作者简介
1959年出生。89年获美国管理硕士。1990年至2003年在中国一家最大的
商业机构工作。前后从事过国际贸易及国际金融等方面的业务,并在国内最大的
证券公司、信托公司及基金管理公司担任过各种职务。
2003年创作两部三十多万字的小说,第一部小说《别跟着我坐庄》已经出版,
根据出版社的计划,第二部有关贸易公司商战的小说将于2004年上半年出版。
目前正在创作一部有关房地产公司的商战小说,预计在未来五个月内脱稿。
2004年内计划创作的第四部财经小说是有关银行方面的商战故事。
序
咣的一声,对几个完全陌生的人来说,他们之间的一段全新的生活开始了。
那是一场意外的车祸。
三个主要的当事人。第一当事人用自己的皮肤、肌肉及骨骼体验了一次被金
属在高速中接触的那种最初是一种强烈的震动,然后是一片麻痹,几乎没有疼痛
的感觉。知觉在丧失之前,一只眼睛看到街道旁边有个布娃娃从一个小小的手推
车掉了下来以及一个有点突出的土色的台阶,另一只眼睛看到的是一片天空由浅
蓝色缓变成浅灰色,最后完全变成一片漆黑色的整个过程。
第二个当事人,面前的汽车表盘指着四十五公里,速度表盘旁边的几天刚刚
装了的CD唱机里传出的是一个年轻的法国商人在弹着他那极其商业化的钢琴,
嗓子在一种非常轻松的状态之下快乐地跟着琴曲在哼唱,路口停着一辆卡车,右
脚迅速地挪到了刹车上,左手带着一种优美的曲线把面前的方向盘向左边带了一
下,可在那一刹那之间,还是看到了那个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安全帽的民工。然
后是人类在很多时候发生由视觉恐怖之后所带来的一系列的症状,头上毛发全部
立起,心脏部位突然产生一种压闷感,胃部产生一种向下沉沦中的抽搐。面部的
皮肤开始出现被无数根针尖扎的痛楚。随之,有摄氏30度以下的汗水从每个皮
肤孔里开始渗出,当车子踉踉跄跄地停下之后,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不,
千万,千万。完了,这次真的完了。后来,赶来的警察问他,你开车时在想什么
呢?他嘴唇哆嗦了半天说道:刚和一个证券营业部的经理谈完了一个三方融资的
方案,怎么就出了这事儿了?
第三个当事人,从商店里出来的一瞬间,又回过头去和那个每天都在商店门
口支个小摊给人配钥匙的中年女人开了一个半晕半素鱼香肉丝级别的玩笑。在他
把眼睛回到马路上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身体正从不远处停着一辆卡车的前边向
自己飞了过来。接着是一辆深黑色韩国现代车象个醉汉一样,扭动着挣扎着走了
几步之后,停了下来。他低头看去,只见一个民工模样的人,头上的安全帽正摇
晃着滚到了路边。而一股股的红色的液体正在从那个年轻人的嘴里涌了出来。再
抬头看了看周围,奇怪,在这一暂短的时空中间,包括自己,视野中只有躺在自
己脚下的人,和那个呆呆地站在汽车那边紧张地向这边张望的中年人。
一场无意中的车祸,就这样戏剧性地改变几个当事人的生活。第一个人生活
的轨道被意外地中止了,第二个人的轨道被无情受到了修正,而第三个人的生活
由此发生了一些相应的变化。
交通事故,这种在大多数大型都市里普通得甚至不值得记者们去报道的事
件,对于当事人讲,却常常是他们人生的轨道受到了根本的调整。交通事故本身
是偶然的,但随着这偶然的发生之后,一些必然的人物将走进我们叙述当中。
现在我们来看,谁将是这个事件的第五个人。上海市的两会刚刚开完,辛苦
了快一个月的警察们,照例呆在办公室里打牌的打牌,闲聊的闲聊,就在一帮子
人在办公室里好好的看着总是一脸严肃得分不出真假的白岩松先生热播着巴格
达在承受完第一轮打击之后,萨达姆先生所做出的反应时头上顶着一个滑稽的贝
雷帽,几个同事正在那争论着美国的三军总司令总统大人到底有没有穿过军装
时,110的电话钻进了办公室里来,某某商场前出了恶性交通事故。去处理现场
吧。队长看了看那些都在躲闪的目光之后,点了那个刚刚从警校分来的还长着一
张娃娃脸的名字,三分钟之后,娃娃脸不情愿地戴上帽子,拿上照相机和笔记本,
嘴里嘟嘟嚷嚷地离开办公室前往现场。
第六个被必然地拉进这个事件的是负责肇事者车辆保险的保险公司。这些公
司在由那些数学家根据概率算好一大堆的公式之后,永远是那种推销保险的时候
让每个员工争先恐后,而在理赔的时候多数业务人员永远是那么磨磨蹭蹭。什么
叫保险公司,第一个概念就是,用数字算好后,首先让自己保险,然后再会想到
客户的保险之类的公司。一个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听到了那个什么公司的人打来
报案的电话,他摇晃着身子在打开了电脑,将一根笔咬在嘴中,在键盘上敲了一
通之后,问道:叫什么?你是什么单位的?兴诚投资公司?什么叫私募基金呀?
你们到底是干吗的?现在警察到了吗?你开的到底是谁的车呀?不对,你这保险
号承保的是辆帕萨特呀,你当时买保险的时候不知道吗?哪家公司保的你这车你
找谁去呀。是我扯皮,还是你不真不懂保险业务呀。哐,电话给挂了。后来为了
人和车的责任问题,几个方面还是扯出一大堆的皮来。
第七个可能进入事件的是位还在医学院里念书研究生的实习大夫,当他看见
一帮子人七手八脚地把一个民工抬进医院的大门之后,他本能地拉上了口罩,戴
上了手套,帮助人们把已经奄奄一息的人,推进了手术室里,正在他一手翻开民
工的眼皮,一手掐着患者的脉膊时,身边突然多了一位平时总显得十分威严的主
治大夫。主治大夫只说了一话,上个星期院务会上不是已经传达了一个基本的精
神吗,碰到这种情况,不要只想着医疗方面的事情,还要想到患者办理入院的财
务方面的手续。年轻的住院医先是一愣,接着由此引发了一大堆医院里与医院外,
医生与护士之间、道德与商业利益、国家法律与医院政策之间互相冲突之类的故
事。
一场很正常的交通事故,把一大团子本来别说八杆子,就是一百杆子也互相
打不到的人一个个地拉着走进了这个事件当中。
一个穿了件名牌西服但左袖口上却十分炫耀地贴着个厂家商标的死者工地
上的负责人走了进来。这个嘴里斜叨着根烟的人,走进医院之后,第一个念头竟
是,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死者的家属缠上我们工程项目处,让我们出钱?猴
年等着吧,不管怎么说,还是让那个什么私募基金公司的肇事者承担全部经济的
上赔偿损失最好。
一个在商场门口收了半辈子自行车停车费的老头子走进来接着拉进了这个
事件。今天下午他正坐在家里美滋滋地喝着一瓶绍兴黄,正陶醉在一种已经提前
完成了自我目标的实现,每天晚不晌能心满意足啜两口小酒,和街对面的那臭棋
屡子杀上三盘。那个有事没事总爱跑到家里来蹭饭的结巴,突然跑了进来。老头
问,怎么回事,慢慢说。什么,我儿子进了派出所?嗨,瞅你这结巴的大喘气儿,
我以为他干了什么事了呢。要我说,他就该少管这事儿。说句老实话,那个商场,
前后地养活了我们一家人呵。想当年,我在那个商场门口二分钱、二分钱地干了
十几年,后来五分钱五分钱地又干了七、八年,现在你们好,戴个袖标自己骑个
自行车地收起汽车的钱来了,一次还二块二块的收。算你们赶上了好世道,也不
能他妈的什么事儿都瞎掺和呀。你知道,到派出所里边给那帮警察画押做证,他
到底有他妈的什么好处呀,不是他妈的眈误着挣钱吗。老头子只说对了一半,事
情并不像他当时手里拿个小酒瓶时想象的那么简单,为了这么一件交通事故,后
来这一家可算是给绞到里边去了,先是那个姓陈的大款,一叠一叠地送钱来,帮
着他翻供,再后来,又是什么保险公司取证调查、死者家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
哭诉,好像他们已经全都成了贪心的帮凶,最后可好,连警察也找上来了。嘿,
你说,我们这看车的人,他到底招谁惹谁了?谁他妈的愿意当什么目击者,证人
呀,又是恐吓,又是利诱,这么一大团子事情,怎么一下子把我们这好端端的日
子给缠进去了。
最惨的还是那个远在湘西的死者的妻子,当她在电话里听到一同和丈夫一起
来大城市建筑工地打工的同乡电话时,眼前一黑。她的那个老大今年刚上小学三
年级,而怀里还有一个刚刚断奶的孩子都还等着孩子他爹的那些打工的血汗钱
呢。后来为了丈夫的钱,为了到底是谁负主要交通责任,她只身来到了上海,一
路是公安局,保险公司、里弄办事处,后来一直把事情闹到了市妇联。
第九个介入事件的是个看报纸的人,他把报纸往桌上一扔,说,正是这些平
淡之中的那些略带意外的事件,使人类的整个进程,使普通人的生活出现了一些
斑斓,使一些平凡的进程出现了一些色彩。如果没有那些略显得有些残酷的血液
与死亡的点缀其中的话,没有那些有点唐突的曲曲折折与意外事件发生的话,整
个人类的历史将是一部极其乏味的教科书。生活在很多时候是拒绝平淡的。生活
的本质在很大程度是由一些值得记忆的多少带些戏剧性事件串起的。不同共和国
的历史留在公民心中的生活却是那些混乱而无序的时刻所最终被定格为各个时
期的历史事件,历史就是这样被刻成一些数字之后悄悄地被藏进了人类记忆的深
处之中的:54,129,918,77,11,516,520,913,45,64,519,911等等等
等。
行了,大冰,你又在那里嘟囔着什么呀。一个女人,走到扔报纸的人面前说,
该打针了。
真正的故事往往不是创造出来的,而是被记录下来的。关键在于怎么去记。
那个叫大冰的人一边自言自语道一边看着妻子手里的那只针管,习惯地把脖子缩
了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布满了针眼的躯体,叹了口气道:人这一辈子,得什
么病也别得糖尿病。
第一章
第一节
自从上个星期到营业部上任之后,于和平回家就没有正过点。今天要不是表
弟乔新打了好几个电话,反复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自己此刻可能还呆在办公
室呢。
一进家门,就见表弟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见他进门来,乔新站起身来,问道:“吃饭了吗?要不要我们到外边去吃点
东西?”
于和平摇了摇头说:“今天算了,一会儿,孩子的外婆他们还要来这里谈点
事情。”
乔新:“那你总不能不吃饭吧?”
“没事,我自己随便做点吃的,自从玉洁去了香港之后,我现在做饭从速度
到质量都有了明显的提高。” 于和平一边打开冰箱找着东西,一边猜着乔新的来
意。
乔新比于和平小几岁,人生得瘦瘦的,长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当年在大学里
就很少上课,成天忙着在外边跑生意。考进学校的专业是工程,但只念了一年之
后就转向了工商管理。毕业之后,自己先是找到一家民营的银行时工作,干了不
到两年,又辞职出来,成了一位个体户。用他自己的话讲,没有什么主业,主业
就是赚钱。前些时候,不知是做贸易还是做房地产,拿到了一笔佣金之后,买了
辆二手的本田。有了车之后,成天东跑西踮地更忙了。主要是在金融机构之间跑
融资与购并之类的业务。
“怎么样,和平?”
“什么怎么样?”
乔新笑了笑说:“自然是营业部干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于和平知道这个小子从小就喜欢卖关子,老是一副高深莫测的
样子。
“还行?”乔新鼻子里哼了一下说:“营业部的老总我见过得多了。上个月
还帮着一个专门做饮料的人收了一家呢。自从股市跌下来之后,我还是头一次在
一个营业部负责人的嘴里听到还行的评论。”
“行了,乔新,有什么,你就直说吧,别老跟我兜圈子了。”
“和平,”乔新的脚跷在沙发前的小茶几上,说道:“我听说,你们这些证券
公司下边的营业部,全都在搞什么全员经纪业务。是吗?”
“是啊,现在多数公司的营业部压力很大。”于和平说着话,手里也不闲着
地在厨房里外的忙碌着。
“现在只要能给你们营业部拉到客户的人,中间都有提成,是吧?”
“好像是。”
“什么叫好像是啊?”
“我这不刚到营业部一个星期吗,屁股还没有坐热呢。具体很多事情,特别
是细节方面的规定,我也不是非常的清楚。”
“不管怎么说,在总部大楼里,没有多少人理你,可到了下边的营业部里,
还不是你这个老总说了算。”
于和平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说道:“你别搞错了,我现在只是营业部的一个副
总经理。”
“你们那个营业部的总经理不是出事了么?”
“跟人家出不出事的没有多少关系,我现在只是一个副总。”
“可你们那里不是目前没有总经理么,换句话说,不还是你说了算么?”
于和平纠正道:“有些情况你不太清楚,我们那里还有一个副总呢。”
“你是说那个许瘸子吗?”
于和平有些奇怪地看着表弟:“你好像比我还清楚我们公司的事情呀。”
“那是,”乔新有点得意地说道:“要不,我今天急着和你打了那么多的电话,
要和你说事儿呢。”
于和平开始非常认真地看着乔新说:“说说,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在这种年景之下,谁能给你们营业部拉上几百万的客户来,你
们给个客户部经理;拉上个上亿的客户来,说不定给个副总干干。”
于和平冷笑了一下说:“那可能是别的公司的政策,我们永宏证券好像没有
你说的这种事情。”
乔新笑了笑,说:“如果我给你们拉来一个大客户的话,你们都能给我什么
好处呀?”
于和平说:“如果能给我们营业部介绍个大客户,当然我们会给中间人好处
的。”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乔新兴奋地站了起来。
“可你要知道,以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是不可能直接在一起做这种事情的。
这其中的原因,我想你也应该能够理解。”
乔新笑了笑,说:“这都好说,无非是一个技术上怎么处理的问题。不过,
我有一个非常好的想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门铃响了起来。
于和平冲着乔新摆了摆手,然后走到门前,门一打开,女儿的笑声一下子扑
了过来。
跟着女儿一起走进屋里的是一对老夫妇。
两个老人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做工很精细的风筝,一个人手里拿着一瓶桔子
汁。
“你们放风筝去了?”于和平把女儿抱在怀里之后,又回过头来,给乔新和
两个老人做了一个大致的介绍。
孩子的外公、外婆与乔新互相致意。
“我还和别人约了点事情,就先走一步了,”乔新看着两个老人客气地点了
点头,之后又对着于和平说:“客户的事儿,这两天,我再到你办公室里说吧。”
说完,他开门下楼而去。
女儿吵着要看卡通片。于和平把电视打开后,来到了厨房里。
孩子的外公跟着他进了厨房。老人有些同情地对他说:“需不需要帮帮忙呀。”
“没事儿,说实在的,平时晚上多在外边应酬,自己回到家里做饭的时候还
真不多。”
老人叹了口气。
于和平侧过脸看了看老人,发现比上次来,老人的脸上又多出了几块老人斑,
他的内心里涌出一种负罪感来。
玉洁是他们家里惟一的女儿,她上边还有三个哥哥。也许是在家里的地位比
较特殊,玉洁从小在家里被娇惯得不行,一路长大成人当中也任性得不行。关于
这一点,孩子的外公用那种充满着谦意的口吻说过多次了,小洁这孩子,脾气有
些怪,你多让着点她,好吗。
那年头,一表人材的于和平周围不需要让着点的女孩子多的是,可命运的红
绳还是在他们在上大学四年级时,将这一对小怨家拴在了一起。
尽管每次发完脾气之后,玉洁总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靠在于和平的肩上
说,对不起你了,我知道,我可能是个好女儿、好妈妈,但我却可能不是一个好
妻子、好太太。我也知道,我不该发火的,可到时候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谁也
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常常会发一些莫名其妙的火,这时的她,声音却总是尖
利而快捷,我告诉你,于和平,你怎么这么没用呀。你除了会看书之外,你还能
干什么?我看我们娘俩可真是指望不上你了。每当此时,于和平总是一脸的苦笑。
内心的自语却是沉重的,人为什么要结婚呢?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头套在一个绳
套之中的呢?人为什么非要孩子呢?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非要自己作贱自
己呀。自语了几年之后,随着忍受力的提高,他的意志力常常能够升华到了另外
一个层次上,等玉洁把脾气发完之后,他才不经意地问上一声:你刚才又怎么了?
两个人吵归吵,但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好的时候多。两个人感情真正出现问
题,还是从妻子参加了他们单位组织的一个前往香港业务访问活动之后开始的。
从香港回来之后,她常常发呆,并且对孩子和自己出奇的好。一双眼睛总是在躲
闪着、回避着。于和平非常宽厚地等待着,他知道玉洁的性子,你要是逼着她承
认什么的话,她会和你胡搅蛮缠半天也没有任何结果的。反过来,如果她想说什
么的话,她会自己说的。
终于,她说了,要是咱们没有孩子的话,多好呀。
女儿在出生之后的那段日子,是她的外婆亲手带的。以后,孩子每年都有几
个月到外公和外婆家里去住。很多时候,于和平甚至觉得女儿和外公、外婆比自
己和她的妈妈还要亲。
据女儿所在托儿所里的老师反映说,只要她生了气或者受了气之后,她和别
的很多女孩子哭爹喊妈不一样,她总是一个人委曲地坐在一个角落里,过一会儿
才一边抽泣着一边说:我要外婆,我要外婆。
玉洁说,她的单位领导决定将派她到香港去工作了,她想听听于和平的意见。
他能说什么呢,叹了口气说,关键还是咱们的女儿。我的父母身体也不好,带不
了她,让她跟着她外公外婆,可老人们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跟着我吧,
我现在也是成天的出差,工作很忙,怕是很难照顾好她。跟着你去香港呢,也不
知道那边的学校和托儿所怎么样,你有没有条件带好她。说来说去,还是孩子的
事情摆在那里需要首先考虑。至于我本人呢,做为一个驻外的随员跟着你出去,
肯定不太合适。到那边找工作,我能干什么呢。在上海,我方方面面的关系比较
熟悉,在这里发展的前景更好一些。至于你本人,我是一向尊重你的意愿的。不
过,你能不能说实话呢,你到底为什么非要离开上海到香港去呢?
玉洁像只猫一样地缩在了床脚下边,开始说起了她的感情变化。
那是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他的太太因病去世几年了,孩子已经长大到美
国去读书了。而他一个人还在商场里打拚,管理着两个规模相当大的公司。由于
业务关系,玉洁代表他们单位与这个香港人谈判。几天的谈判结束之后,这个香
港商人招待了这几个来自上海的客人,在他的私人游艇上,所有人的手里都拿着
装满了香槟酒的高脚酒杯。当船只行驶到水天一色的一个孤岛边上时,望着那个
血红色的太阳,一点点地沉进大海,商人只问了玉洁一个问题:我最大的愿望就
是每天能和你在这里,看着太阳每天是怎样安静地与人类告别的,你愿意和我每
天靠在一起,和每个落日之中的晚风打招呼吗?玉洁交待说,于和平一辈子也没
有向她做出过这样的表达,在那一刻里,她一生的感情都被唤发出来了。去机场
的时候,那个商人把一个小盒子扔进了她的行李提包中。在飞机上当她一个人悄
悄地打开那个小盒子时,她看到了一片璀灿,闻到一片辉煌。我们结婚已经有近
十年了,可你竟然连一个钻石戒指也没有送过我呀。
就这样?于和平沉重地问道。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很干。女人点点头,说,他
只有一个要求,让我不要再出外工作了。于和平看着天花板,苦笑着,心里却往
外一滴一滴地流着泪。
于和平用手摸着女儿的相片。没有出声。女人把手伸了过来,摸着他的手指
和手指下边的相片。
女儿怎么办?绞在一起的手指们互相问道。
谁也没有出声。
三个月后,玉洁从香港来了信,说,商人已经做出了安排,女儿先送到外公
和外婆家。长大之后,送到美国去学习艺术,如果她对艺术有兴趣的话。
外婆他们就这样来了。
“我知道,这都是小洁的错。你知道,她去香港的事情,也没有和我们商
量过。” 外公看着正在低头吸食着面条的前女婿说。
于和平用一种平静的声音问道:“外公,你和外婆开过户、炒过股票吗?”
老人愣了一下,接着慢慢地说道:“和平,你知道,我和你妈妈都是非常地
喜欢你,很多时候,我们对你的喜爱甚至超过了我们对几个儿子的爱。你妈妈,
总是对别人说,她有一个外貌英俊、知识渊博、待人宽厚的好女婿。”
于和平站起身来,把手中的一次性餐具一边往垃圾筒里扔,一边说:“外公,
你知道吗,我现在的工作已经从总部的资产管理部调到了经纪总部下属的一家营
业部去了。”说完,他默默地走出厨房,到来了客厅,看着正在对着电视里的猫
和老鼠笑得乐不可支的女儿,他靠在门框上,无声地咬起了自己的手指甲。
老人走到女婿身边,用手轻轻地按着他的肩膀说:“我知道,你现在心情非
常难受。要不这样,我们这次来,还是先不把孩子带走。”
他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似地,仍然在那里发着呆。
突然,他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下号码,皱了皱眉头。
“喂?”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急促的声音:“于总,不好了!”
“什么事?老刘,你慢点说。”
“负责咱们那一片治安的派出所刚才来了几个警察,进了咱们营业部大户
室,说是有人举报到一些做股票的人在这里聚赌打架,完后连人、赌具与赌资全
都带走了。”
“那些人都给带到哪去了?”
“不太清楚。可能是带到派出所里去了。我也是刚刚接到保安打来的电话才
知道情况的。咱们那个保安说,那帮警察是硬把门给砸开的。看来是有准备的。”
“那会是什么人举报的呢?”
“不知道。于总,你也知道,这帮子大户已经在咱们这里,晚上玩麻将,前
前后后地玩了不下一年了吧。玩过通霄的情况是经常的,谁知道今天这帮子警察
们动了哪根筋了?”
“他们派出所有人在咱们这里开过户吗?” 于和平突然发现女儿他们都抬
着头看着自己。于是他对着电话说道:“老刘,你先等一等。”说着他用手把话筒
给捂上后,对着女儿和颜悦色地说道:“外婆,我们公司出了点小问题,我可能
要先出去处理一下,要是晚了,你们就先别等我了。”说完,他开了门下楼,向
街上赶。
营业部办公室的刘经理在电话里解释道:“按一般情况讲,那些做为公务人
员的警察,如果没有外财的话,收入都是相当低的。一般警察凭着每月的收入是
不可能开户炒股票的。但是如果说他们的亲朋好友是不是会在咱们这里开户炒股
票,就不好说了。即使让客户部查,也不会太容易。”
“老刘,你认不认识咱们那片派出所的什么人呀?”
刘经理回答说:“直接认识的没有,但是拐着弯,托个人还是能够找到他们
里边的人的。”
“许亮他在这个营业部不是已经呆了五年多的时间了吗,每年参与安全、防
火检查之类的事情,几年中肯定会和他们警察打过交道的。你能不能问问他认不
认识什么派出所的人。你那边找找人,我这边也找找人,咱们半个小时后,在派
出所见面。怎么样。有什么事情请你随时与我保护联系,好吗?”
挂上电话之后,他立在街头发了半天的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自己刚来营业部才一个星期,怎么就碰到这种事情了呢。想起来,很费解,
今天晚上要不是乔新在家里等着谈什么拉客户的事情,自己很可能现在还泡在营
业部里呢。这几天,自己天天都下班很晚。白天太忙,晚上才有一点时间坐在办
公室里看看电脑、财务部和客户服务部上报的去年以来的一些资料和记录,同时
也需要翻一翻总部制定的所有营业部的管理规定。
记得今天回家之前经过那些大户室的时候,还看见两个人在那里低着头下棋
呢。想来他们一定是在等着其他的人来这里打麻将的,如果不是今天自己走得早
一些,很可能那帮子打进门里来的警察会把自己堵在办公室里的。那将会是一种
什么情况呢?难道,是有人在搞鬼?
他想起了表弟乔新,他不是一直号称神通广大吗?
他拨了一串号码之后,就听见表弟在那边用一种懒洋洋的声音说:“和平,
你不是说,咱们这种关系不能直接谈业务吗?”
“乔新,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耍贫嘴。跟你说正经的,你不是一直号称朋友
无数、路子无穷吗,现在我有点事情想请你帮个忙。你认不认识我们瑞山东路营
业部那条路上的派出所里的人呀。”
“想认识,还不容易。”
“那就求求你帮个忙吧。我们营业部的几个大户刚才在那里玩麻将,被派出
所的人给抄了,人也带走了,咱们能够想办法把他们捞出来吗?”
“怎么着,表哥也有难办的事儿呀?”
“唉,我可没有跟你开玩笑呀。你看看,你的朋友里谁能帮上我们的忙。”
“那和平,今天晚上我提的事情,你也上上心,帮帮我的忙。好吗?”
于和平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另外,这件事情,你找人的时候,不要太过
声张了。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好吧,我试试吧。”说完乔新把电话给挂上了。
于和平走到小区的路边,打着了自己的那辆桑塔那2000。这辆车两年前是
公司经营状况比较好的时候,用发的年终奖买的。
证券公司前几年业务好的时候,像他这种在公司里担任部门一级正职和副职
的人,年收入多在三十万到四十万之间。在收入构成中,主要还是奖金数目是大
头。这一两年来,情形大不如前。为了生存下去,很多证券公司都在做着精简的
工作。不过对于自己被突然通知来到瑞山东路做营业部的工作,事先自己是一点
情况也不清楚的。
人事安排古今中外都是比较敏感的一个问题。远的不说,就是那些在讨论低
一级、甚至低半级的人事安排上,掌握着很大的支配权和发言权的省长或省委书
记、部长或部党组书记们,每每接到来自中央组织部的任命或被更高的领导招去
谈话时,在接受有关组织安排过程中也常常是一头的雾水。
在下边当官,特别是在这种金融企业里做个谁都可以拔起来看看根儿长得怎
么样的小箩卜、小土豆之类的屁官,其命运的变化,就显得更加随机和莫测了。
一个星期之前,公司人事部召集有关工作会议,在会议结束的时候,公司的
主要领导坐在会议室的中间,主管人事工作的一个领导,清了清嗓子,开始宣布
起一些部门的人事变动。自己原来在资产管理部门干得好好的,竟和其他一些自
我感觉干得也挺好的公司中层干部一起,被莫名其妙地安排到了一些不是非常熟
悉的位置上。然而略有不同的是,同样被从专业部门安排到营业部门做经纪部门
领导的其他人,都被安排为正职。而只有自己和另外一个投资银行部门的人则被
做为常务副总经理安排在营业部工作。
常务副总经理是个什么概念呢?是公司觉得自己的资历不够,是自己的管理
能力还不够成熟,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谁也没有做出解释。找了一个人事部的哥
们儿,用一种开玩笑式的口吻,提到这个在自己心中非常沉重的事情时,那个哥
们儿也用一种开玩笑的口气回答说:常务好呀,有好事可以往前冲,出了坏事可
以往后躲呀。问到那个公司主管经纪工作的钱总时,他黑着脸,竟摔出一句来,
妈的,鬼晓得!
正想着,办公室的刘经理的电话来了:“于总呀,你刚才让我给许总打电话,
我一直也没有能够联系上他。他的电话好像一直不在服务区里。”
“那你就再找。这个人,怎么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就找不到了,不会是把手
机放在玻璃杯了里边了吧?”
“放在什么地方?”刘经理问道。
“好了,你一边往派出所赶,接着再找他。不在服务区里,还能在非服务区
里。”
不在服务区的答案是可恶,也最有名堂。打电话的人,听到对方关机之后,
固执联系的心思会死上一会儿,而不在服务区,则让打电话的人,心一直在一种
莫名的期望中跳动着。
一年多前,他去一家上市公司和企业的一位领导谈一笔资产委托合同时,那
个留着一脸胡子的企业负责人,谈着话时,突然来了一个他不愿意接的电话,他
看着自己一脸的坏笑,把手机放在一个脏兮兮的杯子里,反扣着放在一个玻璃的
台面上。然后用一种有点神秘的口气说,无偿地奉送你一个生活秘诀吧。他指了
指面前杯子里的电话说,生活中,你常常会遇到那些你关了机后,让对方很难过;
而开着机,你自己会很难过的时候,那么最聪明的方式是让自己的手机进入一种
不在服务区的状态里。这种方法就是一种大家可能都不太难受的方法。你回去试
一试,有时候玻璃不但能够帮助人类挡风,还能帮助我们在某种状况下挡住一些
彼此间的不愉快和尴尬。
手机的发明者,确实没有想到,随着手机文明渗入了当代人的生活之中,人
类在沟通方面多了一些选择的同时,也多了许多的无奈和麻烦。
表弟的电话随着车轮一起上了高架路。
“喂,和平吗,你的那几个什么客户是怎么回事呀。刚才在你们的营业部为
那那几万块钱的赌资,差点和警察动了手。我是打了一圈才找到负责你们营业那
一块治安的派出所的头儿的。他说,那几个人还敢和他们牛,特别是里边有一个
姓张的什么人,态度很不好,差点让派出所的警察气得把袜子塞到他的嘴里。他
们的人说了,手段不会上,但做一些态度上的调理工作还是必要的。还有,人家
放话了,有可能今天晚上他们几个不会都出来了的。人家警察也是按照治安管理
条例来的,这事儿,只要一顶起来,找谁都没用了。”
听到这里,于和平一下子就急了:“你要知道,那几个人再怎么不是,可他
们也是帮我们打交易量的主顾呀。你是无论如何也得替我们营业部想想办法呀。”
乔新说道:“听起来,这件事情还真的不好办呀。这样吧,我呆会儿再给市
政法委的一个哥们儿打电话试试吧。可表哥你也得知道呀,现在为这种事情求人
家帮忙,都是在动用我的资源呀。都是有代价的呀。”
“好了,好了,你是一张嘴一投足都是有代价的。你跟我还来这一套吗?”
“不是我跟谁来这套,关键是即使我的那位政法委的哥们儿,为了你的这几
个把事情已经弄得有点僵的客户,他到时候也得低下头来,求个人,说个好话什
么的。你在咱们这个社会里生活的时候也不短了,这些事情的成本计算不用我来
教你吧。”
“乔新,你就真的不帮忙么?”
“什么?!难道我告诉你这么多的情况,还不算帮你忙吗?”
“你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关系呀。你要知道,如果这件事情再搞大的话,万
一哪个记者或者多事的人把这个消息捅到社会上去,我的责任可就真的大了。”
于和平说着这话的时候,好像已经看见了钱总正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道:“你是吃
什么的,连这么点事情都处理不好,你知道由于你的无能,我们公司的形象在社
会上受到了多大的伤害呀。”
正说着话,突然自己的手机里传来了忙音。再拨过去,乔新的手机里竟然是:
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目前不在服务区。
呕,我的客户,我们的玻璃!
第二节
中国的中庸不但表现在文化方面,表现在做人方面,也表现在对于自然的认
知与地理的称谓上。天要对地,湖南要对湖北;阴要对阳,山东要对山西;东要
对西,上海要对哪呢?对着美国的纽约,对着巴西的圣保罗,对着澳大利亚的悉
尼,对着印度的孟买,对着日本的大坂,对着那片直上八千多公尺人类最雄伟的
高原,对着那片自然世界中最浩瀚的海洋,对着殖民者创造的洋场,对着投机者
冒险的乐园,对着鲁迅的夜晚,对着周而复的早晨,对着特高科的狼狗,对着红
总司的皮带,对着虹桥的高架桥,对着东方明珠的鹭鹭餐厅,对着IT项目之后
的BT工程,对着复旦和交大之间的东方金融证券大学,对着世界贸易博览会的
人头踊动,对着伍茨先生在汤臣球场狂抡高尔夫球杆,对着飞速冲过中山北路立
交桥下边的磁浮列车,对着国内那个条件最牛F1方程式大赛的跑道,对着一切
和被一切面对着的城市。这是一个白天总在兴奋之中快速蠕动着的城市,这是一
个每当夜晚降临都会散发出一种有些柔软的略带呻吟的城市。
多数中国的城市大概都差不多,到了夜晚,多数人的家庭生活多是接近的,
或围坐在电视机前,来回翻动着那几十个电视频道,这里的信息量之大,共和国
的公民们已经可以做到足不出户,即可尽晓天下之事,尽历人间之情了;或坐在
台灯下一页页地翻看着各种复习大纲或考试资料,为了升学、为了上岗、为了晋
职、为了能够在那些蠕动的白天里在别人的眼球前活得更体面、更荣耀,无数男
女老少们只得在一个个昏暗的灯光下,垂下头来,看着那些无聊和枯燥的东西;
或是围坐在各种形状的桌子前,么五喝六地推摸着东方人发明的耗材多噪音大的
麻将;或是抡甩着西方人发明的或穿袍、或留须、或披剑的人们以梅花、钻石、
工具和心脏组成的游戏。那十二位西方的老人、妇女和少年消耗了多少个世纪和
多少个民族的时间和岁月呵。那十二个可恶的意大利人呵。
夜晚降临,不同的城市提供着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文化构筑着不同的形色各
异的都市夜生活。
上海的夜晚在多数的时候的多数地方是接近和相似的。不同的是那些灯光各
异的商家和娱乐的广场与楼阁。晚上的生活正在变得越来越莫测了起来,有的耳
朵选择了茂名南路的嗓音,有的眼睛选择了和平饭店的夜色,有的鼻子则选择了
巴黎春天的异味,不过,与多年来人民广场、外滩和徐家汇到处都是走着的人群
不同的是,近年来越来越多习惯于坐着消费夜晚的人们,则选择了虹桥、衡山和
瑞金附近那一间间黑暗的吧了。在黑暗中悄悄地地消费着酒精、饮料、音乐、烛
光、故事,可能还有性。
“阿华总是说我的性情古怪,我就老在想,我的性情到底怎么个古怪法,”
甘梅梅一边吸着那散了着淡淡柠檬味儿清香的可罗那啤酒,一边小声地对着从在
她对面的两个女孩儿说着“后来,我想了半天,什么叫性情呀,中国的很多字,
是细想不得的,越想,越觉得当年咱们那些从象形字文化里走出来的祖先真够流
氓的。”
“怎么流氓呀?”一个女友停下了手中的画眉笔看着甘梅梅问道。
“咱们祖先怎么流氓了?”另外一个女孩子也来了精神。
甘梅梅晃了晃手中那瓶已经喝得差不多的墨西哥啤酒,对着远处的灯光看了
一会儿,说道:“你们想呀,什么叫性情呀,把两个字拆开来,一个字是性,一
个是情,对吧,再拆一下呢,性这个字左边是一个竖心,右边是一个生,情这个
字一拆开右边竟然是一个青字了。这意味着什么?”
两个女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甘梅梅咯咯地笑得浑身发颤,说:“这就是说,咱们祖先想着,真情,这也
就是青春期的那几年的事儿,而性却是一生的事情。真情期过去之后,人类剩下
的就只有那些生理的欲望了。”
“狗屁,”一个女友反驳道:“我到认为,情是一生的事情,而性只是,只
是……\"
另外一个女友抢着她的话说:“其实,性和情只有联一起才有逻辑。女人是
先情后性,而男人总是先性后情的。”
“你们知道,我老是跟阿华讲,你这个副教授,和我这个小职员,不论是性
还是情,其实都是很偶然的。”
“唉,梅姐,你不会跟着你们那位成天思考一些莫名其妙的哲学,也近墨者
黑了吧。”
“我,还不知道谁更黑呢。”甘梅梅向远处的服务生招了招手:“能不能再来
一听蓝带呀。”说完她又向两个姐们挤了挤眼睛说:“都说花为媒,酒助性,但愿
别晚上见到阿华之后又是情又是性呀。”
两个女友笑了起来。
“你们知道,最近我们两个人讨论的最多的一个词是什么吗?”
“前一段,你们生活中的主题词不是高潮两个字吗?”一个女友接着甘梅梅
的话说。
“掌嘴,不害羞?!”另外一个女友斥责道。
甘梅梅说:“她说的不错,前些时候,受阿华的影响,我满脑子总在想,如
果没有高潮,那么那些鲜花、美酒、礼物、晚餐、殷勤、期待、呢哝、缠绵、爱
抚、汗水等等等等最终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们阿华总是用他的哲学去讥讽那些号
称只要过程不要结果的伪君子们。就像我们原来准备去那个世界上最高的两座楼
之一去极目远望的,可到了肯尼迪机场时,才知道有十几个沙特阿拉伯为首的中
东青年人比我们早几个小时来到了纽约,太扫兴了。如果没有高潮的话,我们那
些创造文化的祖先们还会有云雨这样的伟大思维吗?”
“什么是云雨呀?什么意思?”一个女友问道。
甘梅梅笑了笑:“这还是和阿华一起讨论哲学时,他深刻出来的。阿华疯狂
地批判咱们祖先的虚伪文化,明明多数时候是冲着快乐而去的,却一个个对着祖
先的画像郑重其事地说,今天晚上,在被窝里,我们两个人要房事了。听听,房
事,多庄严呀。明明是冲着高潮去了,嘴上却说要躲在被子里面做事情,多虚伪
呀。还是欧美人直率,他们的观点是爱不能总是谈,到了一定程度时,爱还是需
要做出来的。没有做爱,没有享受过高潮,那爱肯定要打折扣的。多少世纪以来
欧美只产生出一个贵族,根据阿华的考察判定,那位兄弟是威尔逊他们家的邻居,
老柏,柏拉图。后来据他们村里的游走乡医临床方面做出的诊断判定,事实上老
柏同志早在他隆重地推出自己的理论之前很久,已经不能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
了。”
两个女孩子嘻笑了起来。
甘梅梅喝了口酒说:“说到云雨,据咱们阿华考证,咱们的祖先里有个朋友
念高中的时候,晚上书看多了,出来看星星,后来立志研究天体,但就在报考志
愿时,当地教委突然通知说,那年情况特殊,天体专业不招生,后来问他对人体
学有没有兴趣,他说,那就试着学学吧,不曾想,这一学,就把人体与天体贯通
起来了。在一个炎热的夏天里,他的研究出现了极重要的成果,原因是两片云,
一片是阴的,一片是阳的,不知道怎么就漂漂移移地蹭到了一块儿去了,开头的
气氛很深刻,四周围沉闷得要死,谁也不服谁,接着就磨擦吵闹起来,磨着磨着
就出了动静了,一会雷鸣,一会电闪的,喊得差不多了,磨得也差不离了,最后
咣的一下,大雨从天而降,周围硬是一下子有了爽毙了的感觉。后来,他把自己
的研究论文发明了出来。没有想到,不到一年,那个叫冯梦龙的家伙很快地把他
的成果剽窃到他的作品中去了。”
两个女孩子大概听明白后,笑出了声。
甘梅梅喝了口酒,接着说:“这两天阿华研究的兴奋点又变了,变成了世界
上原来一切都是偶然的这一大命题之上了。我刚开始觉得他研究得有点太玄了,
后来听他一解释,竟有点恐怖了。”
“恐怖?不会吧。梅姐,你瞎说呢。”
甘梅梅笑笑,说:“阿华的意思是,调研发现,当今人类的出生之前就都很
偶然,很意外的。你比如说,”她说着指着其中一个女友的脸说:“当时没准追求
你母亲的有很多的男人,你母亲在经过了很多非常即兴和情绪化的决定之后,与
你父亲走到了一起。对吧。如果你母亲当时没有选择你的父亲,那么还有没有你
呢?同样,如果你父亲当年立马横刀,最终换得美人归,而那个美人却不是你的
妈妈,那么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呢?可能和我坐在一起喝啤酒吗?也有可能,但那
个人肯定不是你了,而是另外一个人。生活就是这样的,随机、即兴、偶然、不
可预测和难以琢磨。”
甘梅梅的一席话说得两个女孩子有点不知所措。
“生活的本质,实际上是非常偶然的。”甘梅梅有点得意地说:“再比如说孩
子,阿华最新的研究表明,现在多数家庭里都藏着可怕的秘密,就孩子的身世来
讲,你们知道吗,其实多数的孩子并不是父母自愿地把他们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他们之所以,像你和我一样此刻能够做在这里喝啤酒,完全是因为,咱爹咱妈,
年轻的时候,控制力较弱,面对着那种奇特的、快乐的、苏麻的、收紧的、颤抖
的、难以抑制的时刻到来之时,他们一直用理智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松开来了,结
论是,高潮带来了一次事故。事后,你爸爸或者你妈妈还犹豫着讨论了一下,时
间到底准不准呀,你妈妈坚持说,没有问题。可过了一会儿,你妈妈又有点犹豫
地问你爸爸,你的工具没有问题吧,不会年久失修,发生什么泄漏吧?你爸爸的
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说肯定没有问题。而你知道吗,你,你,”甘梅梅用一种严
肃的语气从一个女友的脸上挪到了另外一个的脸上说:“包括我自己,有可能就
是一次时间的错算,一次工具的一点点的遗漏,顺着你爸爸的那层薄薄的,薄薄
的塑料弹性物质边上悄悄地溜出一堆淘气的小玩意儿来,而其中鬼晓得是哪个小
玩意,可能就和你妈妈每月出现的一位老朋友打了个照面,于是从生理上讲,在
经过基因密码互相传递之后,就有了你,也可能就有了别的一个什么人。谁知道
呀,反正一切都是那么的偶然,随机,可能是那群小玩意儿里的另外一个,接下
来,这个世界上就多了一个与你同名同姓,但外表、性格,甚至智能与你相去很
远的另外一个人了。”
两个女孩子一下子变得有些恐惧了。其中一个一下子把自己的脸捂住了:“妈
呀,这是真的吗?”
甘梅梅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你也许永远也不知道,你们家里的一个秘密,
就像有一天你和你的男朋友有了什么秘密之后,也坚守着你们这一代人的秘密一
样,你的爸爸和你的妈妈,加上你的外公和外婆,你的爷爷和奶奶,当他们听说
你已经悄悄地睡进了你妈妈的肚子里时,他们六个人之间曾经发生过激烈的争
吵,老人们坚决地不赞成让那些手里拿着冷冰冰的不锈钢工具的护士们把你从你
妈妈的肚子里刮出来或吸下去。只是当你已经变得很大了,有一次,你睡在你外
婆的怀里时,你外婆用一种非常爱怜的口吻谈到你的身世时,说,你差一点,差
一点点就没有了。要不是当时我和你外公坚持到底的话,你懂吗。可那时你即使
听懂了你外婆的话也没有真正地像现在长这么大之后,心里产生出一种后怕的感
觉。”
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
“当然,对于每个人来讲,做为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的偶然的因素还有很
多,甚至包括那些名垂历史的大人物们,这取决于在没有变成他们父母之前的那
一对青年男女之间的那种说不清楚的随机性和偶然性。你比如,我们随便地在酒
巴里找出一个人来。”甘梅梅的眼睛在黑暗的酒巴里随机地转了一圈之后,她指
着一个坐在角落里把脚高高地翘在桌子上正在和另外一个黑人聊着天的黑白混
血的青年人:“比如他,”她的眼睛又转了一圈,停在了一个耳朵上戴了一个耳机、
面前放着一个计算机的白人青年身上说:“再比如他,谁知道呀,反正,如果命
运之神此刻突然让我们其中的一个,或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对我们产生兴趣的话。”
说着话,她突然停住了,原因是计算机后的那双又大又漂亮的眼睛忽然与自己的
眼睛相对而视,那个年轻人友好地点了点头。甘梅梅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触动了
一下似的:“真见鬼,他怎么和与我一前年分手的那个理查德长得这么象呀,不
会是他吧?”
另外一个女孩子嘻笑道:“但愿你和他之间今后不要有个什么小小的秘密。”
甘梅梅笑着说:“不过,前两天阿华反复向我强调一点,与已婚的人来比,
面对未来、对面命运的无常,未婚的男女,命运将会更加偶然和莫测,就更不要
说我们的孩子了。总之,过来的历史都是必然的,但没有来到的将来,一切都是
偶然的。当然,保险公司的精算师除外。”
一个女友突然站起身来说:“我想去上厕所。”
另外一个问道:“梅姐,你包里还有烟吗?”
酒巴里的光线变得神秘了起来。在前边的吟唱着的歌手的身影渐渐变得朦胧
了起来。杯中的啤酒其味变得酸涩了起来。
有个小贩手里提着满满的一手提袋的盗版DVD走到了她们的面前。那个头
上歪戴着帽子的小伙子,用一口怪怪地声调问道:“大姐,最新版的,昨天刚上
的货。”
一个女友一手夹只香烟,另外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黑黑的窗外。
甘梅梅笑着摆了摆手,轻声地笑着说:“你忘了,上个星期我还在你这里买
过几盘呢。上个周末找了一个放进机子里,一看,枪版。你说说看,你的包里都
是什么货。”
小伙子一副豪言壮语的样子说:“从我这里出去的片子要真是有什么问题的
话,保换。”
“小朋友,你是不是每天都到这里来卖呀?”那个刚从厕所里回来的女友问
道。
小伙子晃了晃肩膀说:“差不多吧。这几盘成龙的还有施瓦辛格的保证是最
新的,还有这几盘动画大片,走得特别的好。”
“现在的人,真有趣,小时候没有电影看的时候,一部好看的动画片,没
看之前憧憬两个星期,看过之后再回味两个星期,现在可好,好莱坞的最新大片,
买回家里,总也没有事情看。”甘梅梅嘴里说着,眼睛却又一次无意之中被那一
双躲在计算机背后的又大又亮的眼睛给死死地揪住了。她的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
过电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胃部抽了一下,鼻子和眼睛周围的皮肤突然变得麻木
了起来。
另外一个女友把眼睛从窗外收了回来,问道:“梅姐,你出国的事情联系的
怎么样了?”
“过两个星期去签证,用阿华的话说,又将面对一个中国人普遍需要面对的
极大的不确定。”
“那你和阿华以后怎么办呢?”一个女友问。
“谁知道呀。我忘了是在哪部书上看到的话,和一个哲学家聊聊天,可能是
一件相当浪漫而有趣的事情,但要是有一天,和一个又穷又爱较真的哲学家一起
讨论谁去托儿所接孩子,谁今天回家早就先去买三棵菜和半斤肉,可就不是一件
有趣的事儿了,好像林语堂写的吧,忘了。”甘梅梅笑笑说:“不过阿华每次都很
认真地说,我们两个人只要把事情事先先写清楚了,就一定不会有问题的。我总
在想,两个人只要要好的话,有个好的过去和现在的话就行了。未来的事情,谁
能说得准呢。你们相信两个男女事先把一切都商量好之后就不会再有问题的事儿
吗?”
两个女友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个刚才向她们推销DVD光盘的小伙子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说:
“你们谁会讲英语呀。我怎么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呀。”
那两个死党看到计算机后面的伸出来的一双好奇的眼睛,马上推荐说:“我
们这里有一个托福六百多的人。”
甘梅梅笑着站了起来,然后向她们做了个鬼脸说:“那我可真的托一次托福
的福了?”
一个女友相当认真的讲:“要我说,托什么福都不如托你把他迷上床再整个
天翻地覆的福。”
甘梅梅笑道:“等他把我的武功废了之后,你接着跟他比划,好吗?”
那个女友笑着回答说:“梅姐,我的英语要是有你一半好的话,我还能等着
他在计算机背后冲着我们眼去眉来的,我可能早在两个时辰之前,已将他拦腰放
倒了。”
“不害臊。”甘梅梅笑着说完,和那个小伙子走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甘梅梅走回两个死党身边,又冲着站在远处的服务生招了招手
说:“上半场的账我来结了吧。”
一个女友兴奋地站了起来,说:“咱们梅姐真的把敌人给搞定了?”
甘梅梅说:“老一套,说是请我去看看他朋友家里的几幅中国人绝对看不到
的字画。”
“就是说,面对敌人的猖狂进攻,你还是像过去那样,使出那计来?”
甘梅梅说:“关键是敌人那双眼睛太让人来感觉了。我的心已经随着他的眼
皮动了好几下了。”
女友突然小声地说:“你不会是真的吧?”
甘梅梅小声说:“刚才我和他聊了几句,和我干的是一行的,但是人家干的
是比较高级的活,做投资银行的,而咱们却是在营业部里做比较简单的经纪业务
的。说起中国证券市场来,人家头头是道的。说真的,也就是这些干投行的人,
晚上还搬个计算机来酒巴里生产娱乐两不误。”
“不会出事吧?”另外一个女友关切地说。
甘梅梅走到那个女友面前,紧紧地抱住了她,在她的耳边大声地说道:“如
果我不幸光荣的话,记住,请把组织上给我的抚恤金交给咱乡里的希望小学王校
长手上,一定。”
另外一个女友咯咯地笑着在她的肩上打了一下:“你最好别让阿华知道呀。”
“这话从何说起呀,”甘梅梅松开女友,说:“这本来应该是我的临终遗言呀。”
两个死党笑了起来。
甘梅梅突然脸色有点凝重地说:“说实在的,小白兔真不知道,那是一只大
灰尾巴狼还是大绿尾巴狼。”
“那你还真是小心的好。”女友也有点担心了。
甘梅梅叹了口气说:“两个小时之后,无论如何给我打个救命电话好吗?”
“要不然,你就别冒这个险了?”另外一个女友说。
“我这个人呀,就像阿华说的,有一天非死在在这种感觉超过一切的性情
上。”甘梅梅笑了笑说:“可我真想看一看他在高潮的时候,会喊些什么?你们看,
他不像是个坏人吧?”
那个女友同时把目光转向了那个青年白人,那是一张汤姆克鲁斯一样的脸。
有风,悄悄地把酒巴的窗帘吹起。
昏暗的灯光们开始在夜风中漫舞。
远处的一个酒巴里传来了一个歌手哭一般的歌声。
第三节
“请问,薜大夫,上次这种药,你不是写着饭后服三片的吗?怎么变成了两
片了?”朱福根问道。
医生看着面前这个脸色黑黑的老年人,耸了耸肩膀,把他手里的药瓶拿过来,
用钢笔不耐烦地在服药方式上改了一下。
看着已经变得有点神经质的医生,朱福根舔了舔嘴唇,笑着说:“大夫,我
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太太的那个手术安排在八月底,是不是就比九月初
更好一点?”
医生把双手举在天空中,呆了一会儿,才用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情对着面前的
人说道:“我个人的判断,是可能的,对,是可能的。”说完转身而去。
朱福根站在那里,嘟囔着说:“什么叫可能的。我想知道的是准确的,而不
是可能的。”
一个护士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准备追随大夫去获得更准确答案的朱福根:“行
了,你今天已经问了薜大夫快二十分钟了,下次再来问吧。”
“可有些事情,我还是不太明白呀。”
“下次,再来问可能就明白了。”护士挡在他的面前。
朱福根不高兴地离开了医院。
近一段时间来,朱福根每次离开医院里,都有点不太高兴。
这和他老婆的病有关,当然,和他的性格关系更大。
朱福根的固执与认真退休前在单位里是出了名的。他的家人对此也是具有共
识的。用精神系统的分析专家的话讲,这个同志属于典型的IQ较高,EQ较低,
SQ基本为零,遇事略显偏执的那类患者。
在读完研究生之前,朱福根的人生相对无数的同代人来说,还是相当成功的。
从小遇到看书考试之类的事情,常有超水平的发挥。在那个本科生都不是很多的
时代里,他竟然能够一路考进最好的学校,并投考到相当有名气的研究生导师名
下,显示出了他在学习方面,特别是接受知识方面不俗的实力。然而走进社会之
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首先中国的许多事情不可能像学校里那么严格的先定义
后推导的,特别是涉及到人和人之间的事情,那就更是一大块极其模糊的领域,
这个领域里的多数事情是不可能被量化和进入统计范畴的,这里需要的是练达中
的人情,是伪善中的忍耐,是无耻中的巴结,是隐蔽之中的进取。这里是没有教
材与习题的。所有的题目都是开卷的,最重要的是,在人生的考场里,是没有一
个统一的标准答案的。
这一点,很让善于驰骋于课堂和考场的朱福根有些失落。这种失落是在他进
入社会之后一点点地产生的。首先,怎么恰当地与人,而不是与教材处好关系,
存在着一个本质性的转换,然而朱福根始终没能完成好这种转变。
由于他毕业于名校,一开始他的领导还是非常器重他的,本着从长远培养的
想法考虑,领导首先把他放到了基层进行锻炼,让他在那里通过技术革新和与工
人师傅打成一片,有所建树之后,再顺理成章地把他提拔到领导岗位上来。然而
他没有看懂领导的意图。
来到基层之后,他立刻就对企业已经存在的一切都看不惯,更糟的是当他把
问题提出来之后,又无法拿出一个让大家信服的解决方案来。他和周围的人无法
良好相处。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始终没有摆好自己在学习方面的能
力与自己领导的管理能力关系之间的一个位置。
他很快地在基层看到很多不公正的存在。他开始当着领导的面替下边的人抱
不平。可遗憾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欣赏他的努力。在得罪了很多周围的人之后,
企业的领导认识到,也许是他们错了,如果真的把陈景润、约翰纳什这类天才放
到一企业的基层去锻炼,其处境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
朱福根来到了研究部门。但是由于他对周围的一切过于认真,很快地他的性
格又与周围发生了冲突。他不快乐,他的周围也不快乐。一天天地,他被孤立了
起来。不知孤独了多少天,孤独了多少年后,有一天,上级领导从外边给朱福根
他们的企业派来了一个新的领导。这位领导大人有一天,来企业的研究部门做工
作指导,做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当着大家的面,大声地叫起了他的名字,并且一
边招手一边向他走来。朱福根原以为,新领导是刚巧在会上认出他来了呢。后来
有一天,领导的妹妹对他说,尽管他哥哥学习不怎么样,在大学里考试时总是坐
在他的旁边,但他的心眼儿其实多着呢。他来企业来的第一个星期招来主管人事
的领导,向他汇报公司研究生以上学历的技术人员与管理人员状况时,就知道了
那个不太识实务的老同学的情况和处境。领导笑着摇了摇头说:当年我在校队里
当主力中锋的时候,有一次为了我给另外一个学校的一个后卫玩了一个小动作,
裁判没有看到,可老朱为了我的赖皮,后来竟指着鼻子骂过我一个学期,还是这
脾气啊,好,好。后来才有了这么一出。
朱福根的处境开始好了起来,新领导了解他,先是把他提成一个有职无权的
副总工程师,然后把他请到了一个远离企业的单独房子里,让这个光杆司令一个
人专门研究那些工程设计当中的纯技术问题。看着满屋子的手册和图纸,朱福根
再次找到了教材与考试的感觉。然而他提出的所有建议,企业都没有采纳。
气愤不过的他,有一天闯进了新领导的办公室理论,新领导笑着跟他说,老
朱啊,你的脾气怎么还是这么直呀。你怎么老是跟个孩子似长不大呀,我一直在
想,是什么原因,后来琢磨出来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你早应该结婚有个家
了。朱福根的脸一下子红了。新领导说,我有一个表妹,现在一家杂志当副主编,
也快四十了,还一个人在那里耍单呢。当年一个男朋友与她要死要活之际,突然
决定出国远去,那之后,我那表妹发了死誓,再也不嫁了。她人好,只是不少的
想法有些怪,这些都和你有点像,你们俩不像的地方是,她的脾气比起你好得太
多了。怎么着,这个周末到我们家里来吃饭吧。
朱福根后来对着新领导的表妹说,你知道我一生最幸运的是什么事情么,就
是一直坚守着独身,等到了你的出现。为了朱福根罕见的具有诗意的表达,表妹
竟笑得哭了起来。
朱福根爱他的妻子。爱使他的脾气迅速地变得柔软了。尽管他还是那样的认
真,但他终于柔软了起来。
妻子给他带来了许多,关照,温柔的呵护,善解人意的体贴。他开始理解了
许多出现在书本上和影视里的一些表现与论述。
生活里开始散发出一种他过去从来也没有嗅到过的味道,他想了很久之后,
慢慢地理解了,那是家的味道。
太太喜欢幻想,喜欢各种新奇的体验,最喜欢的还是旅行。多年下来,两个
人把国内的很多名胜也差不多走遍了。前几年,跟着旅行团把中国周边的几个国
家也飞马观花地转了一圈。
尽管朱福根和太太没有孩子,但他的太太想得开,说,有没有孩子其实都是
青年与中年的事情,等孩子长大独立之后,特别是孩子也都各有了自己的家庭之
后,最终还是老人自己过日子。
朱福根理解太太的想法。多次戏言,你就是站得高,你就是看得远,你就是
知道怎么指导,你就是善于挽救,历史证明,你是一贯正确的。
可就是这个一贯正确的老伴,最近身体总是不适,去医院一查,身子里有毛
病,医生建议,趁着现在身体底子还可以,趁早开一刀的更好。
又去了一家医院,这位医生强烈反对动刀子,言语之中把另外的医院的人差
点说成了屠夫。保守疗法,记住,听我的没错。
回到家里,两个人手握着手,有点犹豫了。
老伴突然哭了,说,看样子,我是永远也去不了莎士比亚、歌德和巴尔扎克
的墓前悼念他们了。
会去了,会去的,都怪我,要不是,要不是那些股票被套,我们应该已经去
看望过他们了。
股票,呵,股票!!
从医院回来之后,他先是在报摊上买了一份<<申城晚报>>,又特别地买了一
份证券市场周刊的综合版,然后又骑车到离家不远的商店里买了菜,回家后一边
等着小保姆做饭,一边低头看着童牧野和水皮的高见。
吃完晚饭之后,骑上自行车直奔老伴的外甥小松家里。
上海就像个正处在青春期之中的城市一样,一天一个样地在变化着。
街上,到处都在闪烁,到处都在跳动,远处的月光和近处的灯光,把颜色调
成一块一块巨大的色彩,随意地抹在都市的一个个的街角与楼顶。
汽车藏在隔音板的背后从头顶上飞驰而过,地下有一条条的钢铁巨龙摇摆而
去。不知是为了销售还是纯粹出于艺术的目的,很多建筑的外表被打上了各种色
彩的灯光,像是一件件用能源和金钱雕刻出来的作品。
朱福根无睱欣赏这座正在变得越来越美的城市。
他只有一个念头,小松昨天的那个消息准吗?
小松戴了一副宽边眼镜,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说:“我想,他不会瞎讲的,
这里存在着两个基本判断,一个是,他让我知道这个消息,他有什么坏处和损失
吗?他想把我们骗进去,他自己跑出来吗?看看图形,再估计一下他可能操纵的
资金,这种可能性不存在么。再一个,我们是一起偷看着不该看的东西,偷吃着
很可能烂嘴的东西长大的,他有什么动机来骗我这样的朋友呢?那么,请注
意…..”
小松突然站起身来,走向了那个又脏又乱的卫生间。
朱福根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他看到小松刚才放在桌子上的一杯可乐,
仰起头喝了起来。可能是刚才骑车太快了点,他觉得后背的衣服粘粘的。
这时突然从厕所里传来小松那尖利的声音:“请注意,结论只有一个,那就
是,他希望我们在这个时候建一个老鼠仓。懂吗?老鼠仓,一个真正的老鼠仓。”
朱福根突然觉得好笑了起来,老鼠从什么时候和中国的证券市场跑到一起
来混了。
“你能再说一遍,那个上市公司的名字叫什么?”
小松在卫生间里,一边在屁滚尿流,一边从嗓子眼儿里向外蹦着上市公司
的名字:“飞天股份。”
“那小松,我再问你一遍,你知道你姑妈她可是一直想去欧洲看看她从小就
看的那些作家的故乡,我这次…..”朱福根咽了口唾沫后说:“我这次要真是赌一
次这个消息的话,万一,真的……”
小松提着裤子从厕所里走出来:“你别,姑父,你可别,我知道你这个人认
真,别万一,我昨天也就是这么一说,今天也就是这么一解释,还是那句话,三
分消息,七分分析,建议飞天股份的过去几年里的财力报表,近一些时候的二级
市场的走势、图形,特别是交易量换手率方面的情况,你更需要多加关注,你可
千万别问我,万一的事儿,这谁说的准呀,说实在的要不是姑妈一再地叮嘱我,
让我帮你留点心,有些事情,我是绝对不敢跟你说的,我知道你认真,我还怕万
一呢。”
朱福根只好苦笑着说:“小松,你别介意呵,我这不是怕吗?”
“你说,做股票的,谁不怕吧。小股民怕,我就不信那些超级大鳄们不怕。
说不怕,那是吹牛逼的。”
“我忘了,你说你这个朋友是干什么的?”
“在一家私募基金做操盘手,所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我的消息还算是一手
半的消息吧。”小松的脸上是一副相当自负的神情。
“那我真的就不能见见你这个朋友吗?”
小松问道:“以后有机会吧,你不知道,他刚刚出了车祸。警察、保险公司,
再加上苦主追,他现在也烦着呢。”
朱福根笑笑说:“那到是,那就以后吧。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小松,我仓里
的那些仓的情况,你都了解吧,你说斩不斩出来呀?”
小松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说:“记住,要不你就自己买基金去,只要是决定自
己买股票,那你就永远得记住一点,投资时,谁也代替不了你自己的决定,自己
的决定。”
朱福根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一年多前,就在朱福根还觉得自己的精神和体力正处在一个极其良好的状态
之下时,有一天,企业人事部门和他打招呼道,组织上经过慎重的考虑,请一批
老同志退下来,你今年已经六十二了,已经过线了。
朱福根争辩道,不是前年说好的吗,像我们这种高级职称的人放宽到六十五
吗?
对不起,今年上边的政策又有了变化。
谁是上边,上边到底是谁呢?
对方笑了:你真有意思,呵呵,真有意思。说完也没有解释电话就挂了。
朱福根需要解释,需要一个能让他睡得着觉的说法。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找到那个前领导那里,人家说,老朱,你认真了一辈子了,想开了早点退下来,
不是挺好的一件事情吗。实话跟你说,我也要退了。报告都打上去了。
可你是自己打报告上去要求退的,而我是被别人打电话来通知的,性质不一
样呀。
老同学笑了:可结果可能是一样的,你真有意思,呵呵。以后没有事儿了,
欢迎你多到我们家里来串串门。
朱福根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没有兴致去别人这家里串门。他内心总罩着一种
潜意识,我们这种人,这种不再被社会需要的人,还会被人欢迎去串门吗?
结果在刚退休那段时间里,调整了很久。先是常常无端地生自己的气,生社
会的气,生太太的气。那气莫名其妙地来了,在肚子里盘了半天,轻易出不去。
夫人好语相劝,出去走走吧。外边的公园里有很多和咱们差不多年纪的人在
那里锻炼,路灯大树之下很多人在那里打牌下棋,那也不是一种很好的退休生活
么。
一次晚饭后的散步中,偶然经过一片石桌石椅,见一帮子脑袋扎做一团地观
棋与支棋,少年之后就再也没有摸过的一颗颗棋子在眼前活了起来。
站在弱势的一方身后看了一会儿,先是用嘴开始参与进去了,不一会儿,手
指头也上去了。
站在旁边的老伴乐不可支,说,老朱,你让人家自己下。
输棋的了人则说,你坐我这儿,咱俩一块儿跟他杀,我觉得你的棋比我强。
朱福根就不客气地坐了下去。这一屁股下去就是几个月。他做事情认真,每
天七点半过五分,新闻联播的天气预报一结束,像当年早晨上班一样,准时出门,
风雨无阻。
可忽然一天,不到八点就回来了。
夫人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了电视的摇控器,对着电视一通猛摁。
第二天,夫人从别人的嘴里知道,她的老公昨天晚上在和别人下棋时,尽管
有很多旁观者证实,与他对弈的那位确实有棋品方面的问题,但过于认真的他采
取的掀翻棋盘,愤怒而去的方式也为众人所不耻。下棋玩么,何必那么认真呢?
说话的人摇了摇头。
夫人回到家里,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提及下棋的事情。
有一天,晚饭后,他们两个人携手散步,见到一个邻居老苏急匆匆地骑着自
行车赶路。问及原因,回答竟是,营业部有讲座,北京来的一位有背景的人点评
大盘,外带粗选黑马,此事实在重要,不可耽搁。
什么叫选黑马呀?朱福根问。
夫人看着老公,想了一会儿说:那天你是不是因为和你下棋的人偷吃了你一
个黑马,你把棋盘给掀了?
朱福根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不明白他说的那个黑马是什
么意思。
我也不明白。老伴回答说。
第二天中午,夫人脸上兴奋地发着红光,一进家门,看着那个正坐在电视机
前打哈欠的先生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黑马就是能够挣钱的股票。我觉得股票这事儿挺好。你看人家老苏,每天一
早起来,比过去上班还守时,准点就去了营业部。下午收了市之后,看报、研究、
讨论,加上听讲座,我看比他过去上班时还忙。我看你也去炒炒股票吧,省得你
成天坐在家里看电视剧,再不就是整天地和我发无名火。
股票,那玩意儿算什么东西呀,还不是投机那一套。
老苏讲了,也不都是投机,只要认真研究,就变成了投资了。投资,你懂吗?
朱福根摇摇头说:我是个搞技术业务的人,买卖股票的事儿一点不懂。
不懂就学呀,以你这聪明劲儿,怎么也不会比那个老苏差吧。他刚才和我说
了,他的养老金放在股市里边转,可比放在银行里划算多了,他去年用炒股票赚
的钱,玩了一趟澳大利亚呢。
朱福根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你是说老苏那个家伙炒股票挣了不少钱?
夫人摇头说:重要的还不是挣不挣钱,关键是你得有个什么事情做,省得老
是找我的麻烦。
朱福根自言自语地说:我还真不信,那个老苏能比我强到哪去。
老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说:对了,我记起来了,我有个外甥,叫小松,
他可是一个炒股票的专家呀。他可聪明了,这几年用买卖股票的钱买了一套房子
呢。要不这样,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给你指点指点。
朱福根还在那里一个人嘀咕着:老苏,他还能选着黑马?
在小松的亲自的指点之下,朱福根跑到营业部开了户,交了保证金,糊里糊
涂地来了个开门红,老伴给了他八万元,用小松的话讲,由于成功地利用了一次
狙击庄家的机会,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资金变成了近十五万。翻了快一倍。
可谓,初战大捷。
一时间,朱福根再见到那个老苏时,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在以后相当长的
时间里,朱福根再看报纸的时候,老苏总是坐在他的边上,听一听他对时局的一
些看法和认识。
老伴在边上就笑,说,我们老头懂个什么时局呀。
老苏在边上却是一副媚态,说:嫂子,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象老朱这样见地深
刻的。
听到这时,朱福根把手中的报纸放下,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大落装订得整整齐
齐的各种资料分析,对着那个哈着腰站在自己旁边的老苏说:看报纸只是我们需
要完成的家庭作业的一部分,而最重要的一部分,还是在于对大盘、板块和个股
有一个通盘的、总体的和综合的分析。不是吹的,做什么事情如果没有认真的精
神,我的股票能够在一年里成长得这么快么?
那肯定不行,肯定不行。老苏点着头说。
老苏,你呆儿就别走了,留在我们这里吃饭吧,我们老朱很少这么高兴了。
我买点菜去。
买什么菜呀,美食城,今天我请客。朱福根向后抹了抹自己那有些稀松的头
发。
然而,在老伴的记忆中,这是咱们老朱进入股市后最后的一次请客。谁也搞
不明白的是,自那以后,朱福根真正是买多少,赔多少,什么时候进去,什么时
候被套牢。
老苏把养老金赔光之后,洗手不干了。
再见面的时候,老苏就问,朱哥,你什么时候也洗手呀。
朱福根再不像过去那么牛了,总是先骂监管层,再骂机构,最后发着狠地说,
我肯定会洗手的,但那将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金盘洗手。
尽管当着外人的面,他的嘴很硬,可他的内心深处却虚得要命。
做为一个坚信科学的人,朱福根总是相信,象自然界里的许多事物一样,股
市里一定有某种可以归纳和总结出来的规律和法则,只要严格地以科学的态度来
控制自己的投资行为,只要一切沿着逻辑出发,在大概率的情况下,自己的投资
假想和推断都是应该成立的,因果关系是可以得到科学的印证的。
然而,股市就是这么一个奇怪之极的东西。关于投资纪律、投资理念、投资
技巧之类的理论学习得相当深入了,也实践得够多的了,可奇怪的就是,这一次,
用对的方法,下次在同样的条件下再次应用,就错了。这次斩仓斩对了,下次就
错了,这次补仓把成本降下来的做法对了,下次还是同一只股票,同一个交易背
景下,就会出现越补越掉,直到你斩仓的第二天,开始反弹。为此,老伴在很长
的一段时间里不敢轻易地拉开先生的裤子看,因为那里常常被老朱自己拍得红一
块、紫一块儿的。为此,夫人暗地里对自己当初死活把丈夫往股市里推的决定有
些后悔了。老朱呀,太认真了,老伴叹了口气。
朱福根的脾气开始随着股市的变化而起伏着。在很多情况下,股票是一个没
有多少规律可寻的地方。越做,越发现,中国的股市里对于散户来讲,是无规律
可寻的。到处是陷阱,到处是圈套。
有几次,甚至出现这种情况,明明阻力位已经被有效突破,上升通道已经形
成,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下决心买将进去,可就在这一天里,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发生了,自己上午买进去,股票下午就开始跌。有的时候刚好相反,刚刚咬紧
牙关断臂切肘地把货斩出去,太紧张了,去上了一趟厕所,回来之后,竟然发现
股票又起来了。
有几次,朱福根踉踉跄跄地从交易大厅里走出来时,双手夹额,对着苍天喊
道:上帝呀,难道天空之中真有一只仇恨的眼睛专门盯着我交易吗?!
从小松那里出来之后,朱福根渐渐地陷入了一种极其缺乏自信的状态之中。
已经是前半夜了。路上的行人少了很多。
沿街那些跳跃、闪烁的灯光已经稀少了起来。
搏还是不搏?
小松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呀。有几次自己是通过小松无偿提供的消息赚到了
钱。其中有一次,由于自己有点心怯,只赚了百分之五十就战战兢兢地从一只股
票之中溜了出来,结果那次那只股票一口气从不调整拒绝回头地一路拉到近百分
之三百。这成为了朱福根的一次投资教训。
然而另外几次,通过小松得到的消息,却让他损失累累。回头一问小松本人,
原来他自己也吃了消息的亏。不同的是,他不像朱福根这样喜欢跟股市较劲,发
生情况不妙,就及时止损出局。
这次呢,听小松的那口气,听小松说到这个所谓的基本上是一手的消息时的
态度,能不能在飞天上面赌一次呢。
如果把其中套得比较轻的几只明天斩出来,集中兵力,冲击一次。不是没有
可能的。如果这次真的又像上回风华科技那样,长它个百分之三百,不,不要等
着那么高,这次别太贪了,只要等着它长了两倍,再走,那将是什么情形呢?那
么我的股票总市值就将再回十万,到那个时候,我就真正地来个金盆洗手了。这
次将是一次真正的金盆洗手了。
十万块中,五万拿出来给老伴做那手术,三万块钱去报名参加一个欧洲十日
游,也算是了却了老伴的一桩人生的心愿。
想到老伴的病,朱福根突然情绪变得忧郁了起来。
搏还是不搏?人生能有几搏呢?
第四节
杨信方一手拿着一只雪茄,一手拿着马力杰刚刚递给他的支票,先是对着头
顶上的灯看了一眼,又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后说:“好,很好。”
那是一张金额在五百万元人民币的现金支票。
杨信方指了指边上的沙发说:“坐呀,小马,坐。”
马力杰坐下之后,发现顺着落地阳台可以远远地看到半壁森林和一片在夜光
之下跳动着的湖泊。
杨信方把手中的现金支票随手往沙发中间的茶几上一放,然后看了看面前这
个戴了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一脸书生气的证券营业部客户服务部经理,问道:“最
近的市场上的量好像一直放不上去呀。你估计这种牛皮市的时间还得多长呀?”
“难说呀,再这样下去,我估计国内至少有相当部分的营业部得关门了?”
马力杰说话很慢,声音很小。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却在和自己说着。我什么
时候要是也能站在这样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里,手里拿着一根雪茄烟,也不枉来
这个世界上走一遭了。
“你觉得证监会的新股发行政策最近还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呀?”杨信方长
着一个硕大的头,说话中气十足。
“我想在国有股减持这个核心问题确立之前,新股这块儿如果再出什么本
质性变化的政策是不是就有点太过分了吧。”
杨信方点了点头:“国外很少有这么一个专门让机构和个人进行无风险套利
的市场。我当时把这么大的资金从房地产中拿出来专打新股,就觉得这种事情不
可能长久地进行下去,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马力杰看着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吊灯,发着呆。
杨信方看着马力杰笑了笑,踱步来到一个放满了各种古玩和字画的书柜前,
指着其中一只发着暗绿色的玉牛说道:“你看,这只玉牛,是我去年在嘉德上用
三十多个拍回来的。”
“三十多个?”马力杰有点不解地问道。
杨信方微笑着:“三十八万五拍下来的。当然,那次我本人没去拍卖现场,
代理人举下来的。”
马力杰伸了伸舌头,三十八万五呵,上个星期和女朋友坐地铁去莘庄看了
一套二室一厅,好像就四十万不到一点。女朋友参观完样板房后那种留恋的眼光
历历在目呵。
杨信方小心地把那只玉牛从书柜里取了出来,举起来,对着光看绕着圈看:
“和田玉做的。和田玉,知道吗?”
马力杰摇了摇头。女朋友眼中的那套二室一厅能举起来,对着光线看么?
“这只牛,咱们上海就这一只,”杨信方眯着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雪茄后
笑着说:“可能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这么一头和田玉牛。说到这里,我还得感谢咱
们政府的新股发行政策呢。小马,我在你们账上还有多少资金呀?”
“具体数字我记不很准。估计在三千五百万左右。要不明天我去我们财务
那里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再告诉你。”
杨信方笑着摇了摇头:“小马,你说中国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哪一块儿的经
济可能会有很大的起动呀?”
马力杰犹豫了一下,没有做答。他知道最聪明的办法就是让别人比你显得
聪明。
“你说,我买点上海汽车怎么样呀?”
“上海汽车?不少基金是不是拿着它很多的货呢,而且那些还在里边的人
成本可能相当的低。”
杨信方说:“我的直觉是汽车肯定要起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如果我要
是国务院主管工业的副总理的话,我一定会在总理办公会上拍胸脯保证说,中国
经济今后只要盯住了汽车这一块,未来二十年,我们的GDP增长光是吃准这一
块儿就够了。你想想,让汽车进入中国几亿个家庭里,那是什么概念呀,先从沿
海发达地区开始,一点点地向中部的、西部的各省发展,那么多的人口,一个河
南就是九千多万人口,相当于小半个欧洲了。再搭上一个山东的话,两个省的人
口就是近两个亿,整个一个美国也就是两亿多人口。中国现在的消费能力还不行,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越来越富之后,光汽车这一项,这个市场之大,难
以想象。”
马力杰分析着:“杨总说的对,不过我觉得,目前国内汽车板块里,大大小
小,与汽车相关的上市公司也有不少了,但也还存在一个选择的问题,可能有一
天真正在汽车方面有投资价值的股票也就是那么几只。”
“有道理,”杨信方看着马力杰点了点头,说:“既然新股的发行方式有了
这么大的变化,我也得适当地调整一下在证券这一块儿的投资策略了。关键是中
国目前还缺少真正意义上的蓝筹,连最好的那些企业也只想着圈钱,不想着分红,
长此以往肯定不行。不过,小马,从美国回来之后我才知道,最近银行这边对房
地产的放款控制越来越严了,除了上周这种特殊情况之外,”他看了看茶几上的
那张支票说:“这几天,银行那边的出了不少没有想到的麻烦事,明天我可能得
用这笔钱,填喂几张大嘴去。不过,放在你们营业部的几千万,我也是轻易不会
动的。证券这一块儿,我是不能轻易退出来的,毕竟有价证券的流动性不是房地
产可比的。至于说,进不进二级,什么时候进,进到什么地方去,你先替我想着
点。关键是得找到那些盘子比较大,流动性比较好的,对股东的利益比较重视的
企业。”
心中一激动,马力杰站身来说:“杨总,你分析得对,近一段时间来…..\"
话没有说完,突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杨信方摆了摆手,拿起电话来:“喂?”
马力杰看着杨信方的背影,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来。
事实上,今天除了给杨信方送现金支票之外,还有一事他想听听杨信方的口
气的。
前几个月,杨信方一直在国外,也不知搞些什么名堂,但他一直也没有与营
业部联系,马力杰曾经几次挂过电话,秘书一直回话说,杨总还在美国呢。
由于杨信方在营业部的业务几年来一直是前任总经理张楚夫与自己负责的,
所以前些时候,向总经理汇报工作的时候,张楚夫只问他一个问题,杨信方的钱
过去进没进过二级市场。
他回想着说,进过,519行情时,在网络概念股中,杀过一圈,赚过不少,
不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进去过。
胆子特别大的张楚夫建议,那你先和杨信方联系着,不过,我看着他这么大
的资金趴在咱们的户头上,不打成交,光那点利差,还不够他在咱们这儿占的那
个大户室的开销呢。
张总的意思,咱们先帮着他试着在二级市场进一点货?
张楚夫点点说,现在经纪系统不都讲究什么替客户量身订做式的私人理财
吗?你先研究出一个组合来,看准了,先试着建一点仓,他给咱们客户部做过相
关的授权委托吧,记住,建一点点的仓,给他赚了点钱之后,再去和他解释,你
懂我的意思吧。
他当然懂得总经理的意思了。于是在没有得到客户的直接指令之下,马力杰
经过充分的研究之后,分别进入了两只盘子适中、业绩比较稳健的次新股里,股
票买进不到十天,其中一只突然发力上升,竟有了近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当天收
市之后,他兴冲冲地来到总经理的办公室里请功,却见总部负责分管经纪业务的
钱总面色凝重地坐在张楚夫的位置上,而张楚夫面有苦色地低着头坐在平时自己
向他汇报工作时坐的那张椅子上,而坐在他旁边的许亮却是一脸灿烂、春风得意
地样子。
见他推门进来,张楚夫一脸倦容,声音有些沙哑地小声说,过一会儿你再来
吧。
见状,他赶紧关门出来。
关于总经理与副总经理之间彼此之间面和心不和的说法,在营业部里已经不
是什么秘密了。尽管在公开的场合之中,当着总经理张楚夫的面,许亮总是一副
溜须拍马的架势,可背着张楚夫,在马力杰这里,许亮就没少说总经理的坏话。
张楚夫毛病是很多,霸道武断,但他做事情,非常大方,护着下边,有什么责任
自己承担着,大家心里清楚,这个许瘸子才不是个东西呢。他的招全是暗的,劲
儿全使在暗处。工作不来实的,下边人干出的活,自己总悄悄地跑到上边一个人
邀功请赏。关于他总是喜欢走上层路线,跳过总经理上下的活动,张楚夫非常的
愤怒,有几次在会上,不点名地臭骂过这种人,所有在场的人都知道总经理在骂
谁,但许瘸子一副开水之下的死猪模样,微笑着,使劲地喝着茶。
张楚夫不知什么原因,被调走了,说法是缺乏管理能力。公道地讲,这一表
面的理由,也说得过去,张楚夫那种一言堂、一根笔的作风,使公司总部制定的
各项营业部管理规定形同虚设。可据电脑部经理司马考的说法,总经理之所以下
台的真正原因,还在于一向以善于打小报告著称的许瘸子,抓住了张楚夫一些财
务上的把柄,利用他与钱总的较好的人际关系,在熬了这么长的时间之后,终于
把张楚夫给搬走了。
许瘸子有个习惯,喜欢开会。上边还没有宣布他主持工作,就连着召开一周
的营业部管理会议,坐在会议室里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并且已经和办公室的刘
经理打了招呼,准备从自己的办公室里搬进总经理办公室之际。就在这时,突然
总部又把那个谁也没有听说过的一个什么资产管理部的副总派了下来,更让大家
费解的是,这个新来的人头上还挂着一个副总的牌子,只是前边加了个常务两个
字,听说别的一家营业部也出现了这种情况。不知总公司走的是哪套棋。
平时说话又倔又强的电脑部的司马聪发了话:嗨,你们就记住一个真理,天
下的乌鸦一般黑。哪个领导也好不到哪去,这不是人品、人格的问题,而是机制、
体制的问题所决定的。
营业部著名感觉派高手甘梅梅提出一个高论来:看来,药锅换了一个,但是
用手剥开药包一看,怎么,药压根没有换么。
办公室的老刘说:算了吧,小甘,你反正是要出国了,今后再也用不着在这
个臭锅里搅了。我听说的是,现在不是流行什么整合概念么,总部传来的消息说,
公司领导可能正在考虑合并营业部呢。不定人家是不是来整合我们的,没准咱们
营业部被整干净、洗得清爽的那一天,也就是我们大家告别之时。
没那么悲观吧,马力杰说,关键还是得看新来的领导怎么和咱们的许大人配
合了,不过可以想象得出来,现在咱们的瘸子大人心里可能又搓出几团火来了。
众人皆笑。
新来的于总,不爱开会,他喜欢单独谈话,把你请到屋子里,就听你一个人
说,来了快一个星期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可就在这段时间里,风云突变,股市上的情形说变就变。当时马力杰替杨信
方选的两只股票里,原来没有什么动静的那只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趴在那
里,每天基本上没有什么换手地不见任何动静,而当时那个曾经赚过近百分之二
十的股票,突然开始回头下向,一周多的时间里,竟然跌去了近百分之三十。粗
算下来,账面上已经亏去了近五十万了。五十万呀,这可不是个小数呀。
把电话打到杨信方那里,听到他的女秘书在那边喂喂地喊,心一慌,把电话
又给扔了。
这个责任到底谁负呀?那么多的股票到底砍不砍呀?
打电话给张楚夫,见是营业部来的电话,他根本不接。
只好找到他本人,张楚夫轻轻地说了句,这事儿,你现在再来和我说有什么
用处呢。建议你还是当着杨总的面,自己的责任自己担起来。要不,就把这件事
情,原原本本地和新来的领导做个交待。
那张总,你能不能出面帮助我和新来的领导解释一下。
这个忙,我不能帮。再说了,你以后也别再叫我什么张总了,我现在都不知
道他妈的明天去哪儿呢。张楚夫一副什么也不想再听的架势。
马力杰站在那里,呆想了半天,这不是逼着我跳黄埔江吗?别给我逼急了,
逼急了,我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想着,也就说了出来。
张楚夫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说,还是和新来的领导谈一谈吧。
我怎么和新领导说?
张楚夫想了想,又说:要不,就先和杨总谈一谈,不过,那个人…..前领导
说着突然止住了话头。
“混蛋!我说混蛋!!”刚才还一脸笑容的杨信方突然面露狰狞,一副恶狼的
样子:“你让他马上到我这里来。对,你跟他讲,让他自己拿着枪到我这里来,
对,让他自己带一颗子弹来。我倒要看他把枪是指着我的脑门,还是他自己的太
阳穴。”说完,他哐地把电话扔在了桌子上。
刚才还静静地坐在沙发中看着窗外夜色的马力杰,此刻竟也是站起身来。
只见杨信方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
“杨总,要不我就先走了?”马力杰怯声地说。
杨信方似乎看着他,又似乎没有看着他,狠狠地说道:“妈的,跟我来这套。
以为我出国这几个月里,他就变成了个人物了?”
看着杨信方那双阴森森的眼睛,马力杰吓得把肩膀都缩了下来。
杨信言看着马力杰,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脸色先是放缓和了一些,
接着又挤出一丝笑意:“对不起呀,小马,我刚才有点失态。你刚才说到什么地
方了?”
“我,我,”马力杰努力地回想了一会儿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您真的想买
那些蓝筹股的话,看看,我能不能做点什么事情,帮你选两只。”
“当然可以,但只有一点,我需要的是透明,我需要的是诚实。别跟我这儿
抖小机灵。”说着说着,杨信方脸上再现出一种烦躁当中的狠毒劲儿来:“永远是
那句话,谁也别跟我来这套,以为我出国了,他就当家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向
我汇报。要不是规划局的人先和我说了,这个混蛋还要骗我呢。你知道吗,对于
那些敢跟我斗心眼,敢于愚弄我智力的人,我会怎么修理他吗?我会让他生不如
死!就像过去那几个自以为聪明的人一样。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那些在我面前耍小
聪明、抖小机灵的人。”
马力杰看着杨信方此刻残暴的样子,突然觉得,他的这句话竟然是专门说给
自己听的。
刚才在楼下刚进大门的时候,如果自己一上来就跪在他的面前,请求他原谅
自己的错误,而不是后来拿着支票跟着上了楼,又和主人讨论了半天什么蓝筹的
话,杨信方会不会就不把自己算做是敢于欺骗他的人了呢?
悔呀,自己这些年为杨信方做了多少忠诚的服务呵。今天上午他打来一个电
话要一张五百万的现金支票,而营业部规定凡是提取两百万元以上的支票必须提
前一天通知,要不是自己求了半天财务部经理,今天晚上是根本不可能把这张支
票放到他茶几上的。
自己为什么不能一进门就把问题和对方讲呢。自己是不是现在已经成了杨信
方所说的那种喜欢玩小聪明、抖小机灵的那一类人呀?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杨信方像是悟出了什么似的,他来到马力杰的身边,用
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对不起,小马。我们公司刚才出了点问题。由
于事情太严重,怪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发的脾气都不是冲着你来的。你
看,我们两个已经合作了这么久了,对了,还有你们营业部的张总,他现在怎么
样了?”
马力杰愣了一下之后说:“啊,他现在已经不在我们营业部任总经理了。公
司另有安排。”
杨信方默默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如果你见到他的话,请无论如何代
我问他好。你知道吗,小马,从我认识你以来,我们之间一直合作得非常得好。
你不像有些人那样,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更可怕的还是做的是另外一套,
我清楚,你是从来没有欺骗过我的。”
“杨总,我向你保证,我从来没有向你,包括营业部其他的客户……”说到
这儿,心中的另外一个马力杰狠狠地打自己一记耳光。这可能是你唯一的一个机
会了,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你说出来呀!
可你没有看到刚才杨信方的那双眼睛吗?它们会变吗?如果,如果真的变了
的话,你今天晚上,还能不能走出他的这套别墅呢?
“你知道吗,小马,世界上最可贵、最美好的就是那种由信任建立起来的关
系了。”杨信方亲切地拉着他的胳膊说:“来,来,小马。都是我不好,从现在起,
咱们不再谈任何有关业务方面的事情了。你打高尔夫球吗?”
“我只在练习场比划过,从来没有下过场子。”
“那好,等我这周把公司里的事情忙过之后,下周我带你去汤臣,好吗?”
当杨信方的手碰到马力杰的时候,他竟吓得哆嗦了一下。
第五节
当于和平到达派出所的时候,刘经理已经提前来到了。
由于时间已经相当晚了,街道上空无一人,派出所门前停着两辆警车。
“情况怎么样?”于和平问道。
老刘回答:“他们说不清楚。”
“有没有找他们的负责人,他们谁在值班负责呀?”
“我刚才问过了,他们说让我们等一会儿,等他们的头回来再说。”
于和平点了点头问:“联系上许亮了吗?”
“没有,电话里一直是不在服务区。”
于和平皱了皱眉头,想骂一句什么,忍住后说:“好吧。我再去问一问他们。”
派出所的门是敞开的。接待室里没有人,雪亮的灯光照着墙上一排斗大的字:
热情服务,严格执法。桌子中间是几个看去样式很老的电话机。
“请问有人吗?”
见没有人回答,于和平把头从接待室的门口收了回来,又在昏暗的楼道里张
望了一阵。
只见在黄色的灯光下,墙上贴着一排身着警服、胸佩警号、表情严肃的男女
们,细看之下,还有他们的警衔和姓名。
顺着那片严肃的表情往下看,突然他看到了刚才表弟在电话里提到的一个副
所长的名字。看样子,乔新刚才还真是把他手中的关系网向这边试着捞过一次。
那个姓很怪。姓苟。
“有人吗?”于和平发现自己的声音喊得有点胆怯。奇怪,尽管派出所属于
中国政法系统最基层的一个末梢,但给一般人留下的印像是,半夜里到这种地方
来的人,处理的事情,多半都有点什么问题。
顺着楼道,于和平往里走了几步,经过那间办理身份证、户口本和暂住证的
房间时,发现那里上着锁。
不可能没有人呢。那几个大户到底被关在什么地方呢?
又往前走上几步,隐约中他听到了电视里传出的时高时低的对白声。
顺着楼道,他又往前走了一段,只见几个手中拿着警帽的当扇子歪七扭八或
坐或靠的警察正聚在一间办公室里看着张国力和袁莉耍弄着演技出色的乾隆宠
臣呢。
他咳嗽了一下。
没有人理他,都在看着一台闪着雨花点的电视吃吃地笑着。
他站在门前,又大声地咳嗽了一下,然后嗓门提高了几度问道:“请问,苟
所长在吗?”
一个两个耳朵一边夹了一根香烟的中年警察,回过头来问:“你有什么事?”
“不是报案的吧?”说着话,一个年轻的警察站起身,向于和平迎了过来。
“请问,咱们所的苟所长在吗?”
“你找他有什么事儿呀?”年轻警察侧着脸,一只眼睛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另外一只眼睛却仍然在看着张铁林的表演。
“我是中北路证券营业部的负责人,”于和平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向年轻
的警察哈了一下腰,顺手不自然的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盒万宝路来。
年轻警察把他的手一推,态度生硬地说:“干什么,干什么,有事说事。”
于和平陪着笑脸地说着:“是这样,我们营业部的客户今天晚上在我们的营
业部里打麻将,后来,后来就被你们给带到这里来了。”
“哦,这事儿呀。我们领导交待了,明天上午处理。你们明天上午再来吧。”
说完,年轻的警察转过身去,笑着说道:“我早就说了,这肯定是和坤给纪晓岚
下得套,我说什么来着。”
众警察哈哈大笑。
于和平进去不是,走也不是地站在那里。
要是知道,到了下边的营业部里还要处理这种事情,当时我是打死也不会接
受任命的,他想。
不知道尴尬地站那里多久,终于,随着字幕升起,音乐起来了。
“今天一共是几集呀?我得去上一趟卫生间了,”那个中年警察站起身来,
回头一看说:“唉哟,这位怎么还站在这里呢?”
几个警察站了起来,拉开了房间的大灯。
于和平眯着眼睛说:“警察同志,我们营业部确实错了,但我只有一个请求,
能不能让我和你们苟所长就说一句话。”
那个中年警察盯着他问道:“你和我们苟所长是什么关系呀?”
于和平嘴里很含糊地解释着:“噢,我们是通过市政法委乔新,乔处长认识
他的。”
中年警察念叨着:“乔处长?”他回过头看着那几个警察,那几个人也互相
面面相觑。
“这是我的名片。”于和平赶紧把自己的名片弯着腰递给了那个中年警察:
“今天真是对不住你们了,我也是刚刚听说,我们营业部里的几个大户,在我们
那里打牌,这事儿,肯定是他们不对,当然,我们营业部也有责任。”
那个中年警察说:“那个叫张什么,张志刚的家伙,嘴里怎么那么不干净呀,
说实在的,要不是我拦着的话,肯定会有人揍他的。”
“我理解你们执法的难处,这种人是欠揍。可我现在来,主要还是为了另外
几个态度比较好的人,其中有一个人家里托我们只是看一看他,顺便再教育教育
他。你们说明天上午处理他们几个人,我完全赞成,但我现在只有一个小小的请
求,不管怎么样,我毕竟是营业部的负责人,我代表有关的家属只是想嘱咐他们
几句,也是为了配合你们的工作。”
中年警察回头和另外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光,然后回头说:“这样吧,我们
头已经交待了,今天晚上不能放他们走,同时根据有关规定,所有的赌资一律罚
没。”
“那当然了,你们派出所的决定是正确的。请问同志贵姓呀?”说着话,于
和平再次掏出香烟来。
这次几个警察没有拒绝。
中年警察冲着那个年轻的警察说:“要不你带着他去看看那几个人?”
几分钟之后,年轻警察把于和平了带到派出所的拘留室前。
拘留室里挂着一个昏暗得几乎近处都看不清人脸的小灯泡。隔着窗户,于
和平闻到一股臊哄哄的味道。
由于他刚刚来营业部,关在里边的人一个也不认识。但他知道,这几个人可
不是一般的大户,其中,刚才那个中年警察说的那个叫张志刚的人,是位超级大
户,这是他从马力杰给他的客户名册基本情况表上了解到的。这些人可都是营业
部的财神和支柱呀。
于和平自我介绍之后,那个叫张志刚的人,嘴里骂骂咧咧地说:“我在你们
营业部玩了他妈的这么久了,你们过去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张楚夫,对吧,他跟
我说过好几次,以后甚至可以到他办公室里打,今天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于和平回头看了看那个年轻的警察,只见那个人正歪着头,在手机上也不知
和谁说着话呢。
于和平把声音压得很低地说:“实话告诉你,我刚一听说今天晚上的事情,
我们营业部就满世界地找关系,想把你们救出去,但看来,有一定的难度呵。做
为我们营业部来说,我们也是心急如火呀。”
“你们心急如火,那管什么用呀。来点实的,跟你说,我们几个到现在连晚
饭都还没有吃饱呢。”张志刚声音很大地说:“你心急如火,你们营业部要真是有
办法,先给我们送几份盒饭来填填我们的肚子呀。”
一个大户站在张志刚的身后,拉了拉他的袖子说:“要不,让他帮忙找一下
袁姐呢?”
“这事儿也他妈的让袁姐知道?”张志刚有点犹豫着
那个大户嘟囔着说:“咱们都到了这里来了,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就是,你没听他们说吧,这事要真是拖到明天上午去处理,一是到时候我
们饿得还能不能说出话来,都是个问题;二来那时候,可能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
咱们的事情了?”
“你妈的,住嘴!”张志刚一脸的怒气:“今天晚上要不是你三番五次地打电
话来约我,我现在会在这里吗?”
“阿刚呀,我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呀。”一个上了点年纪有些病病歪歪的人
在旁边说了一句。
“他们他妈的,把我们的手机都给拿走了。”张志刚喊道:“即使现在想和袁
姐说话,也说不成呀。”
“唉,你有没有手机呀?”一个大户问道。
于和平回头看了看那个年轻的警察后,迅速地从口袋里把手机顺着铁栏杆递
到了张志刚的手上。
就在这时,只听得那个年轻的警察突然大喊了起来:“唉,你,谁让你把手
机给他们使的?想串供呀。”
“他们就是想订点盒饭呀,他们饿坏了。”于和平解释说。
“吃个屁。我跟你说,你少挨这里添乱。”说着,那个年轻的警察冲上前来,
指着张志刚的脸吼道:“你要是敢把电话拨出去的话,我敢打烂你的嘴,你信不
信。”
“你们警察敢打人?”张志刚挑衅地问道。
“你看我敢不敢,大不了我这个警察不干了,”那个年轻的警察脸上跳动着
青筋:“你给我把手机拿出来!”
张志刚看了看周围的人。
只见那个上了年纪的大户说:“算了吧。”
张志刚把手机又还给了于和平,有点不服气地说着:“1390不用记了,6688
也不用记着,你只要记着中间的三个数就行了。”
于和平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那个年轻的警察已经把他向回推着走
了。
于和平在离开拘留室的最后一刻里,听到张志刚疯狂的喊叫:“191,记着了
吗,191!”
两分钟之后,于和平被那个中年的警察,推出了派出所:“哪有个什么乔处
长这么个人呀?!”
于和平站稳之后,刘经理迎了上来,问道:“怎么了,于总,怎么了?”
于和平没有理会刘经理,而是低下头来,一边按着手机的号码一边嘴中念念
有词说:“1390和6688不用记,只要记住一个191。”
“喂,请讲。”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柔和的女中音。
“请问,是袁姐吗?”
对方犹豫了一下子,说:“我是袁飞娟,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是中北路营业部的负责人,叫于和平,我现在正在我们这里的一个派出
所里,你是不是有个什么朋友叫张志刚呀?”
“啊,您就是新来的于总吧。张志刚是我们公司负责股票交易的,他怎么
了?”
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呢,于和平重重地喘了口气,说:“他现在碰到了一点事
情。”
“您别着急,慢慢地说。这个不争气的张志刚又给你们找了什么麻烦?”
让于和平不解的是,这个袁姐的声音是这么的沉着、安详。更让他不解的是,
在他们通话不到二十分钟之后,一辆挂着沪O车牌的黑色A6奥迪,悄悄地停到
了这个派出所前。
十几分钟后,张志刚和那几个难兄难弟手里点着那些号称已经被罚没的钱从
派出所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只见那个中年警察一脸毕恭毕敬的神情从派出所里赶了出来,对着那个留着
一个寸头、手里拿着一个手机的人说:“局长,这是他们的麻将。”
局长看着张志刚问道:“你们的麻将还要吗?”
张志刚一脸不屑地看着那个中年警察说:“还是留着给你们那个什么苟所长
玩吧。”说完他坐在了局长的旁边。另外三个衣着不整,神情狼狈的大户坐进了
奥迪的后座上。
随着汽车门发出悦耳的关门声,奥迪一溜烟地走了。
于和平和刘经理傻傻地在派出所门前站了一会儿。
过了好一会儿,于和平一边向自己的车走去,一边回过头来问道:“老刘,
你说今天晚上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吧。总公司那边不会追究这件事情吧?”
“我觉得,只要我们自己嘴紧的话,这件事情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
于和平突然停住脚步,态度严肃地问:“他们在我们这里已经玩了这么长的
时间了,却偏偏我来了不到一周之后,发生了这种事情?而且如果不是情况特殊
的话,他们警察来砸咱们营业部大门的时候,我应该还在办公室呢。这事儿可真
怪呵。”
“于总,我向你保证,不是我捅出去了。”
于和平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第二章
第一节
于和平早晨起来时,孩子的外婆已经将早点放在了厨房的小桌子上了。
“今天孩子还送托儿所吗?”外公轻声地问道。
“您说呢?”
“要不,我和她外婆还是把她送过去吧。下午接她的时候,也好跟托儿所的
当面解释一下。”
“那就辛苦你们了。”
不一会儿,外婆牵着女儿的手走了过来。
女儿一下子跳到于和平的怀里:“爸爸,今天下午是你接我,还是奶奶来接
我。”
他亲了一下女儿的脸,回头看着她说:“今天还是外公来接。”
“外公昨天就来晚了。”
“外公今天不会晚了。”于和平回头向外公挤了挤眼睛。
“不,今天我要爸爸来接我。”女儿一下子赖在了他的身上。
“爸爸忙。你爸爸最近太忙了。”外婆过来把孩子抱了起来:“走吧,我们赶
紧去托儿所吧,快让你爸爸吃早饭,一会儿他还要赶去上班呢。”
看着家里大门关闭之前,趴在外公脖子上向回看的女儿,看着她的那双大大
的明亮的眼睛,于和平心中一酸。
大人之间都像是在打着哑谜一样地生活着。而之所以采取这种态度,竟完全
是为了这个什么事情也不懂的孩子。是她,让生活在她周围的大人们,一个个的
表情和说辞都像是在演着戏。没有人愿意伤害她,但最终,那些可恶的成年人,
特别是她的爸爸和妈妈已经将最伤害一个孩子的事情做出来了。孩子是无辜的。
他知道光是自己周围就有许多的人,婚姻早已死亡了,但为了不伤害孩子,只得
互相咬紧牙关过着婚姻植物人式的生活。婚姻为什么那么悲哀啊,人为什么要结
婚呢?为了彼此的伤害,还是像一群神经病一样地伤害他们自己的骨肉?
上个月,玉洁委托的律师打电话到办公室里来,他竟当着很多同事的面,把
电话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
这些可恶的律师呵。
孩子怎么办?她还什么都不懂呢?!晚上他把电话打到香港,对着话筒喊道:
你们女人为什么都那么的物质,你们难道都是为着虚荣心活着的吗?!
妻子在电话的那边哭了。
那天夜里,他失眠了。
记得,当他听到太阳伯伯向守候了一夜的月亮阿姨问候早安时,他心中另外
的一个于和平却狠狠的骂着自己:为什么要结婚呢?守不住寂寞的于和平呵,你
真没出息!
而真实的于和平却一脸被冤枉的表情小声地解释说:当年上大学谈恋爱时,
我根本不真正地懂得女人和婚姻。而且,而且,谁也没有想到生活里会躲着这么
多防不胜防的变化呀。
严厉的于和平看着那个低着头的他,想了一会儿说,也是,那时,我们都太
年轻了,不要说你了,现在谁知道世界上有多少灵魂正在痛苦和无奈地向婚姻妥
协着,妥协着……为了孩子、为了自己的仕途、为了已经彼此间已经折腾不起的
情感,算了,凑和吧。
莫道你痛苦,更有痛苦人呵。
八点五十分。
于和平的桑塔那开到了营业部前的停车场里。
他没有马上拉开门下车,而是继续坐在车里,向外打量着。
中北路营业部地处商业区的边缘,周围有一两个有钱人的社区,但现在越来
越多的房地产开发商高举所谓数码社区的旗帜,那些现代居民越来越多地习惯于
生活在网上的虚拟社会之中。自然,有很多这类社区的居民,这些人即使在纽约
和伦敦开户,也觉得和眼前这个中北路营业部的距离没有多出三分钟或五分钟
去。
网络已经把越来越多的人类时空给悄悄地重组和彻底地颠覆了。
中北路营业部的楼下是一片经营得半死不活的商场,上星期听老刘讲,在过
去的几年里,承包楼下商场的人至少已经换了两拨儿了。看来,挣扎在苦难边缘
的行业不只是证券业呵。
营业部占据着这个商业楼的整整二层和三层。
那块大大的永宏证券的牌子已经被几年来的风雨给吹得有些斑驳了。
就在他拉开车门准备下车的时候,远远地他看到房客服务部的一个小伙子晃
着肩膀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表,八点五十三了。
按公司条例规定,公司的员工必须在八点半之前到达岗位。可于和平到了这
里的第二天自己就迟到了很久。说实在的,尽管他知道营业部与总部的工作性质
存在着很大的区别,但他始终有这样一种观念,真正好的管理,是一种责任式的、
信任式的、具有一定弹性的目标管理。只要不耽误工作就行,最终还得看业绩。
在这种每天交易量都上不了一百个亿的行情之下,就算只开半天营业部,又有什
么。如果自己真有决定权的话,完全可以做个民意测验,看看能不能接受那种非
现场交易早上九点开市,现场交易从下午一点开始。当然,如果多数员工每天只
上半天的班,工资也自动去了一大块儿,这样一来,营业成本是不是也能相应地
下去一大块儿呢。
可谁也不敢做出这种改革的决定来,尽管谁都知道,很多员工的脑子里总是
不断地闪动和跳跃着各种有益于公司管理的好主意。
听老刘讲,过去张楚夫在的时候,在营业部的散户大厅与大户室之间,设立
了一个出勤打卡机。这在很大程度上,出现了亨利.福特在到上帝那里汇报时,
谈到T型车的设计,他流出了忏悔的眼泪,自此人类出现冰冷的机器开始管理
起人的可怕制度。打卡机在一定程度上规范了员工的作息制度,但很快地就被有
些机智的员工钻了空子。就是刚才那位摇晃着肩膀走路的年轻人有一次贿赂了营
业部的保安,那个保安在相当长的一个时间里,替他打卡。小伙子人缘好,干活
也出力,从没有耽误过事,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件本来谁都不想捅破的纸,
却被副总经理许亮给借用了一下。当他知道这个小伙子和老总张楚夫之间有点什
么特别的关系后,竟悄悄地把这个问题用匿名信的方式直接地捅到了总公司的经
纪部门那里。于是,在一次经纪工作会议上,谈到有关纪律情况时,领导拿中北
路保安帮助打卡的事情为例,明点暗批了一通。搞得张楚夫很没面子,回来之后,
保安当场开掉,年轻的职工给了一个处分。
关键还是得让人自觉地劳动。共识和自觉,是两个做好管理工作的极为重要
的因素。
他拉开门,走出车来。
一个穿了件棕色制服,头戴一顶同样颜色的小年轻,手里拿着一叠交通发票
走了过来:“请交费。”
于和平不解地看着小伙子。
“你是刚来的吧?”小伙子笑着问道。
于和平点点头。
“你是到这个营业部的吧?”小伙子用嘴向营业部门口努了努。
于和平开始微笑了。
“这是收费停车场。一小时两元。”
于和平说:“如果我坚持不交呢?”
“那好办,那我就坚持不让你在这里停车。”小伙子微笑着说。
就在这时,一个年纪大一点的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过来:“唉呀,这不是于总
么。”接着他又转过脸去斥责着小伙子说:“人家是咱们营业部的一把手。没有人
家营业部我们到哪儿吃饭去呀。”
小伙子开始一脸惭愧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
“没有关系,他不认识我,我也是刚来么。”说到这儿,于和平突然觉得有
什么不对劲儿,这个上了年纪的人,我也不认识,可他怎么却像跟我很熟似的,
还知道我是什么一把手。都说人世之间最复杂的不是计算机程序,而是人类之间
的关系,有道理呵。
想到这儿,他侧过头看了看那辆停在自己左前方的灰色捷达车,心里涌出一
股复杂的感觉。
那是一辆原来营业部配给张楚夫的车子。按公司规定,只有营业部的老总才
有资格配一辆车,听说许亮为了能够开上这辆车,用老刘的话讲,很长时间里,
看着这个车,眼睛都是绿的,看着那个从车子里出来的张楚夫眼睛里总是冒着一
种青光。
张楚夫待分配之后、自己没有来之前,许亮开始唐而皇之开起了这辆车来。
而且每次把车开到这个停车场时,不管有人没人总是摁几下喇叭,不知道是为了
过去的而出一口气呢,还是为了现在的得意。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总公司竟在自己头上扣了一顶常务副总的帽子后给扔到
这里来了。于是,他很快地发现那个许亮再看自己的时候,尽管总是一副笑脸相
迎的样子,但还是能在他的眼睛深处找到一片发着青绿色的光来。想不到呵,当
年自己和这个许亮分别在两个系统时,有时在总部大楼里碰到一起时,许亮总是
一脸灿烂地远远地问好致意。在以往的印象中,这个走路一瘸一拐的朋友,是个
非常善良、安详而有礼貌的同事。
听老刘讲,有一天,许亮突然把捷达的车钥匙扔在他的桌子上说,我的那辆
本田让朋友修好还回来了,这辆车,我暂时不用了。老刘说,有人会一边哭,一
边开着玩笑说话的,他一直不信,但自此他开始相信了。
于和平觉得内心很沉重。
他慢慢地顺着楼梯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第二节
律师姓宁。
一次他对自己的女朋友说,全国的律师出自两大法律系统,一个系统是北京
大学法律系,再一个系统就是国内其他所有院校,所有司法系统、所有自学的和
兼职等等全部的律师系统,以及那些个自称是律师的律师系统。
他毕业于北大法律系。
他的女朋友是个国内二流的女演员,陶小姐。
女演员的名片上印着某某厂的电影演员。可很多陌生人翻看着她的名片,问
道:请问,你都演过什么电影?
她马上会说出一串片子的名字。
不关心娱乐圈的人会点点头说,哇,你还真演过不少呢。
而那些但凡与圈子沾了一点点边儿的人,会用一种很不恭敬的口气指出,你
刚才说的这些可都是些电视剧呀,而且多数是白天播出的电视剧。
每当这时,她就会脸一粉,走到她的男朋友那里去,然后用一种嗲嗲的声音
说,咱们走吧,这个聚会实在不上档次,转了一圈,一个像点样的大款也没有。
指着这些人给我找的剧本投资,没戏。
有一次,在一个自己表妹的朋友的原来情人的最终喜结良缘的婚礼上,陶小
姐遇到了张楚夫。
那天张楚夫的角色是新郎的伴郎,自然穿戴耀眼了点。
席间喜酒喝得高了点,借着酒劲儿,张楚夫一个接一个的笑话,一个接一个
的包袱,全都送给了坐在周围几张桌子上的亲友。
陶小姐刚好坐在他边上的一张桌子上。一开始听到张楚夫讲的那些半荤半素
极的笑话,她笑得前仰后合的,但随着张楚夫说的笑话离着人体和腰部的大腿之
间的那两块部位越来越近,她开始对着这位自称是一个小小的股票专卖店的店长
产生了越来越强的好感。
平时拍戏时,一帮子鸟人在化妆前后,都是靠一个个沾点荤腥的段子撑着的,
尽管张楚夫说的那些小荤段子,她过去在各种片场都听过,但这次听他一会儿用
东北的方言,一会模仿广东的口音,讲出来的效果,味道独特。
陶小姐清楚自己靠什么吸引男人,但她不太清楚的是,男人除了钱之外,还
有什么特别的吸引自己,说来自己都有点不相信,一是男人脸上的坏,一是男人
嘴里的幽默。
那天当她看见张楚夫把新郎和新娘折腾得连声求饶,充分地显示了其人的较
坏一面,同时自己也喝了快一瓶的红酒之后,借着酒劲儿,她把手似乎是无意之
间地搭到了张楚夫的肩上:我们圈子里最近传出一种说法,低智商的买房子,高
智商的人买股票。昨天我们那个导演把这种说法改成了女演员买房子,男制片买
股票,我听着就来气。可你别说,我死活就是不懂那些个什么股票,一会儿除权
之后的贴权,一会儿转配之中的转配,我一听他们说股票就头疼。可你说我真是
低智商吗?
狗屁,给你们导戏的那个什么导演是个大狗屁,你千万别听他的,那些艺术
圈子里玩股票的人才一个个的都是低智商呢。哪天我真的碰到你们那个导演之
后,我会当着他的面问他,甭管什么智商情商的,你们这种人,开了户,做过股
票的人,几年下来有他妈的几个人真的赚过钱啊?人家买房子怎么了,买完房子
踏踏实实地出外景拍戏去,啥也不用惦记着台词都背得顺溜,一年收一次租子,
小地主婆舒舒服服地当着,挺好。你别听他的,听我的,知道吗。
借着酒劲儿,张楚夫的手无意间在她的胸前蹭了一下。
陶小姐就像过了电一样地喜欢上了张楚夫。以后,她背着宁律师来过几次营
业部,一看那个自称是小小股票专卖店小店长的办公室竟比管着整个长江三角洲
所有电视台、电影厂的宣传部部长的办公室都大出去快两倍,她的心一下子跪到
在了股票的面前。一个小店长况且活得这般气派,那么那些管着这些小店长的当
地销售部经理的办公室该是个什么尺寸呵。
她认定股票是个好东西,她认定那个坐在办公室嘴里斜叼了根香烟,一边眯
着眼睛给员工签字,一边歪过头训着部下的人,是个人物。
但她没有料到的是,她的许多所作所为竟被那个做什么都讲究需要有个证据
的男朋友掌握了。
宁律师是个何等人物呀,北大法律系的!
宁律师当面启发背后暗示地对她说到万恶股为首。股票是个什么东西呀,有
几个好人,成天想着用股票发财致富的?想投机的人中坏人居多呵。
陶小姐大脑里边没有宁律师那么多的折子,她直截了当不拆逗号地问道,您
是不是觉得那天在表妹的朋友的原来情人的婚礼上认识的那个证券营业部经理
有什么地方特别不让你喜欢呀?
没有啊,没有,宁律师否认得犹犹豫豫的。
那就是了,我已经拜张总为师了,我请他教教我怎么做股票,以后我可能还
会经常与他单独联系。我现在已经开始知道了为什么分配之前很多人都要抢权,
以及庄家为什么要利用洗盘的手段在市场中收集筹码了。你知道吗?
不错,有长劲呀,宁律师的手轻轻地在女友的脸上拍着,心里却重重地在那
个证券营业部总经理的脸上来了一记极猛的右勾拳。你们这帮子做证券的王八蛋
千万别让我逮着,千万别让我逮着。
当天晚上,北大出身的律师发了一个毒誓。
那是快两年前的事情了。
这两年之中,发生过很多的事情,当然也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情,陶小姐把自
己拍片子挣的钱,在张总的直接指导之下,买进股票去了。消息原来是准的,可
后来有了变化。两个多月后,二十多万的资金竟赔去了五、六万。
对不起,别看我成天在股市里滚,可这里边的水实在太深,我自己也搞不清,
张楚夫一脸真诚地说:别再做了,认赔吧。智商低就智商低吧,还是那句话,踏
踏实实地买几套房子,多好。你看,两个月就赔了一个厨房加半间厕所。
没事儿的,张总,我知道股市的风险,我挺得住,我真的不是想和谁讴气,
如果我能严格地按照你所说的投资纪律操作的话,本来我赚个百分之十五是可以
获利了结的。谁叫我贪的。这是十万,你拿着,什么?我不需要自己直接再到你
们那里去了吧?这样吧,你就该怎么办怎么办吧?今后很多事情你就替我作主
吧。什么?什么是授权委托书呀?唉呀,你就都帮我办了吧。股票什么时候可以
卖,你就给我打个电话吧。
半年之后,陶小姐正在云南的森林里出外景,突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那
边传来了张楚夫的声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股票现成已经长到了三十五万
多了!出来吧,我建议你出来!
再长长吧。我的目标是翻倍。我有一种直觉,这次肯定能翻倍的。我的直觉
一向是准确的。
张楚夫在电话那边叫了起来:直觉,我的姑奶奶呀!在股市里,你怎么能够
相信什么直觉呀。你不要胡来,我强烈建议,卖掉!算一算,两次加起来,你一
共在我们营业部放了三十万吧,现在已经三十五万多,也算近百分之二十的收益
了,比放在银行里好多了,别太贪了!
陶小姐根本不听,当天晚上自掏腰包,请全组去餐馆吃饭。剧务订来的盒饭
都给当地农民改善生活了。当下,众人大快,皆盼陶小姐的股票,再接再励,一
路高涨。
谁知道,几个月之后,那只股票爬到十七、八块钱之后开始掉头,一路慢慢
地时起时伏地阴跌下来,很快地不但把陶小姐原来的五万多的利润吃掉了,接下
来,左一口,右一嘴地,渐渐地,陶小姐的仓位里的股票就下去了三分之一多了。
当张楚夫再次给陶小姐打电话的时候,她的股票已经严重被套,这个时候斩
仓,出来也就十几万了。
怎么办?张楚夫问道,这次,陶小姐能不能再给我个明确的指令。
陶小姐从那次婚礼后,第一次用一种不太耐烦的口气说,我不是全权交给你
了吗?股东卡和密码全都在你那里,你就看着办吧。实在不行,那也就只能这样
了。我就不信,我老是这么背。最近连着两个戏,都是过了副导演了,可最后就
是制片不点头。我还就真的不信,圈子里的制片全你妈的这么色。
好了,我的陶小姐,你的电视连续剧等回到东方明珠找个座位喝茶时再聊,
你先说,你的股票怎么办呢?
你说,在中国股市里,有没有咬紧牙关以八年抗战的精神,最终夺取胜利的
事儿。
张楚夫在电话里苦笑了一下说,咱们这股市里什么事情都有。有几十万进去,
最后滚到上千万的事情;也有一只股票连续长了十几倍,最后上市公司被人揭露
出来,他们的利润被掺进二十多倍的水,之后有的人就为这只股票死在借债人手
里,什么事儿都有啊。
就先放在那里吧,我就不信,我头发白了,那股票还解不出套来。陶小姐发
着狠地说。
怎么说呢,如果你的股票有一天,真的能够解套出来,你就及时平仓了断,
不再玩儿了。我真的劝你还是集中精力拍你的戏。你说呢。
那好吧,我全权委托你帮我盯着点我的股票。什么时候真的可以解套了,你
就先帮我平出来,至于说我以后是不再玩了,还是玩得更大了,到时候就看我的
直觉了。
张楚夫笑道:得,又是你的直觉。
那是,女人么,不就得活出一个直觉来么。
那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很多见到陶小姐的人,见了面就问:怎么着,
我们的投资艺术家,在咱们的股市上又卷了多少呀,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
偶而几次翻到<<申城晚报>>的股票一版时,她的那只股票永远是一动不动
地死死地趴在那里。张楚夫那里,她也再没有去过电话。一是有点伤心,再一个
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也许,张楚夫说得对,还是踏下心来,拍戏买房子吧。
很快地,她又上了一个五十五集的大组,这次终于混到女二号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由于全心投入拍戏,她竟彻底地把股票这件事给忘了。
封镜杀青之后,她和组里的几个人进到了深圳的棚子里做后期。
一次在配音合成的间隙,她和组里的一帮哥们儿姐们儿来到深圳边上的一个
跑马场骑马玩。不知是太紧张的原因还是用她自己的话说,那天早上起来直觉实
在太不好了,别人的马都挺好,挨到自己来,来了一匹又高又大的马。剧务他们
劝她换一匹,她的那股劲儿又上来了,坚持说就不信这个斜,于是二十分钟后,
她整个人从那匹烈马身上飞了出去。昏着进了医院,醒来时医生说她的一条腿断
了,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宁律师从上海飞来,一把鲜花后面藏着一个钻石戒指。
看着那个痴情的北大毕业生,她哭着点了点头,又笑着摇了摇头。
宁律师说,记住,我是个永远也不会把瓜强拧下来的人,我是有足够的耐心
等着瓜熟蒂落的。
回到上海后,她一直躺在床上,很长时间里,她什么也不干,剧本不看,股
票更不敢看,她觉得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实在是太背了,这时候再看自己的那
只股票的话,不定连当初的五分之一都没有了呢。
意外发生在她请来的保姆从市场买来的包着鱼的那张<<申城晚报>>上。保
姆把鱼拿到厨房里去了,报纸随手扔在了垃圾筒里。正好股票版的一面冲着外边,
她歪过头,不经意地在那个熟悉的位置上扫了一眼。
不对吧,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定是搞错了。她把那张散发着鱼腥味儿的
报纸从垃圾筒里拿了起来。她投资的那只股票价格已经站在三十元钱上边了!不,
是三十一块多。
啊,她大叫了起来。
保姆以为她的腿又出了什么问题呢,扔下手里的鱼就冲了过来。
陶小姐一把推开了保姆,大叫着:翻倍了!翻倍了!!我的直觉,我的直觉
再一次被证实了!
她需要证实!激动地把电话打到张楚夫那里。营业部的人接起电话来不耐烦
地说,张总去总公司开会了。
她需要分享!一个电话打到了宁律师的事务所。秘书说,他正在开合伙人的
会议。
你就说,不管他干什么,立即给陶小姐回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宁律师当着保姆的面热烈地亲吻着她,他的嘴唇几乎让她喘
不过气来:我也相信你的直觉。你说过,你对我有直觉的!
陶小姐缩在律师的怀里说,是的,我说过,我对你是有直觉的。明天,我要
把赚到的那笔钱里拿出一部分来给你买一个结婚戒指。我相信我的直觉。就是相
信!
晚上,律师一页文件也没有看,这是他从北大毕业以来很少发生过的事情。
第二天,找到张楚夫的名片,一到八点半,兴奋的陶小姐就把电话打到他的
办公桌上。响了很久。她在等待的时候,手竟有点微微的颤抖。
过了一会儿,一个自称是姓于的人接了电话。
这个男人的声音很柔和:对不起,张楚夫已经回总公司了,他现在不在这里
工作了。具体他现在什么地方,我真的不清楚。我姓于,对,我现在暂时在这家
营业部做负责人。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为你做的吗?对不起,我不太清楚这里
边的情况。你全权委托他帮助你办理的,是吗?你的股东卡是多少号?不会吧,
怎么你连自己的股东卡号码都不知道吗?这样吧,你能不能留下您的电话,我一
会儿让我们的客户服务部的同志帮你查一下。你贵姓?好,好,不用客气。
结果这位姓于的所说的一会儿,竟然是整整一个上午。
谁也不知道,她是怎样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渡过这几个小时的。
中午吃午饭前后,营业部一个自称姓马的人来了电话说,他按照她留下的姓
名,找到了她的股东卡。有关的交易纪录显示她本人已经于三周之前,将股票在
十四元至十五元之间卖掉了。一共分为三次卖掉的。如果您需要交割单的话,我
们可以按你留下的地址给你寄来。
什么,你们帮我把股票卖了,谁给你们权利把我的股票给卖掉的。
对不起,我们没有您的交易密码,是不是你们周围的什么人帮助你把你的股
票给卖了。
张楚夫呢,那个该死的张楚夫呢?他怎么能把我的股票给卖掉了呢?
对不起,我不太清楚他和你之间的事情。
不行,我要找到他,我要找到他!他现在在哪儿,他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姓马的冷冷地说:对不起,他已经离开我们这里了。
那你有他的电话没有?
对不起,请你给我们总公司人事部打个电话吧,他们可能知道他现在什么地
方。要不要我把总公司人事部的电话给您呀。
他难道没有手机吗。你告诉我他的手机号码。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难道就知道怎么吃饭吗!?陶小姐激动地在电话中高声地
喊了起来。
神经病。姓马的人说完三个字后将电话挂上了。
陶小姐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胸口有点疼。
前后不知找了多少个人,最后陶小姐终于得到了张楚夫的手机号码。
一个电话过去,张楚夫一副无精打采的声音:真的?你的股票已经长了那么
多了。真的不知道,我现在在家闭门思过呢。根本没有兴趣关注股票的事情。什
么?我当时给你打过电话的,但你关机了。我知道你在拍戏,所以后来我又打了
好几次。你又总不开机。当时你不是全权委托我处理吗。我真怕,到时候你又来
了什么直觉,又不卖了。所以我就做主,一解套就出来了。还是那句话,我怎么
可能相信你的什么直觉呢?首先保证没有让你赔钱,就算仁至义尽了。我火气能
不大吗?我他妈的为永宏卖了快十年命,现在被人给当驴杀了,能不搓火吗?还
是那句话,你好好地拿着你的钱,离开股市,干点别的事情去。呵,你还来劲了?
我怕谁呀?行啊,你告去,你就直接去我们那营业部告去!你要真能多拿一分钱
回去,我也会去告他们!哐!电话挂了!
哇,陶小姐拿着电话大声地哭了起来。
三十万呀,我得接多少戏,出多少汗,吃多少苦,才能赚回三十万呢?三十
万元不能就这样没有了。一个投资直觉极好的人,不能就这么让一帮子不负责任
的营业部的混蛋们给毁了。最重要的是,我的直觉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让那些无知
的人给毁掉。我要告他们,我要告!我要告!!
宁律师你快点来救救我吧,她那猫一样的抽泣之声让律师事务所的小姐吓了
一跳。什么当事人的声音都听过,就是没有听到过这种猫一样的抽泣声。
律师的路数就是那么几套,先找证据。没有比证据更有力的武器了。
没有证据就找对方逻辑上的漏洞,没有什么比当事人面对自己错误的逻辑更
尴尬的了。
没有逻辑,那就通过辩论、通过胡搅蛮缠,通过死缠烂打,理性地、合理地
激怒对方之后,让失控的对方乱了方寸,露出法律或逻辑上的破绽来,进而一刀
拿下。
宁律师抱着缩在自己怀里的女朋友,轻轻地拍着她那多情的后背。
那年我说什么来着,别让那帮子什么证券公司之类的王八蛋碰到我的手上,
别碰上。
北大系统的律师开始设计他的致胜策略了。
首先是证据。不好,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女友甚至连自己的股东卡号码都
不清楚。交易密码也不知道,可能还是开户时的六个六。
对方有没有留下什么字据来?没有。
有没有留下什么有力的录音证据吗。没有。
不对,不对,不对。这里是有名堂可以搞的。这着拖刀计,过去也不是没有
使过,确曾在马上剁下过数位高手来。
首先找个不知情但声音甜蜜的小女生,稍加点拨和培训之后,从营业部前台
接电话的工作人员开始,一级一级地电话打过去,态度非常谦和,完全是一副请
教和咨询的口吻,先是以虚拟的口气探讨,然后再以实际的例子询问,关键是要
让与这件事多少有关的人,承认营业部或者证券公司的有些做法可能是不对的,
欠妥的,在管理上是存在漏洞和问题的,有些情况,我们是会反应上去的。好了,
要的就是他们在电话里承认这些。把他们的录音整理出来,轻易不用,一直等到
法官做出有关判决之前最关键的时候突然用上,剩下的就是等着敌人乖乖地交枪
吧。
小姐的一圈电话,慢慢地打过去,时间上要设计好,必要的话,同一个人,
可以打几次过去,产生好感之后,那些荷尔蒙分泌状态失常的男人常常会在完全
失去警惕的状态下,说出许多今后在法庭上对他们极为不利的表述来,进而留下
许多意想不到的法律破绽。营业部客户服务的负责人,分管经纪业务的老总,营
业部老总,证券公司经纪总部的负责人,证券公司法律部的有关负责人,一级一
级地打过去。直至找到证券公司老总本人的电话,没有什么好怕的,老总也是人,
老总的内分泌有时候也会失常,直接打过去,他的秘书可能挡驾,没关系,厚着
脸皮再找个理由打过去。没准老总一激动,表起态来,不就三十万吗?三十万,
在老总眼睛里算什么呀。可在陶小姐这里,就是她的感觉,而她的感觉就是她的
一切呵。女人这种东西是更多的时候是难以理喻的。
宁律师开始悄悄地运做了起来。首先要不露声色地先把陶小姐的钱先取出
来。再把与她开户有关的文件全部取出来,全部存档并复印一份。专业的律师都
是这么做事情的。
小姐经培训之后,打话在那边悄悄地打着,这边厢当年在未名湖畔就被誉为
无理也能搅八分的高才生悄悄地出动了。
第三节
于和平还没有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前,就被电脑部经理司马聪在楼道里给拦住
了。
这是个头高高的,瘦得象蓖麻杆儿的年轻人。现在搞电脑的人看去都很年轻,
可一问从业年龄时,常常让搞证券的人吓一跳。
司马聪说话很直:“于总,我觉得许总的一些想法有问题。”
于和平向四周看了看说:“有什么问题,你为什么不当面向他提呢?”
“我当面向他质问过好几次了。他还坚持他的那一套。”
于和平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面前这个又高又瘦的年轻人,和一般下面的员工总
是一脸讨好巴结的表情不同,这个司马总聪是一脸的不在乎。于和平知道,电脑
部是一个证券营业部的核心,当时他还在资产管理部的时候,一次到北京出差时,
碰到过了北京地区一个营业部的老总,当时由于那位老总的脾气不大好,很多员
工都不想在他手下干了,营业部一度出现过很大的人员流动,可那个营业部总经
理却是一脸的不在乎。记得,当时他说了一句让于和平印象很深的话,让他们都
走,都辞喽,只要留下我和一个电脑部的人,所有的活儿,我都能给练下来。不
想干,行啊,满大街都是那年轻人等着进咱们的营业部呢。操,谁怕谁呀。
司马聪的声音很高,似乎是有意想让谁听到似的:“许总让我给他们几个特
殊的大户权限,说是让他们随时可以通过咱们的局域网,可以上联众。可我知道
他们那里边有好几个人,不光是玩游戏,而且还用咱们的网到外边去下载很多东
西。这太危险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天,网上跑着了多少种病毒呀。杀都杀
不过来,还有好多的毒,根本无解。万一他们下载或玩游戏最后把咱们的服务器
和工作站给染上毒,到时候咱们营业部起不了机或出现丢失数据的事儿,可别说
我没有事先汇报过。”
“那好,你说的这种情况,能不能写出一个情况简报来。以后我们安排一
个时间专门议一下。” 于和平说完之后,就想离开。
“另外还有一件事儿,可能得需要你知道一下。”司马做出一副不让走的架
势。
于和平叹了口气说:“要不,你有什么事情索性都说了吧。”
“请问,能不能请领导到咱们电脑部视察视察呀?”
于和平笑了笑:“怎么着,不让我回办公室了。”
司马聪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赶紧说道:“哪敢呀,只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
心里有点急。”
于和平点点头说:“好吧,来咱们营业部都快一周了,还没有进过机房,是
我的问题。”
两个人进了电脑部。一进门先是一个小办公室,三个简单的办公桌边上,坐
在着另外一个年轻人。年轻人见于和平他们进来,赶紧站了起来。
于和平摆了摆手“我忙你的,我和你们经理看看机房。”
“什么经理呀,一共两个共患难的兄弟,他家里要是有个什么事情的话,那
我可就惨了。”
于和平问道:“这我信,在总部的时候就知道,营业部里就电脑部的事情最
多。”
司马聪和他手下的那个员工互相看了看,然后司马聪叹了口气说:“过去我
们这里是三个人,去年有一个人去了一家网站,当时的收入可比咱们这儿高多了,
就走了,后来网络也不景气了,后来他还想回来,张总,”说到这里司马聪停下
来看着于和平的脸解释着:“就是咱们营业部原来的总经理张楚夫,他没有答应
让那个人再回来。就这样一直拖了下来。正好,从去年下半年起,行情一直不好,
再要求进人,根本不可能了。如果不是证监会和总公司规定,营业部的电脑后台
这一块不得少于两个人的话,按公司某些领导的意思,真是狠不得,让一个电脑
人员给两个营业部干活。省钱呗。”
于和平笑了笑:“服务跟不上的话,电脑部人员的钱省了,客户可能也就跟
着省光了。”
“唉哟,领导,还是您了解我们。”电脑部的年轻人插话道。
“走,看看你们的机房。”
“不是我们的机房,是您的机房。”司马聪纠正道。
于和平笑笑,说:“听说每天早上,你们来的最早。”
“八点半到了,手都不能闲着地干到开市。给昨天计息,得在开市前干吧,
各种非现场所需的通讯设备都得打开调整好,什么电话委托系统啦,银证转账系
统啦,这些都得在开市前做。交易接口的交易日期变更也得准备好了。”
于和平皱了皱眉头问道:“难道这种事情不能让机器自己做吗?”
“是啊,换了人家的机器,根本不需要,咱们公司为了省钱,当年订的那叫
什么设备,那些服务器老得到了头天晚上我都不敢关上,怕第二天早上打开后起
不来。前些天,我去离咱们不远的信泰证券,看人家那设备配置,光电脑机房就
近200平米,标准布线用的是美国AT&T的系统的,主干线用的是千兆光纤,二
台COMPAQ7000提供行情,再是两台COMPAQ7000专门存放委托数据,交易系统采
用SQL SERVER三层结构进行前台与后台的隔离操作。您再看咱们用的这个,说
实在的,我每天早晨做交易初始化的时候,心都提着。怎么跟人家比。咱们老说,
怎么客户越来越少,就咱们这省钱抠门儿的劲儿,我看哪天,客户都得走了,你
的后台就不稳定,也不安全。谁敢把钱放在你这里。”
“那为什么不改变这种状况呢?”问到这里,于和平突然有点后悔,昨天上
午公司开经纪会上,好像钱总还专门提到了营业部的设备提升问题,原则是大力
节约。
司马聪也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说:“一个字,钱呗。咱们公司多省。您也许
不知道,我们电脑部每天除了给咱们自己干事情外,还得跟电工是的,给人家大
户室的男女老少装软件,调程序,人家电脑不亮了,打字无法输入了,有时候账
算错了,都以为是咱们计算机系统出了问题呢。有好几次,我到了客户的房间里
看一个女大户那里,她老是说她的电脑坏了,看不了行情了,我进去一看,才发
现,她的电脑连电源都没插。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站在司马聪旁边的青年人说:“这多少还跟电脑沾点边。有好多时候,那些
大户室的电灯坏了,大楼的线路有问题 ,让物业的电工来,人家忙,让我们等
几天,碰到这个时候,咱们腰里左边别一根试电笔,右边腰里吊一团绝缘布地干
上了人家的电工活了。还有时候客户用电话线出去玩游戏,后来掉了线了,也一
个电话打过来让我们处理。”
听到这里,于和平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这还不算什么,每天,营业部里又是我们电脑部的人下班最晚。因为每天
清算的活儿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以前清算是几家人一块儿干的,现在都天经地义
是我们的活了。一般的情况是,别的员工下班时,我们才刚开始接收数据。两个
交易所传来的数据的时间还得有谱,万一哪家有事儿了,我们就得坐在这里等
着。”
年轻人忍不住再次插嘴道:“最怕的就是清算到最后,发现账做不平,很多
时候是交易所发出的表格和数据与我们的委托记录存在问题。在交易期间,和银
行之间的记录错误,加上有时候交易所出现的信号中断问题,都可能导致账面出
现问题。碰到这个时候,就得花大量的时间用手工方法把数给做平。还有,电脑
部最怕的就是,交易所系统的改变与调试,碰到这种事情,我们周末就得来加班。
上次为了那个号码升位,前前后后的搞测试,我们加过多少班呀。而且我们来加
班的时候,都是白干。谁叫你干上她妈电脑这行的呢?”
司马聪接着话说:“而我们每次为了改善工作,提出要求提高我们系统的配
备能力时,都跟小偷犯罪似的。”
“关于改善后台系统工作能力,你们打过报告吗?”
“打过。去年底就打了,到现在根本没有人理我们,再加上咱们营业部的人
事上老是不稳定。” 司马聪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及时地停住了嘴。
于和平侧着头听了听,说:“这里噪音也不小。”
“噪音,习惯了,夏天最热的时候,您到机房里再呆一会儿,您就知道,我
为什么特别的想到别的部门工作了。”年轻人说。
司马聪瞪了手下人一眼。
“这些也确实都是实际的问题呀。”于和平接着说道:“不管怎么样,什么时
候我回总部时,再帮你们了解一下,你们打的那个报告,现在到底压在什么地方
了,是什么原因不批。”
“那还用问吧。不批的原因很简单,不想花钱。咱们公司的政策您还不清楚?
就跟咱们好多警察办案是的,不真出了人命,是不会重视的。”
从电脑部出来之后,于和平内心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重。
在管理中,最忌讳的就是那种团队之中的不公平、不公正了。而最无奈的就
是你明明地发现并意识到这种不公平的存在,然而,你又缺少方法或者说没有能
力去解决它。
拖着脚步,于和平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他的办公室是在营业部的最里边。
经过客户服务部的时候,看见马力杰正在给手下的人布置着工作。
马力杰是营业部的老人了。过去的一周里,他的工作态度给于和平留下了很
好的印象。自己到营业部的第二天,他就主动地来办公室里汇报工作。特别是目
前营业部中一些大户的基本情况。另外对市场未来前景发展的一些分析,也很到
位。看得出,小伙子对本职业务还是相当熟悉的。
经过客户服务部,就是财务部了。平时财务部的经理李燕总是一早的来,走
得也早,很多时候几乎是一到四点提着包就走了。她的孩子还小,大概是家里的
事情不少。记得前些年,玉洁也是多半个心在女儿身上。另外一个会计兼出纳甘
梅梅过去几天中,很少见到她正点上班。可今天奇怪的,李燕的位子上空着,她
的桌子上放了一大把鲜红的一玫瑰。而那个被刘经理称为怪美人的甘梅梅此刻却
坐在电脑前,她穿了一件样式怪异服装,一只手抓着一管口红在描着,另外一只
手移动着鼠标器,在电脑上查看着什么。由于有关财务状况和固定资产等有关事
宜,一直是李燕向自己做汇报的,所以到目前为止,他基本上还没有和这个怪美
人说过话。
细想一下,不光是这个甘梅梅,由于来的时间短,其他的部门经理以下的人,
也基本上没有说过话。
再往里走,经过副总经理室时,发现那里的门开着。
大概是听到脚步声,许亮一瘸一拐地从屋子里满面笑容地走了出来:“唉呀,
于总,你可来了,有很多事情还想和你汇报一下呢。”
于和平停住脚后,也报以微笑地回答:“别这么客气,咱们俩个人谈不上谁
跟谁汇报。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切磋研究吧。”
“是这样的,于总,我想什么时候,咱们开个会?”
“请你别叫我于总,好吗?”于和平脸上收起了笑容问道:“开会?开什么
会?”
“呕?你没有看到钱总的那个讲话吗?”
“什么讲话?咱们营业部别跟那些政府官员似的,省里市里有个什么新的精
神,也来个传达讨论不过夜。”于和平心里有点不快地说:“咱别来那些个形式主
义。”
“老刘,没跟你说吗?”许亮皱着眉头对着楼道说:“老刘应该跟你说的,
昨天总公司里下来一份文件,主要是钱总谈今后咱们经纪业务的工作方向和工作
方法问题。”
“噢,昨天我还和刘经理碰到过呢。”说到这里,于和平话音犹豫了一下,
问道:“昨天晚上你去什么地方了?”
许亮笑着说:“昨天晚上我和一个朋友去昆山那边拉客户去了。怎么有什么
事情么?”
于和平看着许亮的眼睛说:“如果你觉得真有必要的话,那么我们就开个会
吧。”
许亮兴奋地说:“在大会议室,开个全体会?你来了咱们营业部已经这么长
的时间了,也该和大家见见面了。”
于和平想了想说:“已经开市了,怎么能让大家都来开会呢。”
“你说的对,那我让老刘通知,下午三点收市之后,开个全体会。”
“算了吧。”于和平用一种商量的口气说:“还是让他们下边的人,该干吗干
吗吧,就先咱们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开个碰头短会吧。好吗?”
许亮有点不甘心地说:“那也好。”
说完,于和平笑着在许亮的肩上拍了一下说:“你怎么那么喜欢开会呀?”
第四节
甘梅梅一边用一个小的镊子修整着自己的柳眉,一边侧着脸看着电脑屏幕上
的电脑算命栏目里的内容。
自从她通过朋友知道了一个香港的测风水算命运的网址之后,几乎每天早晨
到了办公室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上网查看今天一天各方面的运势。
一天的运势包括综合指标、工作状况、财富运程、爱情机会、健康指数、幸
运数字、当日佳色等信息。
昨天早上在电脑里看到的自己的爱情指数竟然是四颗星。所以才有了昨天那
个充满了冒险味道的夜晚。
那位汤姆克鲁斯是个北欧人,他的英语说得怪怪的。他说他来中国已经三年
了,可到现在依然不会说中文,甚至不会一句骂人的上海话!甘梅梅已经遇到过
很多这种来上海已经好几年却只能用别人的母语,用莎士比亚先生的舌头运动方
式与当地人沟通的外国鸟了。对这号人,甘梅梅心存一种天然的轻蔑。
想象一下,一个中国的男孩子跑到纽约或伦敦去,与当地的女孩子在酒巴邂
逅并要求在谈完爱之后,还想再要做一做,但他竟然不会说英语!?那是一种什
么情景。当然,如果是当地的年轻女人主动接近他,并用她那廉价的香水,半裸
的前胸和细细的摩尔香烟与他搭仨时情况例外。人类一直不仅在肤色上对那些可
怜的民族进行着持续不懈的歧视,语言上的歧视似乎更加明显。如果当年那位矮
得有些变态的法国第一执政不是挥兵东进与那个心理更加阴暗的俄国的独眼龙
决战于基辅以西那片广阔而荒脊的土地上的话,那么那位吃着巴黎小牛肉讲着憋
脚的法语的俄国贵族恐怕就不会在他的<战争与和平>与<安娜.卡列妮娜>那
么做作地加上许多可笑的欧洲语言来了。肯定的,甘梅梅想,生活在农奴制度下
的列夫,其变态直接反应在他的写作上。她甚至坚信那些自称喜欢阅读十九世纪
俄国名著的人,就像湖南路上那些自称喜欢海顿和巴赫,复旦和上师大图书馆里
那些号称喜欢看鲁迅翻译过来的外国小说那样的无聊、那样的虚伪。上海许多的
准知识分子常常愚蠢到连风雅都不会附庸。
当从黑暗的酒巴里,来到黑暗的出租车后座上时,甘梅梅开始有点后悔了。
甘梅梅开始用中文说道:嘿,克鲁斯同志,你来中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就
是不学中文呢?是懒呢,还是不想象大山同志那样真娶一个中国的媳妇呢?这不
公平。
克鲁斯笑得有些傻,那个硕大的鼻子开始凑近了甘梅梅的前胸。
坏了,那股对爱最强杀伤的狐臭味又来了。感觉第二下地坏了起来。
等等,等等,甘梅梅开始用英语说道,你每天洗澡吗?
北欧人愣了一下。
甘梅梅说,我的意思是,你每天洗几次澡?
为什么?你是什么意思。北欧人开始把眼泪眯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你在做财务分析报告之后和让中国女孩子动情之前,应该认真
地洗涤你的两个肩膀下边的那些肉体。
克鲁斯那张笑着的脸,慢慢地变得坚硬了起来,他用自己的母语恶狠狠地骂
了一句什么。
甘梅梅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骂我。看看,除了多了一股狐臭之外,你
还是挺可爱的。
一辆出租车钻出陆家嘴的隧道后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脸上挂着快乐的笑容,衣着怪异的上海美女,从车子上走了下来,她对
着车窗微笑着挥了挥手。
一个粗鲁而愤怒的欧洲小语种的咒骂硬是冲过出租车的玻璃飞了出来。
一个调戏般的飞吻送给了那辆在半夜之中绝尘而去的上海强生。
一个小时后,两个死党分别在电话里听到了关于狐臭与感觉的传说。
性的快愉一定是需要建立在平等、友好和非商业化的基础之上的。否则,见
洋XX的鬼。
甘梅梅飞快地用自然码方法在她的每日随感中记录下她的哲学。她相信,今
天下午下班之前,这个XX和围绕着它们的哲学一定会飞进阿华的电子信箱里
的。
她闭上眼睛,归纳了一下,中国人的可怕在于他们极善于用自己语言中的一
些代词和副词来搞一些名堂。
比如,那个同志,方方面面的条件都不错,只是在那些方面有点问题。
再比如,一个死党恭维道,昨天晚上,我看他喝得够高的了,你玩得也挺尽
兴的,那之后,你们俩个,那个了吗?
哪个?哪个?愤怒的回答:你的所谓的那个,是不是就是指两种硬度不同的
器官在充分地摩擦之后出现了某种抽搐、喷射或痉孪的现象吗?
唉呀,该死!死党笑着骂道,甘梅梅,你真不要脸!
如果脸能够给我带来快乐的话,我就要它。
另外一个死党过来,抱住了她说:你的嘴怎么越来越臭呀,快向她道歉。
同志们,我错了,但今后一定不改!
就在甘梅梅脑海里的念头,左一个,右一个的乱闪着的时候,办公室的刘经
理把头从门外伸了进来:“唉,今天怪了,怎么李燕到现在还没有来呀?”
甘梅梅一脸扫兴地看着那副只是在电视连续剧里陪在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
才有的表情,没有答话。
刘经理的头从门后又缩了回去。
对了,昨天李燕叮嘱过,今天上午无论如何也要把营业部的固定资产的台账
给整理出来,打印一份,给那个新来的老总。他要审查一下后院库房里还存着些
什么烂家底儿。
那个英俊小生叫什么来着?前两天去总部时,有个姐们说那个英俊小生,不
对,那样子都四十上下了,那就换成英俊中年吧,他是从哪过部门调过来的呢?
在这种一天只有几十个亿成交量的行情下,让这个英俊中年来营业部顶着,
那跟火红的战争年代里,让那些组织信得过的同志,头上绑一根带子,腰上挂一
圈手榴弹冲到前线的土坑边上有什么区别?
倒霉的英俊中年呵,他怎么掉进这锅汤里来了。这里可没有几片好药呵,关
键是锅都坏了,什么药进来也没有多少用呵。
眉毛修好了,感觉也汇总得差不多了,再有电子大师的把今天的运势也预测
得很清楚了。今日忌出嫁迎娶,宜开灶上梁。
干活吧,也该干点上梁的事儿了,谁知道自己还能在里坐多久呀。最窄的就
是美国驻上海总领馆的那道大门儿。苍天有眼,拿到签证的那天,我就会把自己
的辞职书,狠狠地向张楚夫的脸上,不对,狠狠地向这个新来的英俊中年的脸上,
也不对,狠狠地向许亮的脸上砸去。谁叫他成天让我给那个叫什么陈东的家伙提
供资讯服务的。
对了,怎么给忘了,今天早上,陈东先生可是专门请了送花公司的人给我送
来了一大束鲜艳而漂亮的玫瑰花。
那天,死党怎么说的,说追求她的一个男子,方方面面都不错,只有一个小
小的缺点,就是人太坏。
想到这里,甘梅梅微笑着把放在李燕桌子上的玫瑰拿到自己身后的文件柜
上。
她开始飞快地干起活来。
甘梅梅崇尚三件事,幽默、感觉和效率。
不一会儿,固定资产台账就整理得差不多了。她打开财务专用的爱普森宽纸
打印机,准备把有关的资料打印出来。
在机器的初始运行的时候,她开始整理起昨天一天的财务往来票据来。
昨天营业部最大的一笔支出是,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马力杰的小眼镜急得都
快掉下来地站在李燕身边乞求着,最后算是盖了章、签了字,出账了。按正常的
情况讲,这么大的一笔支出必须由老总签字的,但由于李燕对杨信方本人都很熟,
她甚至知道他去了国外大概已经有八十多天了,回来之后,很可能需要让马力杰
给他从证券这一块儿划一笔钱出去,这很正常,过去张总在的时候,已经说过好
几次了,马力杰帮着咱们的老客户杨信方办理什么支票之类的事情,你就看着办
吧,别什么都让我来签字,但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对那些新在咱们这里开户的
人,钱再小,就是两万块钱,你也得报到我这里来。
至于现在换了新的领导了,是不是还是照过去的老规矩办呢?
反正李燕签了字了,自己这里没有任何理由拖着不办。
她回想起,马力杰拿到那张支票后的感觉,竟有一种明明是犯了罪,却被一
帮子傻乎乎的陪审团宣告无罪之后的那副德性。
她把票据存根整理好,放到文件柜里,关上柜门时,她闻到了一股玫瑰的香
味儿。
嗯,这种感觉真好。尽管她深深地知道,陈东这种牛哄哄的,来不来就是我
们这些玩私募基金的人怎么样怎么样的人,不是什么好鸟,但至少他每天早晨送
来的玫瑰让人心动。最关键的是,自从他打听到自己是坐在李燕的对面,兼任出
纳之后,他的玫瑰就一直没有停止供应过。
李燕以老大姐的口吻提过醒,梅梅,对陈东这种人,你可得当心点。这些人
为了达到目的,之前什么都可以为你做,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后,他们又都是一些
最不负责任的人。
甘梅梅笑着回答:中国古代战略家们,总结出过三十六计,在人类迎来新世
纪之初,我又在前人的智慧发展出一计来,就是将计就计。
少耍贫嘴,你应该跟你的那个哲学博士多学点的知识,而不是他的那套油嘴
滑舌。
甘梅梅一副受了委曲的样子申辩道:阿华好几次向我解释过,他这个人从来
不喜欢油嘴滑舌,而只喜欢油腔滑调和油头滑脑。
李燕卟哧地笑了出来。
陈东老是说他是玩私募基金的。现在很多做证券的人,好像自己玩什么基金
了,身价就提高了点。
用她在上大学四年级时的那个一只手永远插在口袋里,说一口东北口音的年
轻老师的话讲,基金经理是狗屁。
别迷信什么专家,股市上哪有什么专家呀,有的就是赢家和输家。
整整四年的大学课程里,只有上市公司财务分析这门课,甘梅梅上出点感觉
来。主要是那个年轻的叛逆者在课堂上总结出许多离经叛道的思想,给她的感觉
太好了。每周3个学时,一个学期下来,那个东北人归纳起来就是一句话,生死
有命,富贵在天。他列举了无数毕业于世界上最好学校的学生,他们来到了世界
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每年的任务就是对全球多数国家和地区的经济进行预
测,有趣的是,在机构里资格越老的专家,其预测的准确度越低,很多打扫他们
办公室的工人,所做的预测都远比他们准得多,最后那些专门研究这些经济学家
的人,得到的结论是,鬼晓得这些人怎么成为经济专家了。还有一批专门研究美
国宏观经济、上市公司各项技术财经指标的号称久经沙场的基金经理,这些人拿
着很高的薪水,每年的任务就是做一个组合,去各种上市公司访问,然后选好股
票进行投资,然而有趣的是,这些人费尽心机所选择的股票,其表现在多数的时
候,还不如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投资者,只是简单地买个指数表现得更好。甚至有
些人用猩猩的爪子在一张到处是股票的华尔街日报上随便点出来的股票和那些
基金经理精心选出来的股票,以一个长时间的表现做了一个实验,结果发现多数
基金经理所选的股票,其表现还不如那些大猩猩选出来的股票表现的更好呢。那
个年轻的老师留给学生的一个印像是,人别老是算来算去,挑来挑去的,人算不
如天算,天算不如不算。别迷信那些什么基金经理,你知道人类投资界的圣人,
那个远离华尔街住在内布拉斯卡州一个小镇上却让全球所有基金经理服的要死
的沃伦怎么说的?股市是水,基金经理是鸭子,当水涨起来的时候,浮在水面上
叫得最响的就是那些瘦鸭子。
这结论太对甘梅梅的心思了。
阿华早就说过了,没准当年这个叫什么巴菲特的家伙,也是由于他父母一个
偶然的原因,误算之后,生出来的一个混蛋加天才呢。
刘经理再次把头从门后伸了进来:“唉,怎么李经理还没有来呀。要开会了?”
“开什么会呀?”甘梅梅问道。
“许总,”刘经理想了一下,接着说:“还有刚来的那个于总,都去。你们财
务不去人怎么行呀。五分钟之后,如果李燕不来,你就带上耳朵去听会。”
“唉,刘大人,”甘梅梅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笑来,说:“如果我们财务不去
人的话,那两个什么总里,有一个会不会晕过去呀?”
第五节
于和平没有想到的是,中北路营业部的会议室面积之大,即使总部也没有哪
个会议室有这么大面积的。
真不知道当年张楚夫是怎么考虑的。一个小小的营业部,加起来也就是二十
多人,可会议室里又是大屏幕彩电,又是饮水机的。长方形的大豪华款的会议桌
边方方园园的足足摆着几十张椅子,也不是很挤。
“咱们这个会议室真够大的。” 于和平站在会议室的门口说道。
进了会议室后,他向四周看了看,只见许亮翘着半只好腿,已经一脸享受似
地坐在了会议室的中间了。他面前的一个硕大的杯子里泡满茶叶。
电脑室的司马,客户部的马力杰、再加上综合部的刘经理,都到了,但没有
见到李燕的面。
“财务部的人怎么没有来呀?”于和平问道。
众人四周看了看,刘经理答道:“刚才给她了电话了,她说,她送孩子去医
院了。”
于和平歪了歪嘴,然后就近找一个桌子随便地坐了下来。
许亮指了指自己的对面说:“于总,你坐过来么!”
“没事儿的,我说咱们就别太在乎这些形式了,好吗?”
见于和平这么说,许亮看看周围,脸上有点不自在。
于和平又说道:“另外,我想说和你们强调一点,以后见到我千万别再于总
于总地叫我了。好吗,求求你们,别再这么叫我了,很多时候,我真受不了。”
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作声。
于和平笑笑说:“我曾经听到过一个笑话,说有一次在浦东机场的安检处,
准备飞往全国各地的旅客们排成一条条的队在那里等着检查,这时突然有一个女
人声音有点恐怖地尖叫着:于总,反贪局的人在这里等着你呢。队形瞬间乱了起
来,有几十个于总纷纷离队逃走,包括我。”
众人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只有许亮笑得不太自然。
“我在总部的时候,就跟周围的人说,叫我于总,不是尊重我,而是庸俗我,
恶心我。你们知道清朝是怎么灭掉的吗?都是大人大人叫得。由于彼此叫得太虚
伪了,最终就被那些彼此称呼得很真诚的同志们给灭了。”
司马聪和马力杰笑着鼓起掌来。
于和平知道,这是一个有利于达成团结的笑话、有利于彼此形成共识的笑话,
有利于凝聚士气的笑话。但愿今天晚上上海电视台的主持人不要特邀一些理论方
面的专家讨论一次我提出的三个有利于。
许亮清了清嗓子说:“那咱们下边就开个会吧。刚才我和于总见面时,”说到
这里他突然停住了。
于和平说:“没事的,你接着说。原谅我刚才的自我批判。”
“嗯,嗯,”许亮吭哧了半天后,才冒出一句来:“刚才我和于经理,”说到
这儿,又觉得不妥,想了一下又说:“我和老于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意见,关于我
们营业部如何进一步部署落实总公司钱总前些时候就今后营业部的工作方针的
讲话精神。”
于和平心里一沉,这个许亮,说我和他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意见,这不就暗示
着,我们两个已经就这个问题达成共识之后,让下边的人按照既定的方针加以布
署么?帽子一戴,调子也就定的,他这一套都是从哪学的?
“下面,我们就请老于给我们讲了讲有关这方面的问题。”许亮带头鼓起掌
来。
“鼓什么掌呀,别鼓,别鼓,一共就这么两个人。”于和平摇着手对许亮讲:
“你刚才讲得挺好的,你接着讲吧。”
“不知道,这份总公司发下来的文件,你们是否都看到过,要不,我这里先
给大家念一下。”见大家无异议,许亮就清了清嗓子,对着那份总公司发到营业
部的文件,念了起来。
念完之后,大家都没有说话。
许亮说:“总之,总公司的精神就一句话,减员增效,实行全员客户服务战
略,从坐在营业部等着客户上门变为主动走向社会去经营,变为全员经纪的行
商。”
众人依旧喝着茶水,没有表态。
于和平看了看几个人问道:“大家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司马聪说:“简单说,不就把大家轰到大街上去接拉客吗?”
听到这里,都笑了起来。
“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许亮脸有些发红地说,然后他看着马力杰说
道:“小马,要不你说说。”
马力杰看着大家,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怎么着,感冒失声了?”司马聪开着玩笑。
“不是,我是在想,怎么个说法。”马力杰推了推他那副厚厚的眼镜,眼睛
看着自己的面前的桌面,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要说到了今天这一步,依我看,
也是咱总公司的领导实在是没着儿了。这么一大堆的人都张着嘴,等着饭吃,领
导他们心里也着急呀,说他们无能吧,也不公正。这年景之下,大家靠什么吃饭
呀?按国外比较普遍的说法,咱们这种证券公司也叫投资银行,投资银行的主业
应该是什么?帮助企业发行上市,承销股票。问题是股票好发吗。那么多有综合
资格的券商每年抢那么点项目,人家一个200来人的合资公司,一年下来,卖出
去的股票占了中国整个证券发行市场百分之四十多,快一半了,人家有公子的脸
与公主的嘴,自然是吃喝不愁了,咱们有什么,有从政府转业下来的高级官员,
有一帮子自称在华尔街混过的海归,鬼晓得这帮子什么海归在海外是怎么在激光
打印机里做出的自己简历的。尽管中国证监会实行的发行通道制,已经在很大程
度上算是帮了咱们的忙了,可就咱们这种综合实力并不突出的证券公司,要想在
近期内在证券承销市场里拿下一些好的项目,不太现实。即使帮助人家改完制了,
各方面文件做好了,律师会计师都给搞定了,可能不能过发审委答辩关,也是个
很大的未知数,即使过了发审委,什么时候到交易所挂牌上市,又是个未知数。
就我所知,目前,国内已经过了发审委,但等着挂牌的企业就一百多家,而且其
中多数的规模是航空母舰级的,那一只只超级巨无霸进到市场里,一下子把二级
市场的血给抽得稀里哗啦的,对不起,那些在后边的排着队的企业就伸长了脖子
等着去吧。现在除了首发之外,那些配股、增发的项目要想到市场里继续融到资,
越来越困难了,折腾半天,也批不下来一笔额度来。这么一算下来,那些干投行
的人,还不都得失业了。我听说有的券商,投行部的可能得裁下一半去。僧太多,
粥太少么,不成比例。投行这块儿,在老总的脑子时没戏,接下来就是自营交易
这块儿了。”
司马插嘴道:“这一块儿,我清楚,尽管公司自营这一块儿,没有在咱们这
里分过仓,但有些情况我大概知道一点。现在自营这一块儿没有被套的券商基本
上没有。国有股减持概念前后进去的股票,哪个出得来。基本上一个个的都成了
烂尾仓了。要想等解放军把他们救出来,最乐观的看法也得等到2030年了。”
“没有那么悲观吧,司马?”许亮说。
司马聪哼了一下鼻子:“那咱们就等着看吧,除非那些新批的基金公司的经
理敢于冒天下之大不违,跑到歌厅、桑那房或高尔夫球场上去接货。这可能吗?
我知道多数基金经理心里都很贪,但胆子也都很小,尽管他们都想私下里挣钱,
但干出这种事情,万一到头来东窗事发,最后弄得证监会一张纸下来,一辈子禁
入,甚至被经济侦察大队立案后,哪天再扔到号子里啃窝头,不值得。”
“能不能接着让小马往下讲。” 于和平很有兴趣地插话道。
马力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继续说道:“象司马刚才说的,自营这一块儿,对
多数老总来讲,指望不上,尽管利润大,但其中的风险太大,很难保证不被套,
和收益难以对称。接下来的资产管理这一块儿,可自从政府改变了新股申购政策
以来,这一块儿业务基本上就算是被废掉了。收得早一点的还好,那些当年傻乎
乎地还给委托人做过保底承诺的人,现在一个个地哭都没有地方,当年想通过开
展这块业务挣点钱的老总,现在肠子都快悔绿了,做资管,在财务那里没有变成
坏账的公司不多。”
“小马说到我一直干的行当来了。” 于和平笑说着:“那债券这一块儿呢?”
“于总提得对。”
“不是刚刚说过,咱们这里没有这总那总了吗?” 司马聪说到这儿,故意
地向着许亮看了看。
“您说的对,”马力杰冲着于和平说:“事实上,经营债券业务才是证券市场
中最大的一块儿呢。可现在的情况是,除了那种极有远见和经营目光的老总,能
够抢先培养出一只队伍来杀进这一块儿业务里,以咱们公司老总这点眼光,即使
看到了这一块儿业务,可干活的团队呢?客户呢?市场的开发呢?这可不是一朝
一夕就能建立起来的。”
“现在的老总,多数也就懂得点国债回购方面的事情,而且多数还是一知半
解的。那种具有全面的、深远目光的管理者太少了。关键还是一个企业管理者的
目光问题。”于和平感慨道。
“再一块儿是收购与兼并,做财务顾问,出卖知识,玩高级劳动力这一行。
这一套玩意儿,通常是在法律比较完善的国家里玩得起来,以中国目前的道德水
平,诚信环境和经营意识,想做起这一块儿业务来,很难。客户一听他们的什么
财务方案就想笑,什么资产重组、企业融资、兼并收购之类的业务,在客户看来,
与当年点子大王何洋的那套骗吃骗喝的技俩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结果常常
是,一帮子人,飞机票、差旅费没有少花,一年算下账来,也就混个吃喝。”马
力杰目光挪向了窗外:“说过来算过去的,证券企业现在能够挣点吃喝的也就是
咱们经纪这一块儿了。”
“可我昨天在中央二台财经节目一栏上,听那些什么嘉宾说起这块儿业务
来,也相当的悲观。”司马再次插嘴道:“他们算了一笔账,说是这种行情继续下
去的话,过不了几年,在中国能够生存下去的证券企业就没有几家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刘点点头说:“我看到过一个资料,说是全国一百
多家证券公司,两千四百多个证券营业部,如果每天两个市场的交易量平均一百
亿的话,按证监会新调整的券商最高佣金收取办法的话,一百亿的百分之零点三
就是每天三千万元的手续费,这是按所谓最高收费比例算的,事实上,在营业部
里交易量做得比较大的,多数是那些必须给返佣的大客户,现在除了他们外,多
数的中小散户的买卖量相当小。另外很多通过电话委托和网上交易的非现场交易
的佣金比现场交易还要低一些,这也就是说,全国每天平均营业部实际手续费收
入,也就是一两千万,就算是两千万吧,再一除两千四百个营业部,得到的大概
数字是全国平均每家营业部的毛收入连一万都不到。以咱们营业部为例,每天如
果毛收入不能达到一万五,那咱们都得喝西北风了。”
老刘说完之后,大家全都沉默了起来。
“如果一年里真的不能有一两次时间持续得长一点的行情,那营业部还真得
一家家地关门了,包括咱们。”马力杰声音又开始变得沙哑了起来:“说句实话,
我真的不知道,咱们还能够挺多久。现在已经不是什么节省不节省的事情了,由
于咱们公司政策定得比较死,管得也比较严,不能给客户很多的融资条件,昨天
又有几个大户和我打招呼,说是准备离开咱们这里,到那些条件给得比较灵活的
营业部去了。关键是客户呵。客户走了,咱们可就更没有希望了。”
于和平听到这里,他一下子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如果自己昨天晚上不亲
自跑到派出所去,此时此刻会发生什么情况呢?那个叫什么张志刚的超级大户会
不会已经要求清户了。他看了看许亮,又看了看老刘。
“是啊,你们光是说困难,这有什么用呀,关键还是得象咱们钱总说的那样,
得找出一些可以解决困难的办法来。”许亮说道:“困难,谁都会指出来。咱们就
真的束手无策了吗?”
“许亮说得对。”于和平点头说:“要说困难的话,哪家都有,关键是我们怎
么团结在一起,克服困难,多想主意,多出办法,至少把我们自己养活起来。”
就在这时,于和平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号码,他马上站了起
来,走到会议室外:“喂?”
电话里传来钱总的严厉的斥责:“于和平吗?你们营业部是怎么搞的?嗯,
你们那里什么时候变成赌场了?嗯?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报。还有,你们怎么和当
地的派出所把关系搞坏的?在这方面,至少张楚夫比你还要强一点。”
于和平想申辩道,可我才来营业部一周呵。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奇怪的
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怎么钱总这么快就知道了?一定是什么人捅上去的。
到底是谁呢,这可真有点可怕。
“于和平,现在很多营业部职工的思想波动性很大,你们那里,也要注意了,
别到时候,咱们自己里边再闹出点什么问题来。”
于和平对着自己的电话弯着腰,一脸诚恳地说:“钱总,我过去一直做资产
管理方面的业务,对营业部的问题,我会虚心地向周围的同志们学习的。另外,
我们有什么问题,一定会及时向你们汇报的。”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了。于和平不知对方是不是还在听。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了钱总急促的声音:“那好吧,就这样,以后有什
么事情多和许亮他们商量着点。”说完,啪地把电话给挂了。
于和平心里一惊。 是姓许的在背后干的?可他如果不承认呢。我总不能逼
着让钱总承认吧。
当他心情沉重地走回会议室时,就听见司马正在冲许亮嚷嚷道:“这不合理!
这完全不合理!”
于和平压抑着心里的恐惧和烦恼,努力做得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样
子问道:“都别这么激动,到底怎么了?”
司马聪指着许亮的鼻子说:“你少威胁我,大不了,我不干了,我走我的人。
我就还真不信,离开了咱们永宏,我司马聪找不到饭吃?”
“好了,”于和平对着司马聪说道:“有话好好话,什么不干了,不干了的。”
许亮眯着一双眼睛,一边抖着他的那条瘸脚,慢条斯理地说:“不是我强迫
谁去拉客户,而是整个公司从上到下的倡导全员争创客户活动。在这种情形下,
我想,谁也不能例外,哪个部门也不能例外。”
“我没有说,我们电脑部的人就不能去拉客户,但咱们得把条件说清楚了,”
司马聪指着马力杰说:“他们客户服务部的人,把客户拉来,可以按给公司创出
的利润提成,我们呢?我们电脑部难道就要比他们的提成比例低,甚至干脆没有
提成吗?”
“请你不要把你自己的意思强加给我。我说过拉来客户不给你提成了吗?”
许亮依然声音很低地说。
“我他妈的不跟你多说了。”说完,司马聪转身就离开了会议室。
“唉,司马,你这是干吗呀”老刘上前想拉他,但没有拉住。
于和平看着剩下的几个人说:“要我看,全员转变经纪工作方针是对的。但
至于说是否让电脑部也去拉客户,我看不必做硬性的要求。他们能去拉客户,最
好,拉不来呢,也不要去在什么奖金、工资上搞什么手段。关键还是我们做领导
的,在拉客户方面,多为下边的人着想一些。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电脑部的首
要工作还是做好后台的工作。说到司马的脾气和态度,我觉得也值得商榷,不能
老是这样,几句话,没对上,转身就走。”’
许亮一脸毫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这小子真有定力,于和平心里道,然后又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老刘一边坐回刚才坐过的位子,一边说:“我这里,从综合部的角度来看,
主要有这么两个问题。一个是咱们的房租问题,再一个是咱们咱们盒饭的问题。
当然比较起来,盒饭的问题要比房租的问题小得多。”
于和平歪着眼睛看了看许亮后,突然问道:“唉,你们谁带了烟了。”
“怎么,于总也抽烟?”刘经理突然改口道:“错了,我怎么又叫你于总了?”
于和平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咱们还是怎么叫着方便怎么来吧。我
刚才那也就是一个说法。老刘,你接着说房租的事情。”
老刘在之后的二十分钟里,谈到了房租的问题。
当年行情好的时候,一度也曾经有过每天的交易量动不动就是几百个亿,最
高的时候,竟有七、八百个亿。营业部里一度可谓人满为患,真是成患了。好几
次负责防火治安的有关人员来营业部一看,吓了一跳,黑压压的这么多人伸着脖
子挤在这么窄小的空间,没有出事,还好,要出事,就是大事,几次提出限期整
顿的要求。
张楚夫借机反应到了上边,一句话,营业部得扩,现在都到了什么时代了,
你看看我们周围的那些营业部,哪个不是豪华型的,从大户室到散户都已经开始
象宾馆式的级别发展了,如果咱们公司再这么几几索索的,以后就别指望有人再
到咱们这里开户了。
领导一听,再派人下来一看,觉得情况确实如此。不到1000平米的空间确
实已经不能适应各方面的要求了。经纪部领导让张楚夫带上办公室的刘经理到公
司的铁公鸡部――计划财务部去游说他的方案。张楚夫一张铁嘴,反反复复就是
一个概念,公司怕不怕出事,公司想不想赚钱。计划部的人问他,会出什么事情,
张楚夫说,管着营业部防火安全的单位已经来了好几次了,警告说,已经发现不
少的散户在营业部周围抽烟,隐患很大,一旦有什么事情,可别说我们没有打过
招呼。张楚夫往下引伸道,如果我们营业部真的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必然会影响
到咱们永宏在业内的声誉和品牌,这是一,二一个,咱们公司再这么以节流而不
能够以开源为经营方针的话,那你们可就再也别指望我在今后,大把大把的利润
向上交了。
张楚夫在公司计划部拍胸脯的时候是什么情景下,几千万元的租房费装修费
投下去,经营好的营业部,一、两年就能够收回来。计划部又经过了一圈漫长的
官僚式的研究之后,决定同意中北路营业部搬迁扩装的方案。
公司不是想省钱么,张楚夫从选址看房子开始,找设计公司装修队,买电脑、
进设备,前后折腾了小半年,利用了春节休市的那些天里,全部营业部的人加班,
一把从那个不到1000平米的营业部搬到了新址。新的营业部面积一下子扩了近
三倍。尽管司马聪站在后台的立场上,要求张楚夫在电脑方面设备进得好一点,
但当时张楚夫的观念不是设备的价格性能比,而是能用就行,但价格方面是一定
要压了再压的,以至于在签合时,很多的有关售后服务项目也是被卖产品的公司
相应地一压再压,这也为了以后,司马聪的怨天忧人打下了伏笔。
“很多钱都花在了追求什么宽敞明亮的散户大厅和中户区,可容纳多少多少
人的贵宾区,舒适的中央空调和绿色植物,优雅时尚的装修上了。”刘经理叹了
一口气说。
“说实在,我当时就反对张楚夫这种铺张浪费的做法。”许亮插话说。
老刘和马力杰一起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现在不是追究当年决策责任的时候。”于和平说道:“确实,回过头来看,
当年把很多物力和人力用在追求外表上确实是缺乏远见的。我听说现在超级大户
根本不想到现场做交易,他们新的要求是你把线给拉到他们家里去,这样,那些
超级大户们可以躺在床上,一手摸着情人的后背,一手敲键盘下单。”
几个人又笑了起来。
老刘接着说:“李燕刚好不在,要不她能够把我们很多经营当中的困难分析
得更透彻一点。就我在工作的所了解到的情况,是这样的,咱们营业部支出的主
要项目有:手续费支出、利息支出、营业费用、其他业务支出、营业税金及附加
等,其中,营业费用是营业部最主要的营业支出,占营业费用的一大半。在营业
费用中,职工工资、租赁费、固定资产折旧、长期待摊费用摊销等是营业部最大
的四项营业费用,这四项中,租赁费成为营业部营业费用中最大的支出项目。”
“大概占全部费用的多少呢?”于和平问。
“怎么也得占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许亮插话道。
于和平吸了一口冷气。
“三千平米呢。”老刘说。
“我们和这里的物业签了多长时间的合同呀?”
“第一期合同签定了五年。今年是第三年,还有两年呢。”老刘回答。
马力杰道:“说句实话,要我看,当年给那些散户和中户留出那么多的面积,
根本没有多少用处。”
“小马的观点有道理,那些散户来咱们这里成天就给你搞乱,一个资金也就
是两、三万的老太太,开完户之后,伺候起她的各种问题来,甚至超过那些大户。
问题又多又傻,碰到芝麻点大的事情,就缠着你问,有时候真能把前台的工作人
员给烦死。”许亮补充说:“包括那些什么中户,对打成交量,也没有多少用处。
我的意思是,干脆咱们我们散户和中户就算了。还是重点拉那些大客户。”
于和平吟沉了一会儿,没有答腔。
马力杰说:“许总说的对。现在关键的还是要开发那些大的客户。”
“当然抓好开发客户是当前最重要的工作。”于和平说:“不过,我个人的看
法,是今后我们业务的发展方向,还是得立足于全方位地开发客户资源,其实很
多中户就是从小户发展过来的,而很多所谓的超级大户当年也是从大户,甚至中
户做起来的。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这个投资者他现在是大户还是散户,我们的目光
还是要放得稍微远一点。我个人认为,我们今后重点开发的客户,是那些有现代
投资意识的人。他们喜欢通过非现场方式进行交易,他们要求营业部提供更多的
不是什么投资环境有多舒适,而是其他能够帮助提高他投资收益的信息,特别是
那些有质量的资讯服务。由于互联网的出现,今后投资者的观念,很多是一些时
空的观念都会发生变化。很多现在来现场交易的人还不是非常了解网络交易的方
便,我坚信,今后肯定越来越多的投资者会采取非现场交易的方式来投资。那些
现在可能还没有多少钱的年轻人,一旦他们完成了买房和买车的生活基本任务之
后,他们一旦把理财的目光转到有价证券投资方面来,其潜力……\"
就在于和平说到兴头上的时候,一个大营业部大厅前台工作的年轻人,敲了
敲会议室的大门。
于和平于是把话停住了。
年轻人把头伸了进来,小声说:“于总,前边来了个律师,指定要和咱们营
业部的总经理谈点事情。”
老刘皱了皱眉头说:“你就跟他说,领导都在开会呢。你先把他让到咱们客
户服务问的小会议室里,或是先开一间今天没有来的大户室房间,让他等一会
儿。”
年轻人有点犹豫地说:“那个律师说了,如果你们没有空的话,那就算了,
不过,他奉劝我们,小心点。”
于和平与许亮互相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怎么?什么人敢来威胁我们?”于和平看着许亮问道:“咱们营业部过去
有没有和这些个什么律师打过交道呀?”
“不太多。但我本人和公司法律部的人一起参与处理过一些。”许亮说。
“那,许亮,你的经验多,你看能不能和那个什么律师谈一谈呀?”于和平
说道。
许亮摇摇头,声音有些酸溜溜地说:“人家律师不是指定要和咱们的总经理
谈话吗?我又不是总经理。”
在场的其他人听到他的话后,互相有点惊异地看了看。
“那好吧,我先去跟那个律师谈谈。” 于和平站起了身子,走出会议室。
许亮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把身子坐正,用一种一本正经的架势说::“好
了,下面我们接着开会。”
会议室剩下的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彼此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六节
宁律师做事情有个原则,就是一定要多和当事人谈谈有关的情况。尽管他有
无理搅八分的才能,但在法律的游戏当中,他还是尽首先可能地找出一些道理来
与对方玩。
此刻,宁律师来到了中北路的营业部。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来进到证券
营业部里。
他先是在营业部大厅转了一圈,每个角落里都看了看。
由于行情很淡,散户大厅里人很少。
突然,他听到有个老头在喊:“你不能再许悔了,你要这样,那你还不如一
直悔到当头炮把马跳去呢!”
只见另外一个头上戴了顶小帽子的小老头,象个孩子似地向对面的那个固执
的老头作着揖道:“再让我悔这一步,就这一步,好吗?”
在边上观棋和支棋的人笑了起来。
有趣,看来这里已经变成一个俱乐部了。
宁律师又侧头向四周看了看,只见有几个男女垂着头坐在大厅的前边,在他
们的面前是一片巨大的电子屏幕,有无数红红绿绿的股票随着两个交易所主机的
不断撮合在闪烁中跳动着。
不可思议的人,他发现多数坐在这里看着跳动着的屏幕的人都在那里打着磕
睡。有趣,看来这里正在变成一个休息室。还有空调和饮水机。
宁律师站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尽管他一生从来没有碰过股票,用他的理念讲,
我们北大的律师是凭着大脑和舌头而不是靠着运气和机会生活的,但他知道,面
前这些在不断闪动着、跳跃着、变化着的数字背后,那些正在起伏变化着的A
股图形却是由一张张主席少奇同志总理和老总四张蓝色的面孔堆积出来的,至于
那些弯弯曲曲的B股曲线听说是由一叠叠华盛顿林肯和杰佛逊绿色的身子造就
出来的。
在宁律师的眼睛里,所有的证券市场都是由金钱给堆积出来的,也就是说,
面前这块永远在变动着的电子大屏幕在他的眼里是一张面值忽而升值忽而贬值
的纸币。但愿这张巨大的钱币不是一张伪钞。不过,据传闻,很多人说这张纸币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基本上没有什么地方是真的了。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些成
天坐在这里关注着这张假币的人,不就都成了一群天大的傻瓜了?
宁律师低头看了看那几个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打着毛线,一边聊着天中年妇
女。
有趣,看来,这里的什么营业部正在变成下岗职工的心理治疗室了。
股市的档次正在一天天地往下走呵,陶小姐也真是,干什么不好,非要来妙
什么股票。 狐狸没打着,还惹了一身的臊,不对,狐狸打着了,却让人给抬走
了。
宁律师又转了起来。大厅周围有很多的有关开户的程序,新股申购条款、B
股操作要点等一些规则,还有委托交易的一些方法。
奇怪,关于委托方式,这里注明的有磁卡自助、电话委托、电脑直接下单、
网上远程、WAP移动手机委托。
什么叫WAP移动手机委托?难道现在投资者们真的可以用什么WAP来委
托交易了吗?美国的华尔街恐怕也没有两个专家懂得这些吧。中国人确实是智慧
的。看来,我们的证券业,并不是我最初想象得那么低么。
可张楚夫帮助陶小姐做的这种委托算怎么回事?是电话委托还是电脑直接
下单。看来这里边是有名堂有空子可以钻的。
律师是干什么的,一个美国的大法官下过定义,那就是一帮子心怀不轨、唯
恐慌天下不乱、盯着客户的口袋攒着坏点子、钻着各种条文和规则空子的混蛋,
还能是什么?
不管是不是混蛋,反正这几条什么委托方式,我得记在小本子上,没准哪天
在法庭上用得着呢。
记完了这些,他又围绕着大厅转了起来,那个贴着当天的几大证券报纸的报
栏没有什么好看的,他转过去之后,又在一个有关上市公司除权除息分红配送的
公告栏前边读了起来。
就在他目光扫着营业部贴在布告栏里的公告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
自己的前边走过。
那不是陈东么。前些时候,为了他们公司一个什么经理开车把外地一个民工
撞死的事情,他还来过宁律师他们的法律事务所里咨询有关的法律问题,并决定
把这个案子委托给了他们的事务所。
“陈总!”他喊了一声。
陈东像是没有听到有喊声似的快步向大户室那边走去。
是不是看错人了?不对。应该是他,绝对是那个人。
对了,律师的脑袋迅速地转了半圈就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有人戏称,中
国现在每十个姓陈的人排成一队站在面前,其中至少有三个人会先小心地看看周
围,然后小声地说,在大马路上,有很多人喊我陈总的。
他快步地追了过去,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一个站在过道里的保安突然把手伸
了出来:“请你,你找谁?”
律师有些不知所措的回答:“就是刚才过去的那个人。陈东,陈总呀。”
保安很原则地摇了摇头说:“按规定,我们不能给让你进去。你要找谁,可
以到前台去打电话。”
宁律师冷笑了一下:很多误会不是人和人之间不想见面和解释而造成的,而
是中间有太多的小狗拦在那里。
他只好悻悻地往回走。
他和陈东前些时候相识于一家酒店,是经人介绍认识了。他代表律师事务所
谈陈东下手一个经理开车撞死一个外地民工的案子。顺着案子慢慢地就谈到了别
的方面去了。有人说,中国人之间的关系有三层,交换名片的关系;把对方的手
机号码存进自己的手机里的关系;第三层是不但知道对方家里的电话,甚至对方
老婆的手机号码也不用问人地打过去。到了这第三层上,请出来喝酒谈事,也就
不太难了。当然,和陈东的关系还没有到这份儿上。尽管陈东出手给钱相当爽快,
但与他的的交往中,律师还是很快地有了主张,此人太黑,不宜深交。
路过一片电电脑组成的世界时,他竟联想起在西安看到的二号墓里看到的那
一排排的兵马俑的阵式来。在这种地方这种环境下做交易不就像当年一个大屋子
里挤着无数的小学生做作业一样吗。
金钱怎么把人类给整成这个样子了。
好在一个大屋子现在竟也空荡荡的。
他抬头看了看,只见门楣上贴着三个字:中户室。
从中户室里出来,他来到交易大厅,看着几个同样无精打采的工作人员坐在
前台,等着客户来开户,就像黄昏里,一些懒洋洋地售货员依在店门口等待着脖
子伸得长长的客人挨宰一样。
四下里观察了一下,只见柜台上只坐着表情严肃的女人,在她面前的玻璃窗
台前,左边放着各种A股与B股的开户表格和有关业务说明书,在柜台的右前
方一个巨大的展台上放着花花绿绿的小册子子。
律师走到这些小册子前随便翻了翻,基本全部是国内各家基金管理公司的产
品宣传与销售材料。乱七八糟的竟有十好几只。尽管多数材料印刷得都很漂亮,
但里边的内容基本是大同小异。
他记得前一段时候去银行办事,远远地看见红底白字地标幅挂在银行的门
口,不是又搞什么运动了吧。走近前来,见到是一些作为基金公司托管行的银行
在帮着销售投资基金。问起银行的职员来,这基金是干吗的,怎么搞出这么大的
动静。银行职员愤怒地说,别跟我们银行的人提基金,提起来就想跟那帮子什么
做基金的人急。为了帮助那些就会糟蹋老百姓钱的基金公司销售他们的产品,银
行从上到下,压指标强行认购。总行拿到任务,就往各分行、支行强行分解,下
边的银行的门市部的经理更绝,要求每个员工,七大姑八大姨地帮着包销,卖不
出去基金的话,那就不发工资,改发基金了。你知道这基金是干吗的吗,就是让
你把钱交给那些所谓的投资专家,帮助你理财。可现在的情况是,近二十家基金
管理公司,除了几家基金公司的证券专家还算是让买他们产品的老百姓赚到一些
钱之外,多数基金管理公司的,也不知道把信任他们的投资者送给他们的钱花到
什么地方去了。糟塌起钱来,眼睛都不眨的,说句老实话,把钱交给他们这些废
物们管,还真不如把钱交给我们银行呢。放我们这里,好歹每年还能给储蓄者一
点点利息。你可以想象得出来,要是投资基金真是什么好的东西的话,象当年股
票的认购证,哪怕是前些时候利率稍微低一点的国债,金融债企业债,你不用宣
传老百姓也会排着长龙买的。现在的投资基金真正的是臭了大街了。为什么没有
人买他们的东西,简单的就一句话,他们做得实在是太臭了。我看要不了多久,
那些基金公司的销售人员就得跑到街上去,跟妓女是的,见着客人连喊边拉了。
可妓女多少还能卖点肉,他们能卖什么呀?
想到这里,宁律师竟觉得自己手中的那些材料发出一股臭哄哄的味道来,赶
紧将手中的小册子扔回了桌子上。
“您好,”宁律师轻轻地咳嗽了一下,看着柜台里边的女士问道:“我想请教
一些有关股票交易与委托方面的事情。”
里边的女士翻了翻卫生球一样的眼睛,一只手指了指话在柜台左前方的那些
材料。
宁律师吸了一口冷气,他看见柜台里边一点坐着一个年轻人,却见他正在手
忙脚乱地在电脑上玩游戏呢。
他心里有点气,说道:“你们就是这么为顾客服务的呀?”
卫生球又翻了一翻,用手指了指大厅。没有答话。
“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呀?”宁律师心的气开始变成了火。
卫生球终于张嘴了:“你认字吧。你仔细找找看,我相信你要问的所有问题,
都能在这些资料和大厅周围贴着的文字规定中找到答案的。”
火一下子从心中顶上了嘴:“嘿,有意思。那你坐在这里是干什么的?”
卫生球极有涵养地垂了下去。半开的嘴唇一点点地合上了。
律师走过去,拿起了材料,他的脑子在急速地转动着,如何运用各种技巧在
法理的范围之内激怒当事人,而不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是多数出庭律师的拿手
戏。
宁律师笑了一下,一套如何让女孩子愤怒的方案已经初步形成了,他看着卫
生球说:“那么,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呀?”
“在营业部,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一个声音在身后传来。
宁律师回过头去,一看竟是陈东。
“见鬼,我刚才叫你,你怎么不理我呀。”律师问。
“证券方面你大律师有什么问题直接来问我。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到这
里来干吗呀?”
“来学习怎么炒股票呀。”宁律师看了一眼卫生球说:“可人家不教我。”
“人家没有错,你们这帮子律师老是提一些让别人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
说着陈东回过头去,对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司马聪和律师互相做了一个介绍。
司马聪冲宁律师点了点头后,冲着陈东说:“我们顶多只能再配给你10个账
号了。”
“在这里,我也不想和你多说了,司马,关于账号的问题,到时候我直接和
许亮说,有必要的话,我会直接给你们钱总打电话的。”
“你少拿钱总来压我。”司马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
律师听他们说到什么账号的事情如同在听天书。
“好了,好了,你和他们柜台再对一对。我先和我们律师说点事儿。”冲着
司马聪说完,陈东拉着宁律师的手说:“走,走,先到我那里去。有什么问题,
他们解释不清的,都可以来问我。证券这事儿,咱们门儿清呀。”
就这样,几分钟之后,宁律师被陈东热情地拉到了他的工作室。路上,宁律
师简单地向陈东介绍了汽车撞死外地人的案子的近况,和他们事务所的努力。陈
东使劲地握了握律师的手:“拜托你们了。我现在实在是太忙,分不了心。案子
的事情,就你多帮忙,费点儿心了。”
两个人说着话,来到了陈东在中北路营业部的一个工作室。
房间装饰得非常漂亮。很大,朝向和位置都相当不错。
宁律师说:“陈总,你这里可真够漂亮的。在这种地方别说炒股票,干什么
心情都会很好的。”
陈东摇了摇头说:“很多事情你不清楚。这家营业部可恶之极,我在这里开
了户,给他们带来一笔巨大的资金,可他们竟然不把最好的房间给我腾出来。这
还不算,现在连要一些股东卡也推三阻四的,别的地方,那些老总,一张嘴就一
百张、两百张免费让我使用。说实在的,要不是看着他们总公司钱总的面子,再
就是他们这里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妞,我他妈的早就换营业部了。”
“什么小妞,竟让陈总宁舍江山要美人啊。”
“这女孩子绝了,上海滩上还真少见。上海财大的,说话特别逗,上次跟我
说什么来着,她说万一革命到底的话,遗嘱里就写着一句话,当年选专业时,怎
么就把那个叫什么凯恩斯同志的背影给看成是黑格尔了,怪自己填志愿那天,刚
好得了睫膜炎。”
“呕?”律师来了兴趣地问道:“凯恩斯,黑格尔,你知道他们两个人是干
什么的吗?”
“谁知道呀?这些事情我从来也搞不清,”陈东点了一根香烟说道:“但我
知道那女孩儿脑袋装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多极了。逗着呢。你要不要见见她。”
“当然,她在这里么?”宁律师兴奋地说:“你知道,我见过的多是些头脑
简单,器官发达的女人。”
“喂?”陈东冲着宁律师挤了挤眼:“小甘吗?我是陈东呀。请问你现在有
空吗?”
甘梅梅在电话那边笑着说:“看陈总问的。这人有没有空,取决于对象和场
合,要说尊为一国的总理忙不忙,可他的领导半夜三点时,突然想找他谈一谈失
眠与路线错误之间的对立统一关系时,他肯定会说,我有空啊,小超已经睡下了,
我有空啊。”
“我的小姑奶奶,你别跟我扯这么多深奥的东西,和你说话,累死了。你
能不能现在到我这里来一趟呢?我这里有个律师想见你。”
“律师就算了吧。”甘梅梅回答:“要是来个什么大师,我到有点兴趣。陈
总,真的不是不给你面子,昨天领导交办下来整理固定资产的任务,还没有做完
呢。”
“小甘,你要老是这样的话,我可真得向你们的许总反应反应了。”
甘梅梅笑着说:“陈总,我错了。”
“我知道,你还是那句话,我错了,但改还是不改,得看我的感觉。”陈东
只好也苦笑了一下,把电话挂上后,对宁律师说道:“这个小妞,名堂太多。我
每天都给她送花,可就是搞不定。人太鬼。不过话又说回来,不论是打猎、钓鱼
还是追女孩子,乐趣常常在于,要咬钩没咬钩,要打到没打到,要追到没追到之
间。”
宁律师笑着说:“那恐怕也得算一算成本。你要知道,花很多时间得到的女
孩子,可能真正算得上享受的时刻,是以秒来算的。”
“这到也是啊,还真是这么回事。”陈东慢慢地收起了笑容,看着宁律师问
道。“我知道你很忙,你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这个营业部来。实话告诉我,你肯
定有什么事情,看看,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宁律师叹了口气说:“兄弟,说来话长呀,我想先请教一个问题。直觉这种
东西在你们做股票当中,真的这么重要吗?”
陈东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北京大学的高材生。
第七节
“福根,你回去吧。你还有好多的事情呢。”夫人的脸色比起前几天来又苍
白了一些。
“我没事儿,我就是想多和你坐一会儿。”朱福根紧紧地抓着夫人的手。
当年,她的手是那么白,她的声音是那么的甜美。尽管现在她的头发已经稀
松灰白了,她的眼角周围爬满了皱纹,但在朱福根的眼中,她还是当年的她,是
她给自己的后半生带来无限的快乐,是她使自己的生硬开始变得柔软了起来,是
她使自己由一个孤僻冷漠的人变成了一个开始习惯于人沟通、习惯于站在别人的
立场上考虑问题、习惯于更具有人性化地生活。
现在她病了,躺在床上。她的眼睛经常痛苦地闭着,睁开时,她会要一点点
的桔子汁,她会想听一点点音乐,比如勃拉姆斯,比如肖斯塔柯维奇,她想读一
点点书,她病床边上的小柜子上放着莫泊桑和绥斯托耶夫斯基的作品集。她偶尔
想说说话,她说如果我病好了的话,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天能够去旦丁的故居
参观,到莫扎特的墓前去凭悼。我们社里的许多年轻人都去过了,而我这几十年
前就给他们翻译作品的人一直也没有园过自己的梦想。
朱福根只要来到病房就坐在她的身边长久地发呆,每当他的目光从遥远的过
去回到现在时,他就会慢慢地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贴在老伴的脸上,不
知过多久,他觉得自己的脸上竟爬满了老伴眼中的泪水。
“家里还好吗?”“
朱福根点点头。
“保姆做的饭,你还吃得惯么?”
“小乖乖,你别再说了。”
“福根,我真的对不起你呀。我知道你吃不惯别人给你做的东西。”
“多休息休息吧,小乖乖,别再想那么多了。”
“福根,我知道我的病好不了了。”
“谁说的,我昨天还和徐医生说起你的病来了呢,他说,等你的身子养得好
一点,做个手术之后,问题不会太大的。”
老伴的眼睛开始看着窗外,过了很久,说道:“可我知道,做这个手术是需
要很多钱的。象这样的手术,我们单位现在只会给我报销很少一部分钱的。”
“钱的事情,你不用多想,好吗?”朱福根心中痛了一下。
“福根,我知道你现在想什么,你想做股票赚钱,是吧。”老伴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鼓励你去做股票吗?”
“知道,你是希望我退休之后能有件事情做。”
夫人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来。
“你别担心,乖乖,我们的钱够给你治病的。”
“没有必要了,我知道,”夫人声音颤抖着,流出了眼泪:“这辈子就是有
些遗憾呀。”
朱福根的鼻子一酸,抽泣着说:“乖乖,你放心吧,你的病一定能治好,我
们一定能够在你健康的时候,一起去欧洲看看的。”
老伴摇了摇头说:“老朱,我知道你在股市上赔了很多的钱。我知道,以你
的性格,你是做不好股票的。你太固执,太爱和周围较真儿了,这样的情况是做
不好股票的。也许,都怪我当初不该让你做股票的。好在,你每个月还有一定的
退休金,福根,你可千万别和市场赌气呵。想一想,除了下棋打牌做股票之外,
人还是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可以消遣的。”
朱福根把头再次贴在老伴的脸上,轻轻地说:“对不起,我总是让你担心。”
夫人从被子里颤抖抽出一只手来,摸了摸朱福根的脸,说:“你知道,我最
担心的是什么吗?你这个人太认真了。”
第八节
在营业部的小会议室里,于和平与宁律师握过手后问:“你让我们小心点,
是什么意思呀?”
“不好意思,打断你开会了。”宁律师说着话,把腿翘了起来:“我的意思是,
你们做事情为什么不能善始善终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有一个当事人在你们这里开的户,她委托你们原来营
业部的人帮助她买卖股票,但最后你们的人在没有到得我的当事人的明确指示之
后,就擅自把她的股票给出售了,因而造成了她相当大的损失。现在她委托我先
来与贵营业部交涉一下,如果双方能够有一个好的解决办法的话,我们方面可以
不考虑对你们进行有关的民事起诉。”
“等等,我想起来了,前些天,你的所谓当事人是不是曾经给我们营业部打
过电话?”于和平问道。
“我相信,她会打过的。”
于和平点点头说:“既然你是律师,那么我们能不能沿着与事情有关的逻辑
性,把问题的前前后后搞得清楚一些。”
宁律师笑了笑:“这样当然更好。”
“那么,我首先想知道的是,你的当事人委托我们营业部哪个人来代理他买
卖股票的?”
“张楚夫。我想,他应该是你们的,前总经理。”
“我想起来了,那天你的女当事人,曾提起过这个背景。那么下一个问题是,
既然你的当事人认为是张楚夫做为她的股票买卖的代理人,那么他们两个人之间
有没有签订一个有关代理业务的委托授权书呢?”
“委托授权书?”律师嘴里念了一遍之后,迅速地从随身带着的提包里拿出
一个笔记本和一只钢笔来。然后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了几个字。
“我想,你作为律师,一定能够理解,当有人委托你们代理有关的法律业务
的时候,你们恐怕也会要求当事人与你们签订这样一份文件的吧。”
宁律师有点欣佩地看着面前这位说话沉稳的中年人,然后说道:“我会要求
我的当事人,把她与你们营业部的这份协议提供一个副本给我们事务所的。”
于和平轻轻地摇了摇头说:“请注意,你刚才用的是词是你的当事人与我们
营业部之间的一份协议,为此,我想做一个澄清,那就是,你的当事人一定需要
出具一个明确的文件,表明与她签约的主体,到底是你刚才所说我们营业部呢,
还是我们营业部的一位前职工,以便表明到底是个人之间的行为,还是你的委托
人与我们机构之间的法律行为。”
“你学过法律吗?”宁律师有点好奇地问道。
于和平摇摇头,说:“我一直在研究管理方面的知识,想来管理之中,自然
也包括了许多有关制度与契约方面的知识。”
宁律师用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默默地敲了一会儿,问道:“如果说,签约地
点以及签约所使用的文本都是在贵营业部,那么你们方面可能承担什么责任
呢?”
“我们公司也有自己的法律方面的专业人士,你所提的一些问题,我想我
们法律部的同志可能会给你一个比较明确的答复的。该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
会在法律的前提之下,做出我们相应的承诺的。但如果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想钻
我们管理之中的空子的话,那么在这里要可以表个态,至少当我还是这个营业部
的负责人时,我会为我们营业部的利益捍卫到底的。”
宁律师笑笑说:“很好,我很欣赏你这种不畏挑战的精神。但在这里,我是
否能够理解为,就目前的情况,你们营业部不想做任何有关的妥协?”
“妥协?什么妥协?”
律师笑了笑:“不想把事情搞得更大的妥协?或者说,我们几方冷静地坐下
来,找到一个可以各方接受的一个方案。”
于和平追着问:“那么你能不能大概地谈一谈你现在所想到的方案的大致计
划呢?”
“计划谈不上。我只有一个非常初步的想法,刚才我和比较了解你们情况
的陈东先生大致地交换过有关的想法。”
“陈东,你是说那个在我们这里开户的那个陈东吧?”
宁律师点了点头。
“他给你出的什么主意?”
“私了。你明白吗?这可能是彼此之间成本最低的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你比如,在路上开车,彼此的汽车刮蹭之后,最聪明的办法显然不是马上把交通
警察叫来解决。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于和平说:“我太明白了。但从我这里的理解是,我们营业部只能接受那些
公平公正的私了,而不是那种明显带有讹诈式的私了。不然的话,这种事情一旦
开了个头的话,以后,我们就无从管理起了。说到私了,请问律师先生,你能不
能大概地说一说,你的当事人到底碰到了什么情况?”
这个刚才准备为自己营业部的利益捍卫到底的人,终于松了口了,宁律师
内心一种窃喜,他缓缓地说道:“是这样,我的当事人,把她的钱交由你们的前
总经理管理。”他有意地把前总经理几个字咬得很重,然后接着说:“然而我的当
事人在没有发出卖出的指令时,你们营业部的人,就帮助我的当事人把她的股票
给卖掉了。时到今日,已经使我的当事人受到了大约三十万元的损失。”
“如果当时不卖的话,将会亏损多少呢?”
宁律师一愣,这个问题,他到没有仔细考虑过,想了一下,他回答说:“从
投资的角度来看,我的当事人的钱没有受到损失。”
于和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向身后的椅子上轻轻地一靠后说:“祝福你
的当事人。你知道我们营业部的统计吗?目前那些在这们这里开户的散户平均被
套的比例是多少吗?百分之五十!那些中户们的表现更悲惨了,他们被套的比例
多在百分之六十左右。所以,你应该为你当事人感到庆幸。”
“可如果,如果她今天卖的话,她能够挣到比你们营业部卖掉时多出三十
万元的钱!”
于和平笑了笑,说:“那么,我的律师朋友,我们能不能做这样一个设想,
假设下个月,这只股票又掉回去了呢,甚至这只股票有一天掉到只剩下不到现在
一半呢?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那么到那个时候,你的当事人,会不会因为我
们营业部给她减少了损失而给我们奖金呢?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我们解决问题
的方案到底是建立在一种公平的协商的私了基础上呢还是建立在一种与讹诈和
恫吓基础之上的私了,我说的对吗?”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是不是在暗示我刚才采取的是后一种方式
的私了方式。”律师不快地问道。
于和平说:“请抱欠我的直率,我不是现在这样理解的,恐怕将来也还会这
样理解的。”
宁律师盯着面露笑意的于和平说:“你好像很得意啊?”
“是吗”于和平一本正经地说:“不会吧。”
“你知道,我要告诉你什么吗?”
“请讲。”于和平脸上是一种挑战的表情。
“不要得意得太早。很多人的失败都是在他们得意得早了一些。”
“我可以理解,这是一种威胁吗?”
“我现在真的不想威胁谁,我只是有点后悔。”
“后悔?”于和平问:“后悔什么?”
“我后悔不该听陈东的什么先试一试有没有私了的可能性的方法。既然你
如此坚定地认为我的正当的请求竟带着某种讹诈的味道的话,那么我就不多打搅
你的工作了。后会有期。”说完宁律师向于和平客气地点了点头,径直地走出小
会客室。
于和平跟着站了起来,对着远去的律师背景笑了笑。
他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是不是碰头会还没有开完呢。
想了一想,他决定还是赶紧让许亮把那个什么落实总公司经营方针的会议
结束了吧。那么多的形式主义。
还没有走到会议室门口,就听见许亮的骂声从会议室传了出来:“你们怎么
搞的,你们再这样搞下去的话,我们的客户迟早有一天会走光的。你们知道,为
了把陈总他们拉到咱们营业部来,我们花了多大的代价吗?你们这些…..”
许亮的声音还没有说完,只见马力杰一边推着自己的眼镜一边从会议室里
嘟囔着走了出来。
和刚才追司马聪时的情形很象,老刘再一次地跟了出来:“唉,小马,别这
样,有什么话好好说吗。”
低着头的马力杰几乎撞到了于和平的身上。
于和平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嘴唇气得有点发抖的马力杰:“怎么回事,小
马?”
“没法干了。”
“走,有什么事情,咱们先回到会议室说说。是不是为工作的事情呀?”
马力杰点了点头。
“那咱们就回到会议室时,继续说。有什么事情说不清楚的。”于和平拉着
马力杰的胳膊回到了会议室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于和平坐定之后问。
许亮嘴里叨了根烟,眯着眼睛,对马力杰说:“你就说说陈东的事情吧。”
陈东,怎么又是陈东,今天,是第几次听到他的名字了?刚才给那个什么
律师出私了的主意的不也是他吗。于和平心里嘀咕着。
马力杰声音很低的说:“既然,两位主要领导都在这里,有些事情,我想还
是摊开了说清楚的好。事情是这样的,前两个星期,和咱们签了一个内部协议后,
陈东来咱们这里开户。主要的条款是许总他们谈的。”说到这里,马力杰停了一
下,他看着于和平说:“那是你没有来之前签订的。”
“是谁代表我们营业部签的字呢?”于和平问。
“是我。”许亮说:“主要的条款是经钱总同意之后才签的。”
于和平冷冷地看了许亮一眼,这小子,还有没有其他的合同在我来之前就
与客户私下里签订了?关于他紧抱钱总的大腿要立奇功快进步的官迷说法在公
司里几乎是路人皆知的。
马力杰接着说道:“他要求我们营业部安排给他最好的大户室做工作室,这
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他的要求返佣的条件,实在是很过分,一般证券公司营业
部对他这种客户的返佣条件都是给百分之五十左右。只有那些个根本拉不来客户
的营业部才会给更高的返佣比例,一般也就是百分之五十五,而陈东却在协议上
要求我们给他百分之六十的返佣。那可是接近千分之一点五的佣金呀!当然,为
了拉住客户,这还没有什么,因为,这并不触犯法律,但是他同时还要求我们按
他的工作需要,给他提供足够多的股东卡为在一个资金账户下面分开小账户用。
这可是违反中国证监会有关的规定的。现在的监管方面对做庄和操纵行为查得那
么紧。”
“那他到底需要多少股东卡呢?”
“合同上写的是按工作需要,”马力杰说:“可前几天,他说先和我要一百
个股东账号。”
“要这么多干吗?”于和平问。
马力杰解释说:“由于中国证监会查得紧,现在庄家越来越狡猾了,为了提
高作业的隐蔽性,现在很多庄家做庄时,都是一个账号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
沿着一个方向只做有限的几次交易。对这种户头,调查取证很难。”
于和平点了点头。
“目前国内对做庄的人实行实时监控难度还是比较大的,主要是庄家采取
分仓配合的手段实行合谋操纵,很难监管。但采取事后取证调查的方法,只要监
管方面下决心查,那就不管庄家伪装得多巧妙,设计得多聪明,顺着两个交易所
的交易记录,再沿着营业部的资金账户回到具体的户头上,一笔笔地调查那些怀
疑参与做庄的财户,最终还是能够调查清楚的。只是要想全面搞清楚有关事实,
调查成本实在太大了。由于人力等方面的限制,证监会一般轻易不会下手做全面
调查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许多心存侥幸的庄家仍然敢在市场里操纵谋利的一个原
因了。但从趋势上看,现在做庄的风险确实越来越大。”马力杰顿了一顿说道:
“从这个意义上讲,咱们证券营业部参与其中的话,在法律上确实有风险。我知
道咱们营业部要挣佣金,要打交易量,但我觉得面对着有关的法律风险,我还是
建议,开账户做庄的事情,还是让客户自己找身份证开账户为好。客户实在需要
分账户的话,给他提供若干个账户,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陈东一开口就让我
给他找一百个账户,我到哪里去给他搞呀?”
“那些当年打新股的户头不都还没有消吗?”许亮问道。
“说实在的,要是真找的话,也不是不可能找到,问题是我们与他的协议
上是怎么签的,按工作需要。到底需要多少呀。我希望弄清两点,一是到底需要
多少账户,你们领导说个数,二是一旦真出了问题,到时候,会不会你们领导都
跑了,却让下边人来扛着。这不公平,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许亮说:“那你的意思,出了任何问题都是由我们领导来扛着吗?”
于和平摆了摆手说:“还有没有别的问题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刘,突然声音有点颤抖地说道:“我对很多业务的细节不
是很清楚,但听说过别的营业部出现过这种事情,有的客户让营业部给他们提供
很多户头做股票。可由于种种原因,特别是大的行情突然变化,这些客户一下子
亏了很多的钱,到时候他们就不认什么协议不协议的了,他们会反过头来讹营业
部。而很多营业部还轻易不敢和这些无赖的客户打官司,因为从一开始,这种帮
助客户提供账户的行为,本身在法律上就站不住脚。”
于和平说:“看来,这件事的风险还是很大呀。许亮你的态度呢?”
“说实在的,我也是听呵的,这个陈东也是通过总公司的钱总介绍过来的。”
许亮有意地把钱总两个字说得很重。
“有意思,可我还是没有听出你的态度呀。很奇怪呀,刚才我没有进屋前,
听见你对着小马喊,再要这样下去的话,咱们的客户就要走光了。”
许亮的脸色很难看。于和平用余光看到了。
于和平继续说道:“咱们毕竟不是搞政治的,咱们不会去搞两个凡是的那一
套吧。其实领导也是人呀,也有他们的局限性呵。老人家懂得多不多,但当年喊
破除迷信口号最响的就是他。现在咱们的一些领导呵,一方面让我们下边的人按
照他的精简节约的方针开始工作,另外一方面又把很多经营的风险直接放到我们
下边的营业部来。”说到这里,他四下里看着几个人说道:“关于给不给陈东账户
的问题,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到时候,我再看一下咱们钱总和他签的那份协议,
如果陈东的根据他的什么工作需要再向我们营业部要账户,小马,你也别不必再
往司马他们身上推了,你就都推到我的身上来。让他直接来找我谈。你们说呢?”
见众人无异议,于和平又说:“我个人的看法是,以后,有什么事儿说什么
事儿,同事之间要加强彼此间的沟通,有效的沟通在管理当中太重要了。有什么
事情不要在背后说,当面说,当面商量,同时我主张,要开短会,那些形式主义
的东西最好少一些。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他发现许亮的嘴唇动了动。
“许亮,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许亮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如果没有什么事儿的话,那这个碰头会变就结束了吧,大家都还有很多
的事情呢。”
在走回办公室的途中,于和平叫住了办公室的刘经理:“老刘,物业那边,
你是不是再去和他们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可能减少我们的房租。这一块儿,对
我们的生存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老刘一边跟在于和平的身后一边说:“前些时候,我和张楚夫去和他们谈过
一次。对方的态度好像没有多少回旋余地。”
“这样吧,你去安排一下,不行,中午我们请他们物业的人吃顿饭,一起聊
聊,听听他们有什么新的说法。”
经过财务室的时候,于和平侧过头去看了看,发现财务室里的几个位子都空
着。
跟在他身后的老刘把头探到房间门口看了看,说:“李燕是不是还没有来呀。
怎一个人也没有呀?”
“正确的表述应该是,那间房子里目前一个人没有。”甘梅梅站在他们身后
说道。
他们回过头去,只见甘梅梅一脸怪笑。
“甘梅梅,这是咱们新来的于总。”老刘介绍道。
“咱们于总怎么掉进这个坑里来了。”
老刘脸色一变:“小甘,你怎么跟领导说话呀?”
甘梅梅一点也不紧张地嘿嘿一笑说:“如果我用帕瓦罗蒂式的声音说话的话,
领导不会把我扭送到上海歌剧院去吧。”
于和平笑笑说:“不,可能会送到上海动物园的禽鸟馆去。”
甘梅梅哈哈哈地大笑了下来:“我原来以为这个世界上我的反应是最快的
呢?”
“别贫了。”老刘问道:“你们经理呢?”
“我为什么不是上海市国家安全局的人呢,这样我就可以告诉你所有你想知
道的人的下落了。”
“你过去一直是这么说话吗?”于和平问道。
这是一双什么样男人的眼睛呵,那么的柔和、又那么的坚毅,那么的深邃又
是那么的睿智。甘梅梅的心里动了一下。
“你过去一直是这么说话吗?”于和平又问了一句。
甘梅梅谨慎地笑了一笑说:“小的时候,我想用耳朵说话的。可后来长大了
一想,真这样的话,民女的嘴岂不只剩下吃饭这一个功能了吗?”
于和平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站在一边的老刘不知道自己的领导在笑什么,过了一会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很少这么笑过了。从本质上来讲,人生的质量很大程度不仅取决于你笑
过多少次, 而取决于你能笑多长的时间。你让我的心笑了。”
甘梅梅的心再次动了一下,见鬼,他的嘴里竟有一股阿华的味道!
“很好,很好。”于和平对老刘说:“没有想到咱们营业部里,除了压力和烦
恼之外,还藏着这么一堆的快乐。”
上帝呀。这个英俊中年嘴里跳动的是诗呀,过去有人这样赞美过自己么。
“不好意思,影响你工作了。”于和平拉着老刘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甘梅梅很少出现过这种突然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的情景。
第九节
从某种意义上看,较之于经济制度、司法律制度及政治制度来说,一个民族
的文化制度的改变往往是最为困难的。主要是文化的根基与底蕴相对其他方面来
讲更独特也更顽固一些。
那些经常到世界各地旅行的人会发现,不论你走到东方的香港、汉城、孟买、
曼谷,还是东京,不论是居住在西方的巴黎、汉堡、罗马还是莫斯科,你可能会
发现很多这些世界上发达的城市,其经济制度、司法制度,甚至政治制度相差不
多,但各自的文化制度却千差万别相去甚远。市场经济可以改变一个都市的很多,
但很难改变一个都市的历史、文化、习俗与餐饮习惯。
由于政治制度方面的原因,相对来讲,上海是一个系统比较独特的城市。改
革开放以来,上海人的生活在哪些方面一点一点地与欧美人产生接轨的呢?
儿童始于卡通片与玩具,少年始于饮料与快餐,年轻人始于衣着与音乐,中
年人们始于什么呢?仔细研究一下,得到的结论竟是午休制度与午餐制度。
在上海这样的大型国际都市里,国外的休假制度、作息制度,甚至那些午餐
制度都在一点点地渗透到这里的生活中来。
由于生活节奏的不断提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上海人的中午明显地变
短了,很多的公务员要进到机关的食堂里吃午餐了,很多的中小学生要带便当在
教室里吃饭了,至于说那些分布在国营、外企、民营、私企等大大小小机构里的
公民们,他们的午餐形式更是多种多样了。
多数的打工一族的中午生活竟开始围绕着街边那些数不清的餐馆转动起来
了。而在这之中,那座原来并不很起眼的位于外滩黄浦路15号的欧式房子,后
来搬到了浦东的那座上海证券交易所大楼,竟悄悄地操纵起了很多上海居民中午
的生活来了。无数的投资者,无数为投资者提供着各种各样服务的人们,他们的
中午竟也在不知不觉的状态下,被中午十一点半的休市与一点的开市制度给规划
与和协调了起来。
此刻在离中北路证券营业部不远处的一个湖南餐馆的一个小包间里,一个大
园餐桌边围坐着十几个分别以证券和物业管理为生的人。
订座时,证券营业部办公室负责人刘经理心里非常清楚,今天中午坐在剁椒
鱼头和毛式红烧肉旁边真想谈事儿的也就是自己新的老板与那个长得又粗又矮
的物业部经理。
谁也说不出是物业管理部的人到底怎么回事,是上海那些半公半私的企业怎
么回事,还是整个中国人的心理是怎么回事,按照欧洲的文化特点,本来是两个
人之间关键的话不超过五分钟的事情,在这里一旦变成饭局了,那就变成了一种
兴师动众的聚餐了。
上次张楚夫请这位矮小的经理吃饭时也是,物业来了整整的一桌子。不知道
是不是,当上午一个共进工作午餐的消息传到了物业管路中心之后,立时就变成
了又有傻X把脖子伸过来,让咱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宰一刀喝一场撮一顿的特大
喜讯而变成了一片热烈的欢快的流着口水的奔走相告了。
举杯时,老刘看到那些物业的人,一个个眼睛发着兴奋的红色,只有那个又
矮又粗的经理梗着脖子说:“我酒不行。你们多喝点吧。”
公款呵。终归是公款呀。对餐馆门口的收银员来讲,一张支票也就是某一个
公家身上的一滴鲜血,无非是今天你流一滴,明天他流一滴而已。可怀里揣着一
张刚才从甘梅梅那里取出支票的刘经理看着冒着白沫的啤酒倒进一个个红中泛
青的喉咙里时,心里竟发出一阵阵的痛楚:爷爷们,再这样下去,我们营业部真
就揭不开锅了。
于和平的表情看去很轻松:“您看,对我们营业来讲,现在关键的问题不是
我们的合同是不是能够提前两年还是三年终止,而是从现在起,我们能不能减少
一些租用的面积。”
“让我们研究研究,好吗?”物业经理说。
于和平熟悉这些潜台词,当一个被求的人表态说,再说吧,那就是说,别再
说了。当一个求人的人,听到对方回答,再研究一下吧,那就是说,这事基本上
不会再研究了。
中国土地之中不但埋藏了许多的文物,也隐藏着无数的潜规则。
潜规则,就是那些永远不说出来,或者是用另外一种方式说出来的规则。这
些规则成为了官场之间的哑迷。成为了那些政治智慧较低的人的死穴。
和尚怕说错,丢丑也丢了香客,于是学会了虚无缥缈。
政治家怕说错,丢了他人的好感也丢了帽子,于是学会了模棱两可。
生意人也怕说错,丢了主动也丢了金钱,于是很多的人学会了似是而非。
“你们做证券的好呀。”物业经理说:“哪天,我在我们这里混不下去了,我
也炒股票去。唉,到时候,你可得给我提供点消息呀。”
于和平夹一筷子鱼的嘴唇献给了物业经理,说:“没有问题,在我这里绝对
没有问题。只要你动动嘴,我亲自替你跑腿收集消息去,但问题是,我们现在真
的不能退一部分租吗?”
物业经理用牙签开始一边剔着牙齿一边把嘴凑到于和平的耳边小声说:“于
总呀,谢谢你这顿美食,我心里清楚,你们做证券的这两年难过呀。但是你也应
该理解一下我们做房地产的,你们难过是一阵儿一阵儿的事儿,而我们的难过是
持续的长久的。你站在我们的立场上,反过来替我们想一想,你们现在这这当不
当正不正的时间里提出这种要求,并希望我们接受你们的条件,换成你坐在我的
位置上,你能轻易地点这个头吗?”
平时能说会道的于和平一时间也无语了。但这并不表示,他的肢体语言也处
于停顿状态,他强打起笑脸,开始向着那些个经理手下的人举起杯来。
见状,物业经理的心里动了一下。
看到于和平和他的手下喝了一圈回来晃晃悠悠地回来,一脸的哀怆和悲凉,
他小声地对于和平说:“有一个情况我可以向你暗示一下,在没有到期的两年多
的时间里,退租的可能性不大,但转租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转租?我的那些房间租给谁去呀?”
物业经理笑了笑:“我看你挺聪明的,你比你们原来那个姓张的人有人缘。
你肯定能够想出好的办法的。”
第十节
于和平一回到办公室里,就倒在沙发上了。
对于世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经理来说,吃饭在更多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作揖
拱手,低头致敬、握手言欢一样的礼貌性的行为了。
请客吃饭与吃饱肚子正在变成两个事情。前者正在变成一件是花了很多的
钱,说了很多的话,陪了很多笑脸,想了很多心思,却不一定吃得很饱的事情。
对那些生存在黄浦江东西两岸的大大小小的经理们来说,吃饭在很大程度
上是一件差事,有时甚至是一件苦事。请客的人经常需要考虑的是,找些什么样
的借口,把一些什么样的人请出来。被请人是否给你脸面。在什么地方请客,如
何讨好客人,他们有什么喜好与忌口,席间如何如何安排说词。请客正在变成一
种与巴结、献媚、讨好之类有关的一种生活中的态度,一种以利益为动机的情感
组合投资,一种以牺牲自己的尊严、健康和金钱为代价的公关。
在头疼脑胀之际,他好几次听到电话铃声,他甚至好几次地在模糊的状态
中,见到那个又矮又粗的物业部经理张开一张发着臭味儿的嘴悄声说:于总,我
们领导非常体谅你们的苦衷,特做出有关决定如下……
电话声音太大了。于和平打了一个哆嗦之后,醒来。
原来,桌上的一部电话和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在同时响着。
坐起身来,看了看手表,吓了一跳,已经两点五十了。
这顿酒喝得太可怕了。头在隐隐作痛。
他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来。电话里没有声音。大
概是打电话的人已经挂上了。
再低头看了看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来电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他考虑了
一下,没有打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在自己昏睡时,财务部的李燕把昨天要求的营业部固定资产
台账的统计表放到了自己的桌子上。
报表上边用曲别针夹着一张小纸条:对不起,送孩子去医院,来晚了。这
是你昨天要的报表。李燕。
女人的许多口实排列中,孩子永远是第一的,老公是第二的,一般来讲,
工作是排在第三的。除非是那些女强人。可那些挣扎在男人世界里的女强人能有
真正的幸福吗?男人在家里多霸道,多有权威,在工作单位里抬不起头来,那也
是失败;反过来,女人在外边的世界里不管多牛,活得多精彩,回到家里看不到
一片亲切的脸和柔情的目光,她依然是失败。社会就是这么认定的,历史一直在
悄悄地铸造着许多难以颠覆的成见。
以现在的就业形式,众多的女性正在面临着被男性公民统治的世界一点一
点地挤回家里的可能。在招工市场里,女性正在面对着越来越强烈的怀有很强歧
视的目光。谁叫她们的口实排列不是工作第一,孩子最后呢。
可职业当中毕竟还是有着许多男性难以胜任的角落,比如护士、比如秘书、
比如需要十分耐心和细致的财务工作。
不管怎么说,李燕还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了。
那个怪美女呢?回想着她的那口洁白的牙齿,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腰带之下
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已经相当陌生的反应。
使劲地摇了摇头:该死!于和平!!他狠狠地警告了一下自己。
他随手翻了翻那份固定资产台账。只见李燕用红颜色的笔在手提电脑一栏
中画了个圈。原来一个小小的营业部里,竟有四台手提电脑。两台分别列在张楚
夫和许亮的名下,另外两台在客户的名下。
既然李燕有意地在手提电脑一栏中有意地做了提示,想来她可能也是有着
什么想法的。
看到客户两个字时,他突然想起了陈东与许亮之间签定的那份自己还没有
看过的内部协议。
于是他给马力杰拨了个电话:“小马吗?我是于和平,请问那份咱们营业部
与陈东签订的协议在你那里吗?”
“那份协议在你来之前,许亮曾经让我看过一眼,但后来由于是他代理营
业部与陈东签订的么,所以,所以……”
“那你有没有复印一份存档在客户资料里呢。”
“没有,许亮说,由于许多重要的条款是总公司钱总把的关,他的意思很
明显…..”
于和平说:“那好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情况。”
“于总,你怎么这么说呢。这是我应该的么。按理说,我是应该主动向你
汇报的,但我怕许总……”
“好,多谢你呀。”说完他把电话给挂上了。心里却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这
个年轻人,说起话来,总是那么吞吞吐吐的,好像是有什么心事。
接着他又把电话拨到了许亮的办公室里。半天没有人接。于是他又找到几
天前,老刘他们刚刚做出来的通讯录,顺着电话号码,打到了许亮的手机上。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时传来许亮的声音:“请讲。”
“你好,我是于和平呀。我有点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现在在咱们营业
部吗,我刚才打到你的办公室里去了。”
许亮的手朵里声音很噪杂,就听见话筒里声音时断时续的:“我现在在公司
总部呢。”
该死,这小子成天在总部干什么?既然这样,就搬到他梦MEI以求的总部
去工作算了。心中窜出一股火来。
但是他还是用一种非常平静的声音问道:“咱们营业部与陈东他们签订的那
份内部协议,我听小马说,文件在你那里。”
许亮犹豫了一下说:“事实上,协议上的很多约定是钱总把的关。”
“既然,是咱们营业部与客户签订的协议,我个人的意思,还是最好在小
马那里存一下档吧。”
许亮想了一下说:“要不我一会儿再和钱总商量一下。”
又是钱总,你还要和他商量。那我算干什么的?
于和平的声音开始变得强硬了起来:“我要看这份协议,你什么时候能给我
看看?”
沉默。
“喂?你还在听吗?”
“是的,这样吧,我还是先请示一下钱总吧。”
“许亮,你不要张嘴闭嘴的就是钱总钱总的。与客户签订协议不是个人与
个人之间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各位营业部与客户之间的事情。”
又是一阵沉默。
他渴望着对方能够把事情说清,哪怕是争吵,象个男子汉之间的争吵,可
是这个瘸子却常常斜眯着眼睛看着你,象个冷血人一样琢磨着你,算计着你。
“还有,许亮,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昨天晚上,有几个客户在咱们营业
部里赌博被抓的事情,是不是你捅到钱总那里的?”
“什么?咱们营业部里昨天晚上竟会出现了这种事儿,我怎么什么也不知
道呀。”
于和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小许呀,我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情,咱们
还是当面的说,互相明着来。在管理当中,很多很多的问题都是由于彼此之间缺
少沟通造成了。”说完,他把电话给挂上了。
头一跳一跳的疼,该死的酒精!
一看表,已经三点十分了。
收市了,整个营业部除了电脑部还需要坐在那里等着交易所通过卫星传来
数据之外,其他的人这一天的忙碌也算是到了一站了。
想到电脑部,他记起了今天上午开会时,司马聪为了拉客户的事情还与许
亮干了一架,然后扬长而去。不知道,这位电脑部的经理现在的情绪怎么样了。
安抚与安慰是人性化管理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一个好的工作环境,员工除
了感到有工作场所的责任之外,最好还能感受到一点点家的温馨。
想到这里,于和平站起身来。
一边穿过长长的走道,一边向两边看着。
有几个大户正在营业部的一间面积较大的屋子里打着乒乓球。给这个空旷
的空间增添了不少生命的气息。
不要小看着这个乒乓球室,很多大户每天坚持象上班一样地来这个营业部
做交易,其中有这样几个因素,交易盈利是无可争议地放在第一;第二个因素是,
来到这里常常能够获得一些与同行交换股市信息、交流炒股心得机会;第三个因
素是,不管是春夏秋冬他们都可以坐在常年提供着中央空调的屋子里,与各路朋
友打牌下棋增进友谊、消除疲劳;第四个因素是营业部通常会在中午提供一顿免
费的午餐,饭菜又当别论,很多大户竟然悄悄地承认说,很想来中北路营业部喝
这里一年四季都在变换着口味的汤,也不知道那个鸡蛋汤和酸辣汤出自哪位师付
的手;第五个因素,可能就是收了市之后,一帮子人可以象重又回到少年时代那
样,光着膀子,在乒乓球案子边上,你损我,我气你地玩上几盘。
经过大户室后,于和平来到了营业部的前厅,他发现整个散户大厅和中户
的交易室里,早已是空空如也了。
不对,于和平突然听到了两个奇怪的声音,一是来自远处大厅的前边专门
为设计出为散户们看盘时用的坐椅处。一是来自头顶上营业部的喇叭上发出的声
音。
为了搞清第一种声音,他走到了散户大厅的前排,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斜
躺在三张椅子上,轻轻地打着呼噜,看来睡得很香甜,嘴巴不时地还嗒吧着,口
水正在一丝丝地顺着他的嘴角上流下,慢慢地落到在了地板之上,其景实在不雅。
于和平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后,走到营业大厅的门口,对站在那里的保安
说道:“在一个看盘的人,如果你们不叫他的话,很可能他会睡到明天早上去的。”
保安见状,连忙跑了过去,一边把那个的睡着的人拍醒。
那个人猛然醒来之后,第一句话竟是:“怎么着?大盘又他妈的跌了?!”
保安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管大盘跌不跌,你得起来了。”说
完他又跑到中户室里,把一个正在做保洁卫生的人叫过来,嘱咐尽早地把那个人
流出的口水擦干净。
做保洁的人,见状也笑了起来。
于和平却笑不出来。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听到一个声音不大,却很刺耳的
声音,从头顶上那些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
这是一个客户服务部长期以来延续下来的一个每日股评节目,每天下午三
点收市之后,先是对当日的大盘进行点评,接下来对来日的股票投资做出建议。
于和平不清楚市场好的时候,那些股民是否在收了市之后,还会留下来听
一听这类也不知道有多少作用的股评。但他已经观察了好几天了,这种所谓的每
日收市之后马后炮式的的所谓解盘与点评基本上没有什么人留意听。
当他听到那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像是念经一样地提到今天中午大盘在什么地
方遇到阻力,而下午临近收盘时,指数下探到什么心理关口之后又获得哪种有效
的支撑。
他越听越不是味,于是他大步地来到了客户服务部,直接来到了那个早晨
很晚才来上班的那个小伙子面前问道:“你知道现在从中户室到散户室,有多少
人此刻正在欣赏你的股评吗?”
小伙子有点惊讶地,停住了播音。
于和平低头看了看,小伙子面前的零散地放几张刚刚从和讯财经和全景网
络的论坛板里打印出来的对今日市场的综述与评论。
于和平敲了敲小伙子面前放着的那些文字,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现在陪我到前边去看一看呀。要不这样也行,我在这里继续念你刚刚整理出来的
这些指导投资者的文章,你自己到前边去看一看,看看有多少投资者可能根据你
提供的投资意见来安排他们明天的投资的。”
小伙子以为领导是在说他的股评正在遭到股民们的批判呢,连忙说:“我跟
那些散户们,事先已有声明,就是我所提供的投资建议,首先只代表我个人的意
见,仅供参考。”
于和平笑着说:“你的这种作法很对,但我的意见是你能不能现在马上到前
边的营业大厅里去他们当面谈谈呢?”
小伙子表情有些茫然地走出客户服务部,不一会儿,低着头从外边走了回
来。一屁股坐在了自己刚才播音的位置上。
“你们这种所谓的服务给我们的中小散户们提供了多长时间了。”
“两年多了吧。当年是张总亲自抓的。”
“你觉得这种马后炮式的股评方法效果好吗?”于和平问道。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没有这项服务,比起别的营业部,咱就缺了一块儿。
要说有多大用的话,”小伙子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说:“我也怀疑。”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式的东西肯定要不得。”于和平摇了摇头后继续说:
“咱们营业部的工作宗旨是什么?就是立足于服务。说得不好听一点,咱们营业
部的工作性质纯属服务性行业。当年沈雁冰、周而复笔下写过不少修脚的、剃头
的服务性行业的一些典型人物,他们的作品同时也有不少那些帮着大户分仓锁仓
的小掮客、那些帮着有钱人往来于席位之间跑着下单的证券经纪人,要我看,同
属以服务为主的第三产业,区别只在证券业沾了点金融的边儿罢了。我一直认为,
服务行业,要想保持住自己的核心竞争力,首先需要的是那些创新,那些具有特
色的服务,而不是这种大众化的,你有我也有的服务。”
小伙子说:“这方面的事情,我早就想过,也提出过建议,可就是没有人理
我。”
“谁没有理你呀?”
“要是有人理我的话,我现在还在这里窝着?”小伙子一脸不服气地走到
一个自己的文件柜里,从里边拿出一叠打印装订得很漂亮的报告来,往于和平面
前一放:“这些都是我在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的<证券与投资>,深圳的<证券时
报>还有北京的<中华工商时报>等刊物上发表的文章,这是我给咱们的总公司
经纪管理总部和当年咱们张总和许总提出的工作建议。我反反复复地强调的就是
一个观点,我们营业部今后的理财服务的对象主要是两大类,一类是那些现在手
里没有什么太多的钱,可他们喜欢上网,他们熟悉现代技术与科学,他们懂得通
过网络来降低交易成本,这些人目前正在引领着消费浪潮,有一天他们一样会引
领着投资浪潮,这一大块市场的前景难以估量,谁从现在就熟悉他们,并尊重他
们的话,谁就有可能在未来的经纪竞争中占据主动的地位。”
于和平心里一动,他的这套思路不正是今天上午我在碰头会上,最后没有
来得及说完的那些话吗。
“第二大类的服务对象,就是我们经常说的,私人的理财服务。我觉得,
这些可能的服务对象,大致地分为两大类,一类是那些对科技和现代知识比较敏
感的人,还有一类是那种除了自己的专业之外,什么也不懂,也不想懂的土财主、
土老帽那一类的人。”小伙子发现于和平听得很专注,就来了劲似的接着说:“对
于这两种人的服务,方法上肯定会不一样。现在很多非常有钱的科技界人士,他
们居住在很多那些通讯比较发达的所谓数码社区里,针对这些潜在的客户,我们
完全可以从我们营业部里走出去,主动地与管理他们社区物业的人联系,利用周
末节假日,甚至就是收市之后的时间里,到社区的会所里举办证券财经方面服务
的讲座,咱们可以专门组成这样的工作小组,用POWERPOINT做出一整套地我
们营业部的服务优势和服务特色,把上海市里和周边的那些高科技社区跑一遍,
打出高科技服务的旗号,打出通过ISDN、ADSL或社区宽带在自己的卧室、厨
房、甚至厕所里乐趣炒股的口号来,只要我们不懈的努力,我相信,咱们一定能
够拉到不少的客户的。”
于和平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
“至于说到第二类有钱人,那些土财主式人,你想说动他们拿出钱来,在
我们这里开户炒股票可能性不太大,但是我一直在想着,这些人的钱他们会把他
们手中的钱分成几块?为了实现滚动式的积累发展战略,第一块,他们肯定会有
计划地把钱投到他们主业未来发展的项目上去。第二块儿,可能会投到一些不动
产上去,管理不动产毕竟比其他类型的理财方式简单得多。第三块会用消费,这
一块儿的钱也很大,通常是由地主婆和姨太太们掌握着的。”
听到这里,于和平笑了起来。
小伙子意识到,一生之中,好像第一次有领导这么专注地听着自己发表高
论,他接着说:“这些消费的钱里,可能主要包括,孩子想进好学校,但分数不
够 需要赞助各种私立学校的钱;各种逢年过节交给旅行社让他们安排签证机票
与食宿的费用;还有一大块的钱是供夫人们购物打麻将的钱。我有一个主意,就
是我们设立若干个工作小组,目的只有一个,劝说那些地主婆姨太太们,让她们
少玩一会儿麻将,多炒一点股票。其实对一些有钱人来讲,炒股票和打麻将的性
质差不多,都是一种输钱或赢钱的游戏。盯住这些有钱人太太的口袋,赚这些冲
动、弱智、虚荣与贪婪的钱。你说怎么样?头儿。”
于和平笑着说:“那从明天起,咱们就得招一些身高马大,本钱好,外貌佳
年龄职业不限的猛男来,成立一个永宏证券公司中北路营业部特殊客户服务小
组,两组成员具有两大工作任务,一是专找那些软的饭吃,二是兼营当年上海摊
上流行一时的拆白党的业务。”
小伙子有点不解地看着领导:“拆白党?”
于和平挥了挥手后,脸色开始变得严肃了起来:“你刚才说的到那些有钱的
数码社区的会所里开展服务活动,我个人觉得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这样吧,以
后收市之后,你也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做这些节目的。从明天开始,你先把上海
周围有钱人的居住的有会所的社区再统计一下,然后再用电脑准备一份你刚才所
说的,我们营业部的特色与优势的演示幻灯。这两件事情先做好了,我们下周再
找上司马他们电脑部方面的人,坐在一起,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真正的创新出
一个什么新型的经纪服务来。”
小伙子说:“马经理那里,我怎么跟他说呢?”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会跟他去说的。从现在起,你的任务就是开发
那些数码社区那些还不太了解如何在家里炒股的潜在客户。”
“OK,BOSS!”小伙子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捏在一起,向他敬了一个礼。
于和平笑了笑,问道:“你们马经理呢,在吗?”
小伙子向里边的房间里,努了努嘴。
于和平走了过去,敲了敲门。
“等一下,请稍微等一下。”屋里传来马力杰的声音,接着就听到一张椅子
跌倒的声音。
这小子,在屋里搞什么名堂,这么鬼鬼祟祟的。
过了好一会儿,门打开后,露出了马力杰的那副厚厚的眼镜和粉红的略显
得紧张的脸。
“干什么反革命的活动呢?这么神秘。”于和平开着玩笑说道。
“没,没什么。”马力杰的桌子上堆着不少客户的交割单。
于和平向桌子上扫了一眼后说:“刚才,我和你们服务部每天下午负责做股
评的小伙子聊了一会儿。”
“小习。”
“哪个习?复习的习?”
马力杰,点了点头,他的神情变得稳定了许多。
“咱们过去有没有和他认真地谈过?我发现他有很多非常好的想法。”
“小习,是挺用功的,就是有点散。所以很多事情,不敢让他放手去做。”
于和平摇了摇头说:“一个好的管理者,首先要关注的还是部下身上的优点。
成天老在想如何让下级克服缺点,而不是想方设法地发挥他的优点的话,那就不
可能是一个好的管理者。我看,下一个阶段,你就关于咱们营业部如何做好周边
社区客户开发的事情抓一下,先让小习他们做一个可行方案来……”
正说着,于和平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家里来的电话:“喂?”
那边传来孩子外婆急促的声音:“不好了,和平,托儿所来了电话,说是佳
佳中午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吐了好几次了。她现在还在托儿所的卫生室里,大夫
问你要不要送到医院里去?”
于和平脑子轰地一下,眼前竟冒出一片金星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对着电
话冷静地说:“外婆,您先别着急,你告诉我他们托儿所的电话,我马上打过去。”
第十一节
看着于和平突然的走掉,马力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慢慢地坐了下来。
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之后,重新打开计算机。
随着计算机进入工作工作状态,屏幕上显示了许多客户的财务数据。
随着鼠标的一阵点击,他来到了一个代号为YXF的文件目录之中。看了一
下有关的数据之后,又侧过头来查看另外一个计算机的数据。
对着两个计算机研究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始动手修改起一些数据来。
这是犯罪呵。
他知道,证券从业人员的有关守则和公约中,最重要的要求就是从业人员
的诚信和守法。其中对于客户的交易纪录和财务数据,规定要求证券从业人员一
定要忠实地记录并妥善地保存。
昨天晚上,当他最后失去了勇气向杨信方承认自己未经授权就运用对方资
金的行为后,他一夜也没有睡好觉。
目前,关键的工作是需要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替杨信方挽回由于自
己投资二级市场的失误所造成的损失,如果能够及时地在杨信方以及营业部内部
发现自己的错误之前把有关的问题解决了,那就可大事化了了。
他相信,有一天当他帮助杨信方把亏损补平之后,他会趁着杨信方在心情
非常好的情况下,诚恳地以一种负荆请罪的态度向杨老板解释由于张楚夫的无情
和自己的无奈。也许能够得到客户的谅解的。也许。
上午开完营业部负责人的碰头会之后,他就开始躲进这间小屋里,开始研
究起目前自己替杨信方买进的两只股票情况。
那只没亏没赚的股票,还是那副死样,基本上没有什么换手,尽管各方面
的财务状况比较健康,但这种盘子较大,业绩还说得过去的股票,就是没有人去
炒。是不是即刻就把它给斩出来呢?这样,这只股票最多也就是赔了一个手续费,
基本上没有什么损失。还是再等一等?俗话说,趴得多长,立得多高,这只股票
平趴在那里的时间也够长的了,从上次除权到现在少说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了,当
时自己之所以选择它,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比起同类的企业来,这家上市
公司目前能保留着配股的资格,不容易了。哪天一旦上市公司在研制新产品方面
有了什么进展,届时一下子立起来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前些天,听说他们要搞
个什么新产品的发布会,后来,又没有了动静。是不是股东和管理层之间又整出
什么新的情况了。这年头里,什么都说不准,由于行政与市场几方面的因素全都
卷在一起,非逻辑性的结果实在层出不穷。在这种情况下,这只股票是不是还是
先放在那里不动更好一些?马力杰犹豫着。
另外一只曾经赚过钱,最近一段时间又进入亏损的股票,也着实让马力杰
很费思量。到底怎么办?看得出来,这只股票里藏着一只相当活跃的庄家。从图
形上分析,很难判断,近一段时间以来的股票下跌是庄家在震仓呢还是庄家自己
手里的资金顶不住了,看着自己手中货的股价一路向下也难有作为。从交易量上
分析,这个庄还在里边,它没有逃出来,可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过去,还可
以通过一些途径搞到两个交易所的龙虎榜情况,以便从各营业部的某些账户的持
仓量变化上推断一二,现在随着两个交易所在传输数据时不断提升加密的技术,
偷看别人手中的牌情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让马力杰更加吃惊的是,今天下午一
开盘,一个巨大的卖单就挂了上去。难道庄家真的也要出来了吗?随着时间的推
移,他发现今天自己在这只股票上,又在亏损基础之上加大了,一个上午又亏去
了五、六万,照这个速度下去,马力杰头皮一阵发麻。他不敢想象了。于是在下
午2点左右的时间里,在一种说不清的恐惧感情况下,他大致地看了看一个卖二
的价位,悄悄地挂上了一个单子。心情在极其沉重的情况下,终于在收市之前的
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卖单,被一个买家一口吃了进了,而那个卖三的单子挂得也
实在是太大了。此刻,自己的心情极为复杂,当时由于贪婪而没有实现的那些浮
盈现在终于变成实亏了,今天下午司马聪他们清算清单里一定会看到一个叫杨信
方的股东账户里已经出现了实亏的纪录,这将是难以更改的事实了。
就在他欲哭无泪的情形下,他的领导竟然不请自来了。
难道他真的发现了自己的一些马脚了吗?
不像呀,他刚才一进门的时候,不是问了小习的一些情况吗?要不是他家
里临时有什么事情,此刻他可能还坐在这里以上午不断提到的管理思路聊着他的
员工优缺点理论呢。
看得出来,他的理论水平比起张楚夫来,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与那个成天
阴阴地用一双眼睛琢磨人的许亮相比,他也磊落得多。特别是今天上午,好几次,
他都能够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替自己说话。
他真的是一个可以依赖也值得信赖的人么?在没有真正发生过利益冲突的
情况之下,是很难对一个人的品行有真正的了解的。他会让我们真正地了解他
吗?这些事情,要不要坦诚布公地和他谈一次呢?后果是什么?他会立刻通知客
户,为自己摘清吗?而那个狼一样的杨信方会饶了自己吗?接近六十万的亏损
呵?对于自己的坦白,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新来的领导和自己站在一起,研
究一个两全的对策,说服客户,把责任由个人行为转为营业部行为。这可能吗?
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许瘸子正盯着他的位置呢。这个许瘸子当年为了赶走张楚夫
搞得那套当面笑脸相迎,背后狠下毒手的招术,谁都看得出来。当这个人品极次
野心极大的人,听说自己的事情之后,他会不会先把我给宰了,再把于总给卖了?
很有可能呀。
思前想后,马力杰觉得还是再等一等看吧。
这边如果杨信方暂时没有精力管股票的事情的话,那么也就刚好为自己赢
得一些捞回损失的时间。万一他真的问起来的话,我也可以通过修改客户的交割
单和账单来对付一阵。不过,这之中的风险之大是难以想象的。
现在问题的关键的关键还是要利用未来的这段时间找出一只好的股票来。
最好是那些短平快的股票,然后稳稳准准狠狠地进去,捞上一把之后,迅速地跑
出来。
可到哪里去找到这种股票呢?
营业部的那几个大户,有的买了也不少,有的套得也很深。想着想着,他
就想到了两个星期前来开户的陈东身上。
对了,今天下午就在自己正在为下不下单子从亏损的股票出跑出一部分货
思前想后时,陈东还来过一个电话呢?我当时好像正在紧张地下单呢吧。他说什
么来着?我怎么都给忘了?
想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好像是他说他已经跟许亮说了,他看到营业部
里有更好的大户室。为什么不提供给他?他可是目前营业部里最大的客户呵,而
且又是手里现金最多,交易愿望最强烈的客户,你们营业部凭什么不把最好的大
户室提供出来?里边已经有人了?那不行,我就看中了那间大户室了?理由?那
间房间朝向好,风水好,为了做好这个庄,我已经向大师算过了,你们整个营业
部里,就是那间大户室的朝向和位置最好。我已经和你们许总商量过了。你能不
能代表客户服务部先去交涉一下啊?
唉呀,我怎么差点给忘了?这两天怎么回事?自己怎么老是心神不定的。
难道那个自称十分信任自己的杨信方真的会让自己拿出一把枪来,对着他或对着
自己,然后让自己来决定吗?尽管从小就看打仗的电影,可说句实话,真把枪放
到我的手上,还真不能判断在什么情况之下,枪里有子弹还是没有子弹。万一指
向他的枪里没有子弹呢,万一指着自己的脑袋时,枪真有子弹呢?怎么了?不就
是六十万元么?六十万。我一年挣多少?
各种各样的问题在脑海里盘旋着,最后都搅在一起,乱作一团了。
想着想着,他有些疲倦地站了起来。
他顺着营业部的楼道向大户室里走去。
人还没有走到,就听见营业部的那间豪华客户室里传来张志刚的声音:“你
们怕什么,现在有局长给我们撑腰了,量他一个小小的派出所还敢再来抄咱们的
赌?”
“志刚,”一个大户说道:“要我说,咱们也犯不上和人家派出所较劲,实
在不行,到我们家里去玩吧。在我那里,只要我们别玩得太大,就没有什么问题。”
张志刚笑道:“这样吧,咱们几个明天专门去他们派出所一趟,我还真的就
指着名字,让昨天把咱们带进去的那个什么苟所长,给咱们在座的人道歉。行不
行,你们说?”
几个大户都笑了起来。
马力杰站在这间陈东最想要的大户室门外,听着张志刚在里边发出的一阵
怪笑,想了一会儿,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这种事情,还是让领导们去和他们说吧。干吗什么事情都把我们下边的人
推到前边去?
对于我来讲,最最重要的是需要了解到,陈东可能要买进哪只股票去。
第十二节
自从上了初中之后,甘梅梅就对经常发生在自己生活中的两件事情应付得越
来越熟练了。一件事是那些不知是有意间还是无意中,一些异性的肢体与自己身
上那些敏感或不太敏感的地方轻轻地接触之后,自己所表现出的那种超然的态
度;另外一件事情就是面对那些不知是精心安排还是随意出口的赞美或邀请是委
婉而策略的拒绝还是以一种将计就就的谋略接受。总体来讲,把握得不错。
此刻坐在黄浦江边的这座富有异国情调的咖啡厅里,听着一些祖父级年纪的
人在那里轻轻地吹着萨克斯管和弹着钢琴,内心别有一番感受。陌生的爵士乐在
黄浦江边的这个时间里为这个空间里的生命提供着略带随意的服务。优雅而沉
着。
陈东的手,好像在不经意间已经和自己的身体接触过几次了。对那些力图在
一种不经意间设计出的不轨之举,她的洞察力是清晰的。
小便宜尽管让敌人占去,但重大的进攻是一定要击退的。
“你们这位,真够色的。”一个死党之一,趁陈东出去接电话之际,对着甘
梅梅咬着耳朵说道。
“色在小面积的感觉上,问题不大,只要别色在大体积的器官上,就得学会
忍得住,过得去。”甘梅梅一脸的超然之色。
“你一张嘴就是器官器官的。多恶心呀?”
“那是您老往特指的方面去想,从生理学中看,器官的范围大了,从眼睛开
始,你就往下数吧,都算。你那脑子里,别跟有些老干部是的,说起器官来,就
是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
死党咯咯咯地笑着捶了她一下。
今天晚上,和死党之一来到和平宾馆听这些乱得没有谱儿的爵士乐纯属意
外。
意内的事情,本来应该是4点半下班后先到徐家汇逛一圈,六点半和阿华在
复旦的食堂里吃一顿他们的教工餐。用阿华的话讲,晚上七点半再去大教室聆听
一位来自上海社会科学院的混蛋去回顾他的混蛋逻辑是如何形成的讲座。
不曾想,不到四点,阿华来了电话,说是他的导师,让他陪着他去机场接一
个来自慕尼黑的国际哲学界的大混蛋去。
你不能就这样把我今天晚上给毁了。
飞机是从北京过来的。那个混蛋上午刚在清华大学放了一通,我不知道这个
混蛋是降落在虹桥呢还是浦东。要是浦东的话,晚饭前就赶不过来了。
算了,即使降落在中山东路的话,我今晚也不想再与你见面了。你跟你们的
导师忙去吧。
梅梅,梅梅!
就在甘梅梅生着阿华的气的时候,陈东晃着肩膀向着财务室走来。
怎么样,我的小玫瑰?
小玫瑰已经给扔到垃圾筒里去了。老玫瑰正坐在这里生气呢。
陈东看着甘梅梅笑道:老玫瑰是不是就没有刺儿了?
甘梅梅一本正经地说:我不知道别的老玫瑰身上还有没有刺儿,但我熟悉的
那个老玫瑰身上早就没有刺了,只是多了一身的钩子。
陈东又笑了起来:跟谁生气呢?
所有的第三人称和第二人称。
什么意思?
他和你!甘梅梅笑了:笨蛋一个。
笑了,笑了,就算你生我的气吧,不过,只要笑了,就好了。怎么样,晚上
想不想来点什么节目?
除了上床,什么节目都可以安排。
一个女孩子家的,别这么的直截了当,好吗?
不直截了当的话,怕是断不了个别同志的邪念。
那好,那咱们就别安排那个节目了,你说,去哪吧,我的那辆奔驰已经好几
天没有闻到女人的味儿了。
你是不是真想让人宰呀。
你的刀下得浅,我都难受。
甘梅梅眼珠子一转说,我把我的死党请来宰你。
你的死党?
我的两个姐们儿。
漂亮吗?陈东问。
我们三个走在街上,多数人都会认为她们是小姐,我是丫环。
那好,陈东兴奋地舔了舔嘴唇说:你让她们抡刀吧。
五分钟之后得知,一个死党今天晚上已有安排了,剩下的那个死党,听到甘
梅梅的怂恿之后,下了狠手:波特曼的西餐外加和平宾馆的爵士乐。
爵士乐好听吗?甘梅梅问。
谁真的去听那音乐呀,我是好久没有欣赏江边的夜色了。
于是一行人,先去了香格里拉喝了一瓶路易,吃了一道法式头排和一道英式
甜点,说了一通萨达姆和小布什的笑话之后,再次坐进了陈东的那辆挂着武警牌
子的奔驰。
同志们,你们千万别因为路上很多挂着军牌和武警牌子的车,就认为那些少
将和中校都已经彻底的腐败了。都是他们这帮子奸商毁我长城呵。甘梅梅坐进车
里之前对几个驻足看他们的人小声地说道。
坐在那辆车上,死党一路上赞不停手,一会碰碰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
看着死党的那一脸羡慕,甘梅梅的虚荣心也得到几许满足。钱这个东西,就
是好。除了青年人的爱情和老年人的死亡之外,现在它可是什么都能买下来。甘
梅梅一路在想,陈东已经无意之中碰了我三次了。阿华呀,你小子看来是真的是
死在浦东机场了。
不怕去机场送人,就怕去那里接人。阿华有一次歪着脸痛苦地说道:我们导
师的客人还特别的多。
那你就跟你的导师说,你主修哲学,副修接人算了。甘梅梅一副损人没商量
的口气。现在的导师用起研究生来,比起当年黄世仁她妈用起喜儿还他妈的狠。
在车里,陈东接了一个他手下的人的一个电话,竟打了一路,在和平宾馆下
车的时候,他还在和他手下的那个经理嚷嚷着。
对着两个妙龄女子,看来陈东也没有避讳什么。
他先是和那个人在电话里谈到一个什么车祸的事情。电话里边的那个人大骂
一个叫什么宁律师的人,拿了钱不干活。陈东说,今天上午他还与这位律师见过
面,并给他出过一个损招儿。一会儿两个人又谈到融资的事情,手下的人说正在
和一个企业的负责人谈,但对方说他们给的点太低了,他们明天可能还会再来谈
一次。接下来,陈东又布置那个人任务说,让他几天之后,找到外国玛特公司的
驻上海的代表一起去一趟广东,再和一个叫飞天股份公司的老总和财务总监谈一
次,谈未来的合作。这次和上一个企业不一样,是真谈,而不是假谈。但这之前,
一定要用足够的资金先把这只股票给大量地买进来。用他的话讲,边建仓边谈合
作,等建完仓之后,上海这边也可以安排记者和股评家给我们抬骄子了。
陈东的电话是一个接一个。
死党伸了伸舌头说:他们这帮子人一天要打多少电话呀?不是说手机有幅射
吗?
甘梅梅笑道:我看这帮子什么老总,有一天不一定会是着急死了,而是被手
机幅射而死的。
到了咖啡厅后,陈东也是一会儿一个电话地忙。
也不知喝了多久,听了多久,聊了多久之后,夜已经相当深了。
这时,甘梅梅的手机响了起来。
阿华来的。
甘梅梅用一种酸溜溜的口气说道:“您还记得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号码呀?”
“对不起,梅梅,实在对不起啊。今天我在副修的专业上又捞了两个学分。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马上来接你。”
“阿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吗?”甘梅梅向坐在她边上的死党挤了挤眼睛
说道:“今天我什么都有,真的,就是少了一样东西?”
死党赶紧把耳朵贴在了甘梅梅的手机上,一脸鬼笑。
“你说,什么东西?”男人问。
过了一会儿,她说:“少了一点点对你的感觉。”
对方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甘梅梅犹豫着是不是告诉他。只见她的死党突然冲着手机喊了一声:“阿华,
你快来吧,我们在和平宾馆这里听爵士呢!”
甘梅梅一边把电话挂上,一边拧着死党的嘴:“就你嘴欠。咱们赶紧溜吧,
不然,又让他抓一个现行。以他的醋劲儿,不定怎么和陈东斗嘴皮子呢。”
死党摇了摇头说:“你们那个陈先生还在下边打电话呢。再说了,依阿华的
性格,今天晚上他要是在这里找不到你,他在黄浦江上溜一夜可能性都有。”
“那不正好吗?他的论文开题困难重重,现在给他一个好的题目,论遇人不
淑与死缠活磨之间的逻辑关系。”
不到二十分钟,阿华已经爬上楼来。他的头发长长的,眼睛细细的,身子瘦
瘦的。
看着他的一脸疲倦之色,甘梅梅走上去当着几双眼睛抱了抱他。
阿华和陈东彼此目光复杂地点了点头后,阿华说:“听这种音乐有什么意思
呀,要不今天就这样吧。”他对着站在不远处的服务生招了招手:“小姐,我们买
单了。”
陈东卟吱地笑出声来。
下得楼来,陈东说要用他的奔驰送一圈大家。
阿华一脸的不屑的神情说:“你忙你的,我们打个车走。噢,如果,你硬要
送的话,请送送这位小姐吧。”
甘梅梅朝自己的死党挤了挤眼睛:“什么时候,你变成这位小姐了?”
望着陈东和死党坐进车里。
阿华回过头来说:“坏了,今天我身上没有带多少钱,刚才买单时,已经把
钱用光了。”
甘梅梅笑了笑说:“刚才我在楼上给你选了一个论遇人不淑与死缠活磨之间
逻辑关系的论文题目,现在看你这付又穷又可爱的样子,我准备给你另选一个题
目:论面子撑住之后再来求女朋友挣钱打的逻辑关系。”
阿华说:“我觉得你刚才所提到的两个选题当中,至少存在着这样几个逻辑
上的漏洞。”
第十三节
于和平坐在电脑前,久久地发着呆。
这本<论管理当中的人性化问题>已经写了快一年了。资料下载了不少,也
复印了不少。有的时候写得很顺,写作时脑子里所有的开关全都打开了,精彩而
有创意的思想一串接一串地从不同开着口的管子里流出来,拦都拦不住,以至于
不少可能对未来管理界极有价值的火花,闪现了一下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但更多的时候,所有的龙头又涩又紧的。怎么敲怎么震也流不顺畅。
一个人真的是只有在少年和青年时才能集中精力地学习大量的知识。人到中
年之后,不是因为人的智力在衰退,而是人的注意力从此难以集中了。事情太多,
太乱,一个地方考虑不周到就会得罪人,就会耽误事情。
看着面前这个高清晰度的电脑,他脑子里的图象越来越模糊了。
无穷多的烦心事从脑海里跳出来,晃动着。
不行,今天一定要完成第七章的第二小节。他晃了晃头之后,开始努力地集
中起自己的注意力来。
写了不到十分钟,就听见佳佳在自己的屋子里咳嗽了起来。
他几乎是本能地从电脑前跳了起来。
来到女儿的床前,只见女儿正在不断地咳嗽着,小脸憋得红红的。
他把佳佳轻轻地抱了起来,搂在怀里。
外公出现在孩子的屋门口,头发象公鸡一样地立着,苍老而惺忪。
他向外公无声地摇了摇手后,抱着孩子继续在屋子里走动着。
隔着衣服,他能感觉到女儿身上热量。一个鲜活的生命所发出来的热量。
自从孩子出生之后,他就感受到了另外一种全新的爱。那是一种单方向的爱,
不需要任何索取的爱。自己一个人是一个点,有了夫人之后就是两个点,有了孩
子之后,生命就出现了一个平面了,一个爱情的新平台。
说不清怎么回事,有好几次,他甚至感觉到玉洁已经开始有目的的和自己争
抢着对孩子的爱。当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竟然体验到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情感,
一种忌妒的情感。
吃晚饭前后,玉洁照例把电话从香港打过来,当她听说孩子今天在托儿所里
吐了好几次后,她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孩子的病现在怎么样了,而竟是于和平你到
底怎么带的孩子?!
他知道,玉洁目前在寻找着一切的口实,想把孩子接到香港去。这次,佳佳
的外公、外婆一起来上海,大概是她设计好的第一步棋。带过佳佳好几年的外公
外婆想孩子了,让孩子先到他们那里住上一段时间,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不过,
于和平百分之百地相信,孩子接到外公外婆家里之后不久,她就会从香港直接把
孩子接走的。她一定会这样的。她要把爱全部地夺走。
从理性上讲,母亲对自己亲生孩子的骨肉之爱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于和平觉
得玉洁总是喜欢耍一些小聪明,玩一些小手腕,这一点很无聊又很可笑,而许多
女人们又常常以为别人中了她的小计而得意。
其实,夫妻之间的很多事情是可以当面谈的,很多事情本来是可以双方坐下
来,理性地谈清楚的,为什么总要躲躲藏藏地耍些小心眼儿呢。
孩子再次地咳嗽了起来。他轻轻地拍着孩子。孩子很轻,睡在自己的臂弯之
中,使此刻的于和平内心深处的产生出一种莫明而又复杂的情愫,那层难以言表
的爱中竟混进了几许自豪与责任。
这就是父爱吗?有一天,等佳佳长大后,她会记得有这样一个晚上吗?
他的内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哭的欲望。于是,他开始低下自己的头,将自己
的嘴唇轻轻地、轻轻地在孩子的脸上吻了一下。孩子脸上的皮肤是那么的细嫩和
洁白。
佳佳的眼皮缓缓地动了一下。他的心也随之动了一下。
慢慢地、慢慢地孩子的眼睛睁开了,她那干裂的嘴唇有些颤抖地说:“爸爸。”
“嗯?”他的耳朵贴近孩子的嘴。
“我想生病,这样我就可以不去托儿所了,是吗?”
“好吧,不去托儿所了,佳佳不去了。”说着,他把孩子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生怕被别人夺走似的。
孩子的眼睛安静地闭上了。
第三章
第一节
于和平来到营业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来到马力杰的办公室里。
让他有点惊讶的是,那个平时总是来的很晚的小伙子今天却一早地坐在了
自己的位子上。
“怎么来的这么早呀?”
小伙子回答说:“没事儿,晚上一直在想着领导说的开发数码社区客户的计
划,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心里有个什么事儿,就总惦记着。你看,我已经设计出
了一个大概的工作思路了。今天下午下班之前我多少也能整出几张幻灯片来。”
“太棒了。”于和平在小伙子的肩上亲切地拍了一下,之后问道:“你们经
理来了没有?”
“我好像还没有看见他呢。要不一会儿他到办公室之后,我让他马上去你
那里一趟。”
于和平想了一想说:“这样吧,我还是在这里给打个电话吧。”
说完,于和平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了起来,然后开始问道:“请问,是小马
吗?我是于和平。我想问你一下,许亮答应给你的那个客户协议还没有给你吧。
好,我明白了。你就甭管了,我直接去和他要。”
放下电话后,于和平又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
顺着营业部的楼道,他直接地来到了许亮的办公室里。
进到许亮的办公室里,他开门见山地说:“怎么样,我很想看一看咱们营业
部和陈东之间签订的内部协议,昨天你和钱总商量得怎么样?”
许亮脸上很热情:“唉呀,于总,你还亲自来,打个电话,我给你送过去,
不就完了?”
于和平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的,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人,一脸的亲切的笑
容。中国人有句老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看来一个人,只要脸上永远堆满了笑
容,大概就不会挨打了。不过这种笑容的迅速堆积也是需要漫长的修养的。
许亮办公室的抽屉里摸出一串钥匙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一个文件柜
前,打开柜门,在那些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卷宗里找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许亮是个心非常细的人,从他的办公桌到他的文件柜,到处
都是干干净净的。这一点比自己强多了,于和平看着许亮的背影想到。
“啊,在这里。”许亮递给他一张薄薄的合同纸来:“说实在的,尽管营业
部这方面签的是我的名字,可其中关键的条款还是钱总亲自订的。除了原件,是
不是还需要再给你复印一张?”
看着许亮的笑脸,于和平突然竟产生出一种错觉来,在这个问题上,自己
是不是也太敏感了一点。再说,人家也是和你平级的副总经理,你的名字前不过
加了常务两个小字而已。
“那就多谢你了。我呆会儿看完之后,让他们复印一下,我觉得既然是咱
们营业部的客户,是不是还是应该让小马他们客户服务部存个底。你说呢?”
许亮微笑着说:“我之所以开始没有给他,主要是觉得这里边很多事情还都
是咱们钱总跟客户谈的。所以……”
许亮故意显得有点神秘的说。
“其实,世界上很多事情没有必要都搞得那么神秘,很容易搞出误会的。”
“那是,那是。”许亮附和着说。
从许亮办公室里出来之后,于和平来到自己办公室前,正在掏钥匙的时候,
老刘从后面追了过来:“于总,你可来了,我等了你半天了。”
“有什么急事,你可以直接打我的手机呀。”
“这个事情,我想还是当面向你汇报的好。”
两个人进了房间之后,刘经理一脸不快地说:“咱们营业部过去大事小事都
是张楚夫一个人说了算。所以尽管总公司给咱们下边营业部一条一条地制定了各
种制度,可也没有谁真正地执行和检查过。您来了之后,我觉得,以后可能咱们
还得象总公司要求的那样,该是谁的事情,谁就负起责任来。”
“这是自然了,各负其责,各司其职,否则谈什么管理。老刘,到底是怎
么回事,你也不用绕圈子了,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接说。”
“是这样的,今天早晨,我刚一到办公室,许总就把我叫了去,让我去和
那个现在咱们营业部最大的一个大户室的人去交涉,动员他们搬到另外一个条件
差不多另外一间大户室去。我也没有多想,就去了。到了那里后,只见一个年轻
人正在那里通过电脑玩游戏呢。我跟他解释了一下,他说他个人觉得无所谓,在
哪儿都一样,不就是下单做交易吗,但这件事情,他没有权利决定,他得请示一
下他的上级。我想也对,就把电话留了下来。可不到五分钟,那个叫张志刚的人,
就把电话打到了我的办公室里,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臭骂,你还记得前天我们两
个去派出所里捞人的事儿吧?”
于和平点了点头:“是不是那个牛哄哄的人。”
“就是他。”老刘接着说:“他一开口就骂,你们营业部少绕那么多的弯子
吧,不就是那个什么姓陈的家伙想搬进来吗?你们营业部跟他说,门儿都没有!
我这间大户室就是永远空在那里,也不会让那个大户进来的。他算只什么鸟呀,
在我这里充起大蒜来了。他要真是吃了豹子胆,敢到我们这里搬东西的话,我能
让他横着离开这个营业部。我说话算话!也不看看欺负到谁的头上来了?!骂完
了那个大户,又骂起咱们营业部了,他说那天晚上让他和几个哥们儿进派出所的
事情还没有完呢。结果我回来和许总一汇报,他竟说,我和客户部的马力杰都是
些什么也干不成的废物?”
于和平有点不相信地说:“他怎么能这么跟员工说话吧。奇怪,他和我说话
的时候却总是笑着的。”
老刘哼了一声,说:“那是他现在还不太了解你的底细,他不清楚总公司怎
么会突然把你派下来的。我相信,这些天里,他一定会四处调查你的情况的。”
于和平吸了一口冷气,刚才我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呢?
“话也说回来,这事情全都是这个叫什么陈东的大户给整出来的。要不是
他在起了这么个头。现在哪会这么乱呀?”
“你和他谈过这件事吗?”
“他眼睛高着呢,张嘴闭嘴钱总钱总的,他哪有兴趣与我们这些小经理打
交道呀?”
“好吧,”于和平说道:“这件事情,还是我来管吧,你呢,接着还是忙你
的事情去吧,对你来讲,主要的工作还是要想办法和这里的物业部门配合,想办
法把咱们营业部目前一些利用率比较低的空间给退掉,实在退不了的话,就想个
办法看能不能把一些房间给转租出去。怎么搞,恐怕你还得拿出个具体的办法来,
到时候我们再讨论一下。为了有更多的依据,我建议你最好能到周围地区其他的
营业部里了解一下,研究研究别的公司下边的营业部是怎么处理这方面事情的。
至于说这个老是给我们找麻烦的超级大户这里,我看还是我本人去跟他谈一下。
昨天他死缠着和我们要什么账号的事情,我们不是还没有和他说清楚呢吗?”
老刘点点头说:“那许总那里,我就不自己去解释了。”
于和平摆了摆手。
临出门时,老刘又回过头来说:“于总,看得出来,有人想通过这件事在背
后搞鬼。”
“我知道,谢谢你呀,老刘。”
看着老刘出门之后,于和平气得把手中的那份协议狠狠地摔在了办公桌上:
“这个许亮,怪不得呢,原来他在这里又埋伏了我一下。”
气归气,冷静下来之后,他还是先低头把那份由许亮主签的内部协议看了
一看,协议上边明确地写着一个条款:乙方有责任为甲方提供其营业部中最好的
办公设施及空间作为乙方工作室之用。白纸黑字写在那里呢。
再看看其他的几个条款,他越看越气。
看完之后,他走到窗户边上,向外看着。他努力地抑制了一会儿自己的情
绪。
接着他走到电话机旁边,给客户服务部拨了一个电话:“小马吗?我是于和
平呀,麻烦你了解一下,看看这个陈东现在在不在咱们营业部,在的话,咱们俩
个人一会儿去他那里,看看他,好吗?”
马力杰说:“你少许等一下,我马上把情况告诉你。”
不一会儿,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里边传来马力杰的电话声:“他刚刚到
咱们的营业部。我现在马上到你这里来吧。”
很快地,于和平就听见马力杰的脚步声来到了自己的门前。他拉开门后,
把马力杰先让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接着问道:“关于陈东想换一间大户室的事情,
许亮有没有让你做过什么?”
马力杰看着于和平阴沉的脸,说:“昨天下午下班前,许总让我去和张志刚
做一个解释,希望他们能够支持我们营业部的工作。结果我去了他们那里,那里
已经没有人了。”
于和平看了马力杰一会儿,然后说:“现在我们两个人先去陈东那里一趟,
我很想听听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接着两个人来到了大户区。比起营业部的办公区来说,大户区的房间不但
朝向好,面积也宽敞得许多。
马力杰指着一间紧闭着的大户室:“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室。”说着他轻轻地
敲了敲门。
陈东的一个手下把门打开,听到他们自我介绍之后,把他们让进了屋子,
一边给他们倒茶一边解释说:“陈老板正在卫生间里呢,你们稍微等一下。”
这是一间方面朝南,有着巨大的落地式玻璃窗的房间。地上铺着厚厚地的
地毯,房间的角落里还放着一台不大彩电和一台饮水机。
确实很舒适。宾馆级的大户室。看来司马抱怨得不错,张楚夫确实把太多
的钱都放在了客户这边了。
不一会儿,陈东手里拿着一条毛巾,一边擦着手一边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于和平主动地走向前去,做着自我介绍。
陈东架子很大地说:“于总,是吧。有什么事情,我能为你们效劳的吗?”
于和平笑了笑说:“陈总的话说反了,做为客户,你是我们营业部的上帝呀。
应该是我们能给你提供一些什么服务。”
陈东的鼻子哼了一下,说:“是吗,可遗憾的是,我来这里开户时提出的一
些小小的要求直到今天,好像也没有真正的落实呀。”
“你是说,账号和工作室的事情吧。”
“好吧,那你就说说你们想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呢?” 陈东眼睛一亮,身子
向沙发上一靠,腿轻轻地抖动着。
“坦率地讲,你所说的要求,我们能够部分地解决,全部解决有一定的困
难。”于和平说。
陈东的腿不再继续抖动了:“有什么困难,说来听听。”
“头一个,账号,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我们目前只能给你的资金账户下十
个左右的账号。”
“胡闹!那我在你们这里开户还有什么意义?你知道为了让我来到这里开
户你们公司的钱总,前前后后地求了我多少次吗?”
“说实在的,要是营业部是我个人开的,你到了我这里,就是要再多的账
户我也会想办法给你的。吕梁做一个中科创业时动了多少个户头?问题是陈总你
也应该理解我的苦衷呀。现在中国证监会对这个问题可是盯得太紧了,我们一个
小小的营业部,真的不敢顶着这么大的雷。”
陈总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哆嗦了,他站起身来说:“那就这样吧,我看
有些问题可能还是我直接和你们钱总商量一下吧。对不起,我们一会儿,还要开
一个投资晨会。”
于和平见状只好站起身来说:“还有一个就是你想换个工作室的问题,我在
这里想解释一下,如果你坚持要那间最大的大户至,恐怕很难解决,因为我们营
业部不可能让那里边已经有的客户搬走,如果没有什么非常特殊的理由,我们不
可能让人家离开那间大户室的。”
陈东冷笑了一下:“我到觉得,这个问题很好解释,你不是说没有一个什么
特殊的理由吗?我给你一个。交易量。如果现在占着那间大户室的人一年交易做
下来给你们营业部交的佣金多的话,那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成交量,佣金,
懂吗?难道还有比这更充分更特殊的理由吗?”
“陈先生,你看我们几方能不能商量着采用这样一个方案呀,如果确有需
要的话,我们营业部可以考虑,在你现在这间大户室的基础上,再给你们提供另
外一间面积差不多的大户室,你看怎么样?”
看着于和平那真诚的表情,陈东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个问题不用
再讨论了。当时你们营业部把我骗到这里开户时,在双方的协议上写得好好的,
怎么能这么不守信用呢。总之,你们营业部必须给我们想办法。你们几个人都在
这里,我现在把话扔在这里,两天之内,如果你们还不能让那个什么姓张的家伙
把那间房子轰出去的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分分钟的,我们就从你们这个营业
部里撤出去。我想你可能比我更清楚,现在有无数公司的老总,正等在那边,他
们会给我提供更好的工作条件的。我不知道,我表达的意思你是不是能够清楚地
理解。两天,听见了吗,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你们在这里玩这些个东西。”
“从我们营业部的角度来看,很多事情确实也存在着一个先来后到的问题。
你硬要别人离开,那不是强人所难吗?”于和平说道。
陈东把脸转过去,问他手下的人:“他们几个人去广东的票出了吗?”
第二节
于和平前脚刚一进办公室,后脚钱总的电话就从总公司打了过来。
喂,是于和平吗?对,我是。你是怎么搞的么?怎么连这么一点小的问题
都处理不好?你们中北中营业部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呀?前两天被人家公安局的
抓了个大把柄,刚才有客户又对你们的服务提出了很大的意见,电话竟直接打到
了我的办公桌上了!嗯。你能不能让我们总部的同志,为你们中北路营业部少操
些心?我知道你有困难,你说谁没有困难?难道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一个人有
困难吗?别说你了,就是咱们总公司的大老板,就是咱们上海市的大老板,就是
咱们共和国的大老板,哪个没有困难。笑话。我们的责任是什么,就是来解决困
难的吗。没有困难,没有挑战,我们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有困难,就要学会去
克服,去战胜它,去解决它。怎么解决?你问我还是我问你?我知道,你不要总
是给我讲这么一大堆客观上的理由。现在就需要你团结下边的一班人去做好工
作,你要善于团结同志么,不要总是抱着一种英雄主义的精神去单打独斗,更不
要搞一言堂,要学会民主一些,要善于听取其他人好的意见。你们中北路过去的
那个张楚夫这方面的问题就比较突出。现在总公司让你来到这里,主要是想让你
增长一些面上的经验。你不要让你的周围失望么。现在这种情况,对于你来讲,
也是一种历练么。我们需要为基层着想,反过来,你们也应该为我们管理总部着
想呀,不要把什么问题想都不想地往上推。不要让很多客户觉得在你们营业部那
里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一有事情抓起电话来,就往我们总公司打,这样一来,
搞得我们很被动,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我们经纪行业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为
客户提供各种服务的么。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做好方方面面的思想工作。
对于不同的客户我们应该有策略地去说服他们吗?好了,好了,我不想再多听你
的那些什么先来后到之类的说法。什么叫公平?世界上有真正的公平吗?你能不
能把和我解释的精力用在去向客户之间进行解释上。你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形下,
得到一个能够看得起我们,支持我们的客户多不容易。我现在在这里跟你打个招
呼,如果由于你们营业部管理上的无能,造成了客户和资金的流失,我可把丑话
说在前边,到时候,你不行,自有别的同志行,离了谁这个地球都会照样转。实
在觉得自己能力不行,就让贤么,姿态高一些可能会更主动。总之一句话,我绝
对不希望看到由于我们下边营业部的服务意识不强,服务水平跟不上,最后把客
户得罪了,让他们流失了,因此而使公司在经济上受到损失。在这种情况下,我
们也只好建议公司按照我们内部有关规定采取措施了。
咣,没有等于和平进行更多的解释,钱总已经把电话给挂上了。
于和平拿着电话,发着呆。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这不等于说,让自己主动辞职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从那天莫名其妙的得到任命,到雄心勃勃地想做出
一番业绩来,到现在被自己的主管狗血淋头的臭骂,这一切是不是也来得太快了。
钱总这是怎么了,过去在公司总部一起工作时,从来没有感受到他这种霸
道的作风,还有另有隐情?
是不是真的象昨天第一次见面时,财务部那个怪美人说的那样,你怎么掉
到这个坑里来了?
那么这个坑本来应该是属于谁的呢?
去解释?钱总让我去解释,明摆着的,两个营业部最大的客户顶起牛来了,
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我们营业部不想去和他们解释,而是他们到底想不想听我们
的解释。
最近一段时候是怎么了,难道芸芸的人生中瞑瞑之间真的都躲着一个行走
无常的八字?从家里到单位,这几天,几乎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心的。隐隐间,他
感到从肩到腿有个越来越重的东西压了上来。
于和平站在窗前,看着远远的天边,思索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在敲门。
他缓过神来,说道:“请进。”
李燕的头伸了进来,她问道:“有点报销方面的事情,现在谈方便吗?”
于和平使劲地晃了晃头,很快地镇静了下来,说:“没事儿,你说吧。”
第三节
照例是一大束鲜红的玫瑰。
照例打着哈欠,很晚才到办公室的甘梅梅发现自己的桌子上放着一大束鲜艳
的红玫瑰,而她也照例地随手把鲜花放在了自己身后的柜子上。
李燕去哪了?她的桌子上放着她的皮包。肯定来了。
她回过头去,又闻了闻那束玫瑰。
自从第一次与陈东见面之后,他这是连续地送了多少天了?
执着,让张艺谋执着地去表现的,是这两个字。让森村诚一疯狂地去追求的,
也就是这两个字。
自古来,凡成大业者,均藏执着两字于其魂魄之中。
相比起来,阿华他们这号天老大,地老二,复旦大学老三的骄子们,从研究
哲学到推导数学,从投身文学到从事医学,IQ不低,EQ也相当高,差就差在
SQ上了。他们就是缺少了一点陈东他们身上所特有的不要脸劲儿,骨头里缺的
不是钙而是那股韧劲儿。当今世界首富,微软公司老板比尔盖茨每每谈起成功来,
翻成中文,就两个字:死磕!这也是长期以来把自己的画像竖在海峡两岸之国父
最欣赏的两个字。
小资产阶段与大无产阶级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后者常能以一种大无脸的
精神,把自尊心夹到屁股里边,低着头冲着利益一头扎去。而自古难以成事的知
识分子们,则总是把人生追求的次序错误地颠倒为先要面子再要利益。
阿华抢着在和平宾馆的买单,买回的是面子,是女友对他那种豪迈之下产生
的一种感动和随其后的好感。真多了一层好感吗?昨天晚上,坐在出租车里回家
的一路上,自己对阿华的好感是在提高了呢还是在降低了呢?说不清,说的清的
是,回到家之后,连阿华的内裤都没有碰地睡去了。
说不清怎么回事,不知道那些结了婚的人是怎么过来的。
两个当年的陌生人,从眼睛的第一次无意间接触,到晚上辗侧在床上思念之
中两颗心的接触,到彼此犹犹豫豫地手与手触电般的接触,到两只舌头卷在一起
勾在一块缠缠绵绵的接触,到两个器官激情难抑左冲右撞力与情的接触,到日历
一页页地飘去,到所有的有关接触的神秘在悄然中消失,彼此间的感觉在迅速地
衰老中陈旧了。接触中的爱情正在变成一片感觉之中的盲区,每天早晨醒来时,
躺在你身旁的是一个头发乱乱的,衣服皱皱的,嘴巴臭臭的,惺忪的眼睛挂着几
颗小小的眼屎的伴侣。如果说,人类的恋爱是一册以贴着情烫着爱的精装版的话,
那么此刻同居多时或婚后多年之后的生活,则更像是两具已经失去了新鲜感躯体
横列在那张吱吱作响破旧的床头中之间的简装版。从小到大,人类毕竟有近一半
的时间是在床上渡过的。
我的妈呀,怎么一睁开眼就快九点了。电脑部昨天清算的数据是不是又要做
有关的统计了。
冯小刚在组里边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真正的成功的人,不仅在于他想吃什
么说能吃什么,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最重要的,最最重要的还在于他想什么时
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人能安静地睡去并精神爽快地醒来该是
一件多么成功的事情呵。
甘梅梅打了个哈欠,她对着文件柜的玻璃中自己的身影看了一会儿。
对于女人来说,再没有比睡个好觉更重要的事情了。人的睡眠一差,精神就
差,人就会变得很丑、很笨,很没有自信心。
就在甘梅梅的大脑卷在一股意识流当中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燕回来了。
“梅梅来了?”
“我老觉得,”甘梅梅打了个哈欠后,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声音沙哑
地说:“人有很多的悲哀,睡不好觉,应该是一种比较靠前的悲哀。”
“昨天又和你的阿华研究哲学了?”
甘梅梅笑了笑说:“是啊,研究到最后,我们两个人得到了一个共同的结论,
就是复旦出产的哲学最近终于涨价了,从原来的七毛八一斤,涨到一块二了。”
李燕哈哈地笑了起来:“你现在怎么那么贫呀?你要这样当着阿华的面说,
还不把他气死。”
“他?”甘梅梅冷冷地说:“他属于那种能够在生气当中得到永生的主。”
李燕说:“真是啊,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有一种幸福。求求你,别去美国念什
么书了吧。”
“中。”甘梅梅改成一股河南腔调说:“明天俺去美国总领事馆签证的时候,
你就说俺和村里的支书已经合计好了,再让小布什活着当选一届吧。刺他的事儿
推到后年去了。”
李燕说:“你要是真的走了,这营业部就真的没有什么可呆的了。现在每个
月这么点钱,看来今年连奖金都可能没有,这个新来的于总也难呀。”
那双深沉眼睛,那种快如闪电般的思维,也有难处?甘梅梅想。
“我看他刚才愁得要死,和我说话时,常在发呆。”
“不会愁出病来吧。”甘梅梅开了一句玩笑。
“我估计都是为了那个陈东的事情?”
甘梅梅一下子来了情绪,她问:“和陈东什么关系?”
李燕说:“我早上和老刘他们商量着盒饭的事情时,老刘说的,陈东现在非
要搬到咱们营业部那个最好的大户室里去操盘,说是那里的风水好。可原来的大
户不干了,死活不让。就这么顶起来了,谁都不想让步。本来这个陈东是许亮他
们给介绍进来的,现在许亮又缩在后面,什么事情都让别人去说。结果这事儿现
在由于总管。我刚才去他办公室看他愁得很。”
“不就是陈东吗?”甘梅梅笑了笑说:“昨天晚上还死皮赖脸地拉着我们吃
饭呢。新来的领导如果不好说话的话,我去跟他说。这小子,口袋有两个臭钱,
他不真的哆嗦起来了?”
李燕说:“你真的能够帮咱们营业部这个忙吗?”
甘梅梅说:“我还当什么事儿呢。尔等且宽下心来,待小女略施手段,将其
擒住,供尔等发落。”
“咱们新领导怎么没有想起你来呢,真是。”李燕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说:
“对了,昨天你整理出来的固定资产中,其中还有一台手提电脑,按总公司的要
求,我们到时候得贴上我们永宏的牌子,记得见到这个陈东时,也问他一下。”
第四节
刚才李燕来办公室里谈报销的事情时,于和平想起了昨天下午原本是准备去
司马聪那里,安抚一下他对许亮不满的情绪的。后来和客户部那个小伙子谈开发
新型客户的计划以及后来家里来电话说女儿生了病,才把与司马谈话的事情给放
下了。
李燕汇报了一些事情当中,有一件与司马聪有关。
那是司马聪上个月有两个周末加班打出租车和一些晚餐的票据。
电脑部的工作,按分工是由许亮分管的。所以司马聪需要报销的票据按规定
的程序是本人先按财务的要求将相关票据粘贴好,交由分管领导签字后再由主管
会计核定签字,之后在出纳处领款。
过去张楚夫在的时候,电脑部由于周末加班而产生的工作晚餐及出租车票据
时,一般许亮这边签字还是很痛快的。从张楚夫离开到于和平来这里当中,营业
部几个部门的报销事宜,最后都统一由许亮签字。自此许亮就玩开了他的那套看
谁顺眼,签字就痛快一些,反过来看谁别扭,签字的事情就压在那里。非等别人
求着他,看着他的脸色好时,才动笔签。看得出,许亮是很看重签字权的。碰到
司马聪,又是个犟脾气,别人不敢催许亮签字,他却不怕,电话打过来问:为什
么我们电脑部的单据还不签。许亮就找理由推。
当公司突然安排于和平来这里任职并挂了一个常务的衔头之后,签字权的分
配一下子以微妙了起来。
许亮开始一个字也不签了。
上个周末,许亮被司马堵在了办公室门口,没有办法掏出笔来,在那些单据
中边挑边看,竟挑出几张票来,说不合规定。司马聪不管他这套,还是把那几张
许亮挑出来的票据,贴好送到了李燕这里。
于和平拿出那些票据来看了一眼,其中一张是一个一百多元的一张餐馆发
票,他不解地问道:“这张票怎么了?”
李燕解释说:“按张楚夫过去的内部规定,周末加班的晚餐费,每个人不能
超过50元。许亮说,他们电脑部两个人的晚餐费超出了一百元,违反了规定了,
他这里不能给签字。”
于和平皱了皱眉头,说:“昨天早上我到他们电脑部里看了看,营业部里大
概他们是最辛苦的。”
“是很不公平。平时他们都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周末还常常要加班。工
资也不比其他部门的高。”李燕说道。
听到这儿,于和平说着他掏出笔来,一边在这张票上签了字,一边说:“看
来还得想办法相应地提高一些他们的待遇呵。”
“另外,还有一些许总给客户签了字的票据,有些比较大,请于总看看怎么
处理?”说着李燕又把一堆票据放在了于和平的面前
于和平翻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票据,问道:“过去张楚夫是怎么处理这种事
情的呢?”
李燕把嘴凑到于和平面前小声说:“前两年行情好的时候,咱们营业部如果
一年上交八百万的利润的话,张楚夫一年敢把自己家里的和各种朋友的票据都拿
到咱们这里来报,最多的时候,光他一个人一年的费用就是七、八十万。什么都
报。但这两年业务低迷之后,张楚夫自觉多了。而且从他自己那里卡得严格得多
了。”
于和平说:“这样吧,这些许亮签过字的票据,先在我这里放一下,我趁机
也学习领会一下,这里边到底有什么名堂。对了,昨天下午你放在我桌子上的那
个固定资产报表中,我看到你特别在手提电脑一栏里画了个圈,是怎么回事呀?”
李燕解释说:“我们营业部在收入比较多的前年,曾经买过四台手提电脑,
其中,一台在张楚夫那里,一台在许亮那里,还有两台,放在司马那里,主要是
为客户提供服务的。电脑一般是由司马他们那里负责安装维护的。后来听司马说,
其中一台手提电脑前些时候许亮把它给了陈东了。也不知道其中是怎么回事?另
外,按规定如果张楚夫不再在我们这里任职了,他的电脑也应该收回来了。”
于和平考虑了一下说:“张楚夫那边,咱们就别去要了,人家刚走,咱们就
收人家的东西,有点过分。不过,我想,你是不是能够侧面地了解一下,这个许
亮为什么要把电脑送给陈东用呢?你可以观察一下,凡是那些一天到晚打手机的
人,电脑水平都比较低,陈东这种人,他会不会使电脑,我都怀疑。”
李燕点点头后,离开了于和平的办公室。
于和平想了一想之后,他站起身来,走出门外。
不到一分钟,于和平来到了营业部的电脑部。只见司马聪和手下的那个业务
人员都在忙碌着。
“有事吗?领导?”司马聪和手下的人见于和平走进办公室之后都放下手中
的活,站了起来。
于和平连忙摇手说:“你们接着忙你们的。我刚好路过,顺便进来看看你们,
趁机学点电脑方面的知识。”
见状司马聪手下的人重新坐回位子上忙了起来。
“今天早上,我们又发现了几个病毒。”说着司马聪也坐了下来,摆弄起电
脑来。
对于电脑的使用,于和平平时也就是看看行情和收发一些公司内外电子邮件
用的。最近一年来,由于写作管理方面的书,他常常会去国内外的一些有关管理
方面的网站进行访问。除了管理方面的网站之外,偶尔也通过互联网了解一下一
些财经和政治方面的新闻。自从有一天一个朋友向他介绍了国内新浪网的新闻排
行榜和美国雅虎的时事相片新闻两个专栏之后,他基本上就很少再通过电视了解
新闻了。相比之下,电视中的新闻从信息量、报导速度、分析深度及选择性等方
面远比互联网小得多、慢得多、浅得多也窄得多。怪不得自从网络越来越多地进
入家庭和办公室之后,多数有教养的知识分子不再看电视了。
做为一个证券行业的专业人员,甚至在他到资产管理部工作之前,于和平就
保持着这样一个习惯,每天早晨来到办公室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电脑,进入
到钱龙的界面上,一直到关机,一整天中,基本上都有一个行情的窗口挂在那里,
以便随时在听到什么消息,想到什么情况下,敲着代码或翻着从F1键成交量的
统计到F10上市公司大股东变化情况简介,迅速地了解到市场上发生的每一个细
小的变化。这种习惯他发现不但在总部资产管理部的很多人保持着,来到营业部
之后,发现很多下边的业务人员,也有这样的习惯。由于中国证券市场这一两年
来交投不太活跃,以至于很多时候,一天不知道多少次坐在电脑前,但真正翻看
行情的时间加起来,也就是几分钟。
而此刻让他有些吃惊的是,不论是司马聪还是他手下的人,他们每个人面前
都有两台开着的电脑,而从电脑屏幕上看,几乎每个桌面之下都挂着许多的窗口,
鼠标器在他们的手中被飞快地点击着,窗口之间来回地改换着,你常常不知道这
些专业的电脑人员他们在干些什么,一会用热键在这里复制一块儿粘贴到另外一
个窗口中去,一会又进入到黑屏幕的DOS界面之下,在CONFIG和SETUP等
有关的文件中快速地修改和调整着什么。
“看得出,摆弄起电脑来,你们专业人员的工作效率比我们这些个基本上只
会使用电脑的人高得太多了。”于和平说:“同样一个电脑,在你们手里就能做出
那么多的事情来。”
司马聪回答:“嗨,看你干什么了,要我说,一般人只要会使用WORD制做
文件,用EXCEL算算账,好一点的做些财务分析,再会使用POWERPOINT制
做一些演示文件也就够了,可能不同的专业的人,再掌握用一、两种自己专业所
用的特殊软件,真的就很不错了。说实在的,就是我刚才说的这几个最基本的
OFFICE软件,单一个我们大家都使用的WORD,你真要是把它所有的功能都开
发出来,也复杂和强大得吓死人。”
“你们掌握的这些电脑知识都是谁教你们的?”于和平问道。
司马聪手下的人停下手里的活,回过头来说:“电脑这玩意儿,知识并不重
要,重要的是技能,是工作中的想象力。这东西谁能教你呀,电脑这一块儿的东
西,变得太快了,它已经不属于一种知识了。那些凭着什么知识吃饭的,中小学
教师、大学教师、甚至那些什么指导博士生、博士后的大学计算机系里的大教授、
大院士,比起我们这些天天趴在计算机前人来讲,他们那点计算机知识,算什么
狗屁呀,还不知道谁教谁呢?别的不说,就说这种能够通过网络互相传染的病毒
吧,现在全球各地的高手,每天都生产出一大堆来,比着看谁的毒性大。我有一
个朋友,前两天还以中风的名字命名了一个新的病毒,可能你都无法想象,这种
病毒现在都没有解药,真感染上了,他也没招。谁要是有一点点的好奇心打开了
那个附件的话,那就热闹了,再牛的电脑,不出三分钟,当场电脑血栓,半身不
遂。昨天下午,有一个号称是日瓦格医生的人,给他提供了一个药方,他后来和
这个医生在网上见了面,你猜那小子是干吗的?一个黑人,一个非洲尼日利亚拉
格斯的一个小孩儿。计算机这个世界里,好多事情,说起来,外人都难以置信。”
于和平有点好奇地问道:“你说的这种病毒能不能攻到咱们的系统里来呢?”
司马聪说:“现在有很多号称最新杀毒软件、最强的防火墙能挡住病毒之类
的说法,在我们专业电脑人员看来,都不太可能,那都是为了能把软件卖给那些
什么也不懂的顾客。现在好多病毒都是顺着你的OUTLOOK进去的。你怎么防?
唯一能够档住病毒的办法就是别有太强的好奇心,那些不熟悉的信件当场全删
了。再一个就是自己搞一个和外界没接口的局域网。”
“说到局域网,你们给那些个什么大户安装游戏的程序了吗?”于和平问道。
司马聪摇了摇头说:“我还拖着呢。这两天,那个叫什么张志刚的人抓起电
话来就和我嚷嚷,他的嗓门儿又大。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咱们营业部怎么着了呢。
我跟他说,准备给他们提供一些最新的游戏软件让他们玩,或者是让他们在咱们
的局域网的内部玩玩儿就行了,可他不干。他说咱们营业部才有几个人呀,他要
上联众,那里全国各地每时每刻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在线。还真缠上咱们了,反正
这些潜在的隐患,我和各位领导也都打过招呼了。”
“一般来讲,我们和客户之间只要足够的沟通,很多事情还是可以商量着
来的。当然极个别的除外。”于和平叹了一口气。
“要我说,咱们这几个大户都够难伺候的,张志刚明着要通过咱们的网到外
边去玩游戏,那个新来的陈东,暗地里追着要在资金户口下边增加账户。都够麻
烦的。”
“陈东还在和你说这件事情吗?”于和平问道。
“昨天晚上还跟我打电话,威胁我说,再不配合的话,他就从咱们这里撤出
去。他这套话,骗得了谁呀?”
“你是说,他现在不太可能从咱们这里撤出去吗?”
“可能是可能,但从目前的情况下不太可能。他既然决定以咱们这里做为主
仓,外地的其他几个分散的仓位帮着锁仓或对敲的话,这时候了,再从咱们这里
撤出去肯定会增加他们在更换营业部过程中露出风声的可能性,导致大量的老鼠
仓进来。此外,他们真要做庄的话,还得需要上市公司的配合,以及各种题材方
面的支持,我相信他们一定已经着手做了,这个时候,他换到别的营业部里,很
多条件和在我们这里一样,也需要落实。再一点,”说着司马聪向四周看了看小
声地对于和平讲:“从清算纪录上看,陈东他们已经开始在飞天股份上进货了。
目前量还不是很大。不过我估计着这么多的保证金一笔笔地进来,他不可能长期
空在那里,没准就在这一两天,他们就要着手大量地建仓了。已经到了这种时候
了,他不可能马上把钱从咱们营业部里撤出去的。”
“看来,他是有吓唬我们的成分,”听完司马聪的解释于和平长长地嘘出一
口气后,又问道:“咱们公司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够看到客户的交易情况的?”
“清算之后,客户服务部和财务部的有关人员也都可以看到。但实时的能够
看到他们交易的,咱们公司就我一个人。”
“陈东他们在我们这里做庄,交易方面的好处不用说了,但对于我们营业部
来讲,风险有多大呢?”
“这就是我为什么始终坚持让他自己带账户来的一个原因。我也担心有一天
说不准证监会派人来调查,到时候我们也可以多一点装傻的理由。不过有些事情,
你也一定要清楚,把陈东这样的客户介绍进来,不能因为把成交量打上去有业绩
之后,姓许的一个人跑到上边去请功,而有一天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这小子一溜
肩膀,把事情全推到别人身上去。我真不清楚许亮当时是怎么答应人家的,这小
子除了会讨客户的好,压迫下面的老百姓之外,他还会干什么呀?让我们电脑部
的人也到外边去拉客户,也真想得出来。”
于和平看着司马聪默默地点了点头,说:“说到这里,我还是有些事情要跟
你说。”说完他一个人先走进了机房里。
司马聪一脸不解地跟着他进了机房。
于和平看着那些信号在一跳一闪的服务器对跟着他进到机房的司马说:“昨
天本来我想你谈一件事情的,后来因为其他的事情,就没过来。我还在想着,那
天你和许亮争吵过的关于你们电脑部拉客户提成的事情,以我个人的看法,总公
司目前提倡的全员营销的方针是对的,在这个问题上许亮的一些说法和要求也是
对的。通过提成的激励机制,展开全员营销,对你们电脑部来说,本身是一件好
事。在我这里理解,你们电脑部的主要任务是保证咱们营业部电脑设备正常运转,
保证各方面的交易有效的运营,同时做好有关的清算工作,在这几个方面出了问
题,我唯你们是问。至于说,你们在其他的时候能不能拉来客户,那是你们份外
的事情。拉不到,你们继续干你们的活,领你们的工资。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
如果你们真的能够拉到客户的话,通过提成,不同时也为自己多了一种创收的机
会吗?”
“可我们每天早早的来,晚上下班又晚,周末还经常的加班,我们哪有时间
去拉客户呀?”
听到司马聪提起周末加班的事情,于和平默默地点了点头,说:“你们的辛
苦,我都知道,我也一直在想着,如何能够给你们电脑部的人找一些机会,使你
们能够合理合法地获得提成的话,这样即使出现因周末加班工作晚餐费超出一点
标准就被有关的人刁难的事情,也不会太过在意了。”
司马聪有些奇异地看着这位新领导。心里想着,该不会是李燕把我拉报销单
给他看了吧。
于和平接着说道:“这样,司马,我想起一件事情来,有这样一个客户,他
姓乔,叫乔新。你今天晚些时候,等收了市之后,你给他打一个电话。据我了解,
他很有可能会帮助我们营业部拉来一些客户的。”
司马聪说:“那怎么行,这是你的客户呀。”
于和平摆摆手说:“记着,到时候给他打个电话就行了,条件大概是只要交
易量还可以,就安排个大户室,百分之五十的返佣,我们永宏总公司所有的研究
报告免费提供。另外再有一些什么条件的话,你就看着办吧。只要别出格。”
司马聪心中一热,说:“那就多谢领导了。”
于和平拍了拍司马的肩膀说:“说实在的,我知道你的份量,咱们中北路营
业部离开谁都行,可离不开你呀。”
于和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马上给表弟乔新拨了一个电话。
“喂?”响了几下之后,乔新在那边接起电话。
“我是于和平呀,前天晚上你说的那个客户,情况怎么样了……”
第五节
甘梅梅敲了敲陈东他们大户室的门。
过了一会,一个年轻人把门打开了:“请问你有什么事情?”
甘梅梅笑笑说:“有些小事,想和你们的陈东先生商讨一下。”
“小事儿?”年轻人回头看了看说:“我们现在正在开会呢?要不你过一会
儿再来?”
甘梅梅说:“等等,你就跟你们的陈老板说,甘梅梅有要事求见。”
过了好一会儿,陈东来到门前,说:“梅梅,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请进,请进,听说你有要事?”
甘梅梅进了门之后,对陈东说:“我原来一直以为,世界上只有中南海和美
国中央情报局的门最难进呢。”
陈东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老是那么没正经。”
两个人来到大户室的一个小屋子里,寒喧上水之后,陈东看了看自己手表说:
“说,什么要事?”
“我们的陈总什么时候从只争朝夕变成分秒必争了。”甘梅梅笑了笑后说道:
“这头一件事,我想了解的是咱们的大灰狼昨天晚上没有把我的那个死党给叨到
床上去吧?”
“对天发誓,昨天晚上把你的那个什么死党安全正点地送到了家里。”陈东
笑了笑,用甘梅梅的口气说:“对那些热豆腐我已经学会不再着急了。对了,我
还想问你一句呢,你们那个哲学博士没有病吧?”
“没什么病,就是体温比四十度稍微高了一点,比较典型的忌妒综合症患
者。”甘梅梅吹了吹从脸上飘下来的头发,接着说:“还是追究追究你的问题吧。
听我们领导说,我们营业部的一台手提电脑在你这里,我们现在需要做固定资产
了登记了,可能需要你暂时把它还给我们,贴个什么公司的标签后,再还给你。”
陈东犹豫了一下说:“你看我像是喜欢用手提电脑的人吗?”
“象,”甘梅梅点点头说:“好多块热豆腐的名字都需要用个电脑存着。”
“唉哟,你真的要我跳进黄浦江去呀。我要那玩竟儿干吗呀?实话跟你说
吧,”说着他四下里看了看说:“有个小女孩子是尊佛,我已经把电脑当花给献出
去了。”
甘梅梅笑道:“什么时候,你的爱好从吃豆腐改成献花了?说,那小女子是
何方尊神。”
“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问了吧。”
“不行。现在本官只是采取询问的方式,下一个阶段我可真要拷问了。”
陈东只得笑着说:“真是缠不过你。好吧,我跟你说实话,我把它做为礼物
送给你们钱总的女儿了。”
“好了,拷问就免了。下次你就记着哪天让你的佛,不对,让你的观世音把
那个电脑拿回来一会儿,贴上我们的标记,就行了。”
陈东点了点头说:“这没有问题。实在不行,我买一个一模一样的电脑还给
你们营业部不就得了。”
甘梅梅点点头说:“那到也是。好了,我的头一件事儿,为了我多年的姐们,
第二件事情,为坐在我对面的老领导,这还有第三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是为
那个营业部新来的领导。”
陈东有些好奇地说:“噢,请说来听听。”
甘梅梅说道:“听说,你想搬到另外一个大户室里去。你知道,这件事情让
我们新领导感到十分的为难。”
陈东这次不再笑了,他拧着眉头考虑了一会儿,说:“梅梅,这件事,恐怕
我不能向你让步了。”
“为什么?”
“这不是一个女孩,一台电脑的事情。此外,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
下边还有很多的工作人员呢。”
“你为什么非要搬到那个房间里去了呢?”甘梅梅也开始变得认真了起来。
“有很多很多的原因。具体情况,我也不想多解释了。总之,如果是你的那
位新的领导指示你来替他说情,你就回去告诉他,在这件事情上,请他不要再抱
幻想了。而如果是你本人主动想为他说情的话,我劝你还是别这么傻。这件事情
和你沾不上,你干吗那么傻乎乎地往这件事情里卷呢。”
“陈老板,在这件事情上,你真的不给我面子?”
陈东摇了摇头说:“这不是给不给面子的事情。对我们来讲,这是一个原则
上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对不起,我确实是无法帮你的忙。”
“你非要换那间大户室吗?”
“我要定了。”陈东皱着眉头说:“另外,我也很奇怪,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
处?你简直让人不得不怀疑你和他,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甘梅梅有些惊讶地看了一会儿陈东,然后用一种非常轻松的口气说:“谢谢
你有这么高的警惕性,实话讲,我和那位之间特别不清白,两个人搂在一块儿干
完坏事之后就一直在琢磨着怎么说服你。”
陈东把鼻子轻轻地哼了一下:“既然这样,就请你不要在这里烦我了,大家
都很忙,都有很多事情要干。”
甘梅梅笑着说:“好啊,我保证不会再烦你了,不过个别同志那张人见人烦
的脸最好也能自知之明一点,少到别人的面前来烦。”
“你说什么?你放肆!”
“哟,真的生气了?别这样,你看这多不好。这样吧,我保证再也不用我那
张谁听了谁烦的嘴来烦你了,同样呢,我也真的,真的希望个别同志今后别再把
那些看着恶心眼睛,闻着恶心鼻子的什么玫瑰再往别人那里送了。”
“甘梅梅,你真是要气死我呀?”陈东真的开始动气了。
见状,甘梅梅赶快向外溜,身子离开大门之际,还不忘留下一句谦虚的话来:
“我哪会气人呀,气的不好,瞎气。”
陈东的脸一时间红中带紫。当他发现大户室里的几个下手正远远地看着他
时,他有些失态地喊道:“看她妈什么看,赶快建仓!”
几个手下的人,赶紧低头干活。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着闷气,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走到电话机前,抓起
电话来就拨开了号码,当他听到话筒里传来许亮的声音时,他发泄似地大喊道:
“许亮,我他妈的不想再在你们这个什么烂营业部里受气了。明天我就换营业部!
气死我了!”
第六节
不到八点,朱福根匆匆地吃过早饭之后,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外甥小松的他
们办公楼。
小松还没有来上班。于是朱福根找了一个阴凉处坐了下来。
知了叫得很闹,路上上班的人一个个行色匆匆地走着,一人一个手提包,
一脸地心思。
朱福根从自行车上取过一个提包,打开来,从里边摸出几盘卡拉扬在八十
年代中期录制的一套从亨德乐到拉赫玛尼诺夫的作品。偷着卖DVD的小店老板,
一副内行地说:对于那些真正喜欢交响乐的人来讲,再也没有比送给他一套卡拉
扬更好的礼物了。
正想着,远远地就发现了小松的那辆帕萨特开了过来。
朱福根连忙站了起来。迎了过去。
小松从车门里出来之后,发现朱福根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哟,姑父,你怎么来了?”
朱福根一脸的谦卑的样子说:“小松呀,姑父这不是来求你吗?”
小松锁好车,一边向大楼的电梯口走,一边侧过头看着紧跟在自己身边的
朱福根说:“你求我?我还不知道求谁呢?”
朱福根在电梯中紧闭着嘴,等进到小松的办公室之后,他一句话没说地,
从随身提着的包里取出一叠卡拉扬指挥的作品来,一张张地往小松的桌子上放
着。
小松进屋后,先忙着把几台计算机打开,一边头也没有回地说:“姑父,我
那儿有饮水机,要喝水,你自己倒。”
朱福根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看着外甥的背影。
过了好一会,小松让所有计算都进入了状态之后,回过头来,一看,朱福
根身边的桌子上放了一叠卡拉扬的作品。
小松的眼睛一亮,但嘴上却说:“姑父,你这是干吗呀?”
“小松,姑父求你二件事,”朱福根开门见山地说:“第一件,你上次说的
那个什么飞天股份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呀?”
“这种事儿,我怎么能给你打保票呢。我不是跟你说了吧,我有一个从小
一起长大的朋友,他现在在兴诚投资当操盘手,他跟我说的,我想他不会骗我吧。”
“可这两天,我一直在看这只股票,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么。”
小松笑道:“这些庄家吸货的时候,肯定是静悄悄地。我告诉你,有时候为
了洗盘,他们可能还往下打呢。现在做个庄的时间都很长,一是不容易出去,二
是也怕做得太猛容易引起证监会的注意。”
“那这个飞天股份要做多长的时间呢?”
“这我不清楚。我那个朋友说,他们兴诚已经带着美国的公司的人去广东
和企业开始谈了。一旦那个美国公司决定用他们控股的那家中资公司开始大量收
购飞天股份的国有股和法人股,之后再把优质资产实际注入的话,企业的管理权
将相应地发生变化,随着今后企业业绩预期的提高,那么流通股这一块肯定会起
来的。他们做的就是这么个局。”
朱福根问:“可这股价,它能长到多少呢?”
小松:“这谁说的准呀。股市里的事情,什么事情都说不准。过去碰到过很
多这种事情了,有些庄已经调查清楚了,准备好做某只股票,但由于上市公司不
配合,监管机构的干预介入,后续资金没有落实,甚至他们发现市场之中有人在
暗中捣乱,各种因素的变化都有可能导致做庄的计划的放弃或变更。这种事情谁
能说的准呀。”
“那你说,我到是进还是不进?”
“你自己投资,决定还得自己做。反正我是已经进了一部分了,毕竟现在
的价位不太高,风险不是很大。”
朱福根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说:“我昨天收市之前,把我过去手上全部的股
票都清出来了。就是为了进飞天。”
“你这就点赌的味道了。”小松说:“我的投资观点是,资金是最宝贵的,
市场里的机会每天都有,宁肯踏空,也别遭套。要不,你再等我打听打听。我那
个哥们说,他们已经在四川、浙江等好多地方安排好席位了,但他们的主仓是在
咱们上海的一家营业部。”
“哪家营业部?”朱福根问。
“好像是永宏证券中北路吧。”
“具体谁在管这件事情呢?”
小松想了想说:“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问问。”说完他用桌子上的电话给
他的哥儿打了个电话:“我是小松呀,唉,我想问你一件事儿呀,你们那个老板
叫什么?陈东?好,那谢谢你了。没有别的事儿了。我保证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小松向朱福根挤了挤眼睛:“什么,真的?多谢你了。唉,晚上没有事儿的话,
出来坐坐?那好吧。”小松放下电话后说:“他们老板姓陈。叫陈东。也算是市场
里的一条小鳄吧。”
“陈东,是吧。”朱福根随手用一根笔记下来之后,突然说:“小松,姑父
还有一件事想求你。”
小松看着老人没有答话。
“你能借我一点钱吗?”
“你要干吗?”
“我要买飞天股份。”
“你这是何必呢?”小松劝告道:“做股票又不是玩儿命,做股票关键是做
心态。以后时间长着呢。”
“我就做这最后的一次,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我发誓以后都不再碰股票
了。”朱福根庄重地说。
“对不起,姑父,请你原谅我,我不会借钱给你的。” 小松想了想又问:
“你准备借多少?”
“十万。”
小松说:“这样吧,钱我是不会借给你的,但我可以给你一万,不过我希望
这笔钱你最好别投到股市里来,还是给姑姑买点好药和食品吧。”
朱福根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脚下,没有答话。
第八节
“怎么了?梅梅?”李燕看着有点情绪不振的甘梅梅问道。
“一张嘴把陈东的裤腿都气得直哆嗦。”
“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问了他几件事情,我的死党呀,咱们营业部的电脑呀,还有他为什么要
换大户室呀?”
“他怎么说?”
“别的都没有什么,说到非要换房子的事时,两张嘴斗了起来。我一回嘴,
三句话就让他贴到墙上去了。想想,我是不是也太过分了。好歹人家每天一束花
两个电话地打点我。我妈说了,别人冲着我这张脸给我多少,我的那张烂嘴就要
丢掉多少。”说着她叹了一口气。
李燕没有说话。
哲学博士前几天来营业部接甘梅梅,刚好她去总公司了,就有了一番的语
重心长的评语:别看甘梅梅人长得很漂亮,一张嘴象征主义的一塌胡涂,但她的
内心深处却是十分阴郁的。
这和她的经历有关。甘梅梅的父亲是同济毕业的一个大建筑师,母亲是上
海芭蕾舞剧团的一个编导。据她自己讲,自打她记事以后,父母两个人的两张嘴
就没有消停过。她现在嘴上的火力配备,也和从小来的耳濡目染有一定的关系。
父母的很多争执从表面看都是些鸡毛蒜皮之类的小事情,但翻过来一看,其实还
是两个人所第七节
每天中午,营业部楼下的地下室职工食堂里就开始变得熙熙攘攘的。
前来这个食堂就餐的有大楼物业的职工、在这个写字楼里上班的各种公司的
管理人员及职工、证券营业部的职工以及相当多中午不想回家又不想到外边吃饭
的营业部中小散户们。
物业卖给在大楼内上班人员的午餐券是每张七元钱,外边的人也可以在食堂
的门口一个小窗口临时买餐券,价格为每张十元钱。凭着饭票就餐的人一律一荤
两素及一碗汤,主食不限,但不得浪费。
食堂的师傅们每天中午一般做三个素菜及两种荤菜,让就餐的人在其中选择
和组合。
根据经验马力杰知道,排队吃饭一般有两个高峰,一个是十一点半,一个是
十二点。十一点半吃饭的主要是两批人,一批是随着两个证券市场每天中午十一
点半收市后的很多股民,另一批是那些在大楼里工作的国营单位工作的职员。十
二点来就餐的人,通常是那些外企及私营企业的职工,他们的作息时间通达要比
国营吃大锅饭的人严格一些。比较起来,不同体制之下的老板和员工在时间观念
上,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区别的。
平时,马力杰总是尽量避开那两个就餐高峰去食堂就餐的,但今天中午情况
有所不同,十一点半不到马力杰就开始在电脑部附近一边观察一边等待着。
十二点还差几分的时候,当他已经把手中的证券市场周刊连各种广告都读过
一遍的时候,终于发现司马聪和他手下的那个年轻人从电脑部里走了出来。
马力杰马上像是刚好经过的样子,走到司马聪的旁边,向他们打着招呼:“你
们也是下去吃饭吧。”
司马手下的那个年轻人说:“去把肚子塞饱吧。晚上那一顿就不知道是什么
时候了。”
马力杰说:“现在这食堂里的饭,质量是越来越差,简单是没法吃了。要不
今天我请你们到外边找个小馆子随便吃点?”
那个年轻人兴奋地看着他的领导。
司马聪笑了笑说:“为吃饭还专门跑到外边去,也太麻烦了点。其实,很多
事情说起来也很有意思。前两天有总公司信息部的人来咱们这里,中午我想请他
们出去吃,他们却坚持到楼下吃,结果却说咱们楼下的这饭菜做得非常好,远比
总公司的职工食堂的饭好吃得多。我就奇怪了,我去总公司的食堂吃饭时却觉得
他们那里的饭远比我们这里强得多。”
马力杰随声附和着说:“那到是,俗话说,隔锅饭香么。老吃一个食堂的口
味过一段时候就不行了。”
那个年轻人皱着眉头说道:“很多时候,不是饭的口味问题,而是做菜的师
傅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老是把那炒菜的味儿弄得满楼道的。我现在也不知道是怎
么搞的,很多时候只要一闻到咱们食堂弄出的那股味儿,就不想吃饭了。”
几个人说着来到了地下室。
趁那个年轻人去上厕所之际,马力杰凑到司马聪的身边小声地说:“陈东他
们没有再追着你们要账号吧。”
司马聪摇了摇头说:“反正我是和于总反复强调了,现在这个时候,交易能
不能上去是咱们营业部的事情,是业务能力的问题,但一旦被证监会查了,弄得
不好就是咱们永宏证券公司的问题了。论起来,到时候上边要牺牲人的话,就不
是你营业部管理能力的问题了。反正这个矛盾得事先有个估计。那头许亮就想立
功,到时候真出了事,跑得最快的就是他了,肯定的。”
“那是当然的了。”马力杰附和着说,过了一会儿,他又用一种非常随便的
口气问道:“听说他们全都进了飞天股份了吧?”
司马聪没有答腔。
马力杰说:“说起来,要真是从现在开始收集筹码,一直到控盘得花点时间
呢。”
司马聪犹豫了一会儿,四下里看了看说:“这帮子人手法很老道,一开盘买
了不少,后来又吐出来一部分。真真假假的,确实到目前为止,在没有引起市场
太多的关注情况下,一上午光咱们营业部的货就吃进来不少的飞天股份。成本也
不算太高。在做交易量方面,我觉得他们也很小心,其策略肯定是在建仓期间尽
可能不要上交易所成交量的排行榜,以避免被市场注意到。”
“唉,听说申花队又准备卖几个球员?这么一来,今年打甲A申花还有戏
吗?”当发现那个电脑部的年轻人提着裤子走到旁边时,马力杰把话头转移开来。
之后直到和司马聪他们挥手告别,他再也没有提起陈东和有关飞天股份的事
情来。
吃完午饭之后,司马聪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调出飞天股份之后,综
合着几个财经网站,从钱龙、胜龙、和讯、全景一直到海润,半个多小时里反复
地翻看着。
最后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把杨信方的股东卡号码敲了进去。
如果苍天保佑我的话,飞天股份将帮助我一飞升天,将我从恐惧的深渊拉出
来吧。飞天呀,让我跟着你一块儿起飞吧。
马力杰把窗帘给拉上之后,又把手机转到了服务留言功能上,然后一个人坐
在两台计算机前,一直到三点收市时,一动没动地坐着。
有好几次,他感到口渴,就在他准备出去拿个水杯时,飞天股份突然的跳动,
又把他再次地锁在了电脑前。
几十手、几百手一点一点小心地买了进去。有好几次,他在敲击键盘时,手
竟有些发抖。
受的教育,两个人的知识背景,两个人的生活习惯,两个人的价值观
念都相去甚远。用她爸爸的话讲,我们两个人除了性格一样的火爆之外,其他所
有的方面都差异太大了。
熊谷组在上海设办事处的时候,讲着一口流利德语的甘先生被日本人看重
了。尽管他基本上不太会讲日语,但他在市规划局、市建委和各种建筑设计公司
的师兄师弟确实帮了他极大的忙。随着参与的项目越来越多,他飞往横滨和大畈
的机会也越来越多。最后在被一个猎头的枪口瞟准了三年之后,介绍给了清水事
务所的一个社长级的人物。那边表态了,东京给一套寓所,同时给了他整个大中
华地区业务的授权。在几年的飞行当中,回到上海的地面上来,他却定期地和甘
梅梅的生母从街道办事到民事法庭地来回出入着。
一度,心情极其恶劣的甘梅梅把头发染红,把指甲涂绿,跟着一个比她父
亲还大的老芭蕾舞演员同居在一起,领略了无数的坏人。她的妈妈为此跑到澳大
利亚生活了好几年。她的生父后来在名古屋与一个文革时期的老知青后来在日本
学习机器人的女同乡组成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之后,甘梅梅又有了两个双胞
胎的同父异母弟弟。相对来讲,甘梅梅得到的父爱更多一些。从上寄宿学校开始,
一直到今天,甘梅梅口袋里那些似乎永远也花不完的人民币就都是在中国银行上
海分行静安分理处按官价汇率用日元换回来的。除了钱之外,她的父亲还定期地
给她寄来八王子印刷出版的各种英文日文书籍。从出生以来,她只有一小段的时
间她和父亲闹过别扭,那是她在她父亲交了巨额赞助费帮她进了上师大附中的第
三年里,当她听说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班那年准备扩大招生时,来自她母亲的基因
开始日以继夜地折磨起她的神经来了。北边的中戏、南边的上戏这基本上就是两
条直通电影银幕和电视屏幕的铁轨呵!她周围的同学也都劝她试一下吧,没准就
真的成了第三个巩俐或第四个赵薇呢。就在她真的开始准备象陈冲那样,用英文
激情难抑地背诵一首拜伦的大作进而杀入艺术的殿堂时,他的父亲放下了手中所
有的业务,动用了在上海的一切关系,终于让她在试了二次之后仍没有死心地睡
进了上海财大的女生宿舍里。学什么艺术?你看看你妈妈,艺术那碗饭真的那么
好吃吗?既然你对美术和建筑不感兴趣的话,那么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讲,再出没
有比学好财务更有意义的事情了。我的意思是,你现在主要学好财务和英语,毕
业以后在国内的金融机构里工作几年,以后去欧美国家拿一个MBA,那未来绝
对比搞什么艺术有意思多了。好几次,甘梅梅想抗争着不按照父亲给自己设计的
道路前进,然而很快地她就意识到,经济的力量还是大于一切的。没有那些从名
古屋源源不断寄来的钱,她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或者说在社会上什么也不是。
“你说这个陈东,他为什么非要换一间大户室呢。”甘梅梅问道。
“听说是什么风水的问题。谁知道呀,我觉得那些当了大官,做了大生意
的人,都有很多的讲究和忌讳。”李燕回答。
“说到咱们那个电脑的事情,他甚至建议说,再给咱们买一个同样型号新
的来。”
“你刚才说,他把许亮送给他的电脑给了钱总的女儿?”
甘梅梅点头说:“他是这么说的。陈东那个小子,眼睛都不用眨地就能往外
冒坏主意。”
两个人正在聊着,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李燕接起来一听,又把电话递给了甘梅梅:“你的。”
甘梅梅接过话筒之后,就听见许亮那股酸溜溜的声音:“甘梅梅,你的本事
可是越来越大了。”
“你说是上边的本事还是下边的本事,这中间可以推敲的定义很多呀。”
“我是说,你得罪客户的本事。”
“瞅你说的,你不会让我再赔上他们点什么吧。”
“要赔,你最好还是向我们重要的客户去赔个礼。”
“如果我要是坚持让他向我赔礼呢?”甘梅梅笑着说。
许亮矜持了一会儿说:“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唉,许先生,”甘梅梅用一种调侃的声调说:“我这辈子什么都怕,可怪
了,自出生之后,只有一件事情从没有怕过,那就是威胁。”
突然,许亮在电话的那头大声地嚎叫了起来:“甘梅梅,你少和我来你这套!
一个女孩子成天贫嘴滑舌的,你知道背后有多少人烦你吗?”
“姓许的,我今天还要再和你贫上一句,”甘梅梅一副毫不示弱的口气说:
“我这辈子可能有九十九种死法,但让人算了一下,还就不可能让别人给烦死。
我贫嘴怎么了?你真有本事就把别人的嘴给缝上呀。”
“你要是不去客户那里赔礼道歉的话,你就别再来咱们营业部了。”
“好啊,领导,那在下就向你建议,最好是今天下午就宣布,明天就发文,
将甘某扫地出门。你还真以为我愿意在这个什么狗屁营业部干呢!我还告诉你,
我想辞职已经不是一天的事儿了……”
“梅梅,别说了!”李燕在她的对面向她使着眼色。
甘梅梅嘴里却仍在不停地说着:“我说领导,你呢,也别生那么大的气,真
气得上边生了疮,下边长了癣,到了医生那里都不好说,说是让一个油嘴滑舌的
下级给气的,医生说我们行医多年,还真没有见……”
“哐!”许亮把电话给挂上了。
“行,到目前为止,我今天气人的成绩是二比零。”把电话放下之后,甘梅
梅笑了起来:“都说无私方能无畏。到我这里翻译成了想辞职者无畏。”
李燕象个大姐似地说道:“梅梅,我说你也少说两句吧。”
“用王朔的话讲,我想辞职我怕谁呀?”甘梅梅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面小
镜子,化起妆来。
第九节
于和平正在办公室里研究营业部的各项规章,综合部的老刘敲门进来了:“于
总,盒饭的事儿,出了点问题。一帮子大户正在那里闹呢。”
于和平心里一沉,这又是怎么了?但他沉住了气,对有点慌张的老刘说:“你
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老刘说:“昨天不是开会说,要节省吧,今天上午我和我们综合部负责订餐
的人说,咱们现在营业部经营比较困难,盒饭是我们管理费用中相当大的一块,
以后还是要仔细一些,呆会儿你去大户室转一转,看看大概有多少人,然后再到
外边去订餐,别跟以前是的,造成浪费。可谁曾想,平时给大户发盒饭都是十二
点。今天却怪了,大概是因为一帮子看张志刚下围棋吧,我听他们大户室的人讲,
张志刚这个人,不但棋品差,还很霸道,他不吃饭下边的人谁也不许吃饭。结果
一直拖到了十二点半多,张志刚他们大户室才叫人来取盒饭,结果盒饭已经没了。
张志刚他们一帮子人一下子就急,跑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搞清楚点儿,到底是
谁在养着你们营业部?”
“你们难道没有马上去再给他们买回盒饭吗?”于和平表情平静地问道。
“我马上让手下的人跑着去外边的餐馆又订了七、八份盒饭,然后送到了张
志刚他们那里。没想到,张志刚他们之中有人提出来,说是因为陈东他们的大户
室今天多来了不少的人,把他们的饭给拿走了。一提陈东,张志刚的火就来了。
他手下几个人,冲到了陈东他们的大户室,指着鼻子就骂,那架势是挑XIX要
打架。我一看,吓坏了,赶紧冲到他们之间,给他们劝架。这会儿,张志刚他们
还在那里闹呢。”
于和平一脸不快地站身来说:“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呵。走,咱们去看看。”
两个人迅速地来到张志刚他们的大户室前。
只见大户室的门开着,里边有几个人在那里大喊大叫道:“这是他妈的什么
营业部呀。连他妈的盒饭也不给订足了。看着咱们好欺负还是怎么的?”
于和平敲了敲门,说:“请问张总在吗?”
张志刚晃着肩膀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他们就说:“他妈的怎么回事呀,过
去张楚夫在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你们营业部不要他妈的省钱省到
我们的头上来。”
于和平连忙说:“对不起,是我们的责任。这种事情以后我们保证不再发生
了。”
“前天的账,我还没有和你们算呢?那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嗯?!还有
那个叫他妈的什么陈东的家伙,竟敢骑到我张某人的脖子上来拉屎?还想换到我
们的大户室里来,你们这帮子营业部的人,怎么也不劝劝他,让他少他妈的做这
些白日梦。”
于和平笑了笑说:“张总,你这就误会了,为了换房子的事情,今天一早我
们还特意地去陈东他们协调了一下。我个人是站在你们的立场上向他们做出解释
的。确实在这个问题上,陈东他们的要求是不合适的。有关他们提出的问题,我
们也正在解决当中。”
听到这里,张志刚的气消了一些,但仍然是一种不依不饶的口气说:“现在
盒饭的事情,又是他妈的怎么回事?本来是该我们吃的饭怎么让他们的人给拿走
了?”
于和平马上说:“关于中午盒饭的事情,这样吧。”他回头看着老刘说:“从
明天开始,张总他们这边我们每天中午保证把饭送到他们的大户室里来。你看行
吗?”
老说回答说:“这一点请张总放心,绝对没有问题。”
看着营业部方面的态度,张志刚看了看自己手下的人:“你们可都听见了,
他们营业部保证每天中午把盒饭送到咱们的房子里来。”说完,他又回头冲着于
和平说:“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服务要再是这么下去,我们可是说走就走。”
于和平心中一沉,这句话怎么那么熟悉呀?来营业部后已经第几次处在这种
威胁之下了?
心情非常沉重地回到办公室后,于和平对老刘说:“你把那个负责盒饭的同
志找来,我想了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地老刘把手下的人叫到了于和平的办公室里来。
看着那个显得过于紧张的表情,于和平笑着说道:“今天的事情,是不是让
你为难了?”
“不是,真的不是。”
“小伙子,别紧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于和平安慰道。
来人擦了擦鼻子上的汗后说:“是这样的,我今天上午到各大户室里转了一
圈,大致地数了数人头。加起来不到四十人。”
于和平问:“陈东他们大户室今天来的人包括进去了吗?”
综合部的人点点头说:“都包括在里边,问题是出在另外七、八个人身上。
咱们营业部有很多这样的人,你说不准他们会不会来。其中有那么一些人,平时
很少在他们大户室里看到,可一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出现了。说起来,谁也不敢
相信,这些什么大户可都是一些相当有钱的人,可我好几次听到他们说,天底下
没有免费的午餐的饭,现在只有到营业部去吃盒饭了,不吃心里难受呵。”
于和平默默地摇了摇头:“看来今天就是这些所谓的大户给咱们找来麻烦了,
再加上张志刚那边这两天气也不顺。”他看着站在一旁的老说说:“你们看这样好
不好,今天下午,你们再到大户室去统计一下,然后做一张表。每天上午把表发
到各个大户室里,统计一下有多少人来,让他们自己在表上画勾,每天一张。为
了便于管理,再发个通知,明确地告诉那些大户,凡是那些十点半以前不来的人,
午餐自理。我觉得只要我们把一些情况向大户他们明说了,他们还是能够理解我
们目前的困难的,其实最怕的还是那些由于缺少沟通而出现的问题。”
“这是个好办法。”老刘赶紧说:“那一会儿,我们就赶紧办去。”
“另外还有一点,我不是很清楚,平时我们给他们大户准备的盒饭都是一种
规格吗?”于和平问。
“都是一样的。”老刘说:“现在各种送餐公司很多,他们之间的竞争也很激
烈。我到有个想法,我们现在的盒饭成本每份平均在十元,如果降到八元的规格,
从表面上看也差不太多,只是荤菜少了点,素菜多了一些。现在营业部里有很多
人,特别是那些女的大户,老是抱怨我们订的盒饭中,肥肉太多。”
于和平点点头说:“众口难调呀。那这个事情就这样吧,以后一定特别保证
那些超级大户,特别是那些象张志刚他们这种有一号召力的老客户,不要让他们
有太多的抱怨。要做好对他们各方面的服务。我也一直在想,其实很多 客
户真正需要的可能还不是盒饭什么的,而是在资讯方面、信息方面的服务。当然,
这些事情和你们综合部的关系不大。”于和平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说:“怎么样?那
就这样吧。还是那句话,注意沟通。”
看着他们离去,于和平叫住了老刘:“老刘,你等一下,我还有点事情想和
你商量一下。”
老刘回过身来注视着于和平。
于和平站起身来:“盒饭的问题,只要不激化下去的话,应该不是什么太大
的问题。从目前我们营业部经营的成本上来看,可能最大的问题还在于房租这一
块。这一块儿对我们的压力太大了。昨天物业的经理建议我们搞转租,我想咱们
两个人最好还是先到营业部再转一转。”
两个人在营业部里转了一圈之后,得到了比较接近的结论,那就是中小散户
的面积一定要减下去,还有那些只有来行情的时候,才会来的许多大户室也需要
调整。在这种行情之下,事实上很多大户室常年空着。当年确实有很多客户在这
个营业部开户,把大量的保证金放在了这里,专门用于打新股之用,但随着中国
证监会对于新股认购方式的改变,相当大量的资金流出了营业部,以至于营业部
利用利息吃差的机会没有了。很多大户资金走了,但户头还在,当年给他们的大
户室还在,然而公司对下面营业部交易量的考核却还在那里。2001年的春天中
国的B股来过一波行情,之后营业部还专门设立了有关的B股操盘室,那之后
随着交易量不断的萎缩,现在每天的B股基本上又处在无量的状态上了。当时
专门开出的几间B股大户下单室,现在成天的空在那里。从某种意义上讲,这
些潜在的资源长期以来处于浪费的状态上。
“干脆,我们把B股交易室和散户交易室给关了算了。交易量也不大,还
不够烦的呢。”老刘提议说。
“从目前的情况下,B股交易室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了,但现在就把散
户大厅给取消的话,是不是还有点问题。从宏观上看,散户炒股,赔钱概率太大,
随着投资基金在市场中越来越多,相信散户的数量在客观上将会越来越少。具体
到咱们营业部来说,现在很多来咱们大厅来看盘的人,多数都是下岗或退休在家
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营业部交易大厅就是他们的另外一个工作和就业场
所。这件事情,恐怕还得慢慢来,有些情况还是先听听总公司的意思,最好别再
弄出点什么事情来。”于和平看着空旷的交易大厅说:“从另外一个方面看问题,
我到觉得,要想逐步地解决这个问题,还得从培训散户们学习和掌握非现场交易
入手。我看好多人在那里边涮卡、边咨询、边打密码的下单方式,即不安全,又
很麻烦。如果学会了电话委托或者通过上网交易的话,就完全没有必要再到营业
部来了。而且我相信,只要他们真正地掌握了这个方法之后,他们自己也会选择
又方便又安全的方式的。关键是我们营业部得提供相应的培训。”
“我上次参观别的公司,做法大概是这样两条,一是大门口贴着布告,专门
就交易形式与交易费用的差别提示那些散户们,总之要让他们知道,非现场交易
的费用比来现场低,这一点可能是最重要的,其实很多中小投资者根本不清楚交
易费用方面的问题;第二个方式是他们自己录制了一盘教他们如何通过网络下
单,使用电话委托的安全性与便利性的宣传录相片,在营业部的门口支一台电视,
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来回循环着播放,这样做费不了多少钱,但可以在一定
程度上将散户分流回非现场交易方面去。”
于和平对老刘的说法点头称是:“你说的非常好,我看,从明天开始,你和
马力杰他们就可以开展这方面的工作了。”
老刘提醒了于和平一句:“于总,你说有些事情是不是还是大家商量一下更
好?你老是讲沟通沟通的。”
于和平看着老刘没有吱声。
老刘小声说:“许总那边,一些事情是不是还是通点气更好一些。”
“如果他能够多谋点事,少谋点人的话,我们的工作开展起来可能就轻松得
多。”于和平苦笑了一下,说:“许亮把陈东那个球推到我这里来,搞得我多难受
呀。今天上午钱总还来电话追问过这事儿,那边陈东只给了咱们两天的时间,说
是换不成大户室,他就撤走。现在一天已经快过去了。尽管我估计他最终不会走,
但也架不住他三天两头地到钱总那里给我滴眼药水呀。今天上午钱总的话说的已
经很明白,这个问题解决不了的话,那就让别人来解决吧。”
“钱总的意思是……”
“很明显么。” 于和平叹了口气。
“你刚来,就碰到这种事情。” 老刘有些同情地看了看于和平说:“不过我
想什么事最终可能还有相应的解决办法的。你还记得吗,我们前天晚上去捞张志
刚他们几个人,开始时,不也有点束手无策吗?”
于和平眼睛一亮,说:“唉,等等,你等等,如果,如果张志刚他们那边能
够在某种压力之下,往后退一步呢。那么问题不就都解决了么。”
老刘看着于和平说“你是说让他的老板了解一下我们营业部面临的处境?”
于和平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于总,你要是觉得不太方便的话,晚上我给她去个电话。把前后的事情向
她解释一下,这边我们完全可以给他们安排更大工作面积吗?”
于和平说:“我也觉得,应该把他们两家大户室的距离安排在营业部内最远
的地方。”
第十节
黄昏,那是一天的秋季。忙碌之后,少了几分希望,多了几许惆怅。
在付出了一天从耕种到收获的劳作之后,一些男人们想到了啤酒,一些女人
们想到了电视连续剧。
快下班时,阿华来电话,他们导师在梅隆镇请客。当然放的是科研经费的血。
今天的知识分子正在迅速地商业化着。
甘梅梅看着太阳在一点点地沉向西边,从楼上看去,那个燃烧了一天的火球
正缓缓地落到了苏州和昆山的那边。
太阳的逻辑藏在什么地方呢?一种说法是阳光永远一路轻快地永不停止地
追逐着人类的活动,一路向西奔跑着照射着那些绵延不息的生命;再一种说法是,
那个永恒地发射着黑子的生命总是站在那里愤怒地燃烧着,而那个高低不平的地
球到像是个挂在烤炉中的一个不断转动着的食品一样,永远也烤不化地在那里不
停地躲避着来自太阳的灼热。
生命之中的一些最最重要的活动,其逻辑性是难以深究的。
自然界里的许多东西是永恒的。相比起来,人类的许多社会活动其变数则大
得多,那些由利益构成的集合与组合,其生命力更加短暂。
不知为什么,今天特别地想和阿华的思想去冲撞一番。
那个复旦的哲学博士有一次说,人的所有器官享受中,来自颅内的性别之交
其快感是最难以言喻的。一个异性在思想之中与你博斗与你缠绵,乃至共同与你
繁殖。那是什么感受?
叔本华的直率,尼采的疯狂,黑格尔的理性,再加上一点点萨特的虚无。当
你在自己的意志之中,感受到这一切的时候,你怎么还会为你的领导对你发火,
对你威胁和对你的愤怒而感到痛苦呢?
从历史的长河中观察,我们周围的一切痛苦都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
道。可多数的生命是很少愿意站在长河的边上感受自身的痛苦的,对于他们来讲,
那些河流实在太飘眇也太漫长了,他们更关切的还是自己周围那些蝌蚪和虾蟹们
是如何蚕食自己身边的青苔的,以及自己旁边的沙粒是如何阻隔和埋没了自己的
活动的空间的。只有极少极少的人类是愿意生活在哲学和历史当中的。哲学太过
浩大了,因而也太过虚无了。
甘梅梅给阿华的手机又打了个电话。忙音。
太阳可能已经跑到了合肥或者重庆那边去了。浦东那边,已经是一片灯火斑
斓了。
等待中,甘梅梅开始无聊地在电脑上开了两个窗口,一个是附件游戏一档的
空档接龙,一个是台湾精品算命的明日运程。
把自己及周围亲友所有星座与属相的相同的明日运程观察了一遍,又把五十
二张电子纸牌按照花色成功地码成几条之后,她再一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
一个电话又打了过去,阿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们导师的车坏了,我们
现在正在修理厂呢。”
“车不好,就别上道。”甘梅梅坐过一次阿华导师的车,那车的声音使她想
起了生死极速的电影来。
“这样吧,我回家了。你到时候直接来我这里吧。”说完她把电话给挂上了,
很决然。
出门之前,她又看了看镜子。看到的那个女孩儿,脸上还是一股青春的活力,
但她清楚,脸后面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倦意。
鬼晓得,这个营业部我还会再来几次呢。她把办公室的门撞上时,心里想着。
楼道里有些黑。眼睛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
鞋碰着地面,发出怪怪的声音,溅在四周的墙壁上回荡着。
远处一个办公室的门开着,几缕光线从里边跑了出来,为黑暗的楼道勾出一
层白色的轮廓。
那个平时藏在肝的后面肾的前边的好奇心,突然挤过心脏一路向上爬了上
来。也许,最终害死女人的是虚荣心、同情心,还有那颗好奇心。
新来领导的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办公桌上的电脑开着,电脑前摊着许多的书。
但比阿华的书排放整洁得多。
身后传来的问候声:“是小甘吧?”
她回过头来,看见了那双柔和而坚毅的眼睛。
“怎么还不回家?”于和平问。
“爱公司如家呀。”
于和平想了想:“那今年我一定投你的票,祝你当选为上海十佳女青年。”
甘梅梅呵呵地笑了起来:“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舒服的话了。”
“难道今天你听到过很多不太舒服的话吗?”
甘梅梅说:“好几次想把自己的耳朵割下来。当然了,我送给别人的话可能
更让人不舒服。”
于和平靠在门框上,问道:“你让谁不舒服了?”
甘梅梅想了一想后说:“客户加上领导呗?”
“客户?”于和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哪个客户?”
“陈东。”
于和平脸一下子变得很严肃:“来,我们进来谈谈。到底是怎么回事?”、说
着他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甘梅梅没有坐,而是靠在了门边,研究着于和平,他的脸从侧面看去很有愣
角。鼻子很直很高。
“陈东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于和平执着地问。
甘梅梅突然反应过来,领导在问自己的话,他刚才问什么来着,噢,他是在
问陈东的事情吧。怎么回答他呢?
“小甘,我很想知道,你怎么得罪了陈东了?”
甘梅梅笑笑说:“都有点偏执吧。他偏执的送我玫瑰花,我偏执地让他改变
主意。”
“你让他改变什么主意呢?”
“让他别那么固执,不就一间大户室吗?”
“什么大户室?”
甘梅梅有些奇怪地看着于和平,说:“难道,不是因为他坚持要换大户室,
而我听说这不是让你很为难吗?”
“让我很为难?”
“是啊,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去当黄继光呢?”甘梅梅一笑。
于和平愣住了:“这么说,这么说,你是,你是为了我?”
甘梅梅耸了耸肩膀说:“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不买我的面子。”
“买你的面子?”
“这小子执着地追了我可不止一天两天了。说来你也许不信,昨天的这个时
间里,我和他正坐在波特曼里吃着法国的牛排呢。”
于和平没有回答。他低着头在想着什么。
于是甘梅梅也不再说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于和平抬起头来,轻声地说:“谢谢你。小甘。”
“不好意思,没有帮你把事情办成。”
“不管怎么样,都要谢谢你。”于和平说完停了一会儿,又问道:“你刚才
说,你还得罪了一个领导,是怎么回事?”
“许亮,他让我去向陈东道歉。我让他去见他的鬼。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
是个辞职吗?”
于和平有点惊讶地问:“他让你辞职?”
甘梅梅吹了吹落在脸上的头发说:“他没直说,可我巴不得呢。”
过了好一会儿,于和平说:“这个许亮呀,我看他是把下边的人得罪光了。
可奇怪的是,在咱们公司里,领导是很少考虑群众的意见的。”
“也不尽然。”甘梅梅说:“国外的企业每年都有所谓三百六十度的考核,我
看中国以后也快了。”
于和平有些好奇地说:“你怎么也知道三百六十度考核呀?这可是企业之中
比较新的一种管理。”
“我还知道这种考评方式最早还是从美国大学里学生给老师打分开始的,以
后才通过咨询公司到了企业。这方面的事情,有个复旦大学里的特务老是到我这
里来告密。中国的企业等距离地保持在国外现代企业的屁股后面,考核什么的也
不会例外。”
听到这里,于和平有点兴奋地指了指桌子上摊着的几本资料,说:“我最近
一直在写一本关于管理方面的书。其中专门有一章是谈考核的。”
“中国人也够累的,前二十多年是老师考,现而如今是领导考了。总之,考
考,领导手中的法宝呀。”
“考核只是管理之中的一块儿,我写的主要是企业如何更有人性味的管理方
面的。”
“很好,什么时候站在新华书店里能听到读者说,苦呀,我们老板太残暴了,
我想买几本人情味儿管理送给他参考参考。然后店员说,刚好,我们这里有本于
先生的专著。”
“那可能是一个将来很远的事儿。”于和平笑着说:“主要是我写的速度太慢,
平时事情比较多,写了快一年了,连一半儿都还不到。基本上是三天打渔两天晒
网。下了班家里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在办公室里写一会儿,有时候也带回家里
去写。”
甘梅梅走近了领导的身旁,歪着头看着他面前的电脑。她闻到了一丝淡淡男
性专用的香水味。上帝呀,阿华身上永远是一股复旦研究生宿舍里的袜子味儿。
“其实企业的发展与效益根本还在于管理。”于和平用电脑打开了自己正在
写作的书的题记评论着。
甘梅梅看到了他脖领子上那个洁白的衣领。男人的衣服不一定要华贵,但一
定要整洁。想象一下,一件上面沾着菜汁饭迹的最新款意大利版的西服袖子里伸
出的竟是阿华的那双脏手,那是一幅什么情景。
于和平侧过头去,看了看,他发现甘梅梅的眼睛有点发呆。
“怎么了你?”
“你让我想起了很多事情。”甘梅梅眼睛看着窗外说。
于和平突然也觉得非常不自然了起来。
“对不起,我得走了。”她突然感受到了这个英俊中年身上发过来的强大电
流,她的声音开始有些发慌地说:“我先生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噢。”于和平没有多问,而是看着电脑:“要不是今天我得完成自己制定的
一个写书计划的话,我会送送你的。”
“谢谢你。再见。”
告别时,两双眼睛都在看着别的地方。
甘梅梅逃亡似地钻进黑暗的楼道之中。昏暗的楼道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人若隐若现的声音从身后追了过来:“你知道吗。你
辞职,我也辞职。”
她停住脚,慢慢地转过身去。感觉,这就是那种梦一样的感觉吗?
在一片白色的轮廓中,她看到了一团黑色的身影。
第四章
第一节
“你好啊,”宁律师看着于和平远远地伸出手来:“还记得我
说过的吧,咱们后会是有期的。”
于和平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律师:“怎么,你的当事人还要在那个假设上纠缠
那三十万吗?”
宁律师笑着摇摇头,说:“不好意思呀,于总,这次我要和你谈的是另外一
个当事人的事情。”
“你到底有多少个当事人呀?”
“我的当事人提出,鉴于你们方面一再违约,他准备借助于法律的武器来纠
正你们营业部的行为。”说着,他把一个文件的复印件在于和平面前晃了晃说:
“这份白纸黑字的文件想必你一定看过吧。”
这不是那份许亮与陈东签订的协议书吗?
他真的会拿出这种东西和我们营业部打官司吗?再者说,这里边有多少条款
是上得台面的?
于和平笑了笑说:“律师先生,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份协议是谁和谁签订的?”
宁律师看了看协议后说:“很清楚,是兴诚投资顾问公司和永宏证券双方签
订的。”
“我是问你,你有没有看清是谁在协议上签的字?”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签字主体是否拥有合法性。”
“我很奇怪,你们为什么不去找那个签字的人,而总是要找到我这里来。”
宁律师愣了一下说:“就我的理解,目前你应该是这家营业部的主要负责人吧。我的
当事人面对的不是具体哪个人,而是你们永宏证券中北路营业部。”
“你要这么讲的话,我只好说,我们永宏证券有自己的法律部,关于这个问
题,还是请你直接与我们的法律部交涉吧。因为他们会代表我们营业部与你的什
么当事人把事情搞清楚的。”
宁律师摇着头说:“请你看看这个协议,你们营业部在签约的时候承诺将给
我的当事人提供营业部中最好的办公场所,现在你们又不履约,我现在只代表我
的当事人在这一个条款上与你探讨一下。你们方面如果不履行你们的承诺,也没
有关系。无非就是在法律上,恐怕正象你所说的那样,我们会把有关的问题搞得
大一些,如果在你这里无法得到有关的解决的话,我们会去找你们的上级的,到
时候,我们方面自会有我们的说法的。”
“好啊,那就欢迎你去我们总公司法律部去交涉吧。”于和平说到:“如果你
的当事人认为他的要求合理的话。”
“你知道一个真正的聪明人通常会采取什么态度来解决问题吗?”宁律师顿
了一下,说道:“妥协。懂吗?”
“谢谢律师的提醒,我懂。可是在与你打交道的时候,常有一点不太明白,
为什么那些想去妥协的不是你的那些聪明的当事人。”
“我的当事人向我介绍说,他已经一再地向你们营业部做了妥协。我想他的
妥协已经到了他的底线了,如果今天下午你们营业部仍不能在这个问题使问题得
到 相关的解决的话,那他可能就会单方面地采取有关的行动了。”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威胁吗?”于和平想起了司马聪的那番分析后,底
气很足地说。
“那好,既然你们底下的营业部是这种态度的话,我只好过一会儿再去你们
总公司去交涉了。”说完宁律师把那份协议书在于和平面前晃了晃之后,扬长而
去。
他不会又是去找那个钱总吧。这个律师为什么非要和我们营业部较劲呢?
看着律师离去的背影,于和平走到窗前,看着窗外。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来,想了一想,又把电话放
了下来,走出了办公室。
隔着几间办公室,他来到了许亮的办公室前。
进到许亮的办公室里,他用一种非常客气的口气说:“那个律师找到我那里
去了。我很奇怪,明明是你和陈东他们签定的东西,为什么这些人总是来找我的
麻烦。“
许亮,坐在那里,连屁股都没有动,他一边用一个小锉刀修着自己的指甲,
一边低着头回答:“这不很明显吗?”
“什么很明显?”于和平渴望着那种面对面的男人式的争论。
“你要是硬装做不知道的话,别人又能说什么呢。”许亮一脸傲慢的样子。
于和平觉得有一股火在向上顶:“你把话说清楚了,我硬装做不知道什么?”
“换了谁,都不会把事情给办成这样。”
“换了你,你会把事情办成什么样?”于和平接着许亮的话问。
“第一,我会让那个什么张志刚很高兴搬出去的,第二,我会让陈东更高兴
地搬进去了。这么一点事情。”
“这么一点事情,那你到是去帮着办呀?”于和平的声音变得高亢了起来。
“办?”许亮脸上露出一点狰狞来:“办什么?收拾残局?”
“你来收拾残局?”于和平笑了出来:“难道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是你设计好
的吗?”
“这种事情也需要设计吗?”许亮歪着他的眼睛说:“只是我真的,真的没
有想到咱们营业部会以一种什么先来后到的原则去和客户做解释。”
“你难道真的连最基本的公平原则也不懂吗?”
“公平?这个世界上什么时候有过真正的公平。那两个号称以公平公正立国
的国家打入一个石油国家时,需要找什么公平的理由吗?全球的高干子弟进入权
利的跑道时,傻乎乎的观众们中,有几个人就公平性提出过质疑来?公平?说说
而已,傻子才会去按照这个原则去做事情的。”
“你要是持这种观点的话,那各位之间就没有谈话的基础了。”
“说得对。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怎么解决客户的实际问题,而不是空谈什么原
则。”许亮回答道。
于和平摇了摇头说:“我真没有想到你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呢?”
“恐怕以后你想不到的事情还会更多的。你知道你为什么很多小问题都解
决不了吗?那就是因为很多问题你都去想那些什么公平公正的原则去了。” 说完
许亮咯咯地笑了起来。
第二节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上海的商人越来越喜欢在运动场和茶馆里谈事情了。
当年那种手里拿着大哥大坐在饭店大堂里高谈阔论或是坐在饭馆的包间里喝得
醉熏熏把盏交杯的场面还是有的,只是越来越少地发生在那些真想谈生意的商人
之间了。商人们开始流行起某种风雅来,一张嘴就是,怎么着,周末没有事情的
话,我们去打一场球去吧,你现在多少杆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打进一百,打出九十正在变成商人在财富的成功之外的
另外一种辉煌了。不过,如果你要是有兴趣认真地推究一下那些头发梳得整整齐
齐肤色呈现着一种健康色的商人当年的背景时,你可能会吓一跳。很多手里拿着
球杆潇洒地走动于果岭之间的朋友,恰恰就是那些当年把同学家里玩跳棋用的彩
色玻璃球棋子偷走之后趴在地下挖好的小坑周围玩弹球的人。英雄莫问出处。只
是推究竟起来,很多英雄内心竟都有一种奇怪的心态。
二次大战之后,日本的一代人做了美国的殖民地,看着那些嘴里叨根雪茄烟
一手搂着艺妓一手提着一根高尔夫球杆往来于球场和商场之间的美国商人内心
别有一番感受。日本商人们为了能够通过朝鲜战争中拿到更多的订单,他们很快
地发现,接近客户的机会不是坐在一起看相仆或下围棋,而是走到户外跟在美国
人屁股后面捡高尔夫球。有趣的是,那些不论做什么都很执着的生着小短腿的日
本人,花了一代的时间,终于培养出了一些精神有点偏执的人开始真正地喜欢上
了这种主要是跟自己叫劲的运动了。
日本商人对来自欧美的一些运动的风雅附庸的已经实在是不怎么高明了,接
下来象艺术潮流和时尚风格从洛杉矶、东京、汉城、台北、香港、最后上海呈阶
梯型地传染一样,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起,随着日本商人和他们的汽车、照相机
和电器对周边社会的空降,二流亚洲国家中的一些商人们也开始玩上了高尔夫
了。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去研究当年麦克阿瑟手下的军人们是怎么将种族歧视连
同这项户外运动一块推销到大和民族的历史背景了,中国的商人们就像他们的孩
子接受美国的麦当劳可口可乐,他们的朋友接受美国的NBA联赛和好莱坞大片
一样,他们悄悄地从韩国人、台湾人和香港人那里接受了高尔夫。
如同八十年代陪着客户去吃饭、九十年代陪着客户去唱卡拉OK一样,今天
的不少商人其实从心底里并不真正地喜欢这种缺少必要的运动量,只是拖了筒球
杆,陪着客户走在太阳之下的运动。然而,一方面是商业需要,另外一方面是某
种虚荣心在作祟,他们常常一副强作欢颜地对着周围的人讲,毕竟我们玩的是一
种高雅而昂贵的运动呀。运动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运动的形式。运动当中并
没有什么快乐的,真正快乐的是运动之后和周围人提起互相结识的地点时所感到
的那种面子。
中国人是比较好面子的一族。
此刻,乔新和几个客户正坐在一个高尔夫俱乐部的茶室里。他的旁边坐着一
个电脑高手,司马聪。
司马聪此刻的角色是永宏证券中北路营业部的客户经理。坐在他周围的是一
批牛头马脸谈笑风生的陌生人。
在他们坐在这里之前,自然是一系列的电话。幸亏国家安全局不管生意上的
事情,不然,截听了乔新的侦察员一定会有所作为的。
先是乔新与于和平的电话。接下来就是乔新与司马聪之间的电话,然后又是
一大圈的乔新分别与资金供需双方的电话。
然后就是早晨的高尔夫球场,然后就是俱乐部里的桑那室,然后就是俱乐部
茶室里的密谈。当然,这一切最后都由资金需求方,一个证券投资的工作室的经
理买单。谁叫他们做的那个庄没有套住那些正在变得越来越精的与庄共舞者们,
却把自己给搁在了高处。而为了维护这只股票不出现跳水,用那个躲在工作室背
后的老板的话讲,做股票做到这个份儿上,资金链不是这个月底就是下个月初的
某天出现断裂,可现在还得跟董存瑞似的咬紧牙关在这儿扛着,我们会不会和很
多的庄家一样,正在痛苦而无奈地为这个市场、为着证监会打着苦工。
到这里来打高尔夫球是资金的供应方提出来的。司马聪根本不会打高尔夫,
于是他就没有下场与参加他们的活动。只是他很奇怪,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早地约
到这里来打球。在他看来,起这么早地来打高尔夫球场球,也真是一件很辛苦的
事情。司马聪最初对他们谈的事情很陌生,为了不出差错,他始终紧闭双唇,一
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听他们谈,因为不管他们的资金怎么过来,怎么回去,最终
你们不还得找一家营业部分仓开户,该锁创时锁仓,该对倒时对倒。
资金的供给方是两个岁数不大的人。用他们的话讲,这单的量,可能不算太
大,也就是几个亿吧。我们这种人放钱的时候,小心着呢,因为,我们背后是一
家特大型国有企业的财务部,这笔钱趴在哪都是趴,反正不想趴在银行里。安全
是第一的,首先我们要保证这笔钱不能出事,过去这笔钱专门打新股,现在只好
去找那些条件好的短平快项目。我们根本不着急动钱,事实上,一年之中,我们
只要做成一、两单这种生意的话,吃喝拉撒的费用也就全都有了。找我们谈的人
多了,关键的是,我们最关心的是你们工作室过去的业绩。
一边吃着一个果盘,工作室的经理一边态度轻松地做着有关的介绍,他们设
想了两个方案,一个是以自身所控盘的股票作质押贷款,资金年收益率超过了眼
下市场百分之九的平均水平;见对方的人眉头紧锁,经理又提出了他的第二个方
案,也就是用自身刚刚收购的一家生物制药厂折价做质押,并解释说,如果资金
额度可以放宽到两千万,并且在中介的佣金上可以适当放宽,并提供了相关的证
明材料。
接下来,双方又东一刀、西一枪地虚虚实实地在两个最为关
键的问题上切磋着,一是质押的股票和实体资产,二是资金的年
利率。
尽管乔新一直在边上做着打消放钱者的顾虑的工作,但资金提供方却还是异
常的小心。特别是当他们听工作室介绍了几只他们做过的股票之后,呻沉了很久,
也没有表态。
谈累了之后,众人开始在俱乐部了里四散活动。
司马聪小声地问乔新:“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乔新笑着说:“这两位代理放钱的人,是专门做融资这行的,俗话说就是干
资金中介的。他们俩早期的经历都十分相似,给机构操盘,做过投资顾问,当然
也是老股民,后来他们发现中介费收益超过了二级市场投资,风险又小,便将精
力集中到了资金市场。说来,你不敢相信,那个说话时总是点头的人,大学里是
学习电机的。交大九二级的。”
“啊,这么说,他竟的我的师弟了。”司马惊讶地张开了嘴。
乔新不解地看着他说:“那你怎么也搞起客户部的业务了?”
司马聪四下里看了看,小声地说:“于总没有和你说吗,我是我们营业部电
脑部的。”
乔新嘴歪了歪,说:“这个于和平,他跟我在电话里说,你是客户部的经理。”
司马聪笑着说:“我想于总说的也许不错,事实上,我们公司现在从上到下
都应该是客户部经理了。”
见到那个说说话总是点头的人过了过来,乔新站起身来,拍了拍来人的肩膀,
说:“李总,我还真给你找了你们的一个老校友。这位先生也是你们交大的。”
那个叫刘总的人有点好奇地看着司马聪:“我叫李洞民,你是?”
“司马聪,九一级的,学计算机的。”
“好,好,好,”那个叫李总的人,马上放下了刚才一直端着的架子,笑着
说:“在这里竟碰到咱们交大的学长了。”
司马聪连连摆手说:“别这样说。什么学长不学长的,我们现在还不是在营
业部里混口饭吃。”
李洞民看了看周围说:“这屋里太热了,要不咱们到外边聊聊。”
司马聪和那个年纪比自己还轻的被人一口一个李总叫着的人来到俱乐部的
外边。交大的同学,只要敢于自己出来闯的人,没有见到谁被饿死的,而且一个
比一个混得好。人能不能成功,一是观念,二是勇气呀。
外边的天气热了起来,司马聪深深地吸了一口室外清新的空气,又摇了了圈
腰地,问道:“李总,这种谈判你一定参与过很多吧?”
“别叫我李总,那是恶心我。我现在听着这种称呼就恶心。”
司马聪说:“这一点,你和我们营业部的老总一样,他也特别烦别人于总长
于总短的叫他。他就说太虚伪。”
“不是虚伪,是恶心。中国的企业文化里的很多问题都是从这里出来的。还
有一帮子更恶心更爱拍马屁的人,来不来就是,领导,您亲自来参加了?领导,
您亲自做出决定了?最可笑的是,在厕所里尿尿时,侧过脸发现了领导,马上一
脸媚笑地说:领导,您亲自来上厕所了?”
司马聪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在这方面,我就特别欣赏美国的文化,不论是见到扫地的,还是见着总统,
都统称为先生。见了几面之后,就直呼其名了。不搞精神行贿那一套。我确实和
不少美国人打过交道,这个世界上被开化的民族中,美国人大概最实在的一群了。
不论做什么,先把丑话说在前边,当面打过招呼之后,面对面地跟你干,不跟你
玩那些虚的。”
司马聪点点头,说:“你们做融资的,见的人一定很多,不像我们这种纯粹
做计算机业务的人,成天就和机器打交道。”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说,
今天你们之间的谈判会成功么?”
“开国际玩笑,也不知道乔新怎么搞的,找来这帮了人?整个就一帮骗子。”
“骗子?”司马聪有些不解地看着对方。
李洞民说:“我一听他们把融资额降到两千万,而且将资金
年利率定在百分之九,我就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了。借资金都到
了不计成本的程度了,一句话,肯定是他们做的庄资金顶不住了。
为了多喘两口气,现在就是毒药也要往下喝了。要我看,这个工
作室即使躲过了去年的大跌,但眼下控盘的几只股票还是被挂在
高处。退一万步讲,就算再来一次大行情,他们能套现逃出来的
可能性也极少。这些市场里有名的烂尾仓,早就是臭名着著了。
以他们手里的股票融资,百分之五十都没有人接。至于说到他们
刚才说的什么生物制药厂,那就更不着边际了。那些资产质量怎
么调查,谁来评估?要是他们手里的那个什么厂子质量没有问题
的话,早就可以在当地银行进行质押贷款了。这帮子人的融资把
戏,太小儿科了。”
司马聪说:“看得出,你们做事情,还是非常小心的。”
“一般的来讲,在资金拆借市场,不是太了解对方底细的情
况下,我们的原则是宁肯失去获利的机会,也不冒险行事,不值
得,只要手里有资金,机会总归是有的。在这个市场里到处都是
张开网等着别人上当的骗子,很多人来谈融资的人,你不清楚他
们真实的意图是什么。稍不留神,资金就被人给骗走了,在这个
行业里做,没有情谊,只有利益。我们通常对对方的了解一直要
了解到他的家里的情况,以防万一。真正想做成一单并不容易,
我们通常谈个十几、二十次的出去和人谈,能成功一次的话,就
比在二级市场做股票好多了。说穿了,做我们这行,关键是资信。
你绝对不可能指望着第一次就能谈出个所以然来。”
司马聪说:“谢谢你,我从你这里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你在电脑部,客户实时下单的情况,你都清楚吧?“
司马聪点点头。“哪天,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也请你到我们
营业部给我们点化点化。”
“我个人的一些不太大的资金最近准备从一级半市场里出
来。如果你能给我一点有趣的信息的话,我们也不妨合作一把。”
“你的资金量有多大呀?”
“不太大,五、六百万吧。”
司马聪吹了一声口哨,之后说:“不管怎么说,我建议你还
是先到我们营业部来看一看再说吧。”
“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呀?明天有空的话,我可能先去你们
营业部那里考察考察。”李洞民说道。
第三节
老刘的一个电话让于和平再次陷入了一种极其紧张的状态里。
上午老刘和下边的人先是写了一个通知,并复印了很多份。一份儿贴在大户
工作区的门口,一张贴在乒乓球室里,剩下的夹在通过电脑制作的关于大户室中
午领取工作餐的登记表里直接送到了每间大户室里。
送出午餐登记表不到十分钟就有人打来了电话:怎么着,你们营业部真的坚
持不下去了吧?不至于吧?
我说,你们抠门是不是也过分了点,下午收市之后不到五分钟就停电拉闸,
现在又卡起中午的工作餐了。明天会不会发通知连我们下单用的电脑都要收电费
吧。
张志刚在电话里骂得最凶:你们营业部还想不想开下去了?有她妈你们这么
干事儿的吗?不就昨天我们多吃了你们的两盒盒饭吗?再说昨天是他妈的那个
姓陈的那小子捣的乱,现在你们竟冲着我们来了!你们这帮混蛋要还是有一点点
良心的话,就摸着自己胸口自己说说,从三年多前,张楚夫跪在地下给我们拉进
来之后,我们他妈的给你们营业部打出多少交易量,给你们挣了多少佣金呀。现
在到好,换一个什么狗屁领导,马上就换出这副嘴脸来,让我们填什么午餐登记
表来了?你们为什么不再让我们填一份上你们厕所用了多少水冲大小便的水量
统计表呢?实话告诉你们吧,从前几天我被送进派出所之后,我他妈的就想从你
们他妈的永宏搬出去了!我不跟你们开什么玩笑,我告诉你们,等我把手里的货
给清干净了,我他妈的一分钟也不多再在你们永宏呆着了。我有神经病呀,我在
你们这里开户做股票养着你们,现在连中午吃几个盒饭也要我们填表了?我现在
把话扔在这里,我还就不信,凭着我们手里这么大的资金量,把户开到别的公司
营业部去,我们吃盒饭时,他们敢让我们填什么表?张楚夫他小子最清楚,多少
资金是冲着我的面子来的,我在这里也不是吓唬你们,你看我走了之后这个营业
部里会有多少资金跟着我们一起走。你们信不信!你一定要把我说的话传给你们
那个什么狗屁的新领导。听见没有!
于和平听到这里,头皮直麻。
老刘在那边端着电话,等着他的指示。
于和平的脑子突然陷入了一种麻木的状态之中,几乎没有思维了,过了好一
会儿,他声音忧郁地说:“老刘,这件事情,你让我再想想,反正已经出现这种
事情了。我们下午再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
他把电话放下之后,抑身躺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头脑一片混乱。
盒饭呀盒饭,不都是因为想节省费用吗?怎么就整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难道
我们真的是因小失大了吗?难道我真的是领导无力吗?难道一个多星期下来,事
实证明我真的干不了营业部这摊活吗?真见鬼,当时,领导分配我来这家营业部
时我为什么任何条件了没有讲地就接受了领导的安排的呢?难道这里真像是第
一天见到小甘时,她形容的大烂坑吗?
小甘现在怎么样了?今天早上经过财务部时,好像即没有看到玫瑰花,也没
有看到她的人影。昨天晚上,我们都说了一些什么呀?好像我是谈我的书,我的
管理。而她呢?她都说了一些什么呢?她走的时候,为什么低着头?她为什么躲
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睛为什么那么亮,那么的美呀?昨天晚上她走了之后,为什
么电脑的屏幕上全部都是她的眼睛呢?
这个奇女女子怎么会知道三百六十度的考评的呢?她的外表是那么的肆无
忌惮,可她脑子里怎么装了这么多的东西呢?真想把她的脑子挖开来,看看里边
到底装了些什么。真想把她的衣服脱下来,看看她……于和平,好你个于和平!
现在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却在想着这些东西!!可耻!
怎么办,怎么办?客户,不会在自己上任不到一个月里全部都走光吧?
永宏证券公司为了提倡并做好全员经纪拉客户的工作,在资产管理部的时候
就知道,每个月在公司内部网的系统里公布一次业绩排行榜和工作表扬榜。业绩
排列榜是把分布在全国十几个省市里所有几十家营业部每个月拉进多少二十万
元以上的客户拉个清单,按照拉进来的客户数目以及拉进来的资金,从大到小从
多到少地做两项排名。前两个月,每当他在公司内部网上看到一些营业部什么客
户和资金也没有拉进来,吃着零蛋的业绩时,他的内心竟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感
觉,这样做是不是也太残酷了点。真没有想到,现在这种情形竟然轮到自己的头
上来了。更可怕的是,随着自己来到这家营业部,非旦没有把更多的客户给留住,
而且还出现了大量的流失。还算好,如果总公司经纪总部每个月不但把每个月新
拉进来的客户做个排名,再做一个各营业部客户流失的排行榜的话,那我们中北
路营业部…..于和平不敢想了。那将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呀?
生活呵,为什么这么重呀?你难道要压死我吗?
还有家里的事情也是一团的乱麻呵。表面上看,似乎事情都是自玉洁去了香
港之后开始发生变化的,可问题的实质是什么呢?自己如果真的象很多年龄比自
己小,但却已经在浦东和浦西,甚至在北京都已经买下几套宅子的成功人士的话,
玉洁会走吗?自己是不是真的象玉洁说的那样,除了会想点不着边际的事情之外
什么也做不好?
还有佳佳,她怎么办?受母亲的影响,有一天那个在香港长大的女孩子谈起
她的那个在上海做事情的父亲来,鼻子先轻轻地吭一下,然后是一幅不屑于谈论
地说:“我爸爸,算了,别提他了。”然后顾左右而言其他了。佳佳,我最爱的佳
佳,我现在已经快是什么都没有了,难道,你真的会被玉洁的爸爸妈妈你的外公
外婆领走吗?可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让你跟他们走呢?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我真的陷进生命的低谷里去了吗?
在这种状态之下,我真的有信心有能力把事情做好吗?
客户都走了,那我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呢?我还好意思继续坐在这里吗?
面前的电话响了起来。
一声,两声。
谁来的?钱总?
也许我真的别在这里挺着了,也许我真的应该钱总低下头来,用一种坦诚的
态度向周围承认,包括向那个总是眯着眼睛斜看着自己的人,承认说,可能我是
不行。可能我真的很失败,确实是到了以自知之明的态度让贤的时候了。
电话铃继续执着地在桌子上响着。
于和平深深地吸了口气之后,把电话拿了起来。
电话里传来了那个让他非常讨厌的律师的声音:“是于总吗?我是宁律师
呀。”
他没有吱声,他的那个还沉浸在深渊里的脑袋此刻还没有浮回思维的水面上
来呢。
宁律师的声音说得很慢,但很清楚:“我的当事人在经过很久的考虑之后,
他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们答应除了保留他这间工作室之外,是准备再另外地给他
一间大户室吗?”
于和平没有反应过来,反问道:“你说什么?我们答应过什么?”
宁律师又一字一顿地说:“你们营业部曾经答应过我的当事人,说你们准备
再给他们提供一间大户室的。”
“是的。但有个前提。”于和平的头脑开始清晰起来了。
“是的,是有个前提,”宁律师说:“我的当事人,希望通过我向你表示,我
们可以接受你们的前提,但你们营业部方面必须在未来三天之内,给我们安排好
另外一间大户室。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可以考虑不动了。”
于和平突然从椅子上直直地坐了起来,他拿着电话的手有点颤抖地问:“陈
总是这么说的吗?他是当真的?”
“我的当事人怎么可能象你们营业部这样的缺少诚信呢?”
危机就这么过去了?! 危机难道就真的这么过去了?不是这个律师在逗我玩
儿呢吧。
于和平的声音变得异常的明确地强调说:“你是说陈总答应,不再逼着我们
要换到那间最好的大户室里去了吗?”
“听着,于总,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方面也是有着一个前提的,那就是你们营
业部承诺的再给我们一间工房室。”
“没有问题!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再给你们两间也没有问题!宁律师,你一
定代我向陈总表示感谢。不,不,我现在马上亲自去陈总那里,亲自表示我们营
业部最真诚的感谢。”
于和平没有等律师把话说完,挂上电话后,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第四节
朱福根站在医院对面街上的公用电话亭顽强地拨着电话。
外甥小松的电话先是没有开机。开机之后,又没有人接。
再打,后来干脆手机关了。
也许是这个公用电话号码小松已经太熟悉了,这几天来,从这个号码打来的
电话全部全是让小松哭笑不得的询问。
朱福根毫不气馁地从身上背着的那个书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来,书包是八十
年代一次到黄山开会时会议上发的,包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沾着口水翻着笔记本,很快地找到了小松办公室的电话。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问道:“你好,请你您找哪位?”
一分钟之后,小松接起了转到他那里的那个电话,一听声音,他的眉头就皱
了起来: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他们的主仓是在永宏证券中北路的营业部。跟你说
了多少遍了,我不认识那个营业里的任何人。你知道一个营业部,加上保安多少
人吗?二十来个,现在这行情之下,很多的营业部把人栽得只剩下十几个了。我
怎么可能认识他们那里的人呢。再说了,即使是在那里开户,也未必和客户服务
部的人有多少交情呀。不是不帮你的忙,我也只能通过其他的朋友想办法和他们
联系。你干吗非要见他们陈总呀?你见了他又有什么用呀?他能什么话都告诉你
吗?我知道,这是你一生之中最后的一次了,我知道,可即使这样,你也不能这
么干事儿呀。不是,这也太荒唐了。我哪知道他的手机呀?你真是。好了,好了,
姑父,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他们兴诚顾问公司的电话吧,你去问问他们吧。
不告诉你?他们当然可能不告诉你了。那我就再给你出个招,你打个电话问到他
们永宏证券,就说你是一个客户,想在他们中北路营业部开户,之后,你就打到
他们营业部的总机去问吧。你就跟他们编个理由就是有急事,要找他们陈总。开
玩笑,你怎么那么死性呀,那理由不是一大把的,你自己编呀!没准,你就真的
能够找到他了。唉,可有一点,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地问他,千万别把我们之
间的事情给露出去呀。好了,好了,这些天,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就别再给我打
电话了。好吗,求求你了,姑父。
“这小子。”朱福根嘟囔了一声之后,放下电话。
接着,他又骑上车飞快地向家里骑去。
当骑得满头大汗的朱福根爬上来楼来出现在老苏的面前时,老苏正在和老伴
坐在电视机前有点无聊地看着早上的节目。
朱福根和老苏两口子稍事寒喧之后,就把老苏拉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口气
神秘地小声问道:“老苏,你想不想赚一笔钱?”
老苏眨了眨眼睛说:“如果我说不想的话,别人会以为我们两个里一定谁有
毛病了。”
朱福根四下里看了看,周围除了铁丝上挂着老苏两口子的衣物,另有几盆绿
色植物之外,别无他人。于是他开始用一种语重心长地口气说道:“老苏呀,也
是该我发一次了。前些时候,我得到了一个非常确切的消息,有一家上市公司准
备进行实质性的重组,于是我就把其他的股票全部都割肉清了出来,前两天全部
都进到这家公司里去了。你猜结果怎么样?全都长上去了。”
一番话,说的老苏热血沸腾的:“老朱啊,我不得不承认,在妙股方面,你
真的是比我强多了。”
朱福根被人一吹,马上是一副极为得意的表情:“怎么样,要不要跟着我赚
一把呀?”
老苏有点狐疑地问道:“可我第一需要知道这是一只什么样的股票,以往以
来,这家上市公司的表现,第二呢,我也得知道这只股票近来在市场上的变化,
目前处于一种什么位置上?”
朱福根拍了拍老苏的肩膀说:“很好,我很喜欢你这种态度,投资么,毕竟
需要一种科学和严肃的态度。不过,我把这么好的事情告诉你,你用什么样的方
式来感谢我呢?”
“咱们两个人,谁跟谁呀?你说,你都有什么条件吧?”
“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买入到这只股票去,我们一起赚一笔,但我目前手中
的钱数量还不够大。你知道,我过去在其他的股票上前后也赔过一些,所以这次
操作,我想把投资的力度加大一些。”
“行了,老朱,你也别和我绕弯子了,你想和我借多少钱吧?”
朱福根拍了一下老苏的肩膀说:“行啊你,快成了我肚子里的虫子了。”
老苏笑道:“要不你这急匆匆地来找我,就说不过去了。”
朱福根伸出五个指头来,翻了一翻。
“十万?”
朱福根点了点头。
“这太多了,这么大的数量,我可能还得和老伴商量商量。”
“那,八万吧。要是再少了就没有太大意义了。”朱福根的声音又变得小了
起来:“时间么,顶多三个月。等从股市里打个滚出来之后,马上把钱加上活期
存款的利息还给你。”
“活期存款?”
“那就按三个月定期吧。”
老苏笑了笑说:“三个月能有多少呀。不过,话说回来,关键的关键还是本
金的安全,至于说利息多点少点,只要合理的话,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不过,
有一点,你和我两个人得有个默契,如果有一天我的老伴问起这借钱的事情来,
我们的口径必须一致,那就是这笔钱是用来给你夫人治病用的,或者是个什么类
似的理由。千万不能向她说是炒股用的。”
“这一点,你就放心吧,老哥我还不会蠢到那个份上。好了,那就这么说定
了,”朱福根四下里看了看,问道:“咱们还是来看一看那只股票今天的表现吧。
你的电脑在什么地方?”
“可我这里看不到钱龙呀?”
朱福根说:“有钱龙最好,没有它,就炒不了股了?上和讯即时行情或者新
浪的财经,哪个网站都行。”
“老行啊,你朱。”老苏跟在朱福根的后面恭维着他说。
第五节
于和平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内心里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情。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一切又都是这么的奇怪。
接完宁律师的那个电话后,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陈东的房子里。结果发现
陈东并没有在他的大户室里。
问到他手下的人,他们都说他已经来电话了,今天上午他有事情,不来大户
室了。
于和平心里一下子凉了下来,他甚至想到自己被那个姓宁的律师给耍了。他
的声音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你们知道,再给你们安排一间工作室的事情吗?”
两个年轻的操盘手摇着头。
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人说:“这件事情重要吗?”
“太重要了。”于和平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哭腔。
两个人互相地看了看,其中的一个人说:“您先别急,你等我给老板打个电
话,听听他怎么说。”
一个电话打过去。
站在一旁的于和平觉得几十秒竟象几十个世纪那么漫长。
那个操盘手,转过头来,用手掌捂着话筒,问于和平:“我们老板想和你说
话。”
于和平接过电话来,喂了好几声,那边一直在沉默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边传来了陈东沙哑而疲倦的声音:“于总呀,挺有本事
的你,怎么和袁飞娟搭上的?”
“你说什么?”
陈东在那边叹了一口气说:“你们营业部怎么不早跟我说,那个张志刚实际
是袁姐下边的一个操盘手呀?”
“袁姐?什么袁姐?”
“好了,都别在装蒜了。”陈东苦笑了一声说:“宁律师跟你说了吧,两天之
后你们营业部再给我准备出一个大户室来。”
“这个,陈总,你放心。绝对没有问题。”于和平的心咚地一声跌回到了胃
的上面,他声音激动地说:“陈总,要是方便的话,我代表营业部今天晚上请你
和你下边的人一起吃一顿饭怎么样?以感谢你们兴诚公司对我们营业部工作的
支持。”
那边陈东的声音情懒洋洋地说:“算了吧。不过以后我们之间确实还是得多
通通气。就这样吧,你把电话给我手下的人,我还有点事儿要和他们交待一下。”
于和平把手中的电话还给了那个站在一边的操盘手。
袁姐?这个袁姐是干吗的?是她说服了陈东他们吗?是她帮我们营业部的
忙吗?她是怎么知道我们这里的事情的呢?噢,对了,昨天不是我建议老刘和张
志刚的老板联系的吗?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脑袋怎么乱成这个样子了?是我提
议老刘试试看的么。
想到这里,他向那两个仍在和他们的老板通着话的操盘手拱拱手说:“你们
先忙着。我先回办公室去了。”
那两个人向他招手致意之后继续打着那个电话。
从陈东他们大户室里出来之后,他直接来到了综合部。只见老刘和李燕坐在
那里正在商量着什么。
“老刘,你昨天晚上给张志刚的老板打电话了?”
老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神情紧张地说:“于总,不是你让我和她联系
一下的吗?我真的没有多说什么。”
“你是怎么和她说的?”
“我就实事求是地和她提到了陈东的要求。说我们营业部非常的为难。我真
的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于和平点点头说:“她怎么回答的呢?”
“她回答得很简单,那个人不就是想要我们原来的大户室吗。她就说她再问
问张志刚一点情况,我们搬出去不就行了。说完她就把电话给挂上了。她没有多
说什么呀。”
“可我得多说一句,”于和平有点激动的抓住了老刘的肩膀说:“你知道吗?
问题已经解决了,不是张志刚他们搬出去,而是陈东他们不再和他们争那间大户
室了。”
包括李燕在内,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有些不敢相信。
“要这是真的,这可就太好了!”李燕说:“刚才我和老刘还在为客户可能离
开咱们营业部而在发愁呢。张志刚背后的老板是个什么人呀?”
“不太清楚,”于和平和老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说:“只知道是个女
的,姓袁,很多人都袁姐袁姐地叫她。”
“那,我们一定要感谢一下她了。”李燕说。
“那当然,”于和平看着老刘说:“那这件事情,你就再和她联系一下。看看
她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请她吃顿饭。不过,我刚才还约请陈东吃一顿饭,毕竟
他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忙吗。”
李燕鼻子哼了一下说:“从头上讲起,还不都是他惹出的事情。对了,关于
他,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向你汇报一下呢?”
“有什么事情,说吗。”于和平讲。
李燕看了看老刘。
老刘很敏感地说:“你们先在这里说着,我去问一下盒饭落实的情况。”说着
他走了办公室。
李燕小声地说:“昨天甘梅梅到陈东那里问了一下许亮给他的手提电脑的事
情。陈东说,那个手提电脑已经做为礼物送给了钱总的女儿拿去用了。”
那个怪美人儿,她昨天晚上可没有说到这件事情啊。
“这件事情到底怎么一个处理法,想听听领导的意见。”
看着李燕,于和平语调很低地说:“既然事情涉及到钱总,我的意见是咱们
先不及于向谁要回电脑来。再等等看。不就是一台手提电脑么。不过,我就是不
太清楚,这个陈东和咱们钱总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关系?忍人寻味呵。甘梅梅还
说了什么情况吗?”
“她还替你去和陈东说情,希望他不要坚持搬到那个别人正在使用着的大户
室里。”
“这我知道了。”
李燕有点惊异地看着于和平。
于和平问道:“今天,好像没有看到她呀。”
“她可能是去总公司财务部了。”李燕替甘梅梅遮掩着。
第六节
甘梅梅之所以今天没有上班,是因为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快十点了。
而且是躺在复旦大学的教工宿舍里。
阿华的被子永远带着一股脚气味儿。
靠窗户的桌子上放了一堆啤酒瓶子和几个红酒的瓶子。
一个打开了一半的食品罐头的边上已经长了一圈白色的东西。
楼外边知了的叫声顺着破旧的窗帘跑进屋子里,让人心里烦烦的。
昨天晚上的酒一定是喝得多了一点,到现在头还有些疼。
我怎么躺在这里了的?甘梅梅开始一点点地向前倒着记忆。
阿华扶着自己躺在这张床上的。
这之前,自己好像是被阿华扶着来到那个发着臭哄哄下水沟味道的公用洗手
间里,把肠子里最后一点胆汁都吐了出来。
那之前呢,和阿华在茂名南路的酒巴里和一帮子陌生的来自澳大利亚的游客
一边喝着红酒一边聊着南太平洋岛的风土人情。
再之前呢,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走在灯光通明的南京路上,想着那无穷的心事。
那个英俊中年在黑暗之中的表达,让她心醉,她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
不像过去那样,走到那个刚刚说完你跳下去,我也跳下去的男人面前一把搂住他,
紧紧地搂住他,让两个人的肋骨在爱的压迫中产生一种快乐的疼痛。
因为他是你的领导吗?
可我已经准备辞职了!那样这个世界上就会少了两个上级与下级的同事,却
多出了一对声音柔和目光睿智的和另外一个爱意澎湃心绪迷乱的朋友。
那将是一段什么样的故事呀?
为什么不立即辞职呢?这份工作意味着什么呢?
当年从财大毕业的时候,一半的同学去了银行系统,剩下的去了企事业及证
券、保险、基金这一类的非银行金融机构。两年多了,多数同学不论是在银行、
非银行还是企业事业单位里,都已经从最基层之中跳了出来,更很少有听说仍然
在类似于百货店的服务行业一线做出纳的。
要说,证券营业部和那些出售糖果猪肉的百货商店有什么本质性区别的话,
那就是这里出售的只是谁买了谁必然会赔的股票和投资基金。
证券行业对于年青人来讲,正在一点点地变成鸡肋的行业,离开了有点可惜,
可继续呆在里边确实是在浪费着大好的生命。大好的青春可能就是在这里一点点
的消耗过去了。
对于那些立志磨去性子,夹紧尾巴,削尖脑袋之类的人另当别论,在这种介
乎于官方与私营之间的企业里做,只有很少人的能够看到前途所在。
辞职吗?那就意味着不可能在工作时间里合理合法地看到他的那双让人心
动的眼睛了。
那只藏在黑暗中的眼睛说:你辞职,我也辞职。
我是不是爱上那双眼睛了?
不会吧,除了欲望之外,我还会有爱情吗?
初恋早在初二的时候已经给了那个教我们化学课长着一根欧洲人似鼻子的
实习教师了。化学实验课上,所有的心理反应都与分子式一起生理地混在一起了。
初夜早在高二秋季校运动会后给了年级二百米的冠军了。那是一个做着爱当
中竟会睡着的男孩子。整整一周当中,不分白天黑夜地做,两个人不下二十次地
爬上了那些混和着酸麻和奇妙的高峰。下楼时,四只腿竟都在发抖,那是体验了
世界上另外一种感觉之后的颤抖。
再后来,那个可以做自己伯伯的老芭蕾舞蹈演员,把毒品、酒精和性一同时
推到了自己的面前。幸运的是,当时她只挑选了酒精和性,毒品还给了那个老家
伙。今天这个可怜的老家伙已经长期地在戒毒所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了。通过
老舞蹈演员,自己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断地换着性伙伴。在这段时间里,
自己变成了需要使用人工润滑剂的母狮子,智力低下,性欲亢奋,直到在一个死
党家里的聚会中,有个复旦的博士生将他手里的那本苏格拉底的书砸在了自己的
脸上。
哲学使自己的欲望向着理性做着痛苦的回归。
哲学开始使性欲改变了它的功效。
在哲学的眼睛里,所有的那些带着生理性质的东西都遭到了无情的贬值。
哲学使人生命之中的另外一块美好悄悄地得到了升华。
尽管阿华的袜子总是那么臭,他胸前的衣服上总是沾着一些在食堂餐桌边上
留下的呈浅黄色菜汤的痕迹,毕竟,是阿华使自己在找到了某种理性之后,体验
到一种新的美感。
美感常常比美还要重要。
自此,甘梅梅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沉浸于感觉之中。
来自欲望的快感在理性的压迫之中默然地衰退着。自己的思维开始变得越来
越象征,到处是暗示,到处是比喻,到处是对生活及周围的一切进行着夸张的修
饰。
自己说出的话,如果不让对方吃惊,不让对方痴笑,不让对方感到莫名其妙,
自己竟会在即刻之内产生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失败感。
自己开始变成了一个在感受的支配之下,思维越来越变态的女人。一个常常
一出嘴就会将对方于无意间伤害了的怪女人。昨天许亮在电话里的愤怒是有道理
的。
直到昨天晚上,直到看到了那个英俊中年人洁白的衣领,直到闻到从他身上
散出的那种淡淡的香水味道,直到听到他的那一句在黑暗之中飘过来的声音:你
辞职,我也辞职。
奇怪,这种声音像是从一个温馨而遥远的家里飘来的声音。像是那远在日本
名古屋爸爸的声音。
甘梅梅在床上坐了起来,双腿抱用膝,看着窗外。
面前的窗户慢慢地变成了一块巨大的银幕,那些黑白的纪录片和彩色的故事
片开始一个场面一个场面地在眼前没有多少逻辑地晃动了起来……
第七节
这是一家位于龙华寺附近的小茶馆,于和平一早地就订了一个非常安静而雅
致的小房间。
早早地吃过晚饭之后,于和平就赶到了这里来。
地点是袁姐选的,她不想吃饭,只想喝点茶,随便聊聊。
下午袁姐把电话打到于和平的办公室里时,话说得非常客气:“我们张志刚
给你们营业部找了不少的麻烦。对不起了。”
于和平一副受宠若惊的态度:“怎么能这么讲呢,还是我们营业部的服务不
到家。”
“我刚才接到你们一个办公室的刘经理的电话,说是要请我吃饭什么的,你
看你们也太客气了。”
“不是啊,袁姐,说句实话,你把我们营业部给救了。我们当然要感谢你了。”
“话别这么说。你们营业部帮我们的忙,也还是要感谢的。”袁姐在电话的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几天前是不是你去派出所帮着捞张志刚的。”
于和平赶紧说:“那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是客户,也是我们的上帝呀。”
“好啊,今天让<<申城晚报>>社会版上发一条消息,说上帝终因赌博被抓到
了派出所里去了。”
于和平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袁姐在电话的那边用一种安详的语调说道:“要不,今天晚上,我请你喝茶
吧。”
“怎么能让你请我喝茶呢?开玩笑,袁姐,你太客气了。”
此刻那个客气的袁姐正坐在于和平的对面,接着一个电话。
袁飞娟大概不到五十岁的样子,保养得很好,头发黑黑的,皮肤白里透红,
衣着得体,一只手里捏了一块紫色,几根细细的手指在不断地在揉动着。可以想
象得出来,她的那双大眼睛年轻的时候一定迷倒过无数的贵族王孙。
过了好一会儿,于和平听到她轻轻地说道:“你看这样好不好,大冰,一会
儿我过来一趟吧。”
收起电话之后,袁飞娟向于和平客气发点着头说:“对不起,这个电话我是
必须接的。这辈子,我最佩服的就是他了。”
于和平有点不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还有最佩服的人?
袁飞娟端起茶杯来,小声地问道:“张志刚后来没有再在你们那里打麻将或
惹别的事吧?”
于和平犹豫了一下,说:“他挺好的。”
袁飞娟笑了笑说:“如果我现在把电话打过去的话,他会不会正在你们营业
部里和那几个狐朋狗友打牌呢。”
于和平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这个孩子,我是看着他一点一点地长大的。毛病很多,优点也不少,特别
是在做股票方面,我也很奇怪,粗归粗,大势方面的差了点,但技术方面,很多
波段他把握得还是比较到位的。”
“可我觉得,袁姐,在中国做股票,政策和大势方面的把握,是最根本的,
真正的胜负还是取决于对大势的研判。”
袁姐点点头,鼓励着于和平说下去。
“我曾经专门研究过,影响中国股市上下波动的因素很多,有企业基本面方
面的问题,有市场内部技术面上的问题,但归根到底还是政策方面的影响太强了,
政策方面的风险太大了,也就是我们业内经常说的系统性风险太高了。有专家统
计过,目前对市场波动性方面的影响,百分之七十以上是来自所谓的系统性风险。
我们是可以看到那种被控盘之后的个股可能不受到市场大势的影响,可庄家为此
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为此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呀。”
袁姐点点头说:“中午我到北京和国务院研究发展中心的一个主任吃饭,他
跟我开玩笑地说,人民银行、财政部、甚至国家发展委对这个市场的影响都会超
过证监会,可市场出了事情之后,背黑锅的却都是证监会一家。就跟中国足球队
好不容易让穿着红衬衫的博拉同志帮着咱们抽签抽出亚洲去,从上边的体委、中
间的足协到下边的教练组谁可能对成绩产生更深刻的影响,然而输了那场和哥斯
达黎加的球之后,很多的球迷却把主要责任都推到郝海东一个人身上去了。”
于和平有点惊讶地看着袁姐,说:“你中午还在北京?”
袁姐点了点头:“上午从西安飞过去了。四点钟回到了虹桥。还是选了上航
的飞机。东方和国航现在总是落在浦东。”
“你每天都这么飞吗?”
袁姐摇了摇头说:“这几天事情比较多。你接着讲,我觉得你刚才讲得不错。”
于和平点点头说:“我总是和那些投资者们讲,机构研究风险,散户研究收
益。新手选手们总是在研究怎么冲进去,专家们却成天在研究,怎么随时随地地
从里边跑出来。我碰到过一些做的比较好的人,他们总是跟我强调一个概念,在
中国做股票,首先需要的不是一个定量的问题,而是定性的问题。如果国有股减
持这个主要的矛盾不能从根本上加以解决的话,聪明的投资者永远只能有一个策
略,那就是脚底下抹上厚厚的油,随时撒开脚丫子就溜。过去十几年来,在这种
大的背景下做股票,怎么可能培养出真正的投资者呢。六零零六九零号称是中国
字管理最好的企业了,可上牌上市以来从市场里拿走了十好几个亿,可连派带转
的还给投资者的是多少呢,两三个亿而已。连这样的上市公司都是赤裸裸地在这
个市场里玩圈钱的把戏,更不要说其他那一千多家的上市企业了。他们眼睛里只
有投资者向身的钱包,而投资者的回报之类的问题,而基本上没有去考虑。长此
以往,对投资者们来讲,他们只能去投机,想吃栗子吗,只能到火中去取。无非
在火中取栗子的手段不一样罢了,那些关于利用国家特殊政策的基金管理公司,
他们是拿着长长的铁钳子到火中去找栗子,而多数的投资者只好能是把手伸出火
里。总之,在这种背景下,我实在不太明白那样中小投资者们为什么还要相信这
个市场,一次次地被火烧疼了之后,还要再次把手往火里伸。所以说现在从营业
部角度来看,真正给广大投资者的服务,不是推荐股票的服务,而是风险分析的
服务,是多元化的理财服务,是更有针对性的、更深更广的资讯服务。”
袁姐点点头说:“那么,你具体有没有什么想法呀?”
“目前,我正在和客户服务部研究一种特别针对目前上海很多已经建成和正
在建设当中的数码社区进行的服务。以后随着宽带更多地进入社区,很多人手里
可能有很多闲钱,他们除了会把钱存入银行之外,并不太擅长理财的人,我们从
现在开始就注重于对这些潜在客户的投资知识方面的普及及教育。我个人认为今
后证券营业部的发展应该立足于两个方向,一个是提供那些高端客户的高质量有
很强针对性的私人服务,另一个是非现场的交易。现在客户最需要的还是有价值
的资讯服务,一般的研究报告是没有多少用处的。关键还在于营业部是否能够给
客户提供他们认为极有价值的信息。为此,我们准备把我们的客户服务部分为几
个工作小组,有走出去拉客户的人,也有坐在这里伺候客户的人。我有个计划,
就是有一天,能够让我们营业部的交易现场,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我根本不需要
那么多的营业场地,我最需要的是尽快地把营业场地减少,把房租省下来的钱,
用来招一些纯粹的经纪业务代表。象很多保险公司那样,发这些经纪代表一个底
薪,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的努力,去拉客户。我们营业部给他们以充分的培训,
并建立一整套的激励机制。通过人性化的管理,把员工的士气给激发起来,让营
业部给他们一种自由平等的感觉。这可能就是我未来一段时间想做的事情。不过,
坦率地讲,我刚到这个营业部两个星期都不到,很多想法仅仅是粗线条的。还有
一点就是,你可能也知道,在我们永宏证券这种机制里,我在下面的一些想法,
如果不能成功地说服我的领导接受的话,很多想法最终只能是一些空想。而和一
些领导关系的相处,实在是太艰难了。成天琢磨着如何跑到领导那里,挠他的痒,
擦他的皮鞋,这种事情,我又是最不擅长。”
“说到体制和机制方面的问题,你们比纯粹的国营企业要好一些,但纯粹
的私营企业又比你们好一些。很多机制方面存在的问题是不可能以你个人意志为
转移的。” 袁飞娟说话的声音很慢但很清晰,她想了想又问:“你刚才提到的非
现场交易,我想知道,到目前为止,你们营业部的客户通过电话委托和网上交易
完成的交易量与现场交易的交易量,大概是个什么样的比例呀?”
“具体的数字我说不清楚,但你问大概的情况,可能是二比八,即营业部目
前大部分的交易量还是在现场完成的。我有一个大概的计划,如果领导允许我去
实践自己的一些开发和管理方面的想法的话,并在未来允许我能够在这个位子上
呆上几年时间的话,我希望在未来的两到三年里,我们非现场方面的交易量能够
提高到和现场一样的量,五年以后,我希望我们中北营业部能够成为上海一家主
要以非现场交易为特点的营业部,一个在这方面建立起自己品牌的营业部。”
袁姐笑笑说:“品牌,好啊,做什么都应该有一种品牌的意识。说起来,我
投资的有价证券主要分为两块,一块儿是在你这里,张志刚帮我管着,这一块儿
除了九九年的五一九和二零零零初的网络行情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多的收
益,包括去年的六二四,养几个人,维持在那里吧。另外一块儿我投到了美国市
场里,刚才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一个大学里的兼职教授,就是他帮我管着。”
于和平眼睛一亮,说:“就是你刚才说的,你最佩服的那个人吗?”
袁姐点点头,说:“说穿了,佩服不佩服,一方面得拿业绩来说话,另外一
方面拿理论和思想来说话。在这两个方面,怎么说呢?只有四个字: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于和平说:“他的业绩是……”
袁姐用一种非常平静的口气说:“我把一部分资产挪到了美国,而这位住在
上海市郊一个偏僻的小区里基本上不出家门的奇才,将我的股票资产在一年半的
时间里翻了四倍。”
于和平一下子站了起来:“可华尔街已经跌了两年多了。怎么可能呢?”
袁姐依然是一种非常平静的口气说:“你以为我是在说神话吗?”
“对不起,袁姐,是不是我太冒昧了,可我确实很想见一见这个连你都佩服
得不行的人了。”
袁姐想了一想后,说:“这样吧,我先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他是否方便谈话。
也许你们还真的能在非现场交易方面进行一些探讨呢。不过,他的身体不太好。”
第八节
刚进屋的时候,于和平发现这个外表不起眼的小区和外观也
很一般连体公寓楼,屋里的空间却非常的大,上下三层,每个房
间里都放满了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其中一个主客厅的面积大约
有六、七十平米大。一组非常现代的沙发前边放着一组非常高级
的欧洲音响设备。而与之极不成比例的是,在离客厅不远的一个
小房间里,一个孤零零的小躺椅前边放着一台样式很旧的小电
视。
整个住宅里到处是打开的电脑和摊开着的书籍。
主人把两个客人请到了自己的书房里。与非常欧式的其他房
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主人的这间书房却到处是中国的字画与古
玩。唯一显得有点不太协调的是,一个巨大的中式文案上放着一
台屏幕极大的电脑。
“听小袁讲,你是永宏证券的。”主人一屁股坐在了电脑前
边。他的声音又尖又细。
于和平连忙欠了欠身子。
有趣,在外大名鼎鼎的袁姐到了这里,竟变成了小袁了。
给何大冰打了电话之后,一直到一路开车过来的时候,袁姐
对这位不可思议的人进行了一个的大致的介绍。
何大冰,今年五十岁出头,当年和袁飞娟一起到陕北插队的
老知青。
那个时候,他为了把毛选的英文版和法文版给攻下来,发挥
了我军连续作战不怕疲劳的作风,白天跟着牛上山躲在一个背风
的地方睡足一觉,晚上陪着腊烛苦读。新年春节来临,所有的知
青都扒火车挤回上海了,那些个人民大众开心之日却是他一个人
却缩在窑洞里读书之时。他的母亲早逝,倔强的父亲在祖国山河
一片红之际,成了被打翻在地并被踏上三、四十只脚的死老虎,
后来当了现行后被专政机关给扔进了劳改场。很长时间里,这个
瘦得象条狼的知青,每天抱着被子缩在炕上靠背诵单词熬着岁
月。插队不到半年,还挂名在公社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袁飞娟突
然来到了何大冰那个发着酸味儿小屋里。袁飞娟的父亲给陕西军
分区的一个战友写了一封信,已经接到入伍通知的她,象只快乐
的燕子一样马上就要飞到了全国人民都在学习的解放军的一个
电话班里去了。临走的时候,她去看望了这个师大附老高一的学
长,何大冰从一个破旧的皮箱里哆哆嗦嗦地摸索了半天,终于找
到了一本封面已经掉了的小毒草,马克吐温的英文原著<汤姆索
亚遇险记>,送到了袁飞娟的面前,叮咛着:听我的,好好学习,
只要努力学习,机会总会用的。
三年后,在广阔天地里基本上没有什么特别作为的何大冰,
竟然被几个陪着不知是埃德加斯诺表妹还是史沫特莱的表兄的
延安外事办的干部给看中了,因为他们发现,走到那些窑洞的故
居前边,他们的对领袖的介绍很难让客人觉得这里的主人当年到
底为什么那么的伟大。当这些人突然听到了一口流利的牛津音在
边上插嘴时,在场的人全都呆住了。
在外事办干了不到半年,他争取到了西安外院的一个名额,
很快地他成为了一个被何东昌和滕藤同志所形容的那种经不起
一捏的面包式的工农兵学员。不过他更快地发现,真正经不住一
捏的不是他,而是那些基本上也就是读过几本薄冰和张道真的老
师们。那个时候,已经坚持偷听了好几年美国之音的何大冰的词
汇量基本上已经接近了梁实秋和郑易里的水平。
七七年底,当外院涌进了一批胸前挂着一块块小白牌子货真
价实的大学生时,他知道时代再次把机会推到了自己的面前。他
选择了考研究生这条路。因为这将可能是一条回到上海最简单的
办法了,一旦中举,户口和工作都可以在一个秋天全部搞定。他
选择了华东师范大学英语系的比较文学专业。英语没有任何问
题,关键是那个年代所有的考生都还必须通过政治课之类的考
试。经过一番努力,78年的秋季,他和当年许多附中的从老初
一到老高三的同学一起,同时出现在了大学校园里,不同的是,
当多数人以本科的身份出入于学校图书馆的时候,作成为了邓小
平时代中国的第一批研究生,他拿着借书证,却可以进入教师阅
览室中了。
毕业之后,他留校当了老师,一干就是十几年。他现在的夫
人,就是当年他的一个学生。
进入证券行业纯粹是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在几个书商的策
划之下,他和几个朋友在九十年代初做了几本美国当代文学之类
的丛书,通过发行,赚了点小银子。一天他和几个书商在一个小
餐馆吃饭,吃饭当中,几个书商对市场的变化,进行了一番了对
他来说毫无概念的争执。书商们先是讨论着保持贴补率的事情,
后来就由讨论变成了争吵,其中一个人大骂辽国发的两个兄弟不
是东西,而万国的管老板又和他之间有多铁,于是他是铁了心地
要跟着管老板做空。另外一个书商则小声但不太自信地说,毕竟
中经开离三里河的财政部和方庄的证监会比起各位到管老总的
距离近一点吧。最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问起了这个成天看英文原著
的何大冰。他数了数人数后,小声地说:为了平衡的话,那我就
做多吧。没有料到的是,他以为开玩笑的呢,可当时负责发书放
款的人,把那些本来应该属于他的一叠叠人民币竟全部跟着中经
开做了多。之后当政府强行地进行协议平仓之后,让何大冰百思
不可其解的,他的财富竟在儿戏之中,番了好几倍。
这就是中国证券市场吗?从此之后,他开始把自己的眼睛从
美国的阿兰金斯堡的嚎叫和塞林格的麦田里来到了大飞小飞的
三无概念和黔轮胎和嘉陵摩托的减持试点上。
不论做什么都非常投入的何大冰,一下子陷了进去。他开始
象他当年在窑洞里背单词那样地疯狂理论实践再理论再实践地
往复循环地提高着自己。A股,美元B股、港币B股,H股、
红筹股,封闭式基金,开放式基金,企业债、金融债、新股申购,
甚至一级半市场,在不到十年之中,随着个人财富的增长,他的
投资经验或直接参与,或间接参与地涵盖了几乎证券市场的各个
方面。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把手机转到留言功能上,然后有选择地
跟那些当年几乎每天都要和他通上一通电话的形形色色的朋友
回话说:对不起,除了两处不动产之外,我的资金几乎全部转移
到华尔街去了。我不再做中国股票了。
所有的人,都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来。
“听袁姐说,你现在只做美国的股票,是吗?”于和平问道。
何大冰看着袁飞发出一种怪笑声。他的声音象又尖利得有点
刺耳,象一只饥饿的猫头鹰:“你这种宣传可不准确呀。小袁。”
他把眼睛从袁飞娟的脸上,又挪到了于和平的脸上:“我脑子里
没有只做什么品种或是只在什么地方做的概念。我没有。我只关
注市场之中的两个问题,一是哪里有流动性,二是哪里处于底部。
当年宫泽喜一和中曾根康宏先生对市场认识上的分歧导致了日
本的市场最终划入了一个深深的底部,遗憾的是随着不断的下
滑,流动性也给滑没了,尽管日本股市已经构了快十年的大底了。
货币政策完全失效,财政政策基本失效,整个东京掉进了一个流
动性陷井之中去了。你今年多大了?”
于和平对这个人思维的跳跃性有些不太适应。但他还是很认
真地回答说:“四十四岁。”
“好,很好,可你知道美国南部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州长,
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他都干了些什么吗?”
四十多年来,于和平也还是见多识广大了,但象何大冰说话
速度这么快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于和平侧着头,在追逐着他
的思维。
就在于和平还在那里试图寻找着答案的时候,这个长得象一
只猴子一样的人,突然从自己坐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在你这么
大的时候,作为美利坚和众国的首领,他开始着手做着两件对于
地人类发展来讲很重要的事情。你知道当年给小罗斯福出主意在
美国上上下下狂建高速公路的那个参议员的儿子给这位前州长
出了个什么主意吗?”
这不是在考试吧?袁姐提到过这个语速惊人的家伙曾经当
过十几年的大学教师呵。
似乎是根本不想等到于和平还给他一个答案,那个尖尖的声
音又开始滔滔不绝了起来:“做为竞选伙伴的戈尔参议员给年轻
的总统出了一个将可能把欧洲远远地甩在身后的好主意,在尽可
能短暂的时间里在全美建立起信息高速公路来。你知道这种东西
多么奇妙吗?当年有个伟大的学者在白金汉宫女主人维多利亚
的庇护之下,提出了一个人类出现文明之后的一个最伟大的猜想
之一,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通过阶级的重组,阶级的斗争、
阶级的分化,最终达到阶级的消灭,进而人类进入某种无阶级的
大同之中。谁也不真正地理解这种大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耶
稣基督、默罕穆德以及释迦牟尼都曾根据他们的体验与认识幻想
过他们美妙的大同,但目标的遥远与艰辛只能让人类中极少的一
部分人感受到信仰所带来的力量。善良的人类一直在自身发展的
各个阶段,利用各种方式来达到他们心目之中的大同,很遗憾,
至今没有让人类看到一个基本上可以认同的一个案例来。然而,
那位比我还年轻的总统,在他的两任之内,创造出了一个相当精
彩的范例来,那就是,那就是整个人类不分种族,不分阶级、不
分国界、不分时空地用一个叫做计算机的东西联接在一起,沟通
在一起,并发财在一起了。开始实现着一个科学上的梦想,全世
界有计算机者联系起来,打倒一切网管干预。当我第一次在交大
听到来自硅谷的一位专家讲起美国总统的信息高速公路来的时
候,坐在礼堂下边的我就在想,能不能通过这条公路,直达华尔
街的彼岸呢?在这些高速公路上不但流动着信息,同时,也高速
地流动着财富呢?哈!”
何大冰突然尖叫了一起。把于和平吓了一跳。
于和平侧头看了看袁飞娟,只见她依然安详地用一种近乎于
崇拜的目光看着何大冰。
“美国历史上很少有总统在离开白宫的时候,让自己的账本
上写满了黑字的。克林顿做到了,这是信息高速公路帮助他做到
了。是戈尔先生帮助他做到的。我甚至做为这样的假想,如果
2000年12月,几个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坚持要求将佛罗里达州的
选票清点出来的话,那么还会不会发生一个牛仔式的政治家在不
到两年时间里不但把前任留下来的那些财富花精光并给国家欠
下了巨额的债务,会不会发生让两座不知道挂了多少毕加索、马
蒂斯、高更、德加的那些人类最辉煌作品的商业大楼毁于一旦,
进而还会不会出现把士兵一会送到坎大哈去看骆驼,一会儿派军
官进巴格达去巡夜的事情。奇怪,历史的因果与演绎常常是呈不
对称性的。”说到这里,这个讲演家突然陷入了一种沉默之中。
屋子里突然之间变得异常的安静,于和平听到的只有计算机
发生微微的细小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袁飞娟说道:“教授,你是不是该打针了?”
何大冰突然笑了起来,接着说道:“信息高速公路是可能调
动财富的,这可能就是我刚才说的克林顿做的第二件事情。”
于和平突然发现这个奇怪的人,他的思想还是存在着一个大
的逻辑的。
“我敢百分之百地确信,那个最初被里根任命应付股灾的官
员格林斯潘,他一定不相信,信息能够创造出这么大的财富来,
他曾经多次面对着国会和媒体坦言,他不知道为什么AOL能够
把华纳的股票给玩出这么多的花样来,他不懂为什么雅虎在爬上
了两百多美元的天价之后,依然有众多的投资者在那里疯狂地追
捧,并期待着一举冲上四百美元,他肯定也不懂为什么那些多会
计师和投资者都是带着发红的目光看着那些不可思议的财务报
表。可阿肯萨斯州的那个天才,他肯定懂。我也懂一点。我喜欢
美国的股票,那是因为,这里不但有流动性,更重要的是,这里
也有很多的低谷。唉,你们要不要加点水。”
就在两个听众还在发愣的时候,何大冰尖利的声音已经隔着
门叫了起来:“老伴。客人没有水了。”
于和平笑了起来,说:“客人的杯子里没有水了,客人的肚
子里可全都是水。”
袁姐听了也笑了起来。
“请问卫生间在什么地方?”
何大冰随手指了一下。
于和平与进来倒水的何夫人几乎撞上。
他的夫人是个生得胖胖的,高高的中年女人,皮肤很黑。
于和平觉得非常的奇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搭配。让他
更加奇怪的是,这个何大冰的知识面怎么会这么宽呢,他的思维
在中国、美国、日本和英国自由地跳动着。竟是如此的疯狂与浑
然一体。怪不得,连袁姐都服得不行呢。
重新回到客厅之后,他看见何大冰和袁姐两个脑袋都凑在那
个屏幕巨大的电脑前。
“你看看,你来看看。”袁姐指着电脑对于和平说:“这个天
才,顺着信息高速公路给我搬回多少财富来。”
于和平,看到了一片的绿色,可再一细看,他也不敢相信自
己的眼睛了。
于和平还是第一次通过电脑看到美国的股票。不知道是出于
人类的视觉习惯,还是由于意识形态方面的差异,中国股票和美
国股票在投资者眼睛里的颜色刚好是相反的。中国的股票,挣了
钱之后,市场会以一种轰轰烈烈的醒目的红色轰击那些胜利者的
目光,而当一个投资者不幸出现亏损时,证券公司在经过相关的
清算之后,以一种比较平和的绿色予以揭示和安慰。
让于和平大吃一惊的是,呈现在他面前的屏幕竟然是一片的
绿色。更让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其中很多股票在收益率一栏的显
示当中,好几只竟然出现百分之几千的成长。
这做的是股票吗?!
“何,何先生,”于和平一生之中,第一次出现说话有点结
巴的状况:“你这股票是怎么做的,你亏过钱吗?”
何大冰轻轻地用鼠标器点击了一下之后,随着屏幕的翻动,
画面上的数字被刷新了一遍。他用那鸡爪子一样细细的手指敲点
着计算机的显示器,发生轻脆的声响。
于和平顺着那个鸡爪子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唯一看到的
百分之二千的回报率。
何大冰的手指继续一边有节奏地敲着电脑的屏幕一边说:
“这只,这只,还有这只,都曾经亏过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五十
以上。很多一段时间里,它们都属于红色的一族。可我和多数的
投资者的心态刚才相反,它们越跌,我越高兴。我手中的预备队,
一排接一排地又冲了上去。你们知道斯大林在每个战役上是如何
胜算的吗?希特勒败就败在,关键的时候,他手里的现金总是比
斯大林先生少一些。”
于和平和袁飞娟都像是没有理解他的话一样地看着他。
“做股票的一个真谛其实是在做现金。这话我不知道你们能
够理解吗?”何大冰的身子突然间又离开了电脑,他象个幽灵一
样地移到了房间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手中头寸的流动性比市
场的流动性还要重要。”
屋里再次地只听到电脑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何大冰说:“你们知道,在市场中我最讨厌
什么吗?”
没有回答。
“我最厌恶的是两个东西,一个是风险,一个是内部消息。”
于和平咽了咽口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呀?”
“说来很多人不相信,事实上,我是一个风险的厌恶者。面
对市场,更多的时候我是处在踏空的状态上。踏空的感觉其实挺
好的。高手和低手之间,往往就区别对这种感觉的体验上。玩一
阵子股票的人常被套,而玩一辈子股票的人常常踏空。本性使然
吧,还是那句话,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风险厌恶者。”
“可是,不要说做股票了,做任何事情都是有风险的。”于
和平忍不住说道。
何大冰在黑暗之中的小眼睛象一对小小的绿豆,他那尖利的
声音开始变得低沉了起来:“严格地讲,是那些不确定的因素,
影响着我们的投资决策。其实,正确的认识应该这样讲:很多从
外部传来的内部信息,恰恰是市场之中一些极大的风险。内部信
息,进入到决策系统里来的时候,首先召唤而来的不是你的理性,
而是你的欲望。欲望,是投资者与市场较量之中最大的敌人。你
们知道,一次次地把华尔街踹倒在地,一次次地用理性击败了指
数和大盘的那个天才得益于什么么?得益于更多的时候,他一个
人跑到远离纽约的一个小镇上,坐在阁楼上津津有味地看他的年
报。”
“你是说巴菲特吗?”于和平问道。
“啊,太好了。”何大冰的尖叫声吓了于和平一跳。
“巴菲特最大的法宝就在于,他从来不听信、不传播甚至不
分析那些所谓的内部信息。从来不,更多的时候,他所热衷的是
用他的理念偶尔地制造一些内部信息。你们知道,我怎么做股票
吗?”
两束崇敬的目光在期待着答案。
何大冰将眼睛闭上了一会儿,很认真的说:“我是用鼻子做
股票的。”
于和平笑了笑,说:“什么意思呀,这是不是太玄了点。”
何大洋点了点头说:“是玄了点。但这种方法,很适合于我
的投资理念。在这个市场里,百分之九十的股票买卖者是靠着耳
朵来投资的。百分七的人,是靠眼睛来投资的,就是说,除了听
到一些消息之外,他们还要看些资料来综合地决策,剩下的百分
之二点九九九的人,会用他们的大脑来投资,他们擅长于利用他
们学习并掌握的一些研究工具来投资,比如什么风险偏差理论、
价值发现理论、技术分析理论,波浪呀,图形啦,等等等等,但
市场之间真正的博弈是什么?是资金?是消息?市场之所以被
称其为一个只有赢家和输家而没有专家的地方,其中一个很重要
的原因在于,每个市场都有一大堆无法进入统计范畴里的心理因
素。市场在更多的时候,是在进行着心理之间的博弈。心理的信
息常常是无法统计的。所有的信息都拥有模糊性和欺骗性。信息
可以欺骗耳朵、欺骗眼睛,甚至欺骗大脑,但信息很难欺骗一个
人的鼻子。这样,我就成为了那种在市场中的零 点零零零零
零一的那些投资者了。我是用我的鼻子去找寻并建立我个人的投
资理念的。不管怎么说,不管是农村包围城市还是城市扩展到农
村,还是那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到目前为止,我
对华尔街的感受,及对它的挑战,也有近两年的时间了吧,成绩
呢?”说到这里,何大冰走到袁飞娟的身边说:“还可以吧。小
袁。”说着他又挪动了一下鼠标器,刷新了一下他的投资组合业
绩显示。
“今天还可以啊,”袁姐对站在一边的于和平说“这只股票
今天一下子竟涨了百分之三十。张志刚一天涨个几点,都会给我
打电话报喜。我跟他说,我是目标管理,年底算账。在美国市场
里,一天长百分之几十的情况是很正常的。”
“这也是我为什么喜欢做美国股票的一个原因之一。这里没
有涨跌停板,没有悌加一,没有不合理的举牌。相反,在这里你
可以透支,可以做空,可以到银行质押,可以在基金间免费转换,
可以用一个账户就在股票、债券、基金、期权上充分地完成你的
组合,从NYSE、NASDAQ、AMEX一直到OTC没有场内的交
易所场外柜台给你设置清算之间的障碍及什么指定交易之类的
安排。此外,交易时,投资者可以自由地选择限价或时价下单,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下单时,你还可以根据自己的投资理念用
GTC安排投资。”
“什么是GTC呀?”于和平问。
“翻译成中文就是下一个远期的预约发盘。只要市场有人在
你的报价上竞叫,不管是买还是卖,当时就撮合。用这种方式在
信息高速公路上移动财富,非现场交易的券商还可以免费地为你
挂两个月的单子。哪天想改动或调整,随时可以撒单。这种远离
市场、时空不限的非现场的交易,对我来讲,简直是太舒服了,
互联网可以保证我去做那些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教授,于总今天来这里的一个主要目的是想和你探讨一下
有关非现场交易的事情呢?”袁姐说道。
“何先生,不,何大师,听了你刚才的高论,再看看你取得
的业绩,我算是彻底的服了。在这里,我真诚地提出一个希望,
希望哪天你哪天有空的时候,到我们营业部去给我们那里的客户
开导开导,也算帮我们营业部一个忙。”
何大冰的夫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夫人用手指点了点自己
的左手腕,小声地说:“大冰,该打针了。”
于和平很惊异地看着何大冰。
何大冰冲着于和平自嘲地说:“你可千万别叫我大师。我也
就是上海里弄里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糖尿病患者,养病当中闲书
读得多点而已。”
袁飞娟对于和平讲:“他看得书很多。从周易、麻衣、九宫
到推背,什么都看。他还真的会算命呢?”
“真的?那我真得叫你大师了。你哪天给我算算命吧。”
“小袁,你什么时候干起广告专业来了。”何大冰嘴上说着,
可脸上还是一副很得意地神情:“我跟你说,我还真去北京大学
的光华管理学院去胡说八道过一次,结果你猜后果是什么?”
这次是三个听众在等待着。
这个喜欢自问自答的主人说道:“从蓝旗营、北大地、成府、
101中一直到老虎洞,整整地消了好几个月的毒呀。”
什么老虎洞?他说得都是些什么呀?于和平侧头看了看袁姐,她依然是那副表情,沉静而
祥和。
第五章
第一节
早晨,当李燕发现于和平来到了办公室后,她就手里抱了一叠报表,站到
了领导的面前。
“什么事?”于和平问道。
“是这样,”李燕从她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张通知来,问:“昨天晚上,总公
司财务部来了一个通知。”
于和平拿着通知看了看,这是一份总公司决定在近期对营业部进行一次内
部审计的通知。
他把通知还给了李燕后说:“一会儿,你再把这个通知给许亮看一看吧。另
外,再让甘梅梅复印几份,给办公室、电脑部和客户服务部发下去。这样也好,
其实应该在张楚夫走之前就进行这种离任审计的。很多金融机构大的案子都是在
这种审计中搞出来了。要说,这也有助于化解管理当中的风险。反正,从我这里,
我觉得总公司对我们审计的时候安排得越早,对我们今后的工作越有利。这样的
话,我们就真正的做到另起炉灶了。”
“刚才总公司财务部那边又来了一个电话,他们问我们这边什么时候能够
准备好?”
“这还得问你呀。”
李燕说:“我这边没有问题,关键是司马和马力杰他们那里。不过我今天把
通知给他们的时候,也让他们着手准备一下吧。”
于和平点点头。
第二节
慢慢地整个世界越来越象一个村子。不论是住在村头还是村尾,只要这个村
民家里有了根电话线,有了支付电话的费用,再有了与外边沟通的意愿,那就很
好办了,一个调制解调器,就让他和外边联在一起了。不论是美国曼哈顿岛上刚
发生的一起震惊全球的自杀行动,还是上交所刚刚因为一家上市公司没有按规定
披露报表而发出了谴责,人类几乎是同步地了解到相关的消息。信息面前,人与
人之间正在变得越来越平等。今天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地被网络给缩小着,人类之
间的很多距离在很多时候变成了越来越近和越来越短了。
朱福根坐在电脑前,一只手点击着鼠标器,一只手里拿着一瓶酸奶。早在几
年前他的脚骨折了一次之后,医生就劝他多喝点酸奶,老年人缺钙,喝酸奶有助
于补钙。
现在做股票真是方便极了,哪都可以上网,哪都可以及时地了解股市动态,
从全国性的大的门户网站,到专业的财经网站,一直到上海的各种信息港、服务
站,为了拉客户来点击自己的网站,以增加在线的人数,所有的网站都在想尽一
切办法把访问量给提高起来。财经信息这一大块,特别是招揽客户上网即时地炒
股,各公司的服务器都投入了相当的资源,以便给与较好的支持。
朱福根记得,前一段时候,老苏特别兴奋地跑来说,有一家什么软件公司为
了促销,可以为客户免费安装一套炒股软件,再免费地试用两个月。被人当鱼钩
上以后,会不会后悔,上不上当,另当别论,当时就跟那个脑子里时常存水的老
苏理论过,有用总归有用,但有多大的用处呢?在这种行情之下,你快又能快到
哪去?快几秒钟或者快几分钟对于咱们来讲,有多大的用?我们这些退休人员又
不是那些券商的自营盘、基金公司的交易部,或是什么超级规模的工作室私募基
金的操盘手,咱们要那么快干什么呀。我的电脑连奔腾的配置也不到,我就认准
了新浪的财经,什么事情也没有耽误,那上边每天从行情到股评,信息量大得甚
至专家也浏览不过来,花钱买那些没有多少用处的软件干吗?这些免费的资源还
来不及使用呢。
磨蹭了半天,朱福根的电脑终于来到了个股行情一栏,他在点击飞天股份代
码时,手中的酸奶把鼻子呛了一下。
别紧张,别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的同时,心里小声地念着。
七块三!
我没有看错吧!他揉了揉眼睛。是七块三!七块三呀!!
一开盘,股票从昨天的六块多钱,一下子跳起来了近百分之八!
酸奶一下子变得什么味道也没有了,嘴里没有任何感受了,只有眼睛里存在
着感觉。
也就是说,今天一下子仓位里的货长了近一万多元!再加上前两天进的货,
前后自己手中的股票已经有近两万元的成长了!
小乖乖呀,你的手术费就放心吧。下午就给医生打电话。
小松的消息真准呀。小松,姑父爱你!
想到这里,他抓起电话来,就给外甥拨。拨到一半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想
了一想之后,他戴上了一个遮阳帽,就下了楼。
一路疯骑着自行车,往日半个多小时候的路程,不到二十分钟就来到了小松
他们的写字楼。路上很多人看着这个老头,有人看见他那象一面旗帜一样飞在背
后的衬衣,小声地说:这老头儿不是去抢金子吧。
上得楼来,门也不敲地开了门就往屋里走。
秘书想叫住他,但他已经把小松办公室的门推开了。
只见小松正在低着头打着电话。
见他进来,小松连忙用手捂住了话筒,做了个让姑父自己去饮水机倒水的姿
势。然后又小声地对着话筒说了起来。
朱福根解开自己胸前的钮扣,他觉得屋子里有些热。
过了好一会儿,小松放下电话问:“怎么着,姑父,什么事情这么激动呀。”
“你看了今天的飞天股份了吗?”
小松点了点头说,然后,用手迅速地在钱龙上翻阅着,翻到当日挂单成交的
分时栏里,指着几个卖单说:“在集合竞价的时候,我就是开始挂上几个卖单了。
十点不到的这几手也都是我挂上去后成交的。”
“你疯了!”朱福根有点不解地看着外甥问:“这股票刚起来,你怎么就走了。”
“我胆小呀。”小松自嘲着说:“自从前两年被几只股票套苦了之后,我现在
的策略是有百分之十的收益,就做好出场准备,百分之二十,一定就要开始出货
了,后面呢,爱长多高长多高,那是别人赚的钱。”
“可,可你这怎么行呀?”
“对我来讲,这就行了。说穿了,你顺着排吧,买投资基金回来多少?那些
所谓的专家不让你赔钱就谢天谢地了;把钱放银行里,一年下来有多少,一点几
吧,买债券是多少?三年到五年的国债也就是百分之三,企业债券高一点,但国
内的那些只会到市场里圈钱的企业,有几家是可靠的?即使是那些极不可靠的企
业债、金融债券一年下来,也就是百分之五、六吧。一只股票能让你赚个百分之
二十,你还要怎么样呀?”
“可我昨天借了点钱,又建了点仓。我觉得飞天股份真的是刚刚开始动。”
“你疯了,”小松摇着头说:“你真的是疯了。怎么能借钱做股票呢?你知道
我为什么宁肯白送你钱,也不愿意借你钱吗?姑父,请你原谅我的直率,我就是
怕你不理智。做股票又不是赌博。”
“可我那天也和你说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做股票了。”
“那也不能这么做!这不是做股票,这是赌股票。而且,姑父,我跟你说,
我刚才通话的人,就是我的那个在兴诚帮着操盘的同学,他刚才告诉了我一个绝
密的消息,那几个去广东和飞天股份谈收购的外国人,在谈判过程之中,他们发
现兴诚推荐的这个壳,事实上很脏,里边乱七八糟的担保之类的东西太多,高级
管理人员一人一身的官司,怎么收购?让他们进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一个条
件,从律师事务所到会计师事务所,全得换成他们信得过的国际上的四大。实事
上,他们已经开始接触普华永道的人了。”
听到这里,朱福根紧张地气快喘不过来了:“那,那,那,不会出事吧?”
“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呀。就是兴诚的那个什么陈老板,他自己做的局,可事
态怎么发展,他就能说得清楚?鬼才信!”
“那我现在怎么办?”
“你听我的话,减磅出货。见好就溜。”
“可我还指着在飞天股份上赚到钱之后,给你姑姑治病呢。”
“你要是这么固执的话,就当我刚才的话白说了。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
吧。”小松笑了笑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反正我的感觉是,在中国股市里,
我是越做越胡涂,很多那些又脏又烂的企业,可只要有人炒,有人用题材和资金
在下边托着,什么人间奇迹都会出现。我也是被套怕了,去年一只ST,也说是
问题很多,我在它上面挣了百分之三十不到就跑光了。可当时觉得这个和眼下飞
天企业差不多问题的股票,到现在已经翻了三倍了!那个庄就是有后劲,股价一
直顶在那里。也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理念。反正,在中国做股票,确实是不能靠
逻辑的来做的。这次成功的办法,下次碰到同样的企业再做,就可能全盘失败。
有时侯以为是股价顶不住了,在下滑当中赶紧把手中的货抛了出去,可结果才发
现,那是庄家在洗盘。有时候,三只质地和规模差不多的股票,看着跌下去,采
取了同样补仓的手法,两只见底后反弹,而另外一只却一路不回头地往下走去,
结果是越补越跌,最后只好是把半个身子都割下去,一只股票就能把所有过去赚
的钱全都赔了进去。做股票这种事情,怎么决定全在自己,反正这些年,我真是
被股市给整稀稀了。”
朱福根说着说着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做这个庄
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上次是说这个庄的主仓在永宏中北路营业部吧?”
小松有点紧张地看着姑父,问道:“你不会要发神经去找他们吧?”
“为什么不呢,你要知道,我可是把所有的全赌上去了。”
小松耸了耸肩膀。
第三节
马力杰正在按照于和平的要求和手下的人讨论到周边社区开发客户的事情
时,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杨信方打来了。
杨信方在电话里问他,能否在今天晚上把一张八百万元的支票给他。他有事
情急用。
放下电话,他就去了财务部。只见李燕和甘梅梅坐在那里一
边聊着天,一边整理着账务。
他对李燕说:“咱们营业部是不是还是那个规定,凡是客户要取两百万元支
票的话,必须提前一天通知。”
李燕点点头。
“能不能有例外呢?”
“是不是杨信方又急着要钱了?”
马力杰很诧异地看着李燕:“你怎么猜到的?”
“人民银行的那个五号文件很快要执行了。”
“五号文件?”
李燕说:“你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国家为了打击有些人利用证券市场洗钱,
一是要求今后营业部不能再设资金柜台了,二是所有的户头都必须实行实名制,
所有的大额资金都必须通过银行进行监管了。”
马力杰心里一惊。但他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说:“刚才杨信方在
电话里说,他是希望今天就要支票。”
李燕犹豫着说:“杨先生,也是咱们的老客户了。可这规定……”
“我的锦囊里有个已经沤得有点发馊的主意,刚好献给你们。”甘梅梅插嘴
道:“以后营业部只要有那些推不出去的问题,咱们就让客户直接找我们的罗斯
福先生去解决。”
“什么罗斯福先生?”李燕问。
“权利欲强的残疾人的统称。”
李燕笑了起来。
马力杰却依然是一脸愁容:“那我还是跟杨先生说了吧,明天吧。就怕他不
高兴。”
甘梅梅笑着说:“哪天我要真是碰见他的话,我会非常真诚地和他说,这个
世界上真正高兴的人并不多的。”
就在马力杰准备离开的时候,李燕叫住了他说:“你等一下,这里有个通知,
你拿走看一看。”
“什么通知呀?”马力杰接过复印件看了看:“审计?咱们营业部要审计
了?”
李燕说:“我已经分别把通知的复印件给了司马和老刘他们了。你们客户服
务部也把有关的客户资料什么的准备准备吧。”
马力杰拿着通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想了一想,他决定给杨信方打个电话
解释一番。
拨通杨信方的电话之后,他听到电话里的背景乱糟糟的。
接着他听到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哪里?小马呀。没有拿到吗?为什么?谁
不批?有什么困难?你们营业部事情怎么这么多呀。你给我想想办法吧。我就一
句话,我想早到拿到支票。你要觉得有什么困难的话,你把你们老总的电话给我。
不是你们营业部的老总,是你们总公司的老总。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既然找下边
的人解决不了的话,那就一路往上找吧。另外,如果你们营业部总是这么麻烦的
话,我也考虑清户了。反正现在新股也中不了几股。还有小马,你这些天帮我把
以往以来,我们户头上所有的有关交易记录做一个清单,一是实际的交割单,再
有就是你用电脑给我存一个盘里。户头上所有纪录都要!要我相信你们营业部?
实施讲,我谁也不相信!谁也别跟我玩猫腻!按规定,你们营业部的交易纪录不
是至少得保存10年吗?行了,你就别问这么多了,反正我有用处。记住,支票
要快。那些交易纪录也快点提供给我!
也不知道那边有什么事情,电话在匆忙之中被挂上了。
马力杰手里拿着话筒,发了半天的呆。
我谁也不相信!谁也别跟我玩猫腻!这几句好像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声音,
回想起来,竟带着一股野兽的味道。一定是这几天,他的世界里出现了什么可怕
的事情了,要不然,他不会没有理由地想立刻把钱拿到。他需要这些钱干什么?
太可怕了!一旦他知道自己背着他玩了好多猫腻的话,他会怎么处置自己呢?
还有,总公司突然派人下来搞什么审计,难道他们真的掌握了自己什么问
题?
他越想心越虚。
他开始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的。
不行,肯定要出事情的。这几乎已经是肯定了的事实。即使杨信方这边能够
糊弄过去的话,那边公司下来的审计,也会把自己的问题给揭出来的。
看来,这个劫是过不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
真到了要使出第三十六记的时候了吗?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快步地来到了一个文件柜前,拉开了一个抽
屉,也许是慌张中用力不当,一个装满了文件的抽屉,竟然被自己从柜子里拉了
出来。
哐当!一声互响,抽屉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小习伸进一个头来问:“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
马力杰有点竭斯底里地喊道:“干什么?去忙你们自己的事情去!”
小习吓得赶紧把头从办公室门口缩了回去。
马力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镇静了一下之后,开始弯下腰,蹲在地下,捡起东西来。
他的思绪开始飞快地转动起来。
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人无横财不富,马为夜草不肥。与其这么窝囊的
在这个小营业部里熬着,不如真正地干出一番事业来,就算是借杨先生的一笔钱
到外边去闯一把吧。等哪天,待一切都顺利之后,再把钱还给他。
要活,也应该象个汉子似地活出一场来。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一种从一片混乱之中,冷静下来的感觉。
策略既然确定之后,剩下的就是怎么一步步地实施自己的行动了。
他想了想,不管怎么说,要做大事的话,还必须有一定的准备时间。至少要
保证最近的几天里,一切还要象正常情况一样。镇静,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慌
张,一定不要慌张。
接下来,首先要做的是,把那些支票搞到。而第一件事要做的还是先将杨信
方今天提出的问题给解决了。这是第一步。
想到这里,马力杰快步地走出办公室。
不一会儿,他来到了财务室。
李燕不在,只有甘梅梅在电脑前算命。
“李燕呢?”
“但愿领导每次出门的时候都能向我汇报一次。”甘梅梅的眼睛依然看着电
脑。
“怎么样,今日运程如何?”他歪过头看着甘梅梅问道。
“未敢翻身已碰头,只好破帽遮颜过闹市了。”
“你说什么?”马力杰常常搞不清这个怪女孩儿说话的意思。
突然,陈东把头伸了进来,说:“小甘呀,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甘梅梅把眼睛从电脑上挪开后说:“唉哟,陈总。我气得这两天做梦都老见
到你。”
陈东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还是陈东的肚量大。有什么事情小女子可以为你效劳的吗?你再不求的
话,没准哪天我就真的远走高飞了呢?”
陈东看了看马力杰后说:“你们还是忙你们的事情吧。我就是来问问你,晚
上有没有空,能偿脸陪我们吃一顿饭吗?”
“那我可得狠狠地收一把你们的花瓶费。”
“什么意思?”陈东问。
“你就不拿我当你的花瓶么?”
陈东有点尴尬地哈哈大笑几声之后,说:“梅梅,那就这么说好了。”
看着陈东走去,马力杰的目光尾随了很久,然后叹口气说:“听说飞天股份
就是他做的。”
“什么飞天股份?”甘梅梅抬起头来问。
马力杰转移了话题:“今天那张支票真的取不出来了?”
“我真的恨不能把整个一个支票本全给你。然后你让那个什么杨总,撕下张
支票也别干太大的事情,省着点,先把东方明珠给买下来。”
马力杰站在她的身后说:“你刚才说,准备远走高飞了?”
“我做梦时,老是在飞,醒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两个胳膊下边没有长着
一对翅膀。”
“你什么时候拿到签证呀?”
“我要是科林鲍威尔的话,我马上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要是拿不到签证的话,你怎么办呀?”
甘梅梅伸了个懒腰,笑着说:“有可能不会自杀。有可能。也有可能先交上
两万美金,然后去按照蛇头安排,在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夜晚登上一只小船,漂
过太平洋去。当然,最现实的办法可能还是,找个高手,连护照连签证全都按照
我的模样做上一套,然后坐在美国联合航空公司的头等舱里,喝着哥伦比亚的咖
啡。摇着肩膀踏入美国的海关。”
“问题是你找得到这样的高手吗?”
“在咱们这么大的上海,只要花钱,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到的。我在一个很偶
然的机会里还真认识这么一个人。这个人最早靠做发票、做提单、做许可证在圈
子里出的名。后来出了事,进入了几年。出来之后,玩得更大了,身份证、结婚
证、国内护照,外国护照,特别是那些小国家的护照,只要给钱,什么他都能给
你做出来。”
“说到这里,我还真想起来了,我的一个朋友,他一直想买一本护照。他说
他出多少钱都干,你这个朋友能不能帮这个忙呢?”
甘梅梅笑着说:“不会是你想叛逃吧,却跟我谎称是你的朋友。”
马力杰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甘梅梅见状,笑了笑,说:“跟你开句玩笑呀。你说你的那个朋友叫什么名
字?”
第四节
看看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于和平和老刘坐还坐在办公室里发着呆。两个人
的脸上都是一副无奈的表情。
有很多事情,在于和平看来,确实难以理解。
这几天老刘一直在忙着把营业部那些空置或暂时闲置的面积转租出去。在老
刘的联系之下,上午有一家专门做财务顾问和和咨询公司的老总,来这里看了他
们的房子。老总本人就住在附近,这是一,第二个因素让他对中北路营业部感兴
趣的还是他们的报价。从各方面的条件综合地看,这个报价是相当具有竞争力的。
比起上海那些地段比较好,交通比较便利的高档写字楼区的价格自不必说,比起
一些设施不如营业部和地段不如中北路的写字楼来,老刘他们的报价也是极其优
惠的。
那个财务顾问公司的老总,一眼就看中了这里。他和老刘在口头上已基本上
达成了协议。报到于和平这里来,于和平也觉得,在物业坚持不让营业部中途退
租,否则将支付数额巨大的违约金的情况之下,不管怎么样,现在找到一家愿意
租近二百平米的客户,而且合同一签至少也能签个一两年的公司,是一件不错的
事情。
他和许亮在电话里就此事沟通时,许亮也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但他建议说,
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先与总公司经纪管理总部的有关领导沟通一下为好。他想了
一想,觉得有道理,于是一个电话打到了总公司的经纪总部,结果却让他十分的
失望。总公司没有明确地说可以这样做,也没有说不可以这样做。只是说,这种
事情,可能还不是经纪总部一家能够定的事情。过些时候,就这种情况,各方面
可能还会专门开会研究一下,主要是公司的财务部方面得出一个有关的意见,届
时总公司会最终拿出一个可行的管理办法来。而在这之前,各营业部自己暂时不
得擅自将自己的营业面积向外转租。
于和平争辩道,可我们这里有一个很好的客户在等着我们的回复。另外一方
面,总公司每年还要对我们的成本和费用进行考核,而房租这一块又是我们营业
部经营成本中最大的一块儿。又要考核我们,又不给我们下边授权,让我们将多
余的面积向外转租,公司到底还让不让我们下边活了。
总公司经纪管理总部的人只是推说,再耐心地等待一些时候,这个问题,争
取能够在总公司下一期办公会上讨论。
于和平只好叹着气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在总公司资产管理部工作
的时候,哪知道这里边这么多复杂的关系呀。你说总公司又能拿出个什么意见
来?我想,张楚夫过去他碰到这种事情是怎么处理的?”
老刘看了看周围后,小心地说:“过去也碰过类似的事情,发奖金呀,安排
人呀,很多事情张楚夫也是看着情况办。很多事情他觉得只要对下边人有好处,
而下边的人又不太清楚,他就总是瞒着上边。咱们现在租房子的事情,要是换了
他的话,他可能也就是将事情做成即成事实之后,再与那个瘸子通通气。一般的
情况下,即使最后瘸子知道了由来之后,只要不是特别碍着他的话,他也不会过
于反对的。但张楚夫知道,这个人最终还是会以打小报告的方式把有关的情况汇
报上去的。”
于和平听出了老刘的意思。但他还是多了一条心眼。首先,多沟通还是必要
的,再则,有一天这种事情真被什么人利用了来说事情,也都是为了公家的事情,
最后把自己给搭进去,不值。在这一点上,他到觉得许亮的意见是对的。
看着老刘的目光,他表态说:“那好吧,这种事情,我再考虑考虑。”
正说着,门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接着就听见办公室的一个人,大声说道:“我们领导正在开会呢。”
“开她妈什么会呀。”张志刚的大嗓门传了进来:“请问于总在吗?”
于和平赶紧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只见张志刚身边还站了几个人。
“这都是我的哥们,也都是咱们营业部的主力大户。”张志刚介绍道。
于和平赶紧亲自给他们倒水。
“唉,这是干吗呀,于总,我们来这里也不是喝水的。”张志刚赶上来,一
把抓住了于和平的胳膊。大概是袁姐把他的事情向张志刚提过,现在张志刚对自
己客气多了。
于和平又赶忙拉过几张椅子让大家坐下。
“我听人说,飞天股份的主仓在咱们营业部?” 张志刚开门见山地说。
“听谁说的?”于和平从心底中不希望所有的人都知道营业部里的事情。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张志刚的嗓门儿老像是和谁在吵架是的:“到交易
所那里一查,不就清楚了吗?我们来这里就是想听听,那个姓陈的小子和你们营
业部是怎么说的?”
“对不起,我们营业部对此完全不知情。对于客户在这里正常的交易,我们
的原则就是提供我们最好的服务。”
于和平的话还没有说完,张志刚就在边上喊上了:“得了,于总,你就别跟
我们打这些官腔了。”他指着身边的几个人说:“这都是咱们的哥们儿,我们就是
俩问题,首先是陈东那小子是和你们怎么说的,其次你们营业部对飞天是怎么看
的?”
于和平答道:“第一,陈东那边,他从来没有和我们营业部在做这只股票方
面有过任何的默契。第二,说到对飞天股份怎么看,在这里我只想谈谈我个人的
看法,我劝各位不要去追涨,我不知道任何的内幕信息,但我个人有一种认识,
不管是善庄还是恶庄,在他们控盘之后,都只有一个目的,把货倒给那些在高位
接他们货的人。只要没有人接,他们就永远也出不来。”
“唉,于总,你就别给我们上课了。我们还能不知道那小子肚子里憋着什么
屁。我们是干吗的。那些庄还想跟我们斗?我们都只是玩一把短。”
“可你们知道他们的平均成本是多少么?你们知道他们准备在什么价出货
吗?”看那帮人没有吱声,于和平接着说:“当然,对于市场和个股,具体的认
识全在于你们自己。反正,我是不赞成任何人给那些低成本的庄家去抬轿子的。”
“我们也不想给谁抬轿子,”一个大户说道:“我们就是想起起哄。市场里玩
的不都是起哄之类的事吗?无非就是别当那个最后跟着起哄被抓着的那位。”
众人笑了起来。
“于总,”张志刚挥挥手问道:“咱们营业部能不能大概地知道他们的成本
呢?”
于和平摇了摇头:“我们营业部首先要做好的还是我们自己的工作。可能个
别的同志,了解一些客户的情况,但按照我们有关的纪律,我们是绝对不可能把
客户的任何情况向别的人泄露。这不光是一个违反职业道德的问题,也是我们营
业部内部的一个纪律问题,我这样做,我就没有资格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同样,
如果我发现,营业里有员工违反有关纪律的话,我们可能也会请他走人。”
张志刚说:“于总,你真够狡猾的,我发现,你总是避着我们的问题。不过
有一点,我听明白了,你是不赞成我们去追飞天的。”
于和平点点头说:“从我的理念来讲,我是一向劝别人,一不要去追涨,二
不要去杀跌。昨天,有个大师和我说,做股票拼的是现金,有一定的道理,但我
想说的是,做股票,可能真正拚的还是成本两个字。”
第五节
司马聪正在低着头调试着一台机器,身边的电话响了。
接起来一听,前边保安打来的电话,说是他的一个什么同学在外边想见他。
同学?放下电话后司马聪来到了外边,一看来的竟是昨天在高尔夫球场认识
的那位交大校友。
“你来之前,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呀?”司马聪非常热情地拉着李洞民的手。
“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做事情是非常XIJ慎的。我喜欢先一个人转一圈观
察观察。”
说着话,司马聪把客人让进了电脑部。
“世界也真是小呀。”李洞民说。
“怎么?”
“我没有想到,那个瘸子也是你们营业部的?”
“他是我们这里的副总,你认识他?”
李洞民摇头说:“不是很熟,打球的时候见面换过名片。”
“他没问你起什么吗?”
“我只是非常简单地说,找你有点事儿。”
司马聪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乔新怎么没来?”
“嗨,咱们乔总现在多忙呀,每天见的都是董事长级的人物。”李洞民喝一
一口司马聪递过来的水后说:“我有点奇怪,这段时间里,我走过的营业部也不
少了,可你们这里,除了散户大厅没有什么人之外,其他的地方,不少人都很忙
呀。”
司马聪凑到李洞民的耳边小声说:“飞天股份的主仓在我们这里。”
“呕?”李洞民有点好奇地四下里看了看说:“能不能看看行情?”
司马聪迅速地打开了一个无盘工作站。
李洞民坐了下来,一边翻着屏幕一边自言自语道:“盘子不算大,业绩也差
了点。但他们为什么要做这只呢?是不是在打它的国有股和法人股的主意呀。”
“听说他们想把外资给引起来。最后肯定是以重组做题材的。”司马聪介绍
道。
“他们建仓的成本大概是多少呀?”
“他们在全国各地分了很多的仓。但我估计,平均的成本大概在五块到六块
之间。不知道有没有别的老鼠仓,我们这里的很多大户也都悄悄地跟着买了一些。
但总的量不是太大。”
“这么说,庄家目前也有近百分之三十的收益了。”李洞民敲着桌子想了想
说:“算了,这种股票不能跟太多,打进去一点,跟着玩玩问题还不是很大。这
样吧,司马,我今天回去再琢磨琢磨,呆会儿,你帮我开着户头,那种可以转账
用的户头。我呢,明天先把一部资金给打进来。”
“大概有多少呢?”司马聪。
“先打进来两、三百万吧。本来准备多做一点的,但最近一个朋友带我去昆
山那边看了两套房子,几个台湾人买的,最近他们被一帮子东北人给骗了,急着
用钱,原来四百多万买的房子,现在一百多万就急着出手,另外还白送装修。这
笔生意不错,我决定先给盘下来。”
“说实在的,我真的很佩服你们,同是交大毕业的,说来你也许不信,我来
永宏四、五年了,工资那么低不说,因为级别不够,公司连套房子也没给。到现
在还在租房子住。”
李洞民拍了拍司马聪的肩膀说:“你要觉得这里没有什么意思的话,以后有
机会,跟我们一起干吧。看得出来,你的计算机技术还是很过硬的。我们也需要
你这样的人。”
司马非常激动地握着李洞民的手说:“你要是没有事情的话,我带你到机房
里转转,你昨天不是说想了解一下客户即时下单的情况吗。”
“可以吗?要是真发现什么好的投资机会的话,昆山的房子也不用买了。”
第六节
上海人的口味一向是很精、很甜,菜量也一向是又细、又少的。
可奇怪的是,近年来,那些价格不高、菜量极大,又浓又辣的川菜又开始在
这里大行其道起来。特别是一些青年人,在获得了几次上下着火,一麻到底的感
觉之后,竟然也和很多对大脑的兴奋剂一样,慢慢地有了瘾头。好在这种瘾头只
是发作于人的胃部的。即使如此,很多精明的上海人还是怀疑,那些菜肴里边确
实是放了些什么刺激舌头之后直肠之前的兴奋物的。要不为什么很多年轻人,几
天之中,口舌不被连辣带麻地折腾一回,胃中竟也少了几分食欲。
于是,巴国布衣之类的装修得很民俗的餐馆,开始在大上海之中创出了自己
的名气。近年来,由于餐饮业越来越发达,之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很少再会出
现历史上曾经看见过的那种因为吃饭而排队的现象了。但在这家开了不少分店的
餐馆里吃饭,不论是中午还是晚上,你不事先预定来到这里的话,排上个半个小
时和甚至一个小时是经常的事情。
这种事情不但让一些文人骚客们着迷,让许多商人富贾们好奇,甚至也引来
了一些从陆家嘴到虹桥的外国男女们的向往。政治家们常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
的,翻译到商业活动中来,就变成了品牌在消费当中的作用是巨大的。商人们,
特别是那些经常在策划着长久地发着大财的商人们,对于品牌的追求是迫切而强
烈的。
民以食为天。但如果搞人类研究的人,把这个民字再向下更细致地分解一番
的话,他会发现,小民可能是以食为天空,中民却是以食为地面,以食为江河湖
海,而食对于那些大民来讲,可能就只是一种非天非地的、非湖非海的形式而已。
请别人吃饭对于很多政治家来讲,那就是一种弯腰、一种扣头,一种献媚;而对
于那些从数量到比例正在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上海商人们来讲,请别人吃
饭常常变成了象点头、象握手、象掏出名片一样的一种仪式、一种客套的形式而
已。当然,也不排除象陈东这种在吃饭之前之中与之后别有用心的商人。
今天晚上,陈东之所以选择今天晚上在巴国布衣吃饭,并不是因为来这里吃
饭不需要象一般人那样地排队,并不是因为中午与他再次修好的擅耍嘴皮子的怪
女孩,并不是因为一个号称担任过很多部电视连续剧专门负责挑选女孩子进组里
发展的副导演答应与梅梅见个面聊聊,而是因为,有两个对于他来讲,比较重要
的人,同时提到了到这个一麻到底的餐馆。一个是北京一家在全国范围内都设有
记者站的财经媒体集团驻沪的负责人,另外是一个全国最大的基金管理公司之一
的投资部经理。
约好了六点半吃饭的,可陈东有经验,很多上海商圈里的人,不是不守信誉,
而是越到了吃晚饭前,事情越多。以吃饭和吃饭之后的活动,象一个个鱼钩一样,
一时间都晃在了这些商人的嘴边。事实上,早在今天陈东有选择地请这些人吃饭
之前,很多想请陈东出来坐坐谈谈合作,或是晚上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安排的话,
找个茶馆一起聊聊有些想法的就有好几拨儿人。但都被陈东以今晚确实有很多特
殊活动为由给推掉或延期了。
“坏了,我的手机还在办公室呢。”
“唉哟,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到了这里,才想起来呀?”
甘梅梅从陈东的那辆奔驰上下来之后,对试图靠近的陈东说:“演员怕误演,
老师怕误课,还很少听说过搓饭的怕误餐的呢。”
“你今天可别胡说八道的。”陈东一边锁着车,一边叮咛着。
甘梅梅笑着说:“你放心吧,我今天一定管好我的这张嘴,绝对不让它胡说
八道,只是我有一点点的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
“担心我有可能胡说九道的。”
陈东笑了起来,之后摇了摇头。
客人中来的最早的是那位基金管理公司投资部的经理。年龄乍一看上去似乎
只有二十出头。傲得要命,狂得要死,一副少年得志的样子,大有中国金融的未
来舍我其谁的架势。张嘴闭嘴全是国务委员以上干部的活动日程,好像北京中南
海里有个专职的联络员每天都向他做一次汇报似的。
有趣的是,当他的话题从北京回到自己身在上海的公司时,嘴里出来的话,
又都是那么的灰,那么的冷,那么的怀才不遇,那么的苦不堪言。由于国内证券
市场缺少很多的条件,无法做空,同时缺少一些必要的衍生工具,所以很多基金
管理公司面对市场常常陷入一种约束极多、管制极强而操作工具又极少的尴尬局
面,束手无策。基金从发行开始就陷入了一种之间竞争极大,市场极其不信任的
境遇之中,好不容易从投资者手里骗到钱之后,真管起钱理起财来,又是一脑门
子的官司。主要是如何配置资产,如何制定组合,如何选股,如何进出市场,如
何保持流动性,如何分配、如何披露,特别是面如何应付那些冷不丁的大额赎回,
常常是费了半天的力,却没有讨到半句的好。难呀!没法儿干了!
陈东耐心地听完了这个年轻人的抱怨组合之后,他先是把年青有为的投资部
经理大吹了一通。大有你们这些早晨八、九点的太阳如果再得不到太阳的关照的
话,我明天就找一个弓把它给射下来的阵式。然后,他就开始小心地进入了他今
天准备了很久的主题上,飞天股份成长空间无限。如果你们基金在上边能帮我们
接一点货的话,研究报告我们帮助你做。你个人方面的好处,我晚上在电话里再
和你私下里谈。
年青经理一副江山任我点的架势,说:只要上边我对主管老总能有交待,这
样管理层对董事会也就容易有个交待,下边只要我们能够对投资者有个交待,这
样托管银行对YU论也就容易有个交待。中间这一块,只要你对我本人有个交待,
那么兴诚对我们公司也就算有个交待了。年轻人尽管嘴上一副尽力支持的态度,
可落到实处的时候,他还是强调,买一点货没有太大问题,但要我们大批量的接
货的话,那我一个人说了也不能算的。因为公司规定,凡是在二级市场大量的买
货的话,先是需要有研究部的研究报告做理论支持,这就要求下边的研究人员可
能还要到上市公司进行实地的调查。中间,从公司研究部到投资部一直到上边的
投资决策委员会,现在都建立起了所谓的内部答辩制度,但凡多买点货,最后都
来个什么集体决策,这样万一真的出了差子,连带着都有了事,连带着也就都没
有什么事情了。你别看我这个什么投资部的经理,其实,屁大点的事情也决定不
了。解释到这里,陈东连忙说,这事儿,咱们两个私下里再聊,今天我们主要的
任务就是吃饭,听我们一位女哲学家对于偶然与必然性发表她的宏论。
那位什么北京媒体集团驻上海的负责人来得晚了一点。他一来就是向所有的
人作揖道歉。那架势好像演戏一样,给人一种普天上,白宫里的人最忙,中央书
记处的人其次,他排在第三似的。不过据甘梅梅观察,也确实是,整个吃饭过程
当中,他当众接的那种可以炫耀于众的电话有七、八个,那些不好当着人面交谈
的电话竟也有五、六个。常常是一块夫妻肺片还没有进嘴里,挂在脖子上的电话
就振动了起来。回到桌子上来,嘴里一边说着一个还没有打完的电话,一边把一
块陈东刚刚夹给他的水煮鱼片塞进嗓子里。
看来真是,男人不会被忙死,女人不会被闲死。
看着他基本上听不了几句完整的话,陈东有些担心地问道:我刚才的意思,
你明白吗?
忙人低着头,一边把一块香辣蟹的钳子搞碎,一边笑了一声说:陈总,你是
不对别的人特别不放心呀,你忘了,你已经第三次说起你的事情了。我都知道,
这种事儿,从我干上财经新闻的第一天起搞得全都是这些,有偿新闻说不上,造
谣惑众也不完全贴谱,凡上想投机的人,你就想象去吧。这些事情对我们来说,
太简单了,你的仓基本上已经建完了,对吧,不就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咱们
中国的飞天股份是全球最大的一只黑马,最有后劲的一头金牛,最具有想象力的
一只成长股吗,你不就希望全人类都挤在给你的轿子下边给你往上可着劲儿地抬
吗?用我本山哥的话讲,你不就想让咱帮着你呼悠吗?这不太简单了吗。明上午
我打一组电话,到了晚上从新浪到网易,从搜狐到和讯,只要点击到财经消息一
栏里,全部都是据传!据传!!据传!!!我知道,现在多数的投资者宁愿相信据
传,也不愿意相信据报导。炒股票么,都是把心理上的温度给炒上去。但你让我
给你保证我们杂志的市场刊和综合刊上消息,咱还真不敢给你这个脯,不过,我
至少在一周之内,让全国级的一家财经报纸给你的飞天股份在三版上发个二条,
再在上海和深圳我的几个哥们儿的媒体上闪动几次飞马,甚至可以安排一个电视
上的专访,你不就想玩得大一点么?唉唉唉,陈总,陈总,你别跟我谈钱,我不
想听!太俗!可很多股评家那边,你要真是不想放点血的话,他们凭什么替你卖
命地去呼悠去呀?陈哥,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么个理呀?我个人报酬的事情,
咱们现在也不用讲,你等我帮你办完事情之后,你看着给点,等到哪天,你手里
的货基本出干净了,钱赚得快数不过来的那天,你再回忆一下,当年是谁站在你
旁边帮过你吹喇叭的,就行了,到时候,我还是那句话,你看着给。唉哟,我在
深圳的那个副主编的姐们儿,又来电话催我一个月前答应给她的稿子了。我告诉
你们,一般人也就知道这钱上欠的债务有麻烦,感情上欠的债有麻烦,但他们不
知道在文稿上欠了债,也能生生地把人给压死。你们瞅我,现在哪有时间写什么
稿子呀?
最后来的是那位生个张老鼠脸的副导演。不知道是纵欲过度还是成天缩在厕
所里吸大麻,说三句话竟打五个哈欠:对不起,各位,对不起。我搞错地方了。
我们的一个剧务正在外边等着我。明天可能出外景去。这个组的角儿制片最后点
头了。没法儿改了。剧情,还是那种古装片吧。现在谈片子,第一个是好不好卖。
古装片再烂也不至于出现血本无归的情况。毕竟是审查容易过去吧。反正有的是
电视台要用那些烂片子去填那些卖不出广告的时段。投资方不愿意承担风险。好
不好是第三个需要考虑的。圈内的人都知道,第一个要考虑的是好不好卖,第二
个要考虑的是能不能过,那帮子负责审查的老家伙们,作品能不能见到中国观众,
他们一句话的事,他才不管你投了是几百万还是几千万?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呀。排在最后的才是好不好看。现在的搞影视艺术的人,说得不好听点,咱们这
里有女同志吧,那就说得含蓄一点,咱们那个地方都让那些人给糟蹋得不成样子
了。过去是搞政治的人玩你,先得让那些狗屁也不懂的老正统搞,现在好,又加
上了你们这帮子商人合着搞。真是,你不是搞艺术的吗?让你趴在哪张床上你就
得趴,让你撅成什么姿势你就得撅。陈总,我的话,可能就像王朔说的那样,话
糙理不糙。你们生意人是我们的爷,现在玩影视,头一件事儿,就是一个字,钱!
现在满大街都是支着锅的人,可手里有米的不都是那些对艺术基本上不太懂的生
意人么。你姓什么?怎么称呼?你怎么会在营业部做出纳呢?哈哈哈,你怎么那
么逗呀?不是,陈总,你误会我了,你推荐的人,还得走个程序。我们跟制片和
导演推荐的时候,也得先让他们看相片呀。光线这种东西,挺神秘的,很多肉眼
看上去不错的人,拍上几条,一上银屏就不行了。反过来,很多外表一般的人,
上镜之后,就是出彩儿,没有办法,光线就这是么神秘。有好多你们这种商人总
是把贴身的小蜜往组里塞,可到时候她真误事,别说女一号、女二号了,就是做
个群众,拍个背影那路都不会走!是真的,陈总。其实再烂的艺术家,他也是想
在艺术上让旁人竖姆指。现在好多人说,玩影视的已经成了一个奇怪的生物链了,
导演吃演员,演员吃大款,大款吃制片,最后制片回过来,还是来吃导演。生生
不息的生物链就是这样互动着。没办法。哈哈哈,这位甘小姐,是我见过所有漂
亮女孩子里最聪明的一个。如果哪天,碰到有搞财经片子的故事,我会给你打电
话的。什么,你说的那是哪国电话呀?到美国去干什么呀?你们女孩子就是有一
点不太好,虚荣心都太强。不过,哪天,我真没准会到你们营业部去看看你去的。
甘梅梅有一点非常好,不管别人说那些再难听的话,她都是微笑着,即使气
人的话,她也是笑着把别人调戏得晕头转向的。
用陈东的话讲,甘梅梅的表达习惯怪乎乎的,一般人刚一上来不太明白她想
说着什么,而一旦别的人适应了她的那种说话习惯之后,很快地别人就会被她敏
捷的思维和生动的表达所倾倒。
就在那个基金管理公司的人不断地向她请教有关哲学的问题,那个玩新闻的
人在为她的境遇大呼屈才,而那个副导演盯着向她要电话号码的时候,她突然说
了一句让他们都感到没有太多精神准备的话:“不行了,我得回办公室一趟,我
老公如果今天晚上听不到我的声音的话,他们复旦大学边上的那个派出所今天晚
上搞不好要去处理一个大案子了。”
“你老公是复旦的?”那个投资部的经理有些失望地问。
“她哪有什么老公呀。”陈东在边上说道:“那个有点神经病的复旦大学的博
士研究生只是她的男朋友。只要狂追,不要说你们,连我都还有机会的。”
“你不会很快地和那个博士喜结良缘吧?”副导演笑着问道。
“那多没有意思呀,九华山上练了十年的剑,回到家乡之后发现面对的只有
身为人妇的老公一个对手了。”
好几个人没有太明白她的意思。
“陈东啊,小女子这边谢过了,你的这顿在菜单上所有菜名后面都是三棵以上的辣
椒,你知道这个后果是什么吗?”,甘梅梅站起身来,指着自己的嘴说:“重庆的百姓是
怎么
对待上海的市民的?他们让我们今天这个入口舒服了,可明天我们很多上海人的那个出口
可
能会相当的不舒服了。”
大家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众男人大笑了起来。
第七节
甘梅梅打车回到营业部时,大门已经从里边上锁了。
看着那个在立在黑暗之中的铁门,甘梅梅先是象敲普通人家门时那样,将一只细长
的手指卷过来,用那个小小的指关节在这个布满了漆锈的铁门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听听没有什么反应。卷曲的手指迅速伸直,呈片状地在铁门上重重地拍击了一阵。
里边仍是没有动静。
喊门?象影视作品当中的妇人那样,头上扎着一条毛巾,手里提着半篮子的鸡蛋,
在月夜中归家,拖着长长的唱腔,把铁蛋、柱子或春妮他爹给喊醒了?
可这毕竟是在大上海的一家证券营业部的大门前。不妥。
想了一想,她记得附近有一家小杂货铺子里边好像有一个公用电话的。
一分钟后,一个光着膀子的保安从里边把门给打来了。那个孩子怎么看怎么象个童
工,他的声音细细地说:“对不起啊,我们几个正在看<纪晓岚>呢。”
甘梅梅笑着说:“好啊,回去继续看邓捷她老公去吧。”
“一天两集,看着可真不过瘾呀。” 小保安低着头说道:“大姐,这么晚了,还来
办公室?”
“我的一个手机忘在办公室里了,我想今天晚上一定有不少人给我打过电话,特别
是我们那位。”
小保安说:“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拿呀?”
甘梅梅看着孩子一样的小保安,摇了摇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上海和国内很多大的都市一样,当年那些在库房门口或机关
大门传达室里坐着的老头子们,一下子全都换成身着制服的年轻小伙子们。一个比一个年
轻,
一个比一个帅气。初一想,可能是很多地方钱慢慢地多了起来的缘故吧。可细一想,钱再
多
也不会都堆在办公室里或藏在卧室的床底下让他们守护吧。那就是失业的人多了,安排他
们
上岗的缘故吧。也不对,当年中国几亿农民全部被大寨田和责任制给栓在农村里,尽管表
面
上不存在着失业的问题,可大量的年轻人无所适事地晃在外滩边上,在历史的各个时期也
都
有过。想不清楚,可看得清楚的却是,那些在上海新出现让人办公和居家的地方,保安的
数
量有呈倍数地快速地增长着。小时候看小人书时知道,在那万恶的旧社会里,穷人家养一
条
恶狗,见着那些比他们主人还穷的人走过,大有一副挣脱链子狂咬一阵的架势。而一个儿
子
在国军里当副官,另一个儿子在县党部里当委员的地主老财们,为了祖上积下来的那点浮
财,
更为了称霸一方,找着同宗同族贴着心靠着肺的小伙子们,嘴里叨根烟卷,肩上斜挎着一
只
三八大盖游走在夜晚的墙头,为了村里的治安保驾护航看家护院。当年这些乡勇们,肯定
是
没有进入娘希匹的委员长或是与人斗其乐无穷的伟大领袖他们财政预算下边的编制的。而
其
战斗力及骁勇却常常是那些官军难以相比的。现在的大上海之中,南京路上依然设立着拥
有
编号的好八连,市委市政府电视台电台门口立着我威武的武警战士,各个里弄和路口交叉
处
巡走着110的我公安干警,加上专业吃饷的派出所和手臂上绑根小条里弄居委会下置的各
种
非专业的联防机构,按理讲,我们的大上海应该是固若金汤了,可现在凭空之中大上海的
一
片片的住宅区里和办公区里冒出了许多白天站在部门维持秩序,晚上躲在会议室里看连续
剧,穿着制服领着工资的保安们来。
“怎么样,”脑子飞速地转子大半圈子的甘梅梅看着身边的小保安问道:“你们现在
的事情不多吧?”
“我来得晚,听来的早的大哥们讲,前两年股市活跃的时候,每天都忙死了。一天
也不知道和股民干上几架哩。”小保安低着头说:“有散户非要往大户室里闯的,有赔了
钱跑
到柜台前闹事的,最多的还是那些违反营业部不能在交易大厅里抽烟规定的人,听老大哥
们
讲,那时一天最少也得在这里和人扭几次,干两架。现在事情是少了,可就是钱少了,工
资
都欠着,更不要说奖金了。”
甘梅梅象个大姐似地摸了摸小保安的头:“辛苦你了。”说完她折进了那条长长的楼
道之中。
当年设计楼道是,为了省电省钱,一个长长的楼道里设了两个电灯开关,还都是那
种按下去之后两分钟自动弹起的开关。
就在甘梅梅摸着黑找着开关的时候,她隐约间看到于和平的屋子里的灯依然开着。
他还在办公室里写书吗?还是在做着别的什么事情呢?
一阵突发的好奇心促使着她踮着脚,慢慢地、慢慢地走了过去。
隔着窗户露出的一个小角,她把脸轻轻地贴了上去。
于和平正坐在办公桌前发着呆。办公桌上一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件,另一边放着
他女儿的一张相片。他的斜前方和正前方分别放着两台电脑,一台电脑上显示着当日上交
所
的综合指数,正对着他的那台电脑上好像是他正在写着的那本有关管理与人性方面的书。
此刻,他正在低头在一个什么文件上批改着。
不会吧!不会吧!!那不是一个文件,那是一张白纸,纸上大大小小几乎所有的空间
里都写满了甘梅梅的名字!
甘梅梅突然觉得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正在从自己的胸中升起。她的鼻子一阵发酸。
上帝呀,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铃,夜晚之中的电话铃显得特别的刺耳。
于和平几乎是本能地把手中的笔放下,与此同时将面前的那张纸随手放进了抽屉里。
在他接起电话的同时,他的眼睛向着窗户扫了一眼。
甘梅梅突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胆怯感,她赶紧向旁边无声地侧过一步,站在黑
暗之中。
他没有看到我吧。他肯定没有。要是看到了会怎么样呢?
甘梅梅的心在咚咚地跳着。
渐渐地她的内心产生出了一种说不清的犯罪感。我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半夜里站
在领导的窗户前边向里边偷窥呢?这是什么行为呀?
想到这里,她踮着脚悄悄地走开了。
进了财务部,打开灯,一下子就看见了自己的手机在闪动着。低头一查,从阿华到
死党,还有其他一些不熟悉的号码,竟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该死,这帮子人不知道又会说什么了。
她几乎是想也没想的用办公室电话就给阿华的手机拨了回去。
阿华在电话那边声调冷冷地说:“你怎么还在办公室呀?你知道我给你的手机打了多
少个电话吗?”
“我的手机忘在办公室里了。我这不是刚回来取吗?”
“那你刚才去哪儿了?”
甘梅梅想了一想后,说道:“我刚才陪着一个大款去吃饭去了。”
“不会是坐在那辆奔驰上吃的吧?”
“唉,博士,不至于吧?要不要今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经过杂货铺时给你买一袋
碱面啊?”
咣。阿华把电话给挂上了。
甘梅梅看着自己手中的电话,笑了一下:“这小子,以后开醋厂算了。”
接着她又开始给一个死党打了个电话。
只听得话筒里传来女友刺耳的声音:“唉,你死到哪里去了?”
“我半死不活地站在一个男人的窗户外边,看着他在纸上写满了我的名字。”
“哇,梅姐,这是不是也太浪漫了点?”那个死党的声音开始变得非常的柔软:“这
简直比那天,你说有个男的那天抱着一个枕头,念着你的名字睡去还要浪漫了。这个男的
是
谁?帅不帅?哇,我真想有个男人每天都在纸上写着,我爱你。然后,我跟他说……”
就在死党在那里大发感慨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甘梅梅用手捂住话筒之后,说:“请进。”
于和平把门从外边推开,问道:“怎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甘梅梅回答:“我的手机忘在办公室里了。我刚回来取。”
“你怎么回家?要不要我送送你?”
甘梅梅心抖了一下。
她连忙对着手里的电话说:“对不起呀,我得走了。晚上回家再给你打电话吧。”说
着也不等对方的回话,一下子就把电话给挂了。
甘梅梅站起身来,说:“领导真的准备送我回家?”
“如果还有别的地方可以送的话,无非是一脚油变成两脚油。”于和平笑着说。
两个人的眼睛互相撞了一下。
甘梅梅觉得自己的两只耳朵有点发热。她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问道:“书写的怎么
样了?”
“每天给自己压任务,但每天都完不成。”
“可能人都是这样,希望自己做事情的时候聚精会神地做,但真的做起来时,又常
常会变得心猿意马,心神不定和心潮澎湃的。”甘梅梅收拾完东西,回过头时,发现于和
平
把后背给了自己。
一直到坐进车里,甘梅梅发现,于和平的眼睛一直在躲着自己。
“嘿,领导,怎么了?”甘梅梅努力使自己的声调显得轻松一点。
于和平把火打着了之后,又把安全带给系好后,在黑暗中侧过脸来,声音有点沙哑
地说:“这些天事情太多,真的,挺累的。你们家住在什么地方?”
“其实没有必要送,你只要把我放在二号线地铁边上就行了。”
“送佛就送到西天吧。”于和平声音开始变得正常了起来。
“真不必了,其实吐鲁番、敦煌或是哪个绿洲边上,都可以把我扔下来。”甘梅梅说。
于和平笑了起来,问道:“想听点音乐吗?”
“听着音乐去取经,自然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于和平侧过头,伸过手来,拉开了甘梅梅面前的那个装放物品的小箱子里,他在里
边找着。
那股淡淡的香味呵。甘梅梅有点贪婪地用鼻子使劲地吸了一下。她的心又开始狂跳
了起来。
就在甘梅梅几乎抑制不住想把自己的嘴唇贴到于和平的头发上时,于和平的头猛然
地抬了起来:“好,要不要听听前些时候我在超市买的一盘格莱梅2002?”
见没有反对,于和平把CD插入播放器里。
音乐很快地从车内前后的几个喇叭里轻轻地飘了出来。
在音乐声中,于和平开始专注地开起车来。
两个人一时间,也变得无话了。
桑塔那2000的车里收拾得非常干净。司机边上的那个座位上前边挂了一只小玩具狗,
小狗的头随着路面的起伏,边摇晃着边点动着。甘梅梅觉得特别的可爱。她用手轻轻地点
着
小狗的头。
“我女儿一进车里也总是玩它的。”
他的女儿?就是那张放在他桌子上的相片里边漂亮女孩子吗?还有那些文件,电脑
当中的行情,那张被迅速收进抽屉写满了自己名字的纸。一时间于和平的办公桌子上的东
西
在甘梅梅的面前混成一片了。
“你的女儿多大了?”
“五岁多了。”
“她叫什么名字呀?”甘梅梅明明想说的是这句话,可那一直在东跳西跳的意识流
却让于和平听到了另外一句问话:“你为什么一直在纸上写我的名字呢?”
汽车突然在路的中间停了下来。
当她看到于和平的那双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发抖时,甘梅梅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竟说
了什么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车里非常非常的安静,只有喇叭里传出一个女歌手如泣如
诉的歌声。
很多车子不停地闪着灯按着喇叭从车的两旁划过。
过了好一会儿,于和平把车子开到了路边,之后他把头深深地埋在了自己胳膊之中,
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你看到了什么?难道你都看到了?”
“对,对不起呀。”甘梅梅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怎么会这样呢?真丢死人了,我怎么会这样呢?”于和平一直把头伏在方向盘
上喃喃地说着。
过了很久之后,甘梅梅说道:“那天晚上,当你说完了那句你辞职我也辞职的话后,
我差一点,就跑回来抱住你。差一点。那一夜都没有睡好。你知道,这些年来我甚至都怀
疑
除了欲望之外,我还有没有感情。”说完,她看着窗外。
音乐一直响着。
对面来车后,车灯把扶在车把上的于和平和望着窗外的甘梅梅的轮廓一点点越勾越
亮,越描越清晰,然后一下子又把他们的影子扔进了黑暗之中。
当甘梅梅越来越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时,她眼睛里的却被泪水塞得一片朦胧了。
不知过了多久,甘梅梅犹犹豫豫地伸出了自己的一只左手,轻轻地、轻轻地在他的
头发上碰了一下。
于和平的头缓缓地抬了起来。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自己的手来,先是碰了碰甘梅
梅那只纤细的手指,然后又默默地把她的那只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四只眼睛分别向车窗的两个方向看着,然而十个手指却在彼此悄悄地纠扯着、缠绵
着……
“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回家吗?”甘梅梅问。
过了好一会儿,于和平缓缓地点了点头:“我女儿,还在家里等着我呢。很快地,她
就要走了,也许,我会很长的时间里见不到她了。”
甘梅梅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眼前,她慢慢地低下头来,在男人的手上,轻轻地吻
了一下:“那你今晚还是把我送回家吧。”
第八节
当于和平的汽车来到甘梅梅的楼前时,在路灯之下,他们看到甘梅梅的男友阿华正
背个书包愤怒地站在那里。
第六章
第一节
早上七点多醒来,他坐在床上,回想了一会儿昨天晚上的事情。那双纤细的
手指。那双噙满了泪水的眼睛。那个走过来时样子恶狠狠的男朋友和他说的那些
酸溜溜的话。
苏永康是怎么唱的?爱一个人好难呀。
和很多上班族的人类有着不少相似之处,于和平的生活也常常是这样的,不
管头天晚上的夜生活过得多么的丰富或多么的无聊,也不管第二天一早起来,坐
在床上如何感慨,如何惆怅,但最终很多思想还是得回到那些程式化的业务工作
上来。有时候,是半脑子的业务半脑袋的感慨,但更多的早上,满脑子纠缠的是
那些到了单位之后必须做的那些事情。
八点半不到于和平的车就停在了营业部的门前。想起昨天和何大冰通过的一
个电话,他一进到营业部路,就拐到马力杰的办公室里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他的
人影。
那个叫小习的人正在电话上和人讲着什么,见他进来之后,马上把电话给挂
上了。
于和平以为小习是在和女朋友打电话,就以一种开玩笑的口气说:“什么情
话呀,一直也说不完。讲到办公室里来了?”
小习赶紧纠正着说:“不是,我是在和一个律师说话呢?”
“律师,什么律师?”
“那天在咱们营业部里碰到的一个,他说有什么开户的事情要咨询,后来还
特意请我吃饭。聊起来,他说咱们营业部有什么法律上的问题,他都可以为我们
免费咨询。”
“这个律师是不是姓宁呀?”
“对,”小伙子点点头:“人挺热心的。”
于和平笑了笑说:“他可不是免费地为我们营业部做法律咨询,事实上,他
是想和我们打官司。”
小伙子吃惊地看着于和平,于和平拍了小伙子的肩膀说:“和他打交道小心
着点吧。他在我这里已经咨询过好几次了。”
小伙子有点不相信地说:“领导,你是在开玩笑吧。”
于和平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静下去了,他问小习道:“上次和你们说的
那个去数码社区做客户教育的事情,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这里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我做了一整套的幻灯片。现在压在马经理那里,
他说他再修改一下。您这两天要是有时间的话,我们给您汇报一次。”
于和平想了想说:“明天吧。对了,你要是看见马力杰来了的话,你让他找
我一趟。”
接着他来到了营业部的办公室,见到老刘正在整理东西,他问道:“老刘,
刚才我去找小马,他不在。有点事情想和你们说,等小马来了之后,你也可以和
他说。”
“什么事情?”老刘停住手里的工作。
“是这样的,我想今天下午收市之后,咱们营业部准备搞一个对客户服务的
专场讲演。我请了一个理财大师,给我们讲讲课,讲些投资理念,开导开导大家。
不过,听众仅限于大户,地点可以在大会议室里。中午之前贴出通知来。另外,
你再安排一下车子,负责接送一下他。”
“什么人呀?这么隆重。”老刘问。
于和平回答说:“讲课的人是一位在大学里兼职的教授。目前专职在家里替
人炒股票,理财。他的投资理念与投资方式极为独特,非常人所能比呀。”
“非常人所能比?”
于和平笑着说:“他过去在中国股市里赚到过不少的钱,现在他又转移到美
国去投资股票,一年百分之二百的收益率。你说这是一般投资者能比的吗?”
百分之二百!?老刘的舌头差点没有伸出来。
第二节
飞天股份几天来,一直在不停顿的成长,成为总体来讲比较平静的市场之中
的一朵独秀。市场之中到处谣传着庄家第一阶段的目标是十块向上。
很多大网站上面的留言板和论坛上,出现了一大堆从拉登来也到探雷器之类
的绰号各异风格不同的贴子,尽管有一些人提出了这可能又是一个以假重组为诱
饵的陷井,但多数的贴子,还是劝告大家,下边的脚往前走的同时,但上边的头
还得向后看,随时准备撒丫子就开溜。中国的股票什么都说不准,但只有一点说
的准,来股市寻宝的人到头来发现的这里到处藏着的不是钻石而是地雷。
由于股价是从五元多开始发动的,在一般投资者眼中,这只股票在几年前的
一次十送三转增一之后并不没有出现企业期望出现的填权,相反股价一路贴权向
下,几年来,股价一直在底部徘徊着,持有者的成本彼此相差不多,跟着往上做
的话,基本上还不能算高位接盘的那一类股票。不过,经过几年来残酷的洗礼之
后,特别是经过市场那略带苦涩的教育之后,众多的投资者胆子越来越小了,或
者说是,他们的判断越来越精明了。与头些年的那些投资者所受到的诱惑不大相
同的是,现在投资者,到书店和街边买那些指导投资股票的书刊,大多数的书刊
都是在教育投资者如何避免风险,如何控制自己的贪婪,如何更聪明地与大资金、
大机构、大庄家周旋。机构和庄家在二级市场上进入一只上市企业后,通常没有
百分之五十的获利盘是不会走的。也有那种黑黑的想拉几倍的庄,那就更需要无
数的资金在下边撑着。很多书刊恰恰就是利用这一规律教育散户们如何识别庄家
的意图,看穿他们的技俩,他想拉百分之五十,咱们就中间吃一段,有百分之十
五的收益转身就走,毕竟是落袋为安了,然后躲在一边,看着控盘之后的庄家自
己拉自己玩。没有人去追它,没有人去接它,也就意味着没有人去救庄家,气死
那些庄家,让它们自己悬在高空之中,自己逗自己玩。再等着哪天,做庄的人劲
用光了,资金链断了或是被监管机构给查了,实在撑不下去了,再从高处,一头
栽下来。到那时候咱们散户是一起鼓掌看庄家的笑话呢,还是等股价一路跌到跌
无可跌的境地时,再瞅准机会在底部捞一小把那就取决于当时个人的兴致了。在
这种没有什么特大利好的大背景之下做庄,真是很累的一件事情。很多大资金在
市场里玩起来是很痛苦的,做庄的成本越来越高,做庄意图也越来越难以实现了,
在多数的情形之下,很多那些憋着坏想害人的庄家其结果常常是把自己给害了。
相比之下,设计炒飞天股份这个局的一些操作手法还不太一样。这种以外资
介入进行重组为题材的,与企业互相配合为手段的庄家具有明显的过江龙似的短
庄的特征。企业未来业绩的提升有一定的想象力,随着外资将良性资产进行实质
性的注入,就有可能真正地实现企业本身、广大投资者与前来整合企业的操作者
几方的多赢的局面。很多论坛上,是这样分析的。广东的一家证券公司的研究部
先是在自己内部的网站上,转贴了几个已经有几家大机构明显介入了飞天的消
息,之后通过这家遍布在全国的各地的管理总总与营业部等分支机构的进一步传
播,很快地在市场的各个角落里,出现了许多专门分析这几天在市场之中特别抢
眼的飞天股份的深层报道和分析文章。
在这些众多的分析与报导的文章之中,确实也有不少,从法律的角度来探讨
外资在目前这个阶段进入到飞天这种企业之中,确实还是存在着一定的政策障碍
的。更有几个贴子明确地劝告大家,一定要小心这只股票,做这只股票的庄在历
史上从来就不是一个负责任的角色,从银广夏到中科创业,都是扮演着一只大老
鼠的角色。更有一则消息公然地揭露说,据非常可靠的说法是,鉴于飞天股份本
身总是太多,外资介入其中的成本太高,有关方面已经决定不再就未来的合作展
开进一步的工作了。
然而,在这个消息漫天乱飞、信息接近爆炸、欲望极其浮燥、诚信几乎为未
零的时代里,有几个投资者有耐心去仔细在地上找到自己的财富的?多数的投资
者都怀着类似的某种期待,财富最好能够从天上飞下来。一些可能是真实的消息,
几乎是在瞬间就被更新的好消息给覆盖和掩没了。谁知道什么是真假,又有多少
人去管这些真假。
飞天股份就是在这种诚信、消息、欲望和信息的烘托之下,今天上午一开盘,
又拉了一个停板,只有十一点刚过,出现过几笔大手的抛单,但随后又被蜂拥而
至的买单给封死了,一直到十一点半为止,市场之中再也没有没有任何一股力量
能把停板给打开。空方正在被彻底地压死。
大家都在互相问着同样一个问题,你的仓位里有飞天股份吗?
第三节
“飞天?我可是满仓呀。”朱福根碰了一下老苏伸到自己面前的酒杯后,冲
着几个和他们年龄差不多大的人说:“我是谁呀?”
老苏媚笑着:“说实在的,在做股票方面,我还真就佩服你老朱一个人。你
长着一双什么眼睛呀。”
朱福根脸喝得已经有些微红了:“我的眼睛准不准?嗯。不过呢,做完这一
把之后,我也打算退出江湖了。我太太身体不太好,不能让她总是为了我操心。
所以我这次做完了这只飞天之后,我准备就洗手不干了。拿出钱来,一是给老伴
治病用,昨天我已经和她住的那个医院的一个主刀大夫说了,让他们下个星期安
排手术,完了,等我太太把身体养好之后,我们两个人就结伴去欧洲旅游去。”
老苏在一边说:“真是,多幸福呀。我真是没有你们的福气呀。来,为了老
哥和嫂子的幸福,干杯。”
朱福根推开老苏的手说:“不行,不能再喝了。下午还要看盘呢?”
老苏说:“唉呀,还看什么盘呀?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解盘。我敢打赌,收市
之前,飞天肯定还是被封得死死的。飞天未来不连着封三个涨板,我,我都不姓
苏。来,喝,喝。”
见状,众人纷纷举杯,祝辞只有一个:为了老朱的慧眼。
第四节
几乎就是在收市的同时,两个态度严肃的人,不请而入地来到了司马聪的电
脑部。
“你好。”一个年龄大一点的人,一边拿出一份介绍信,一边说:“我们是中
国证监会上海证管办的。”
司马聪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说:“有什么事情吗?”
证管办的人说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想获得你们的配合,请将你们营业
部过去一段时候以来,所有在你们营业部里有关买卖飞天股份的交易记录给我们
打一份出来。”
一个脸上长小青春痘的小伙子说:“另外,请你们用EXECL文件再把你们
营业部所有与飞天股份有关的买卖情况,以磁盘的形式给我们做一份电子文档。”
司马聪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们说:“对不起,只是让我看一看你们的介
绍信什么的,我怎么能够相信你们就是证管办的呢?”
年龄大一点的官员从挂在自己的脖子里拿出一个贴着相片的证件说:“那好
办,一个选择是你现在马上给你们永宏证券的老总,打个电话。你说,我要和他
说话;再一个你看见我的名字了吧?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到我们上海证管办市场
监察部去,你去了解一下,我们为什么现在会站在你们这里。”
司马聪看了一眼那个牌子,那上边分明写着,上海证管办监察部一个副处长。
他赶紧说:“你们为什么不先找我们营业部老总去呢,让他向我交待一下。”
副处长盯着司马聪看了一会,直到相信把他看毛了,才一字一顿地说:“我
想,你心里也许知道我们为什么首先直接来到你们的电脑部的原因。这样吧。”
副处长回头看了看那个年轻一点的人,说:“你现在先在这里盯着,把今天以前
的所有记录全都打出一份来,并存盘一份,等今天晚些时候,交易所的清算数据
过来,再做个补充,不过我想今天一天,也就是上午有几分钟涨停板被打开过。”
司马聪说:“要不你们现在先和我们的领导谈一谈。”接着他回头冲着电脑部
的那个年轻人说:“你先在这里帮助他们调一下过去的交易记录。”
那个副处长用一种严厉的口气说:“注意,是所有的与飞天股份有关的交易
记录。所有的。”然后,他回过头来对司马聪说:“走吧,让我去跟你们的老总解
释一下去。”
在司马聪的陪同之下,副处长在各办公室找了一圈之后,才知道于和平不在,
说是和综合部的老刘去接一个什么下午给大户讲课的老师去了。
许亮在家。
于是,副处长来到了许亮的办公室里。
寒喧过后,副长处说明来意。许亮的脸一下子有点发绿了。
“事实上,对操纵飞天股份的事情,我们注意了有一段时间了。今天我们就
是来取证来了。”副处长说道。
“可我们对这些庄家的事情真的不是很清楚。”许亮解释道。
副处长又把那个无声而威严的目光长久地盯了一会儿许亮,然后小声地说:
“你真天真地以为,一个做庄的机构把一个主庄放在你们营业部,而你们营业部
对此一无所知吗?你们真的以为我们证管机构的人都是三岁的小孩子吗?”
许亮一下子呆住了。他突然拖着一种哭腔说道:“这件事,说实在的,其中
的很多情况,我还真的不是非常清楚。我们营业部主要负责的人,现在出去了,
一会儿他回来后,你还是多问问他吧,可能他与做这个庄的人情况更熟悉一些。”
听到这里,司马聪狠狠地盯了许亮一眼。
许亮假装没有看见似的对着副处长说:“我先出去上一趟厕所,一会儿就回
来,要不,司马,你先给处长倒点水喝。”说着,他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出
去。
许亮一进厕所的门,就坐在了大便的隔间里,一边把门锁上,一边开始拨着
钱总的电话。
响了好几下之后,那边传来钱总压得很低的声音:“小许吧。我正在开会呢,
你能不能过一会儿再打来?”
“证监会的人来我们营业部里调查飞天的情况了。”
“什么?”那边的声音突然变得小了起来:“你等一下,我马上给你打过来。”
不到半分钟,钱总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在许亮的手机上显示了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亮刚想说,突然听见有人进到厕所里小便。
他正在犹豫着,就听见话筒里传来钱总着急的声音:“说话呀,你到是。你
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许亮把声音压得极低地说:“我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你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那些证监会的人,现在到底在哪呀?”
正站在外边上厕所的马力杰突然回过头来用一种调侃的声音高声地说:“许
总,你亲自来上厕所了?”接着按下了小便池的冲水开关:哗-。
许亮的电话筒里突然传来了钱总骂声:“你不会是在拉屎吧?你到是放个屁
呀!”
第五节
和许大冰并排坐在汽车后面的于和平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说,这是他妈的什么事儿呀。”电话那边传来司马聪的声音:“瘸子把事
情一推二六五。全摘清了。有这种人吗?”
于和平头上微微地冒出汗来,他铁青着脸说:“知道了,大概二十分钟我们
就到营业部了。等我到了再说吧。”说完他把电话给挂上了。
“怎么了,碰见什么麻烦事儿了?”
于和平想了半天,决定还是说实话:“证监会到我们那里查
一个庄的情况。”
“这种事情,我们过去遇到的太多了。”何大冰拍了拍于和
平的肩膀说:“这种事情很正常,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有
一个关键的问题是,你们营业部在账户方面是不是给过他们很多
配合。”
“我就怕出这种事情,所以我们给他们配的账号与给其他的大户没有什么特
殊的地方。”
“那就更不用担心什么了。证监会的调查是很正常的。打个这样的比喻吧,
就跟你们把一个房子租出去了,可租你们房子的人有一天突然成为了警方假定的
犯罪嫌疑人,然后终于有这么一天,警察来向你们出租房屋的人来调查,你们和
租房子人之间没有什么问题。你就实话实说么。不要撒谎,否则有一天,可能会
把伪证罪反而给惹到身上来了。记住,诚实永远是最好的保护。”
于和平点点头。
当车子来到营业部的时候,许亮竟然破天荒地来到营业部的门口等着于和
平。
于和平把何大冰和许亮互相间做了一个介绍。
许亮趁着何大冰和停完车之后的老刘说话之际,以一种极快的语速对着于和
平说道:“你马上给钱总打一个电话。打到他的办公室里去,他在那里等着你呢。”
于和平问:“证监会的人还在电脑部吗?”
许亮说:“我让小马他们应付着他们呢。”
于和平点点头说:“我先把讲课的事情给安排一下,然后马上给钱总去电话。”
几个人一起来到营业部的大会议室里。
只见那里边,竟满满地坐了有好几十个人。
何大冰冲着坐在大会议桌前的张志刚说:“呵,你也来了?”
张志刚赶紧站起身子来,冲着何大冰弯了弯腰说:“教授,要不是于总的面
子,您肯定不会来这里开导我们的吧?”
“这话听着别扭。开导谈不上,今天来也就是和各位坐在一起互相切磋和交
流一下彼此做股票的经验吧。股市不是官场,市场上的赢利是不可能建立在虚伪
和客套的基础之上的。”说完,他尖声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引来不少人面面相觑。
于和平向四周看了一看之后,清了清嗓子之后,把何大冰的情况大致地向在
坐的人做了一个简要的介绍,又领着众人鼓了几下掌。
何大冰开始沉默了起来。
十几秒钟之后,会议室里一下子变得非常的安静了起来。
过了好久,何大冰终于开口了:“先申明一下,我说话的速度可能比较快,
但任何人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可以插话。”接下来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于和平坐在那里想,不愧教了那么多年的书,自己刚才高声说话时,下边依
然有人窃窃私语,而主讲人,突然不吭声了,好奇心反而把注意力给集中了起来。
“刚才和志刚说到股市不是官场,这句话里可能涉及了两个概念。一个是股
市,一个是官场。先说股市。中国的股市到底是怎么回事?志刚,你能不能说说,
中国的股市是怎么回事?”
“教授,你这不是难为我吧。我他妈的做点股票都没弄明白呢,你再让我讲,
不是赶着我上架么。”说完,他嘿嘿地笑了。
“或者我们换一种问法。我们中国的股市与国外的股市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什
么地方?”何大冰的声音突然变得象两天前晚上那样尖利了起来。
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何大冰开始尖声地笑了起来,全身都在笑声中颤抖着,样子很有点恐怖。突
然间,他又用他那特有的快速声音说道:“多数的中国的投资者投资为什么总是
亏钱呢?原因很简单,因为一些市场之中最基本的概念都没有搞明白。中国的股
市场和国外的股市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两者的性质是完全相反的。”何大
冰伸出一只手指来,在自己的眼睛划着圈说道:“国外的股市是一个让私人资产
变成一个公有资产的地方,一个用我们政治经济学的术语讲,把私有资产变成一
个公有资产的地方。国外的股市一直在悄悄地做着两件事情,一是用资金把血源
建立起来的关系给稀释了,再一个就是把企业从家族式的管理改变成公众式的管
理。是一个我们所理解的公有化的过程。IPO当中的实质不是I,也不是O,而
是那个P。PUBLIC!公共的。多少个世纪中,多少人类中的仁人志士为了走向
公共,走向共和,为了在政治上和经济上建立共和,流了多少血,打了多少仗。
下面再变谈谈我们的股市。我们中国股市从建立起来的第一天起,就是在争论中
发展着的,以总是在发展中互相争论着的。小的时候我们看动画片看到草原之中
有一对被称为是英雄的小姐妹,姐姐叫龙梅,妹妹叫玉荣。她们为什么成为了那
个时代的英雄了呢?她们的业绩用通俗的话讲,无非是在一个风雪的夜晚之后,
把自己的腿冻掉了,但把公社的几只丢掉小羊羔给救回来了。从经济学的角度来
看她们的行为,是英雄吗?躺在医院里,请大夫做手术,费用要花多少,药品要
花多少钱,治疗加上护理要花多少钱,当她们成了残废之后,她们的家族包括她
们自己的从感情到肉体所付出的成本,和几只、甚至十几只绵羊怎么相比呢。那
会会不会有人因此说去说她们实际上是草原傻瓜小姐妹呢?”
何大冰,低头开始喝了着水,半天不说话。
众人鸦雀无声地坐在下边,等着他自己回答自己的问题。
于和平也从来没有细想过他刚才说的问题。尽管从童年起,自己就对这种发
生在共和国当中的宣传习以为常了。
何大冰尖笑了一声说:“我认为,她们是英雄,是草原英雄小姐妹。为什么
这么讲呢。因为很多问题不能仅仅简单地算那些经济账,而需要算一笔政治账。
英雄总是喜欢算政治账的,小民才爱算那些三个瓜两个枣的经济账呢。从政治上
讲,她们可以牺牲掉自己的腿,甚至是象小英雄刘文学那样为了公家的半筐辣椒
就死在了别人的刀下。他们的行为,不再是经济的行为了,而是一种政治上的行
为,他们所救回的已经不再是一只小羊羔或是半筐辣椒了,他们救回的是公社的
财产,是公家的东西。在那个大力提倡和宏扬大公无私的年代里,孩子们的腿和
生命可能是他们私人的,但他们救回的财产不是他们私人的,是公有的,是国家
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当一小撮人竟敢提出把公有的资产、国家的东西,先评
估一下,再股份化一下,最后竟然还敢公开地出售,明目张胆地把国有资产出售
给了个人。这还了得。那小姐妹的腿和刘文学的命岂不白送了。我现在敢百分之
百的断言,在我们股市形成的那段岁月里,甚至在今天很多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看
着一级半市场时,一定还会有很多人想不通,有人竟敢通过交换和炒做国有股和
法人股致富。大逆不道呀!我们的股市从发起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在和这些想不
通的思想做着艰难的博斗。从意识形态上来看我们的股市,中国的股份化过程就
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把国家资产公有财富公然地向个人向私人的手中或腰包中流
失的过程。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
于和平和所有的人一样发着呆,思索着教授的话。
只见这时,许亮悄悄地站在门外边,用手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
于和平一下子,想起了已经进到营业部的证监会官员和可能还等在电话的另
外一端的公司领导。于是他悄悄地站起了身子来。
就在这时,那个何大冰又说起话来:“现在再回到,刚刚提到的股市与官场
之间的关系问题上。还是那句话,为什么很多人总是做不好国内的股票,这里,
我插一句话,在国有股减持这个根本的问题上如果没有解决之前,也就是中国股
市结构性的问题不得到根本的治理之前,我是不会回到国内股市之中做股票的。”
在门口等得有点不耐烦的许亮突然插话道:“你不做中国股票,你在这里又
大讲些什么呢?”
“你他妈的少插嘴。”张志刚侧过头去骂了一句。搞得许亮很难堪。
何水冰指着张志刚说:“你这就不对了,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谁都可以插话
的。为什么光听我一个人说呢?”他又侧过脸看着许亮说:“你刚才提的问题很
好。我现在就来回答你的问题,我不做中国的股票,就是因为,我认真地思索过
我刚才提到的股市与官场之间的关系问题。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认真地思索过?”
说着他又把目光回到众人的脸上,问道:“你们思索过吗?如果你们不去对这个
问题有一个深入的思索的话,我敢说,你们永远也无法理解与把握中国市场的实
质,因而你们在这个市场里将会投多少,赔多少。为什么?好,咱们还是得回到
一些最基本的概念上来。到底什么是官场?官场不同于商场,不同于剧场,不同
于球场,不同于法场,可能就在那个官字上了。那么我们的问题再往下走一步,
什么是官?”
“官?”有一个大户笑着说:“官不就是管人的干部吗?”
“还有别的说法吗?”何大冰问道。见没有人回答,他就笑笑说:“我前些
时候看到过一篇文章,专门说起过官这个东西来,我觉得很有意思,在作者的眼
里,官是什么呢。他说,官就是狗,狗就是官。狗官狗官,想一想,官在很多的
时候是很象狗的。狗是很势利的,它们知道谁管着它们,谁给它们肉吃,它们见
着主人就是讨好地摇尾巴。狗没有吃的,它就哭,它就叫,主人喂它一点食,摸
一摸它的毛,它马上就是一条走狗了。而狗见着生人,特别是那些看去不太富有
的人,它们会连叫带咬的,官就是那种见着好处就往上扑,遇见责任就向后躲的
那类东西。……”
许亮忍不住冲着于和平再次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于和平马上点点头,对
着何大冰小声说:“我有点事情,出去打个电话,一会儿就回来。”
何大冰笑笑,看着大家问道:“我现在在这里都是闲扯,你们要是有什么事
情的话,千万别因为客气什么的,坐在这里受罪,听我在这里胡说八道。”
一个坐在很远的大户尖着嗓门说:“何教授,您讲得实在是太精彩了,老实
说,怕漏了你讲的每一句话,我现在硬是憋着一抛尿呢。”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于和平走了会议室。
许亮一边一瘸一拐地走着路,一边回头骂着说:“哪钻出这么一个家伙来。
到咱们这里骗吃骗喝来了。”
于和平想叫住许亮,让他收回这句话,但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值得。就笑了
笑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人来到了一个小会议室里。
许亮抱怨道:“你让钱总等你这么久,实在是不像话。”
“等等又怎么了?别一说领导就怎么怎么样了?”于和平顶了许亮一句:“我
不知道,你怎么总是这样。好像全世界里就是领导的事情最重要。”
于和平把电话打到了钱总的办公室,于和平还没有说话呢,就听见钱总在电
话的那边一通宏论:
“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要注意防范风险。你知道,对我们这种金融机构
来讲,什么是最大的风险吗?那就是我们这种金融机构的声誉受到了伤害和破
坏。一定要注意防范风险。你刚到一个新的营业部,一定要注意和过去的同志们
搞好团结。你知道,总公司对你还是寄有很大的期望的。
“从经营的角度来看,出现管理方面的问题总是难免的,有了问题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我们不善于分析问题与解决问题,可怕的是我们没有或者缺少一种正确
解决问题的态度与方法。
“说实在的,证监会来我们永宏调查问题,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没有什么
大不了的,不必惊惶失措。从某种意义上讲,证监会来了,好么,这对于我们的
工作也是一种促进和支持么。我们一定要支持他们的工作,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在态度上要不卑不亢。但同时,我们方面也要注意我们的工作方法,该说什么说
什么,不该说什么,一定注意。不清楚的,就不要乱说。说实在的,这也是我比
较担心的一个问题。在怎么与证监会配合方面,我的经验可能要比你们丰富一些
的。首先一点,就是我们的一切工作都是要站在维护公司的利益,维护客户的利
益这样两个角度出发。客户是我们的上帝,没有客户来我们营业部开户下单,我
们也就不可能有手续费的收入,换句话说,我们也就失去了收入的正当来源,我
们营业部也就失去了生存的基础。所以说,我们要象保护我们自己的生命一样爱
护我们客户的利益,捍卫我们客户的利益。要尽一切的努力不使我们客户的利益
受到伤害。你们的一切工作的出发点,都要立足于此。
“还是那句话,我们应尽一切可能不要去惹事,生事,但既然事情来了,我
们也不用去害怕它,回避它。问题既然来了,我们就需要勇敢地面对它,只要我
们营业部能够站在保护客户的立场上,站在保护公司利益的立场上出发,那么一
切问题都是可以克服的。
“我想我的话,你明白了吧?
于和平想了一下说:“钱总,原则方面的话都好讲,但具体怎么做,我们还
希望得到总公司明确的指示。”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首先一点,就是要做好保护客户利益的工作。怎么
保护好客户的利益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我教你们吗?”
“可我还是需要领导能够给我一下清晰的指示,现在证监会的人正坐在我们
的营业部里,他们不但要把以往有关飞飞股份的交易记录全部取走,他们还要等
到今天交易所传来的数据后,把今天的数据也拿走。我们怎么办呢?”
“还是那句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该配合就配合,不该配合你们就自己相
机处置,不要什么事情都往上边推。”钱总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上了。
这可能就是刚才何教授所说的狗官。从历史上看,每个当官的人遇到事情,
都是怕承担责任了。于是就有当官的诡,当官的赖,当官的经。在大的原则上,
钱总他们这种人说起话来都是冠冕堂皇的,他们的许多指示都是模愣两可的。他
们善于玩弄自己讲话精神当中的弹性,话似乎点到了,剩下的就是下边的人怎么
具体去理解与执行了。出了事情,就是下边理解的不清,执行得不力,找一只绵
羊谢罪的时候,到处都是现成的肉。而真有了什么功劳,一着饿虎扑食,好处衔
在嘴里的时候,早就忘掉当时下边的人是怎么把责任给扛起来的了。这些领导呵。
见于和平不说话,许亮就问道:“怎么说?”
于和平苦笑了一下说:“领导指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你怎么办呢?”
“我主张先把两个证监会的人干掉,再来它个销尸灭迹。”于和平开了一句
玩笑。
“你这是个什么态度呀?”
“做人的态度,做工作的态度。”于和平有点生气地说:“那你说怎么办?别
来不来什么事情都往别人身上推。你说出个意见来,别出了事之后,全都让别人
冲上去。”
许亮冷笑着说:“好,你就这态度,你就这态度?”
“那你是什么态度呀?人家证监会的人正坐在那里等着咱们配合呢!”
许亮眯着眼睛,看着于和平,一字一顿地说:“不可理喻。”说完一瘸一拐地
走了。
于和平在他的背后喊道:“一走了之,这就是你的态度么?!”
第六节
每当宁律师拿起电话来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正在奋力地拉开一张大弓,
陶小姐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她的眼睛躲在自己的身后,四点一线地狠狠地盯着
前边的那个目标:永宏证券,中北路营业部。
遗憾的是,目标总在悄悄地跳跃着、移动着。这不得不让宁律师一次次地放
下他那举得有些发酸的肩膀,回头安慰着自己的心上人。
客户争夺大户室时,是一次机会,但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一个神秘的女人将
他们的已经飞出的利箭拨向了一边。
这次,这次,终于,终于……苍天不负有心而又执着的人呵。
今天下午,他象往常一样地给那个吃过现金两次饭之后,已经建立起比较不
错关系的客户部小伙子打了个电话。平时,他总是说,如果你有什么麻烦或者你
们营业部遇到什么麻烦时,可以不妨给来个电话,我这里可以免费地为你或你的
营业部做有些法律方面的顾问。
下午,宁律师如约来到市检察院,准备与一个助理检察官谈一个案情的时候,
对方突然有事情被叫走了。在等人的这十分钟里,他先给陶小姐打了电话,问了
了一下她的腿疗养的情况。接下来,又给营业部的小席打了个问候的电话。
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是,当那个小伙子接到他的电话时,先是一惊,接着又用
一种兴奋的声音小声地说道:“宁律师,你好。我记得你上次提到过,如果我或
者我们营业部遇到麻烦的时候,你会免费地为我们提供法律方面的服务,是吗?”
“是的。请问,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我不太清楚你能不能帮上我们的忙。但我们营业部确实是碰到了一些问
题。”小伙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起来:“今天下午我们这里刚一收市,市证管
办的就来了两个人,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来了之后,就直接跑到我们营业部下
边的电脑部里去查账。”
“证监会去你们营业部查账?怎么回事?”宁律师的鼻子一下子兴奋地张开
了。
“我听我那个电脑部的哥儿说,证监会的人一进门就让把全部飞天股份历史
上的交易记录,和我们营业部里近一段时间以来,所有买卖过飞天股份的账全部
都打出一个清单来。这业务量可大了去了,先得顺资金账号往下查,然后再一笔
一笔地分到每个做过飞天股份的户头上去。看得出,这次证监会可是动了真格的
了。看来,他们这次不查个水落石来是不会罢休的。”
“证监会的人来你们这里查,到底会给你们带来什么问题呢?”
“那麻烦可就大了。”小伙子说:“一是万一监管部门真的怀疑有人利用这只
股票在我们营业部做庄操纵市场的话,并且一旦他们取得相关的证据的话,他们
很可能就会把这只股票实行停牌。这样一来,我们营业部的从直接的交易佣金到
间接的声誉,受到的影响都太大了。”
“你们呢,也别太着急。你让我想想看,我记得我们过去好像是因为什么
案子和证监会的人打过交道的。要不这样,我一会儿给我们事务物的一个秘书打
个电话,看看能不能我们方面能不能找找市证管办,甚至直接找一找北京证监会
方面的关系。”幸亏现在还没有发明出成本低得谁都可以看得见谁的可视移动电
话,不然客户服务部的小伙子会不可思议地一方面听到一个律师非常诚恳的声音
的同时,却发现他的眼睛正在兴奋地在冒着光。
放下电话之后,宁律师就站起身就往外走,出门时竟和一个手里抱了一堆卷
宗的助理检察官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你要走?”检察官问。
宁律师说:“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我现在突然碰到了一件非常急的事情,
你看,要不明天,或者今天晚些时候,我再来。行吗?”
检察官有点奇怪地看着他:“要不要用我的车送你一下。你这是去哪呀?”
宁律师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微笑说:“我先要去一家营业部,然后直接去<<
申城晚报>>,我将给我在报社里的一个哥们送上一条保证能够有助于他们报纸
销路的消息。”
“看你兴奋的。”检察官的声音追着宁律师的身后。
宁律师自言自语道:陶小姐呀,这次我可是在即将射出去的箭上抹满了毒药
呵。
第七节
于和平还没有走进营业部会议室,就听见里边传来的笑声和掌声。悄悄地拉
开会议室的门时,就看见何大冰一只手里拿了根笔,一只手里拿了张画着乱七八
糟线条的白纸,嘴巴边上已经全部是白色的唾沫。
何大冰尖着太监一样的嗓子说道:“国外的股市都是那种先是由企业有融资
的需要,然后衍生为有票据抵押的需要,然后衍生出有票据流动的需要,然后根
据流通的性质又衍生出有不同期限不同种类的融资方式的出现,然后又衍生于许
多由于换手而必须公开信息的披露制度,然后由于发生了很多的纠纷,接下来又
衍生出政府出手制定了交易规则监管规定,总之,发达国家的股票市场是根据资
本的流通与融资的需要,一点点自下而上形成的一个比较自然的股票市场。而我
们的中国股市,从形成到发展,基本上是一个自上而下的、具有很明显的人造市
场的性质。是一个官员们经考察和争论之后,发起设立的一个市场。当然,这一
切无不是由于一些历史的原因所造成的。在刚刚过去的一个世纪时的不到的一百
年的时间里,一共打过三次战争。你们知道哪三次吗?”
有大户在下面接着话头说:“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
“还有呢?”何大冰问道。
张志刚一副不解地表情问道:“这世界大战和我们的股市有什么关系呀。”
何大冰仍然是不依不饶的口气:“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过去一百年间
发生的另外一次战争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没有人回答。于和平赶紧找了一张椅子悄悄地坐了下来。
何大冰冷笑了一声,说:“从南斯拉夫的塞拉热窝打到法国的凡尔塞,一战
前后打了四年,二战长了一点,从古德里安的装甲部队攻入波兰的边界开始,一
直到在日本的军代表站在战舰上向坐着的美国人鞠躬,前后也就是六年吧。当然
我们很多的中国人可能习惯于把二战理解为是从三七年的卢沟桥开始的,而世界
上更多的教科书则认为,岗村宁次的部队人打进北平就像墨索里尼的军队去欺负
海尔塞拉西国王的臣民,里宾特洛甫的秘书把有关慕尼黑的条约递给张伯伦一
样,那不是列强之间经过宣战之后的世界大战,而只能算是远东战区某种预热而
已。两次世界大战加起来也就是十年吧,而另外一场战争,一打就是五十。现在
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战争了吧?”见依然没有人回答,何大冰摇了摇头说:“冷
战,先生们,十年的热战,五十年的冷战。再加上开头、结尾和中间那些小块的
时间,这就是整个二十世纪的我们人类文明的一张总体走势图。刚才张志刚先生
问我,世界大战和我们的股市有什么关系呢?”
何大冰说到这里,突然沉默了起来。
下边所有的人全部都听呆了。都不知道,这位奇怪的教授他的逻辑建立在一
种什么基础之上。
过了好一会儿,何大冰叹了口气说:“罗纳德.里根这个人物之所以可能永载
人类文明的史册就在于,他的战略思维终结了那场五倍时间于热战的冷战。从金
日成先生向林彪将军要回他的三个朝鲜师开始,一直到戈尔马乔夫从他渡假别墅
里被人救出来,整整半个多世纪里,人类的股票市场一直在一个低位状态里运行
着。我算了一下,克林顿入主白宫的时候,美国的道指也就是二千多点,这之后,
两股近乎于疯狂的力量把徘徊了多年的股市一把举了起来,一股力量是网络信息
支持的高科技,另外一股力量是基金经理。上个世纪结束之前,也就是冷战结束
不久,克林顿先生在他执政的两任期间里,竟然把二千多点的美国股市连续地推
到了一万多点。同志们,不到八年的时间里呵。与此同时,冷战结束的十年里,
整个社会主义阵营的经济一下子都被市场经济格式化为股份制了。从捷克股市的
泡沫破裂到墨西哥的金融系统大紊乱,全球的股市成长的速度也是极为惊人的。
事实上,克林顿上台的时候,我们中国的股市开始了它奇迹般的发展历程。冷战
结束的当年,中国建立了自己的两个证券市场,接下来,九二年的B股,九七
年的基金,我们中国的股市也完成了它的跳跃式的发展。中国的股市在短短的十
年时间里,一直在畸形之中快速地成长着。为什么说是畸形呢?这就是刚才有人
问到的战争与中国股市之间关系的问题了。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第二次世界大
战的话,那么基本上可以说,也就不可能有现在的政府。而没有现在的政府,也
就不可能有现在这种畸形的股票市场。我们这个股票市场从出生的第一天起就是
一个用来尝试一下的市场,一个用邓小平先生的话说真要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关
掉的市场,一个在各方面的意识形态的领导互相争论之后妥协出来的市场,也是
一个从第一任刘博士就想做手术,而迟至今天,接连换了四个主席谁也不敢对这
个畸形市场做矫正手术的市场。中国股市的根本问题不是监管的问题,这我太清
楚了,比起美国、欧洲、香港等国外发达国家,中国股市可能要算是限制最多、
监管最严的国家了;中国股市也不是投资者素质的问题,欧美和亚洲各国的投资
者和我们一样的投机,一样的只讲利益,不讲道德;也不是上市公司质量的问题,
国外的上市公司一样的也和会计师勾在一起干坏事,一样的和证券公司勾结在一
起欺骗股民;问题只有一个,中国股市所有的问题,归根到底就是一个主要的问
题,即股权结构的不合理问题。这是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所说的,主要矛盾与次要
矛盾的问题。只有把市场之中的主要矛盾解决了,其他次要的矛盾才能相应地迎
刃而解。国有股减持问题不解决,中国证监会的主席充其量也只能扮演那种维持
会长的角色,小打小闹、小修小改地作一些表面文章,干点治标不治本的事情,
只求任内不出大事,只求赶紧安全下庄。国有股减持问题不解决,市场就不可能
真正地被调整一次,有这样一把剑高悬在半空之中,哪个机构、哪家基金敢于以
投资的心态把长长的脖子伸进股市之中;国有股减持问题不能真正地解决,哪个
上市公司不是以捞一把的心态,到市场里横圈一道成本极低的资金,然后能不分
配不分配,保住配股资格就再圈一道钱呢?这就是我今天绕了一大圈之后,还要
回到的一个基本论点上,任何思想的形成,任何事件的发生,任何事物的出现,
都是有着某种内在的逻辑性的,都是由各种各样的历史原因所形成的。今天我们
的这个畸型的市场越长越大了,哪个医生也不敢给他下刀子,因为谁都知道,这
个市场涉及到太多方面的利益了,一旦处理不好的话,搞不好会出大事的,谁都
害怕那个一旦那个已经长得很大的畸形儿死在手术台的话,围绕着它周围的那些
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甚至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会是个什么态度。你们都有过
孩子吧,你们能够知道现在一个孩子在一个家族中的份量。六千多万的户头之中,
大部分可能都不是真实的,但就算是有三分之一的开户者是确有其人的,那也是
两千多万的股民呵。假设二千多万的股民里九十九个人都胆小怕事,但一百个人
中只人有一个人,非要到北京金阳大厦去讨个说法的话,那么我们国家的安全与
公安系统可能很快就会发现,有二十多万愤怒的股民在北京闹事,这会是一种什
么情形啊。”
说到这里,何大冰喝了一口水说,看着那些下边一边神色不安的眼睛他接着
说道:“这是任何一个执政者都绝对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形。然而执政者们却无奈
地发现,中国的股市还在快速地发展着,每年不知还有多少个上市公司涌进市场
里来,然而让人越来越不安的是,我们那个畸形的孩子还在继续地长大着。谁都
知道中国股市的问题所在,谁都知道站在旁边的那些什么专家学者开的方子,根
本不管用,中国股市问题的根本解决只有一条路,哪天有一个敢拍板敢负责任的
政治家,一个命令下去,不管是采取张卫星先生方案、韩志国的方案,还是林义
相的方案,不管是采取缩股办法,还是采取补偿的办法,总之,就得有这么一个
人面对历史,把这个板拍下去。有可能处理不好,会出事情,而中国的股市一旦
出事儿的话,证券市场随之将把周边的那些非银行金融机构全部拉进去,甚至会
把国有几大银行的不良资产的问题也全部连带着引发出来,随着股市所引发的经
济危机,必然的将出现一场更可怕的政治危机。所以说,采取这种热处理的方法,
可能解决的时间短,但振荡大,搞不好要出大事。反过来,如果永远采取那种所
谓冷处理的办法来面对这个市场,那么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说,中国的A股市场
终有一天会象当年B股市场那样,成为一个没有多少流动性的死亡板块。我们
今天谈论中国的股市不可能离开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中国经济与政治制度形成
的历史以及中国广大投资者对股市认识与接受的历史去谈。正是由于有那样的许
多复杂的历史原因,才会有今天更加复杂的现实的结果。回到今天对中国股市认
识的话题上来讲,我的结论就是,只要中国政府不再短期内解决股权结构极其不
合理的问题,只要中国的股票仍然只有不到一半的数量可以流通的话,那么我就
奉劝在座的各位,别再去火中取栗了,别再去刀尖上舔血了。”
全场的大户全都傻子一样地呆在那里,没有掌声,没有议论,只有呼吸,沉
重的呼吸。
“如果,大家都不去抢栗子,都不去舔血,那营业部不就正好可以改行专卖
红薯了吗?”有个人悄悄地嘟囔了一句。
另外一个大户举起手来,说道:“教授,你给我们讲的这些也太XUAN了点
吧。能不能给我们讲点实在的,比如今天我们在讲座通知上知道你每年做股票都
能翻二倍,你能不能给我们讲点你在投资方面的理念什么的?”
“大概我运气比别人好一点吧。”
“不可能的,”大户摇着头说:“翻两倍是什么概念呀?照这个速度往下翻的
话,七、八年之后股票就得翻上几千倍了。简单不可思议。”
何大冰笑了笑说:“当然了,除了运气之外,确实还有一些认识方面的问题。
比如,我在一美金不到、一个多美金及二个多美元分别买进了中国的网络股搜狐、
新浪和中华网。我当时买进这些中国的门户网站的股票时,是准备在未来十八个
月里有个百分之十五以上的收益就比放在银行里强的想法的。可我没有料到,股
价会翻得这么快。时至今日,我手里还分别有不多的货在仓位里。搜狐翻得最高
的时候,每股翻了近四十倍。”
听到这里时,下面有人吹起了口哨。
“从纯粹的数学上来看,如果我是一个业余选手的话,我把所有的股票全部
买进新浪或搜狐中的任何一只里边去,也不用等到一个波段做到顶,我就跑掉的
话,一年在美国赚个百分之几千,不是没有可能的。可问题是我必须保持着很强
现金头寸,再有我做投资组合时也不可能只买进一只股票,最重要的是,当股票
有一个很好的收益的时候,我就会做出逢高出货的决定,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的因
素。所以如果我做的不是代客理财,而是带点赌性地博一把的话,一年之内翻个
多少倍的奇迹不是不可能出现的。可我敢去赌吗?业余投资的人靠的是胆子,专
业投资的人靠的是脑子。事实上,我投的很多美国股票,一年之中也有翻好几倍
的时候。我觉得很多的人做不好股票的一个原因就在于,他总是判断进入什么样
的上市公司和什么时机进入。我认为能不能做好股票,不在于怎么去判断,而在
于如何去认识。比如,一般投资者总是非常注重那些已经披露出来的企业的财务
方面的数据,而我更关心的是那些没有被披露出来的管理方面的指标,从认识上
来看,管理方面的指标是先行于市场的,这也就是我为什么在美国证监会要求企
业披露的信息中更看重的是F8-K和F10-Q之类的内容,而不仅仅是企业的季
度报表的一个原因。”
“教授,”有营业部的员工在下边问着:“以你的观点,咱们中国的证券行业
近期内还有戏吗?我看中国的证券行业,前景怎么越来越暗呀?”
何大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起了一个美国证券行业的情况:“你
以为就是中国券商的日子通过吗?事实上,全球的券商也都是看天吃饭的,华尔
街的证券业务收入也是极不稳定的。我脑子里记的数据是大约有三百多个会员在
ICI注册,里根与老布什换届的时候,美国券商有25个亿的利润,搞到老布什打
海湾时,美国券商总亏损近2个亿,克林顿上台时,当年是六十二个亿,九四年
又下降到八个亿,克林顿下台前一年整个券商收入创历史最高,达一百六十二个
亿,而小布什上台第一年后,美国的券商利润一下子缩回去一半,也就是八十亿
出头。都是看天吃饭的行业,但相对来讲,美国金融界的机制比较好,行情不好,
马上开人,咱们这里行吗?进个人容易,但走个人多难,你让谁走?从这里说起
来,中国的券商要说难也就难在机制方面了。”
“教授,您老是说国外股票市场里的事情,我们现在是在这里投资中国的股
票,你说我们怎么办呢?”张志刚大声地问道。
何大冰头上开始向外冒着汗。老刘走到他的面前小声地说:“是不是该打针
了?”
何大冰摇着头说:“没事儿的。”然后他看着张志刚说道:“志刚的问题很好,
你们在坐的都是投资国内股票的,我是在海外投资股票的,咱们说的不是一码事,
对吧?所以这里就存在着一个我刚才所说的认识方面的问题。如果一个人明明知
道国有股减持这个问题,在短期内不可能找到一个让各方面都满意的方案来的
话,那你还硬要在这里做股票,那就是一个认识上的问题了。”
“那您的意思是让我们都清户回家该干吗干吗去?可我们也不会做美国股
票呀?”
“那我们现在亏了这么多钱,就没有人对此负责了吗?”有一个大户问道。
“当然有,”何大冰说:“那就是投资者自己。因为到目前我止,我还没有听
说我们的政府用枪架在你的脖子上让你开户,没有哪个券商用刀架在投资者头上
让他们选股票的的。我到是不断地看到,很多媒体都在强调,股市有风险,入市
请慎重。都是成年人了,也都知道游戏规则,能玩得起的人就来玩,玩不起的人
就你完全可以不做股票,买债券去呀,去买基金去呀。尽管我知道那些基金经理
的理财水平普遍臭不可闻。”
突然,一个大户问道:“教授,不知道您了解飞天股份这只股票吗?”
听到这里,于和平心里一颤。怎么问到这里来了?
另外一个大户站起身来说:“你这不是难为人家吗?人家不是一直在说,他
只做国外的股票吗?”
何大冰对着那两个大户摇了摇手说:“你能说说那个什么飞天股份的具体情
况吗。”
“盘子不大,一直处在亏损的边缘,有外资进入重组的题材。我们这里好多
人可都是买了它的。是不是啊?”大户四下里望了望。
何大冰想了想说:“是个题材,对吗?也就是说,还处在一个想象的阶段上,
对吧?如果要让我个人提建议的话,我是不会投资那种市场里已经有很多人知道
它可能会成长的那类股票。还是那句话,关键是一个认识上的问题。我的认识就
是,我选取的股票对象多是那种市场之中普遍认为不行的板块中的一些管理层比
较有想法的股票。投资股票的真谛其实是在选择企业的管理人去投资。你们刚才
所说的飞天股份,谁将是未来的管理人,你们清楚吗?”
众人无言以对。
第八节
李燕正在办公室里看账。
不知什么时候,马力杰悄悄地进到了财务部里。
“甘梅梅去哪里了?”
马力杰的声音把正在全神贯注地趴在电脑前看东西的李燕吓了一跳。她回过
头来说:“怎么?有事,你就去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找。”
“她去签证了吗?”
“可能是吧,也可能是去咨询其他事情的。”
“我就是想和她要一个人电话的。对了,杨信方刚才打电话来,说是明天他
要再从我们这里提六百万的支票,可能明天时候来拿,或者后天来拿。”
“他前些时候,不是刚取走一批钱吗。他真的准备在我们这里销户啊?”
“不会吧,他在咱们这里还有好几千万呢?”马力杰把电话往李燕面前一推
说:“不信,你就给他亲自打个电话。”
李燕想了想说:“你先填单子,到时候看见领导时,再让他签个字。”
马力杰说:“签字没有问题,就怕今天领导都太忙。”
“领导都太忙?”
“你难道不知道吗?下午刚一收市,来了两个证监会的人,说不准一会儿还
会来你这里查账呢?”
“查什么事儿呀?”
马力杰四下里看了看,小声地说:“可能是飞天股份的事情。”
李燕说:“飞天股份这些天里长得也是够猛的。”
第九节
于和平坐在办公室里写书,一个多小时中,一共也没有写几行字。心里乱乱
的。面对着电脑,他的注意力始终无法集中起来。
到了现在他才明白,人上了岁数之后,比起年轻的时候,记忆力在一年年地
衰退,但这不是问题的主要方面,关键的还是人的注意力再也不可能象年轻学习
时那样集中了。脑子里的事情太多,常常写着写着,一会儿就又不知道自己的思
想跑到哪里去了。
脑子里很乱,各种事情和及各个人物常会混做一团地涌上来,正在理不清扯不断之
际,忽然一切又都消失得无影无综,一时间脑海里竟是一片空旷。
一会儿是甘梅梅的手指,一会儿又是证管办副处长的严峻的面孔,一会儿是
钱总的喝斥,一会儿又是何大冰尖厉的笑声。
钱总的指示是明确的,不要配合那些证监会的人,保护好客户的利益。这还
用说吗。问题是人家坐你的电脑部里呀,等着把你的数据打印出来全部拿走。就
不信你钱总能够把别人给轰走。由于今天晚上深圳方面传过来的数据比较晚,所
以包括那个证管办的人,都走得很晚。尽管自己几次提出想请他们随便地吃一点
便餐,但几次都被这两个人拒绝了。在这方面,市证管办的人远要比市人民银行、
计委、财政厅的人规矩得多,严格得多。他们到底拿到了什么证据了?营业部到
底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呢?在请吃饭的问题上,他们回绝得如此地坚决,以至于于
和平甚至产生一种感觉,会不会过两天他们的处罚通知就来了吧。
钱总在吃晚饭的时候又来了一个电话,他竟责问为什么让何大冰这种人来营
业部里讲那些东西。也是,事先,请他来营业部讲课的时候,于和平也预料到他
对中国证券市场的看法可能相当的悲观的,只是没有料到,他在谈话的最后对中
国证券市场的感觉竟是如此的负面。请何大冰来讲课,这本身应该是一件好事,
可嘴巴长在他的身上,真的听了他在会议室里言辞激烈的那些说法,总还是有些
让人觉得不妥。
肯定又是那个许亮在背后向钱总,做的汇报。看来这个瘸子真是要得有我没
你,有你没我了。上次在交大参加听过一个专门讲企业内部管理的讲座,那个从
清华经管学院请来的人,专门谈到了,企业内部的角斗问题,这种争权争利争功
争宠的企业内部行为,在全世界哪里都是一样的,就是在全球那些最大的上市公
司,办公室角斗也是非常普遍的,怪不得很多美国大学或研究机构里写企业管理
书时,都有一章谈到沟通与权限设置时,专门讨论公司内部斗争的问题。
人除非不做事情,只要做事情,就必然存在着互相之间的利益冲突问题。男
人与男人之间,永远存在着理性冲突的可能,而男人与女人之间可能会出现一些
感性方面的问题。
甘梅梅应该算是女人当中极有思想的那一类了,然而有思想的女人,就一定
有理性吗?昨天晚上在车上,如果不是自己坚持回家的话,那之后会发生了一些
什么事情呢?她的眼神,她的呼吸,她竟然说,她在怀疑除了欲望之外,还有没
有感情?她怎么会没有感情呢?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见鬼,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在写书吗?今天自己给自己的任务还完得成
么?算了,这样写下去,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即使硬着头皮写的东西,第二天再
一看的时候,还是想把在这种状态之下写的东西给撕掉。
他看了看表,已经点多。平时,4点半左右,营业部里多数职工就回家了。,
处理一些事情之后,五点半开始写的话,到了八点钟,也可以写上两个多小时了。
可今天送走证监会的那两个人时,已经七点多钟了。
昨天自己又写了多少呢?在电脑上没写多少,在纸上却连划连写于涂了整整
一页纸。象昨天自己趴在车的方向盘上说的那样,真是丢死人了。
算了,算了,在这种状态下,还想写进东西去?今天就到这里吧。
于和平把电脑给关上了。
半个小时之后,他回到了家里。
进家门时,看见孩子佳佳还是那副快乐的样子,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卡通片,
而孩子的外公和外婆和自己说话时,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外婆外婆问他书写得怎么样了。
几乎是同时,孩子的外公说,他们今天晚上没有象往常一样地做好饭,在家
里等着他。今天,他们准备到外边大家一起吃一顿饭。
他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了。
到了饭馆里之后,外公说自己不会喝酒,但他还是要了一小瓶子的啤酒,他
亲自给于和平倒了一玻璃杯,然后将酒举了起来,口气真诚的说:“和平,这一
段时间,一直在你这里,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我们的车票已经买好了,明天可
能就要离开上海了。这次,小佳可能要和我们一起走。真的是,对不住你呀。”
老人声音有些哽咽地将酒一下子倒进了嘴中。
于和平一把抓住了老人的手说:“外公,你别这样。你慢点喝。”
外婆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说:“和平,我想替玉洁向你表示道歉,玉洁这孩
子可能是我和孩子的外公都太宠她了,她太任性了。她和你的事情,她也是一直
瞒着我们的。后来我们知道以后,我们和她的哥哥都反对她这样做,可最终的还
是拗不过她。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今后的生活有什么变化。你永远是我们最喜
欢的孩子,你也永远是小佳的爸爸。和平,我们真的是对不起你呀。”说着老太
太的眼泪流了下来。
见状,于和平又赶紧安慰老太太:“外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和外公丝
毫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至于说我和玉洁,可能就是大家常说的那样,是缘份上
的事情吧。其实很多事情,我也不能都怪她。”
“佳佳,来,和你爸爸,喝一口酒。”外公把佳佳抱在怀里。
“我不要喝么,我要吃雪碧。”佳佳指着远处桌子上的一大瓶子的雪碧喊道。
“好,爸爸给你买雪碧。”于和平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外公和外婆互相看了一眼。
吃饭的时候,于和平一直把佳佳抱在自己的腿上。尽管有餐厅的服务员给他
们提供一个专门为孩子设计的高椅子,但一直到吃完饭,于和平一直把孩子紧紧
地搂在怀里。
晚上回到家里,于和平把手机关上了,一直抱着孩子看卡通片。
佳佳看电视困了之后,他又把孩子抱在她的床上。
半夜,当外公上完厕所经过佳佳的睡房里,他吃惊地发现,于和平仍然坐在孩子
的床上,他的脸紧紧地贴着已经睡熟的孩子脸,把她搂得紧紧的,紧紧的……
第七章
第一节
把外公、外婆和佳佳他们送上飞机之后,于和平看了看表,已经快十点了。
他赶紧跑到停车场里,交了停车费之后,开着车迅速地上了高架桥。
二十年前的上海,所有的人和车全部都挤在地面上活动,整
个城市象个蚂蚁窝,早出晚归的蚂蚁们每天规则地在地面上爬行
着,蠕动着。好在那个时候,人多归多,但车很少。都市里的人
们一天到晚地象沙丁鱼罐头那样地生活在窄小的居室里和更加
窄小的公共汽车的过道里,默默地承受着生活。总的来讲,这个
城市从它受精的那一刻里,基因之中就多少地带了一点点半殖民
地式的逆来顺受的文化。
十年之后,随着车子越来越多,地面的速度越来越慢,交通事故越来越多,
市民的怨气也越来越大了。上海每年给国家做出这么大的贡献,可上海人创造出
来那么多的财富,那些原本应该属于上海人自己花的钱都送到哪里去了?就在一
片片的抱怨声中,一座座的高架桥悄悄地在居民们的头顶上竖了起来。上海的速
度悄悄地被提高了起来。从外滩出来,去虹桥赶飞机不再需要像过去那样,需要
提前两个小时就开始赶路,以防不测。上海的一些大的去处,就这样被那些每天
从市民头上呼啸而过的汽车们悄悄地连在了一起。上流社会的生活速度及生活质
量在悄悄地提高着。然而众多的市民们每天依然要挣扎在拥挤的公共汽车的车厢
里呼吸着由各种各样的人体排泄出来的污浊的空气。英特纳雄耐尔他妈的什么时
候实现,穷人们在抱怨着。
终于,随着市政规划的加快,随着各种基金呈加速度地投入,一号线、二号
线、三号线、四号线的地铁们开始动工并一条条地投入使用了。然而,有关专家
们很快地发现,有车族们和那些可以不加思索地把各种出租车票扔到财务室桌子
上那些特权者们依然在高高的空中运动着,但地面的活动量随着地铁的投入使
用,明显地被缓解了。地铁正在把底层社会和中产阶级悄悄地用封闭着的钢铁揉
在了一起,发达国家的这种由地铁而产生的文明,其情节都是接近的。这一点对
于那些曾经乘坐过从纽约、东京、巴黎、柏林地铁的人来说,感触尤为明显。苏
格拉底总是强调说,真正的文明是从下水道系统的建立开始的。上海的下水道在
什么地方呢?
于和平的车子在高架桥上飞奔着,时空在这一刻里被文明转换着和缩小着。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快十点半了,也就是说,加上集合竞价的时间,市场已经运
转了一个多小时了。希望今天能有一个好的交易量,近一个月以来,两个市场每
天A股加上B股,都在一百亿以下。市场如果再照这个样子盘下去的话,一级
市场也别再发什么新股了。
从高架桥的出口下了桥后不远,他就看到了望眼永宏证券的标志。这个标志
曾经在全国各地很多城市重要的路口看到过,每逢此景,他的内心都有一种说不
清楚的家的感觉。对于那些长年奋斗在职业生涯里的人来讲,办公室所在地,在
白天的八小时里,总有一种家的感觉。
怎么了?他刚一进到营业部,就看到所有的人都在看他,好像都在等待着他
说些什么,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时,老刘无声地跟着他。
“怎么了?”于和平问。
“钱总他刚才来了电话说,让你一到办公室就给他回个电话。”
我的手机不是24小时的永远开着的吗?这个钱总,不知道有什么毛病,总
是希望让下边的人给他打电话。
“你估计是什么事情呀?”于和平看着老刘问道。
老刘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今天一早去机场送人去了。到底怎么了?”
老刘说:“你等等。”不一会儿,他从办公室里拿出了一份当天的<<申城晚
报>>,递给于和平说:“也不知是个什么记者,乱写一通。”
于和平接过报纸一看,愣住了。
第二节
朱福根象往常一样,早早地起来之后,骑上自行车前往医院看望夫人。
一切都很正常。所有的医生都很亲切,所有的护士都像是老熟人一样见到自
己亲切地点头。
夫人拉着自己的手,总是在问睡得怎么样,股票怎么样,这两天有没有什么
特别的事情。
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很正常。朱福根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他象对待自己的
一个孩子那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没有任何问题,我不要你一百个放心,我
只要你一百零一个放心。
老朱什么时候也会来点幽默了?一定是这小子在股市上做得比较顺手了,然
后他就把那些好事情连同愉快的感觉一起悄悄地藏了起来。想到这里,那个老编
辑的脸上浮现出一片天真中的灿烂来。
告别了老伴之后,他又一路骑回家来。
象往常一样,在打开计算机的同时,他不急不忙地先泡了一杯龙井。
又将是一个享受的时刻了。老朱这样想着,也是这样看着。
很快地他来到了那个自己最熟悉的页面上,看着那个自己的最熟悉的代码,
中指象弹奏一只钢琴上最美妙的琴键一样地在计算机的回车键上轻轻地点击了
一下。
很快地,朱福根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视力了。
不对吧?计算机是不是出错了?一定是计算机出错了?他的腿开始在桌子
下边紧张地抖动了起来。再去和讯看一看。他嘴里紧张地含着一口龙井,就在茶
水仍旧停留在嗓子眼里之际,他发现,和讯给了他同样一个让他绝望的直线。
噢,对了,对了,今天一定是停牌了。交易所有这样一个规则的,凡是一只
股票连续涨停几天之后,某个半日,交易系统会自动地停牌半天的。这种设置的
方式主要目的在于提示那些有点疯狂与贪婪的投资者们,先生们,理智地停下几
步来,再琢磨一下,再思索一下,看看前边如果没有什么风险的话,那你们就再
往前冲刺一段吧。不过,到时候真的出了事情之后,可别怪我们的证券交易系统
没有善意地提醒过你们呵。可,不对呀。为什么很多卖单依然执着地挂在那里,
而且再仔细探究一下的话,你就会发现今天早上在集合竞价之中和之后的那一小
段时间里,好像还是有着不少成功卖出的委托的。
啊,明白了,现在我一定是仍然在梦中。小时候奶奶总是对着那些被恶梦吓
得哭醒过来的孩子们讲,梦都是相反的。恶梦其实是预示着好兆的。可,不对呀,
他看着茶杯里那绿绿的龙井,看着自己的手指在计算机键盘上紧张地颤动着,他
知道自己的手指在梦中是不会抖动的。
看来,一切都是真的。飞天今天跌停了。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一切都是有
着原因的。庄家出货了?可不太可能呀。今天可是一早就跌停了。从盘面上看,
谁也没有逃出来呀?没有一个买盘在下面接着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呀?谁能告诉我。
对,能告诉我的,可能只有小松了。他不是认识那个庄里的操盘手吗?他不
是几天以来一直在悄悄地出着货吧。他一定是知道什么消息的。
有人把大门悄悄地停开了。是那个每天给他买菜并帮助他做饭的那个安徽小
保姆。当小保姆经过他旁边向他打招呼时,他看到的只是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
“朱爷爷,你没有事吧?”
他好像是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耳边问道。是在问我吗?
跌停。怎么一下子就跌停了呢?仓位里,所有的股票一下子只剩下原来的百
分之九十了。也就是说转眼功夫,近两万元无影无踪了。
昨天骑车经过淮海中路的时候,看见那家中青旅的一个分店特大字体广告:
特价,欧洲特价两周逍遥游。每位一万六千元!包来回机票,食宿、门票。全部
华语导游。欧洲精彩去处,一网打尽!中青旅,那可是国内旅游业中最大的一家
上市公司呵。那种服务质量一定不是小团小社所能比的。一万六。一天,短短的
一天的时间里,一张欧洲豪华旅行游的全票就这样没了。
怎么办呢?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呀?
对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小松。对,只有找到他,我才能知道,这眼前的
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走到客厅里,脑子里跳出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没有开机。为什么不开机?不对呀。他的办公室的电话是什么来着?
又是那个嗓子象块牛奶糖一样的女孩子在问:“你找他有什么事?”
“比天还要大的事!”他有点失控地对着电话喊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块牛奶糖的声音有点哆哆嗦嗦地说:“他不在。请问,你
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转告的吗?”
他把手中的电话给狠狠地挂上了。鬼话!全是鬼话!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他!
就在他准备离开家的时候,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着电话深深地呼了一
口气。
一定是小松来的!一定是他!看来,那块牛奶糖还是把我的愤怒传递给了他。
拿起电话来,听到的却是老苏那急促的声音:“老哥呀,永宏证券的中北路
营业部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什么怎么回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呢?”
老苏那絮絮叨叨的声音在电话的那头,说了起来:你没有看今天的<<申城
晚报>>吗?唉呀。全都乱套了!证监会已经把飞天股份给查了。昨天已经把在
那家营业部做庄飞天股份的那些户头给封了。那家营业部不但擅自动用客户的保
证金,搞T+0的透支,还和很多客户有着法律方面的纠纷呢。总之,听说营业
部原来的那个老总已经被双归了。你不是说你的消息最准吗?你怎么什么也没有
听说呀?你说说,你这叫我怎么办呀。朱哥,你误会了,不是我要给你打电话的,
是我们那位现在就站在我的边上,逼着我非要和你把事情说清楚。还不就是借你
那八万块钱的事情。不是我逼着你还,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你到是给我
们拿一个准主意呀。朱哥,还是那句话,我们都听你的!
“你们都听我的,我听谁的去呀?”朱福根扔下电话,就往外走。
看着气冲冲地朱福根,那个安徽小保姆怯生生地问道:“朱爷爷,你今天还
在家里吃饭吗?”
朱福根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似地把门拉开走出家去。
第三节
钱总似乎是真的愤怒了。
钱总不想听于和平的申辩。
钱总几乎是在喊着说:怎么搞的呀,你们中北路营业部能不能让我稍微的安
静是哪怕一天,一天也好呀。于和平先生,你真的是让我怎么说你呀。自从你到
了中北路营业部之后,你说你哪一天让我放心了。先是派出所,接下来是客户投
诉,现在到好,干脆让记者来了一个全盘揭露,你说你这是安的什么心呀?嗯。
你知道吗,你这样一来,你让我们永宏证券以后怎么再在业内混下去。我们永宏
证券的脸真的是让你们中北路营业路的人给丢光了。你怎么能够这么天真呢?你
们营业部的人跟什么人打交道不好,非要和新闻界,非要和媒体、记者打交道。
而且你们最不该的是,把那么多的家底透给了那个记者。说来,我简直是不相信,
我是看了这篇报道之后才知道很多你们营业部搞出来的问题。那个什么代客理财
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怎么搞成法律纠纷了,怎么我们上面什么事情也不知
道呀?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往张楚夫向上推,你更不要把事情下边同志的身上推。
你知道,作为目前中北路营业部的主要负责人,你首先要对发生的一切负主要责
任。我们永宏在全国那么多的营业部,怎么就是你们的营业部被证监会给查了
呢?我昨天跟你说的已经是相当明确了,要注意保护客户的利益,更要注意保护
我们永宏的声誉,结果呢?听说,你和他们证监会的同志配合得很好么。我真的
很担心,有一天你把很多不该说的情况给我们证监会的同志也来个全盘揭底,那
就真有我们永宏好看的了。你知道吗,你们中北路营业部给我们永宏的无形资产
带来多大损失吗?你说,以后客户还怎么相信我们?这里绝不仅仅是你们中北路
营业部方面受到的损失,也不仅仅是我们永宏在上海方面受到的损失,我们的损
失是全国的!
开始,有几次,于和平还想争辩,但很快地他发现钱总根本不想听他说些什
么,因为此刻这位领导的所有责难都是有着一个明显的目的的。
果然,钱总又开始把问题向别的方向引伸了。
小于呀,我记得,我跟你也算是打过招呼的了,也许是我们做领导的失误,
看来把你放到一个营业部里进行有关的锻炼,效果并不是很好。我们并不是说你
胜任不了营业部的工作。我们也知道,让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一个问题很多
的营业部的工作给搞上去也是不现实的。但是通过你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来看,
我个人认为,你不具有团结一班人做好工作的这种工作素质,你的工作作风基本
上还是停留在你在资产管理部时的那个水平上,你无法有效地调整和转变你的角
色,你在营业部的这一段时间里,老实讲,让各方面的人都不是非常满意的。因
此,在这里,我个人想提一些我个人的看法,供你参考。我看你在这个营业部的
经历,这一段时间来,可能也不是非常愉快的。不是你的能力问题,我知道你是
一个相当有能力的人,我看主要还是你的一些想法,一些思想方法的问题。在这
种情况之下,我建议你能够放下思想包袱,主动地做到让贤。说是一种解脱也好,
说是一种放松也好,很多事情可以让别人去吗,当然了,这样的话,很多责任也
可以让别人去承担了。你说怎么样呢?从目前看,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想法,至
于你的工作,你未来的一些安排,我看还是要等待组织有关的正式文件,在这之
前,你也可以算是休假,工资我们照发。当然,如果你想找地方去进修么,我们
永宏在这方面也是非常支持的么。
于和平突然笑着说了一句: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呀?为什么不简简单单地说,
让我下来,让许亮上去,不就完了么?
说完,他第一次非常不尊重地把电话一下子给挂上了。
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内心深处有一种痛苦、一种气愤、一种羞愧,还有一种
说不清楚的轻松。
第四节
朱福根远远地就看见了立在中北路的那个永宏证券的标志。他的自行车象风
一样被一种愤怒和困惑刮向了那里。一个执着的老人要亲自见一见那个把整个市
场都耍了的人。
他要见到那个做庄的人。他要问清楚,当面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在电话里,小松坚决地反对他这样做,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要见到那
个人。
他知道小松不想和他说话,尤其是在这个时刻。但朱福根执着地跑到街边找
了一台公用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我就不相信你什么电话都不接吧。
小松,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对不起呀,姑父,我现在太忙了。要不我一会给你打回去,我现在正在和两
个客户谈事情呢。
小松,姑父就想和你说两句话。飞天股份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呀。你难道忘了前两天我和你说过的那些话吗?
你有什么内部消息吗?
现在还有什么内部消息?那个记者不是什么都揭出来了吗?我现在觉得他
们那个中北路营业部一定出了个特务,不然很多内部情况,那个记者怎么可能了
解得那么清楚呀?头天证监会来人查,第二天就上了报。
可我现在怎么办呢?
我上次不就跟你说了吗,逢高出货,逢高出货。你非不出。
可我看不出他们的意图呀。
你以为,我就看得出来吗?我也不是神仙。庄家心里怎么想的,谁也搞不清
楚。
他们会不会是在洗盘呢?
小松在电话里叫了起来:有这么洗盘的吗?
那么庄家到底要干什么?
姑父,真有意思,你问我,我问谁去呀。
你不是认识他们兴诚投资的一个操盘手吗?
我告诉你,姑父,这根本没有用处。他就是一个在下边听指令的人。他们那
个老板是个非常多疑的人,除了他自己之外,他谁也不信。事实上,这只股票今
后怎么样走法,也就是他一个人心里清楚。
你上次说,他们兴诚的老板姓陈吧?
他姓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呀。
不行,我要找他去问个明白。我一定要找他问个明白。他不就在永宏中北路
营业部时设的主仓吗?
姑父,你疯了!
当朱福根锁上车走进营业部的时候,他却非常的镇静。
一个长得象个孩子似的小保安用一种狐疑的目光看了看他。显然对于保安来
讲,他是个陌生人。
他冲着保安笑了笑,说:“我去开个户。”
“现在还有来开户的人?”小保安嘟囔了一句。
进了营业部大厅之后,他先是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大厅里空空荡荡的。
他问了一下柜台的工作人员:“请问,客户服务部在什么地方呀?”
工作人员有点怀疑的看着他:“你不是来采访的吧?”
朱福根憨厚地笑了笑:“现在咱们上海还有我这么年轻的记者吗?”
工作人员向后面扭着头说:“从那个保安那里进去。”
他向那边看了看。只见一个保安正在和一个可能是在打扫卫生的人站在那里
聊着天。
他在大厅里一边转着,一边侧过头观察着,考虑了好一会儿之后,做出一副
大摇大摆地样子,向里边就走。
保安和那个做卫生的人停住了聊天,伸出手来拦住了他:“请问,你找哪一
位?”
“我给陈总送点东西。”
“陈总,那个陈总?”
“还有哪个陈总,兴诚投资顾问公司的。”
“他不在。今天已经有好几拨儿的人来找过他了。”
“那他们公司的小松在吗?我把东西给了他就走。”
“小松?”就在保安还在那里想着的时候。
朱福根已经走了进去。
这里的大户区,房子很多,每个房间没有只有门牌号,没有公司的名字。他
转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们兴诚的人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做股票。
他看到了客户服务部的牌子,走过去后,他轻轻地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开门出来了个小伙子。
“麻烦向你们打听一下,他们兴诚投资公司的人在哪个房间里办公呀?”
“兴诚?你是说陈东他们呀?203。”小伙子有点不解地看着他说:“他们好
像今天一天也没有来人。”
“谢谢你了。”说完朱福根就离开了客户服务部。
很快地他找到了203室。
敲了敲门。里边没有动静。他耳朵贴在门上向里边听了听,里边好像同时有
好几台的电话声在响。但没有人接电话。他不放心地走出几步之后,又回到了那
个房门上听了一会儿。
突然,他向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朱福根回头一看,一个中年人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他不认识于和平,于是他就反问他道:“你是不是也来找陈总呀?”
于和平默默地摇着头说:“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朱福根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一幅态度很诚恳的样子,说:“我就是想当面问问
他,他想把那只飞天股份最后给搞成什么样?”
“他会告诉你吗?”于和平觉得面前这个老人的想法有些好笑。
“他必须告诉我!”
“他为什么必须告诉你呢?”
朱福根咬着牙说:“他把我给害惨了。”
于和平有点同情地看着面前这个老人说:“也许你不相信,他前前后后地把
我们营业部也给害惨了。”
“你是这个营业部的?”
于和平点了点头。
“你是这个营业部的负责人吗?”
于和平苦笑了一下,说:“我算是什么负责人?不过是个马上就要下岗的人。
至于你呢,我劝你呀,还是先回去吧。”
朱福根倔强地摇了摇头说:“你们现在不是还没有下班吗。我在这里再等等。
我真的想见到他,问个明白。”
于和平默默地笑了一下之后,走开了。
第五节
从散户到中户室转着圈地看了看,于和平心里清楚,毕竟自己的意志曾经在
很短的时间里影响过这高高低低的空间,这大大小小的角落。如今,用孤凄的目
光,与这些景与物一一别过之后,也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兴致再回首这里了。
初遇时,常有一分情感,离别时,才浸入一片深深的感情。
这之后,于和平又在那些大户室和办公区里转了转。内心已是感慨满怀了。
上午于和平把钱总的电话无反顾的挂上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把自己给
判了。
一直很怕手中的一个罐子摔破,一直小心地呵护着,提心吊胆地抱在怀里,
由于情势所迫,当他最终发现怀里的罐子是不可能以自己保护的意识为转移时,
干脆就把它砸了,到不是为了听个响,主要还是为了一种解脱,一种了断,一种
建立起另起炉灶的决心。
很多时候,事情没有来之前,心里总归是有些害怕的,而当事情真的来了之
后,并和自己的肉体与意识结实地撞上之后,也就坦然了许多。
不找事,但也不怕事,历史上不少的志士们如是说。
碰到那个执着的老头,让他觉得了一种趣味,而后来又遇见了张志刚则让他
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张志刚很直:凭他妈的什么让你走人呀?这事儿说到头,还不是那个姓陈的
小子整出来的。你们永宏找替罪羊也不能这么玩儿的。你妈的,姓陈的那小子他
们是不是真的撒了?他小子可把我们好多人给害苦了。于总,你别担心,有我逮
着他的时候。
在司马聪的电脑部里坐了许久,聊到了他和乔新他们合作的事情,谈起了昨
天证监会调查的情况,又问了问陈东他们做庄的情况。
司马聪说:这种情势之下,谁都跑不出来。中午吃饭的时候,一个在外地帮
助陈东他们锁仓的哥们来过电话,说是陈东这小子极不地道,和过去好几次一样,
他一方面呼悠着让别人替他接货,另外一方面,这几天里,他个人却一直在悄悄
地出着货。看来,这次不少苦主如果拿不回钱的话,就得在他身上拿回点东西补
上。
最后于和平拍了拍司马聪的肩膀小声说:好好干吧,以后我们还可以多打打
电话。
你什么意思呀?司马聪呆呆地看着他。
于和平苦笑了一下,慢慢地走出了电脑部。
之后,他来到了财务部。
甘梅梅照例不在。她的工作照例由李燕代劳着。问到甘梅梅,李燕的说法照
例是她已经请过假了,可能还是到美国总领事馆去了。
当李燕听到今后很多报销及很多签字的事情,于和平不再负责时,她马上敏
感地意识到发生了一些什么。
于和平不想太多地解释什么。
然而敏感的李燕还是提出了几个论断:你要离开这里的话,那么一定是有人
逼你走。而这个逼你走的人,他一定是和昨天的调查飞天股份有关。还有,希望
你走的人,一定是担心,你可能不配合他们,或者说在今后的进一步调查中一旦
掌握了他们的什么情况之后,你以往的态度表明你很可能会给他们造成麻烦,所
以他们急于把你赶走。而这些人百分之百地和陈东他们是勾结在一起的。李燕最
后说:我敢断言,事情一定是这样的。现在的问题是,你现在手里没有足够的证
据来捍卫自己的利益。你还记得吗,当时在做固定资产台账的时候,我就给你提
供了一些不利于他们的证据。
于和平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更好,他紧紧地咬了咬嘴唇。
他打消了再去办公室和客户服务部分别再和老刘和小马聊一聊的想法。
遭人冷落是一种痛苦,被人特别的关心又会有另外一种说不清的难受。
他看了看表,已经快五点了。平时这会儿,自己已经开始写书了。
想了想之后,他决定还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把自己的东西各种东西整理
一下。特别是电脑上的那些资料。
第六节
朱福根一直站在营业部的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等待着。
天在一点点地变黑。
营业部里的光线越来越暗。
一些大户拖着疲倦的脚步,发着各种各样的牢骚离开了他们的工作间。
随着一间间的大户室里的人纷纷离去,整个楼道里开始变得越来越安静。
有打扫卫生的阿姨开始提着水筒在一间间的屋子里收拾着东西。偶尔间传来
她们的说笑声。
朱福根执着地守候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楼道里传来了几个人越走越近的说话声。
朱福根摒住呼吸。
只见几个人果然站在了203的大户室门口。
有人一边掏出昨钥匙来,一边说:“陈总,我看关键还是把几个硬盘给XIE
下来。”
“大概多少时间。”陈东问。
“不就几个硬盘吗?半个小时足够了。”手下的两个人说。
陈东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进到大户室的卫生间先是解了个手,然后洗了个脸。
就在他对着镜子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的脸的时候。
厕所门敲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陈东皱了一下眉头说:“进来吧,敲什么门呀。”
说话间,一个年纪大概在六十多岁的老人拧门进来,并随手关上了门,他声
音低沉地问道:“你就是那个陈总,对吗?”
陈东的身子向后面退了半步,他眼睛紧张地盯着老人问道:“你要干吗?”
朱福根脸上突然变得很轻松了,他向陈东礼貌地弯了弯身子:“总算还是把
你等到了。你放心,我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拿。我姓朱,我在这里等着你,就是
想问你一句话:我可是把所有的钱全都赌在你做的飞天股份上了。你说,今天的
跌停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东看着老人那种认真的劲儿,突然失声的笑了起来,然后用一种坚定的口
气说:“原来是这个事情呀。我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的信心告诉你,飞天股份什么
事情也没有,明天一早,肯定会拉回涨停去!\"
朱福根一时之间,变得无语了。
第七节
不到七点,于和平就回到了家里,家里空荡荡的,一点生气也没有。
一种强烈的孤寂涌上心头。
外公外婆临走时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走女儿的床前,看到那些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思念
之情。他看着外婆他们走的时候特意挂在墙上那张孩子的巨大的彩色相片,他发
了一会儿呆。
老婆没有了,女儿没有了,现在工作也没有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失败。
刚才在回家的路上,他有好几次都把公司总经理的电话号码找到了,也拨在
手机上了,可最终也没有把那个绿色的OK键给按下去。
他和现任公司总经理几乎是前后脚来到永宏的。两个人关系一度也不错。但
在活动能力,走上层路线方面,自己的人生态度明显得清高了许多。见着官比自
己大的人,头低不下来,身上也不愿意往前边挤,总相信,一个公司不管怎么样,
最终还得靠业绩说话。成天在领导面前晃,讨领导欢心,那不是自己的为人准则。
特别是看到那些极善于利用手中控制的资源给领导拍马屁、擦皮鞋的人,心中总
有一种厌恶感。可总经理在这方面确实是高手,只要见到官比自己大的人,远远
地就是一张笑脸了。有一次,为了向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汇报工作,由于特殊的变
故,他去的时候不太巧,正好是领导与一个相好正在缠绵之时,他就一个人坐在
外边看杂志,与领导的秘书聊天,一下下午,快过去了,领导还在意犹未尽地没
有出门,他就一直在那里等着,最终领导还是没有见到他。后来那个拿了总经理
不少好处的秘书把这个事情在一个非常合适的场合向领导做了汇报,尽管当时领
导什么也没有多说,但他的这着苦肉计却让领导在决定一个非常重要的公司人选
时起到了相当微妙的作用,看到几个候选人的名单时,领导突然想起了那个缠绵
的下午,尽管在嘴上他从来没有过任何欠意的表示,然而当他在总经理的名字下
边画了一个圈的时候,领导的内心终于产生了某种补偿之后的平衡。很多在公司
里做得很辛苦的人,在仕途上,却爬得很是艰辛,推究起来,除了运气之外,可
能还是方法上存在着一些问题。曾经看到过一本书,作者对为官升官之道进行了
大量的研究,最后竟把老人家的说法做了一个活学活用的改编,将官场的秘诀归
纳为三句话:密切联系领导,理论联系实惠,表扬与自我表扬。是人都爱听好话,
看笑脸。说好话有时候还需要对口才与谈资有所投入,而且常常表达不好,弄巧
成拙。只有笑脸相迎、笑脸相对,成本最低,效果最好,特别是一个下级如果能
够听到领导说一些风趣的话,每每地都配合以爽朗地大笑,领导心中总是有一种
说不出的欢喜与快慰。公司总经理是这方面的高手,在领导面前他总是为那些在
于和平听来没有什么好笑语言大笑时,坐在一边的于和平总觉得这种精神贿赂的
手段也太低俗了一些,因为不知是领导记性差还是别有用心,一些俗不可耐的笑
话在不同的场合已经讲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但下级们仍然在那里开怀大笑。除了
敢于并善于进行精神行贿之外,总经理能够在公司内部迅速窜升除了他本人工作
努力也相当勤奋之外,再有一点,就是他敢于送礼。胆子很大,送得很重。有好
几次,他让于和平帮助他送礼。那些从北京来的人,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业务关
系的人,但是他请起客、买起单、送起礼来,出手之豪放,让边上的于和平看得
都有些害怕。一次酒喝得高了点的现任总经理悄悄地对于和平吐了一席真言,他
说,各类人等一生无非追求几件事情,一是尽可能多地控制物质方面的资源,控
制的概念不一定是拥有,而是能够利用自己的权利去支配资源,比如可以支配金
钱、能源与其他类型的财富等等;还有一类人,他们人生的目标是尽可能多地控
制人的资源,比如在党内和军内拥有更高的权利与地位,以便更有效地支配别人
的命运;第三种追求可能更深远和超脱一些,那就是追求支配个人兴趣发展的努
力,他们不去支配他人,而是追求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他们追求支配更多的知
识和信息,他们追求的是人类可能需要的东西,而常常不是一小撮人需要的东西,
更不是追求者自己个人需要的东西,这种追求比较高尚,但真的要做到这一点,
其实是很难的。我是上了贼船了,尽管负责的事情越来越大,管的人越来越多,
支配的财富数量也越来越大,尽管很多人说我很成功,但我常常并不是很快乐的。
成功的人并不一定都很快乐,而快乐的人,在我看来,就是成功的。说完,总经
理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他想和总经理解释一下,自己来中北路营业部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不过,
前思后想之后,他又变得有些犹豫了。
领导现在会不会很忙,你说了半天,他能帮助自己什么呢?
还有一点,他发现总经理上任以来,他更愿意使用那些比自己年龄还要小的
干部。那些年龄比自己大,能力比自己强的人,他其实都尽可能是敬而远之的。
自己现在找他去诉苦,他有时间听吗?他有兴趣去听吗?
况且,我说什么呢?我怎么说呢?我去说钱总对我有看法?我去说许亮的坏
话?
于和平生性就不是一个喜欢在别人背后说另外人坏话的人。有什么话最好像
君子一样,当面说,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可能常常适得其反,当领导的人其实也
是非常憎恨这种小人的行为的。很多小人之所以能够常常很得意,其实很大程度
上是因为谁都不想在领导面前成为一个说别人坏话的小人。都在希望别人的去做
小人,而自己在领导面前落个坦荡荡的好名声,殊不知,正是由于这种种来自道
德之中的困境,使很多小人们在领导的面前竟显得越来越得志了起来。
想来想去,于和平终于觉得,不管想什么,还是先得想想肚子里的事情,他
来到厨房里,拉开冰箱一看,吓了一跳。外公、外婆他们走的时候,可真放了不
少的东西呢。
第八节
甘梅梅接到李燕的电话之后,才知道自己没有来营业部的这几天里,竟然发
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放下电话后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现在在哪?他会怎么样?
那天他是怎么说的?你辞职,我也辞职。
他受得了吗?男人们都是为着事业而活着的。
都说男人是坚强的,其实呢?他是个坚强的男人吗?
前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情开始一点一点地再次地浮现了出来。那张写满了自
己名字的白纸,那个趴在方向盘上的颤抖的头,那几只紧紧地和自己握在一起的
手指。
在车里的那一段时光,这两天来一直在自己和脑海里浮现着。甚至今天上午
在美国总领事馆前排着队申请签证的时候,他的侧面的那些月光之下的轮廓也一
次次地跑到自己的面前来。
她曾经想过,自己拿到签证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给远在名古屋的爸
爸打个电话,第二个电话呢?给阿华,还是妈妈,还是他呢?
难道我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吗?我了解他吗?
前边的几个没有拿到签证的人神情变得极其的沮丧和绝望。当她看到一个个
签证失败的人踉踉跄跄地从自己的旁边经过时,她的神情也开始变得紧张了起
来。
九一一之后,美国驻沪总领事馆正在变成了无数学子和商人的绝地。
尽管有来自日本极其强硬的财政担保,尽管从推荐信到成绩单都相当的过
硬,尽管给自己提供半奖的学校在美国极有名气,但能不能拿到签证仍然是个极
大的未知数。
交了中信银行买来的签证费之后,为了减少任何作弊的可能,领事馆随机地
把不同颜色的十张纸片交给申请者手里。你的命运取决于你手中的颜色。因为不
同的签证官站在不同的窗口前,十个一组十个一组的申请者,由命运把他们排列
在自己的面前。连签证官自己都不知道下一组什么颜色会排在自己的面前。
有个复旦的人谈到签证时,声色有些恐怖的说道:一样的成绩,申请同一所
学校的同一个专业的申请者,三个今天去了,有两个拿到了,另外一个被拒了;
而第二天,又是三个同样背景、同样条件的交大学生,一个过去了,另外两个却
被以移民倾向为由给推出了美国的大门。完全是命运,完全是取决于签证官在给
你发放签证的前一分钟他的心情与感受。
一个手里拿着粉色牌子的年青人,有些神经质地把头一次次地探出来,看着
前边的那个窗口,声音颤抖着说:完了,完了,我怎么那么倒霉呀,真的是那个
长着亚洲面孔的小女人,都说她是个拒签狂。完了,完了。突然他用一种几乎是
哭着的声音对站在他边上的甘梅梅说,我能不能和你换一个牌子呢?
甘梅梅正在犹豫着,只见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个操着一口浑厚的男中音的人说
道:小伙子,没有用呀。你在交费的窗口时,人家已经把你的申请材料和另外九
个人按颜色放在一起了。你现在换也没有用,签证官一会儿会按颜色喊你的名字
的。小伙子开始用一种绝望的声音说道:那我,今天就不签了。我可不想在护照
上留下个拒签的纪录。男中音笑了笑说:你的护照还在人家手里呢,小伙子,认
命吧。听到这里,小伙子几乎站不住身子了。
甘梅梅倒显得镇静一些,爸爸前天从日本来电话说,没有关系,去不了美国,
就先去加拿大。现在全世界就是瑞士和美国的签证难拿一点。晚几年去美国又怎
么样?它不让去,咱就不去了!
小伙子低声地在边上哀叹着走到了窗口。甘梅梅发现他的腿都在颤抖。当他
几乎快要走不动路的时候,当那个亚洲面孔的小女人叫到他的名字之后,他的声
音分明是在哀嚎着了,那个中年人却在他的身后用一种沉稳的声音鼓励着他:小
伙子,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自信点儿。
十分钟之后,甘梅梅和那个兴奋的小伙子排到了那个等着拿即刻就制做好的
签证的队里的时候,他们发现,那个男中音却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本护照默默地走
了出去。
高兴的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小伙子赶上去安慰他,中年人回过头来,给甘梅梅
的一个终身难忘的苦笑,男中音颤抖着说了两个字:命呵。
人生其实到处都是十字路口的。一次会见、一次排队、一次飞行、甚至一次
出门,你正在自己的这边路上好好地走着,可对面开来的那辆车的司机,中午却
喝得稍微地高了点儿。
人生的无常和意外是正常的,那些躲在人生路TU之中的劫数与偶然是必然
的,偶然的只是那些事件什么时候会不期而来。
种种的非逻辑的意识流在甘梅梅脑子里跳动着,然而在意识的流动之中,她
还是做了几个重要的安排。她先是以总公司财务部让她把一份重要的文件送给前
领导为由,从办公室老刘那里得到了于和平的地址,再一个电话是打到了复旦的
一个教研室里,让一个同事无论如何也要转告那个正在听德国的一位同行大讲意
识与意志的课题的男友:今天晚上我会给他打电话的。
手里拿着电话走下了黑暗的楼道,闻到了不知谁家放在楼梯拐角的烂葱味
儿,经过了那几辆永远是布满了灰尘拐七扭八的塞在楼门口的自行车,终于,在
这星空闪烁的夜晚之后,她闻到了一股风的味道。
上了一辆出租之后,连续的几个小转弯加上大转弯之后,她来到了老刘所说
的那片万家灯火的小区。
你跳,我也跳。她站在楼下,分明在心里喊了几遍。但突如其来的理智最终
劝说那个处于亢奋当中的她,还是先打个电话上去吧,不然还不定会碰到什么尴
尬的事情呢。
尴尬又怎么样呢?那样是不是结束的就更快一些呢。除了血源等特殊的因素
始终能把人之间的关系紧紧地在一生之中纠在一起之外,人与人之间几乎注定是
要分开的,要淡忘的,每个故事的结尾都是结束,而不是别的什么。
人的幸福与快乐永远是偶然的,而那些痛苦与不幸却是永远也摆脱不开的。
哲学陪着她上了电梯。
一个眼角上蹲着两粒眼屎的大妈,抑着头问道:“几层?”
她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之后,逃离开那双好奇的目光。
终于在一连串的触摸电门开关之后,她看到了那个号码,那个在脑子里已经
非常熟悉,然而在瞳孔当中却是十分陌生的号码。
那个小小的红色的门铃是按,还是不按?
我来到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嘿,甘梅梅,你来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
她的腿突然一软,竟回头向电梯走去,她按亮了那个电梯的按钮,内心之中
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恐惧感。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看到那个走走停停的电梯终于在自己站的这层停了下来
的时候,她的内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勇气。
在电梯开启前的一刹间,她突然又跑向了那个门前,义无反顾地按响了那个
小小的红色按钮。
在甘梅梅的眼睛之中,那SHAN大门慢慢地、慢慢地开启了。
他的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一片东西在悄悄地、慢慢地变化着,先是意外、
后是好奇、接着是不安,然后是欣慰、最后化成一片温柔。
他的那张线条分明的嘴唇好像说了很多、很多。
可她什么也没有听见,她听到的只是一片从男人喉咙深处发出的一片浓浓的
热烈的颤抖的声响。那好像是从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断断续续地传来了一片自己
的名字。她只记得,自己几乎是一下子就把那块厚厚的胸膛压在自己柔软的胸前,
自己的嘴唇开始在一种饥饿之中寻找着雄性与力量。
她听到了他的嘴唇在激动中呢哝着,她感觉到他那烫烫的手,先是抓住了自
己的手臂,然后感受到了他那烫烫的脸颊。
她记得当他们两个人几乎飞到了那个长长的沙发上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他那
厚厚的胸膛,还有那张电视柜前边浅绿色的地毯。
她感觉到了他那烫烫的舌头一点一点地伸出了自己的口腔之中。两张湿泸泸
的嘴唇在寻找着、在牙齿之间碰撞着。她感觉到他那颤抖的手,伸向了自己身后
的那一个小小的搭扣上,随着他那近乎于笨拙的动作,自己的前胸突然和自己的
大脑一起获得了一种释放。
爱正在变得野蛮了起来。爱在兴奋之中分泌着快乐、分泌着疯狂。
两个人的名字在这片泡在欲望之中的地板上漂荡着。
文明在这一刻里,突然屈服于本能。那种接触的本能,那种呻吟的本能,那
种冲撞的本能,那种摩擦的本能,那种释放的本能。
情与欲将精神与肉体揉合在一起,向空中有节奏地推送着。
甘梅梅感到自己的心灵正在一股强烈的阳性的挺举当中,飘浮着,飘浮着,
直到接近那片快乐的天堂……
第八章
第一节
昨天晚上去一家自然美的美容店里剪了头发,今天早上起来之后,许亮站在
家里的镜子前,各个角度看了一圈自己,感觉从未有这么好过。要不是因为自己
的腿脚不太好的话,镜子前边的这个人,不会直到今天还没有个家。
他曾经在专门的杂志上读到过有关的消息,现在只要舍得花钱,人的脸都能
利用高科技,做出各种整形的手术来,很多人做完手术后,不要说外人了,甚至
自己可能都不认识自己。所以说,现代外科医生给人的腿加一段或减一段,都不
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关键是做这种手术的费用很高,掏自己钱包来做这种事情,
舍不得,最终还是得想办法让公司掏钱来做这件事情。在中国就是这样,只要你
有了社会的地位,你就可以花公家的钱,干自己的事情,包括治自己的病,都是
不用掏自己的腰包的。他发现,官越大,花起公家的钱越方便,而且作息的时间
也越自由。想来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上爬的一个原因了。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个誓言,从今往后,一定要混出个样子来,以不
GU负钱总的一片苦心。
早早地来到办公室里,他先是来回地在营业部里溜了几趟。平时看见保安从
不打招呼的他,今天破例地停在了那个站在门边上的保安面前说了几句话,结果
搞得小保安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来到办公室,看见老刘,他一脸严肃地说:“老刘,你们办公室呆会儿发个
通知,上午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请大家都到会议室里开个会。”
老刘问:“什么内容呀?”
许亮想了想说:“就说传达总公司的有关精神吧。”
老刘点点头说:“一共就那么几个人,我一会儿打几个电话通知一下不就完
了吗?”
“让你写个会议通知,你就发一个,还是正式点好。”许亮说。
见状,老刘不再争论什么了。
八点半刚一过,许亮一个人抱了一个大大的茶缸早早地坐在了会议室里。
陆陆续续的,营业部的人来了一些,进来的人都选择了离许亮远远的地方坐
了下来。
许亮冷冷地看着进到屋子里来的人,也不说话。
大概过了一刻钟,他用目光冷冷地扫了一圈散坐在会议室里的人,对坐在会
议室门口的老刘说:“咱们营业部现在还在坚持打卡制度吗?”
老刘没有回答,他很奇怪,你许亮不是每天都来这个营业部的吗?
许亮就又问了一遍。
老刘咳嗽了一声,说:“我记得,咱们的打卡机是张总在的时候设立的,刚
开始还坚持了一段时间,后来慢慢的就放松了,后来于总来了的时候,他提出了
目标管理的想法。”
“不用再回顾过去的事情了。”许亮打断了老刘的话说:“你们办公室的人,
把打卡的问题落实一下,以后每人上下班时必须打卡。从现在开始,咱们营业部
一定要整顿一下过去的那种松松垮垮的作风了。”
司马聪在下边接话说:“你说的这些都是明着的事情,要是真的认真算账的
话,我们电脑部每天晚上加班有没有误餐费,周末来加班营业部给不给加班费?”
“你们电脑部的事情今天不讨论。”
“俗话说,无能领导抓考勤,”司马聪一副横不论的架势说:“出不出工并不
重要,我看关键还是一个出力的问题。咱们营业部能不能生存都是个问题,把眼
睛盯在什么纪律上,不是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吗?”
许亮没有接司马聪的话,而是看着客户服务部的人问道:“怎么马力杰还没
有来呀?他最近怎么了,老是来得这么晚。”
客户服务部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没有答腔。
第二节
按照昨天约定好的时间与地点,一早马力杰就和自己大学里的同学来到了一
家位于上海闹市区的交通银行储蓄所里。
没有花多长的时间,马力杰就办好了一张太平洋卡。
到交通银行来办理太平洋卡是他同学的主意。他的同学对各银行的业务情况
了解的比较深入。据他介绍,不论是账户对账户还是信用卡对信用卡,比起其他
的几个银行来,交通银行的政策一是转账的速度比较快,二是转账时限制比较少。
通存通取,全国联网,还有一个原因是交行的总部设在上海。
马力杰说他有个客户有一批钱,需要在一个公司的账上过一下户。但有些技
术上的细节还需要处理一下,以便提现。
他的同学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表态说,过账没有问题,但如果做为业
务往来中的营业收入,就有一个百分之五的营业税的问题。
马力杰说,你本人也不会白为朋友做事情的,借你们公司的财务,经过的款
项里百分之一是你的。
你的生意不会是不合法的吧?他的同学有些担心地问。
马力杰拍着胸脯说:钱百分之百的干净,你就放心吧。关键是提现的速度要
快。
他的同学说,有了太平洋卡,你即使跑到乌鲁木齐去,照样把钱提迅速地提
出来。
马力杰陪着笑脸道:真的?多谢你的指点。
离开交通银行之后,马力杰突然从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小提包里摸出一张现
金支票来,对同学说:“这是一笔,一共是两笔,下一笔你等我的电话。”说完他
开着车就离开了。留下他的同学站在那里发着呆。
马力杰开着车,左转右拐地来到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段里。
他停在了一个小卖铺附近,先和站在柜台边上的一个中年妇女谈了两句天
气,又买了一包香烟,然后他说他想用这家商店里的一个公用电话呼个人。妇女
一边把香烟递给他,一边说:“你呼吧。”
马力杰低头从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在那上边查找了一会儿,调出了一个号码
来,他按照那个号码打了一个呼机,留言速回面前的这个公用电话。
在等着复机的时候,他又买了一瓶汽水喝。
过了没有多一会儿,面前的这个公用电话响了起来。
他拿起电话来:“还是我,换了一个地方给你打电话。事情怎么样了?你不
是说好一共是两千的吗?怎么又变了?好,那就还是办加急的吧。什么时候取?
不行,明天晚上之前,我必须拿到。那几个号码没有错吧?你再念一遍吧。”
电话那边的人用一股广东口音的普通话,费力地念了一遍几个证件的名称和
号码。
这边马力杰仔细地听着,最后他说:“这样吧,我昨天已经预付你一千了吧,
剩下的两千,明天见面时给足。那就这样吧。明天我再呼你吧。别,咱们还是找
一个比较热闹的地方吧?我也怕警察呀。还是那句话,质量是最重要的,如果我
觉得你们做的活水平不行的话,我保留让你们再做的权利。那就这样吧。”
放下电话后,马力杰又想了想,正想用公用电话再打一个电话时,他口袋里
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营业部来的。
他接起机子一听,是手下人打来的:“马经理,你赶快回来吧。咱们的许总
正在会上点你的名字呢。”
马力杰说:“这个瘸子,怎么那么爱开会呀。是不是他的腿上的毛病过到他
的脑子上来了?”
第三节
许亮歪着眼睛看着李燕问道:“甘梅梅这几天为什么一直没有来呀?”
“她已经拿到签证了。”李燕小声说。
“那得请客呀。”客户服务部的小伙子嚷了起来。
“起什么哄?你们起什么哄呀?”许亮愤怒地看了一眼起哄的人,又看着
李燕说:“她不来也好,她的那张嘴实在是太臭了。”
李燕嘟囔了一句:“现在说这有什么用呀,关键是得赶快找一个出纳来。”
许亮看了她一眼,说:“你就先一个人兼着吧。反正我是准
备减人增效的”。
李燕笑了笑,说:“你是真的不懂吗?现在这种会计出纳一
个人不符合证监会要求,也不符合公司的内部规定。”
许亮有点语塞,只好说了一句:“那你就看着办吧。”说完,他又转过脸去看
着客户部的人问:“你们那个马先生怎么还没有回来?”
“已经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了。”客户服务部的人回答说。
许亮有点不满地看着他们说:“怎么成天在外边忙,一天到晚地也看不见他
的影子,也不知道他成天在那里忙些什么。”
老刘缓缓地接了一句话:“按理说,客户服务部,还真是应该在外边跑客户,
成天坐在家里算什么客户部经理呀?”
许亮非常不高兴地说:“那也要打个招呼,否则这个营业部成了什么了?”
他狠狠地看了老刘一眼,又问那些客户服务部的人说:“这一段时间以来,你们
拉了多少客户呀?”
客户部的小习,看着许亮说道:“我们正在计划到周边的小区里搞一次非现
场交易的宣传推销活动。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还真想找领导汇报一次呢。”
“我不要听你们计划干什么,关键是你们是否在过去的基础上又拉到了新的
客户。”
小习和几个客户服务的人互相看了看,然后说道:“我昨天晚上到是拉了好
几单业务。”
“好几单业务?”
小习笑了笑说:“做梦时拉来到的。”
会议室的人都笑了。
许亮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放肆!我可跟你们打好招呼,呆会马力杰来了之
后,我要亲口对他说,以后咱们营业部里的人全都得给我出去拉客户去,以后咱
们营业部就都是佣金加底薪了。”
小习问道:“怎么个底薪呀?”
“客户服务部的人,每个人每月八百。剩下都要靠你们自己的提成。”
客户部的人互相面面相觑。
小习突然笑了,说:“那用不用象洪七公他们手下的人那样,一人手里发一
根打狗棍呀?”
“没法儿干了。”一个年轻人嘟哝着。
“谁觉得自己干不了,就别干。这里我说清楚,咱们营业部的大门是开着的,
谁不想干,走你的,我不会拦着你,现在满大街上可是想找工作的人。”
司马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插嘴道:“这么个搞法,你能省下多少钱呀?每个
月八百块钱。你这不是侮辱人吗?这些大学生来你这里工作,就值八百块钱吗?
再说,你算一笔账,每个月在人工上省个千八百块钱,你到底能省下多少来?啊?
一个月给下边的人发两千和发八百对营业部的经营成本有什么本质上的区
别?!”
“好,好,那你来干吧。”许亮说道:“司马聪,你还别以为你怎么样?我实
话告诉你,现在已经没有人再给你撑腰了。你别以为你自己在技术上是个老大,
别人就拿你没有办法了。我告诉你,司马聪,我忍你可是忍了很久了。什么你都
想管,什么都来插嘴。”
司马聪马上回嘴道:“好,既然咱们的许总能干,那你就连客户、财务、电
脑、加上办公室你一个人干算了。没准象你这种天生三头六臂的在领导,不用六
臂,可能只用三个胳膊就把事情全都搞成了。你怎么那么行呀?”
听到这里,大家都笑了起来。
许亮再次地猛拍了一下桌子,说:“我告诉你,司马聪,你要再这么目无领
导的话,你,你……\"
“你要把我怎么样?”司马聪笑着说道:“你不寻好,我照样还说你,你屁
股瞎扭,我照样踢你。”
“你,你混蛋!你给我滚!”
司马聪笑着说:“这可是你说的,大家听到了没有,他让我滚!”说完,他突
然脸往下一拉,一字一顿地说:“实话跟你说,我他妈的早就不想在这个营业部
干下去了。我还跟你说,昨天下午还还给咱们营业部拉来了三百多万的一个大客
户呢。你现在跟我玩这个?我,我今天就让客户把这笔保证金给挪走。你不是要
搞什么经纪制吧。”说完,司马聪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大家面面相觑。
沉默了好一会儿。
许亮翻了翻的手中的笔记本说:“那好吧,不用管他,我们继续开会吧。”
李燕说:“都快十点了。我还有好多事情呢。”
许亮不满地看了李燕一眼,说:“谁要有事情,谁就先走。我就不信,今天
这会就开不成了。”
正说着,突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前台的工作人员伸进个头来说:“怎
么还在这里开会呢?飞天股份今天又跌停了。好多散户和中户正在那里闹事呢,
都是抱怨卖不出去。”
大家再次把目光集中在许亮的脸上。
第四节
于和平朦胧之中,发觉有人站在自己的床前,睁开眼睛一看,吓了一跳,不
光有钱总和袁姐,玉洁手里拉着佳佳也站在那里,他们都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目光
看着自己。
怎么了?自己到底怎么了?他开始回想着,唉呀,不好,记得有个女的睡在
自己的边上。她是谁来着,他侧过脸去看着那个人,只见那个人满头满脸的都是
头发,再一细看,那哪里是人脸呀,那分明是个长满白毛的黑色木头。
突然,那块木头狞笑着向自己冲了过来。
于和平猛然的醒来,已是一身的冷汗了。
他盯着天花板,长长地只舒出一口气,幸亏只是个梦。
现在是几点了?
他想了一会儿,突然,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只见这个大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甘梅梅早已不知去向。
他突然想起来了,从今天起,他已经不再需要像过去一样,一大早就爬起来,
心里想着的全部都是单位里的事情。
几点了,他从床头柜里摸出一块电子手表来,按了一下,举到眼前一看,吓
了一跳,已经快十点了。
昨天晚上,太疯狂了。实在是太疯狂。他没有想到,人体的许多器官竟然还
有这么多的功能。人体开始变得奇妙了起来。
想着,想着,他又一头倒在了枕头上。
他再次看着天花板,慢慢地脑海里竟想起了甘梅梅说的那个笑话来,一次她
出差到一个外地的小招待所里,边上的一个房间里,刚好住着两个从村里私奔出
来的逃避包办婚姻的青年男女。半夜里,突然她被隔着一堵薄墙的隔壁的床脚的
振动声和人嘴时发出的呻吟起给搞醒了。一阵大动之后,男人说,妮儿呀,哥不
中了。妮没有回答,只是吃吃地笑着。慢慢地,随着周围安静下来,她也再次睡
了过去。不知是过了几个小时,天已经快亮了,她睡的旁边的墙壁再次颤动了起
来。过了好一会儿,她就听见那个女孩子声音很低沉地说,哥,恶还想要么。只
听得男青年先叹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疲惫的声音小声地说,好,俺再给。于是
墙壁再次摇动了起来,女孩子在疯狂之中干脆把捂在棉被当中的呻吟,换着了被
人捂着嘴之后的嚎叫,那动静实在是太可怕了,不要出什么事儿吧。她只好捂上
了耳朵,静静地在这边数着绵羊。大约又过了二十分钟,当一切又安静下来的时
候,她再次听到那个女孩子的拖着长长的声调说:哥,恶还想要么。没有回答。
女孩子又哀求着,哥,恶――还――要!过了不知多久,那边传来了男人的叹息
声,妮呀,哥真的不中了,不是哥不给呀,而是哥再给,就是尿了。
他记得当他听完这个笑话的时候,开心地再次大笑了起来。可就在他笑的一
半的时候,突然,他的嘴被一个湿泸泸的嘴给捂住了。
两个人的身上开始从上到下流动着对方的液体,从前列腺里抽搐出来的,从
黑暗的缝隙中分泌出来的,从舌尖和牙齿中流淌下来的,从两个人的皮肤中渗漏
出来的,当他们两个人一次次地爬上爱的顶峰的时候,他竟听到了在两种急促的
呼吸声中,传出了一片爱的交响。
她去哪儿了?
于和平过足了赖床的瘾之后,他慢慢地爬起床来。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脚下象
棉花一样,走到客厅的过程中,竟有了一种云中漫步的感觉。
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吧?她调皮地问道:男人与女人的特征各是什么?
理性与感性。他回答。
错了,她摇头说:男人两个头,女人两张嘴。
流氓,捶了她一下。
她躲开了,又将一个问题甩了出来:男人与女人之间明显的区别是什么?
荷尔蒙与激素分泌不一样。
摇头:标准答案是比上不足,不下有余。
在他琢磨的时候,第三个问题跑了出来:男人和女人最渴望的地方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明确?是什么地方?
制造牛奶的地方。
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成天总是想什么呀?
以前不清楚,以后么,开始要想你了。
这是一种什么快乐?
很快地他在冰箱上看着她写的一张小条子:女人最大的悲哀就是她们的上肢
终于被男人的下肢给征服了。但爱是不可能被征服的。早上起来,我到外边给你
买了些东西,用蕃茄酱、沙拉、火腿还有蔬菜给你做了几个汉堡,还给你买了一
些牛奶,放在冰箱里了,饿的时候,只要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行了。又及:不
要给我打电话!省得我们那位又要碱面。好好写你的书。到时候,我会跟打电话
的。
他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纸条,把它贴在了自己的电脑的屏幕上,然后打开
电脑,把甘梅梅做的汉堡和牛奶热了一下,放在桌子的边上,一边想着,一边写
着。
当他把几个汉堡和一大罐牛奶喝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今天的工作效率高得
难以置信,不知不觉中,已经在电脑里写了近二十页了。照这个速度写下去的话,
下个月就可以给那个财经出版社的编辑打电话了。
第五节
营业部的大会议室依然坐着不少的人。
司马聪愤然地离去了。然而马力杰却坐了进来。
许亮依然那么亢奋坐在那里,过着高谈阔论的嘴瘾,他看着手下的员工,说
道:“咱们都要做好过苦日子的准备。我相信这两年不要说是我们了,国内其他
的券商,除了其中极少的公司日子比较好过之外,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券商的日子
不会比我们好到哪里去。都是这山看着那山高,其实你真的跑到别的券商那里,
收入待遇就真比我们好多少?我怀疑。”
马力杰插嘴道:“听说别的券商也在大规模地准备裁人呢。特别是投行的人,
还有管理总部的那些闲人养的实在也是太多了点。”
许亮点点头说:“咱们证券行业其实和农业差不多,都要看天吃饭。和农业
一样,肯定会是几年丰收几年欠产的。关键是我们的员工有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一旦生存有问题了,我们能不能及时地把我们自身的思想调整到一个新境界当
中,不要光是想着自己的事情,个人的利益,……”
有下边的员工看了看表,就在他们的许总正准备展开他的思路大侃特侃一通
他的改革思路的时候,也就是在十一点刚过几分钟的时候,会议室外边的楼道里
传来一片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很多人的噪杂的叫骂声。
“外边怎么回事?”许亮问。
哐!会议室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张志刚扯着嗓门叫道:“我操,你们他妈的中北路营业部还想不想开了?”
“怎么回事?”马力杰赶快站起身来问。
“什么他妈的怎么回事?你们他妈的还有心坐在这里开会呀。我现在想卖股
票!我想把手里所有的飞天股份都给卖出去。可你们营业部到底是怎么回事?怎
么单子都报不出去了?!”张志刚指着坐在会议室中间的许亮问道:“这是他妈的
怎么回事?我可告诉你,如果今天我挂的飞天要是卖不出去的话,你们营业部全
他妈的按我今天挂的飞天均价赔给我!听见没有你们!”
“怎么会挂不出去单子了呢?”
张志刚看着许亮大吼道:“你问我,我他妈的问谁去呀?!”
许亮一下子也慌了,他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向外边急走着,险着碰到一个
门边的椅子。
大家却都坐那里像是看热闹似的没有动身。
许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把电脑打开后,果然,除了能看行情之外,但无
论是买进还是卖出,系统都拒不执行。
他在嘴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司马呀,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说完,他又
一瘸一拐地向电脑部赶。
沿途都是从大户室和中户室里冲出来的人。
不少人想揪住他问个究竟。
他一边SHUAI着胳膊一边说:“你们干吗,你们干吗,你们有没有搞错呀?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那你是干什么吃的?”
还有不少人在边上大喊道:“你们营业部要负责!你们不但要赔我买不到的
股票,你们营业部更要赔我们卖不出去的股票。特别是飞天股份,这只飞天呀,
可是把我们给坑苦了。”
有一个满脸着疙瘩的黑脸汉了,一把拉住了想从自己旁边溜过去的许亮:“我
说许总,你们他妈的营业部当时说什么来着。我就是听了你们的骟呼,才在高位
接了一批飞天股份的,现在你说怎么办吧。你别走,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了。”
许亮几乎是用一种哭喊的声音求着大汉道:“哥哥,你先让我过去吧,说实
在的,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们的电脑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刚才我
们电脑部经理和我吵了一架,这可都是他干的呀!”
黑脸汉子说道:“那他妈的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你们营业部和我们客户之间
的事情你现在必须说清楚了,如果我今天因为你们营业部的电脑卖不出去飞天股
份的话,你们营业部赔还不赔?!”
许亮SHUAI着手道:“是我们营业部的责任我们就负责。”
“这可是你说的!”那个大汉拉着许亮的胳膊,对站在边上的众客户说:“大
家都听到了吧,这可都是他亲口说的。只要是他们营业部的责任,他们就赔偿我
们的损失。”
那个黑脸汉子终于放许亮过去了。
许亮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跳。他喘着粗气一把推
开了电脑部的大门。
只见,司马聪和他手下的那个人正蹲在机房的一台服务器前,忙着检查着。
许亮大喊一声:“司马!你要对今天的事情负责。”
司马聪站起身来,说:“是啊,怪我们检查病毒不及时,这点,我是要负责
的。但可我确实不知道这些病毒是怎么进到咱们服务器和工作站里的。”
见司马聪这个态度,许亮大喊了一声:“我告诉你,司马,你今天把事情可
搞大了!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司马聪反而象没事人一样,用一种调侃的声音说道:“可我怎么能够管得了
这些病毒什么时候发作呢?”
“很明显的,这都是你在这里搞的鬼,怎么早不坏,晚不坏,偏偏今天的这
个时候坏了呢?我告诉你,你是要对这里的一切负责的!”
司马聪先是看了看手下的那个年轻人,然后看着许亮用一种严肃的口气说:
“我不知道,许总,你是真的没有听懂我的话,还是听懂了我的话但在那里装傻,
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们刚才检查了一下,今天攻击我们工作站的病毒可以百分之
百地断定,它们是通过互联网进到我们系统里来的,说的更准确点,这些病毒是
通过你逼着我们电脑部给那些什么大户室玩游戏之后,从外边进到我们内部的局
域网里来的。要追究起责任的话,可能第一个还是你许先生哩。”
许亮看着司马聪,半天才说了一句:“好,你等着!”
司马聪一下子昂起头来,看着许亮的眼睛说:“我等着你。我到要看看你能
把我怎么样?”
许亮指着站在司马聪旁边的那个年轻人说:“小王,跟我来一趟。”
小王看了看司马聪,司马聪冲着年轻人点了点头说:“小王,你跟着他许总
走,他问什么,你就一切都照着实话说。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给怎么样?”
许亮拉着年轻人刚一走出电脑部,就见一大群的客户涌了上来。一下子把许
亮给围了起来。
“怎么办?”
“到底能不能下单呀?”
“我们刚才又试了一下,怎么还不行呀?”
“你们营业部的人,都是他妈的干什么吃的?!”
“怎么他妈的电话委托和网上交易都不行了?!”
许亮用手在前边一边试图为自己推开一条路,一边大声喊着:“我们正在解
决当中。我们正在解决当中,很快总是就可以解决了,很快的!”
“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解决呀?”
“你刚才可是亲口说的,今天中午,由于你们营业部的问题,你们一定要赔
偿我们的钱呵!”
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许亮一瘸一拐地走在前边,小王跟在他的身后。
不远处,只见老刘、李燕和马力杰他们一大堆营业部的人都站在走道里看热
闹似地望着他们。
老刘走上前去,关切地问:“怎么样,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许亮突然竭斯底里地大叫道:“你们都站在这里干吗?该干吗都去干吗去!”
喊完,他也不管众人有什么反应,拉着小王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并迅速地把门
给关上了。
许亮看着小王,用一种哭腔说道:“小王,你都看到了吧。那些客户们简直
是要把我给吃掉呀。现在只有你能够救咱们的营业部。”
小王有些不知所措地扭了扭身子说:“许总,我要能救咱们营业部,我一定
会救的。”
许亮突然说:“小王,如果你能够解决了目前我们的困境,从明天起,不,
从今天下午起,我就把你的名字给报上去,不,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营业部电
脑部的经理了。”
小王苦笑了一下:“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救咱们营业部呀?”
许亮说:“小王,你给我大概地说说,刚才司马他从会议室回到电脑部里都
干了些什么。”
小王想了一下说:“和平时一样呀,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这么说,这个什么病毒不是他搞出来的?”
“这种病毒怎么可能是他搞的呢?现在每天国内外的病毒那么多,谁也不知
道到底是谁搞的。百分之九十九的病毒作者都是用匿名的。但有一点,我可以肯
定,攻进我们系统的病毒不可能是司马搞的。”
许亮急了:“可他是怎么让这些病毒发作的呢?”
小王回答:“这可就难说了。病毒怎么发作,什么状态下发作,这怎么能搞
的清楚呢?”
“那你的意思就是,这件事情不是他司马搞的了?”
小王摇摇头说:“说不清楚,而且也很难查清楚。”
“那现在能不能让系统马上恢复工作呢?这可是我们解决问题的关键的关
键呀?”
小王摇摇头说:“说不清楚。可能性不大。我们刚才查了一下,从服务器到
工作站好像发现了很多的病毒。”
“难道这些病毒一发作起来,别的下单方式也不行了吧?比如其他非现场的
交易方式,电话或者互联网什么的?”
“不太清楚,刚才不是有客户说不行了吗。说实在的,很多情况,你还得问
司马,我干这个时间也不是很长,很多事情真的不是非常清楚。”
许亮一下子急了:“那你小子他妈的什么事情能说清楚呢?”
年轻人吃惊地看着这个说着粗口的领导,像是有点不认识他似地呆在那里。
第六节
阳光灿烂,到处都是绿色的松柏,浅色的小花,细细的流水,格调雅致的建
筑。
在西郊龙柏饭店的网球场上,小松正在陪着客户打着网球。
客户是个生得短短瘦瘦的男子,但他却生着一对粗粗的短腿,每击打一次球
嘴里就大喊一声,很有点邓亚平的架势。小松发现,很多个头生的很矮的人恰恰
是一些个性坚强、冲劲很大的人,而一些个头长得很高的人,性情却常常平和,
举止很沉着。他曾经猜想,可能是那些个头生得矮小的人,从小就必须通过个性
的强大来弥补身材方面的欠缺,这样才能保证不被人欺负吧。
客户是一个专门做期货的。他们正在一边打着球,一边探讨着LME的贱金
属中一些品种的走势。
小松习惯于把自己的财产分成几块来管理,三分之一强是放在投资方面,三
分之一弱放在流动性相对较弱的不动产方面,另外的三分之一用于储蓄和消费方
面。他曾多次和朱福根说,不投资未来有一天会后悔,不储蓄常常会为现在而着
急,而不消费则有一天会为过去而遗憾的。
在投资方面,小松总是遵循着自己给自己制定的投资纪律,一多半的资金专
门买那些高科技的股票,他认为真正能够有成长性的股票还是非高科技莫属的;
另外他手里也时常地买一些防守型的股票放进自己的组合里;同时,他也常常会
拿出非常小的一部分专门做那些投机性极强的金融产品,比如那些市场之中可能
会发生实质性重组的PT、ST以及和面前这个个头不高的客户商谈着如何做一点
伦敦的铜及芝加哥的废纸。
今天他们主要谈的是废纸业务。由于期货市场与现货市场联系的非常紧密,
而现货市场的价格又与运费有着很大的关系,运输这一大块又牵出一大块其他领
域里的知识,所以今天他请客户来打网球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想讨教一些有关运
输方面的知识。
他知道,那些不熟悉的领域是不能轻易地进入的,特别是那些自己不太了解
风险的行业,更是不能轻易涉足的,但是一些相关的知识还是需要认真地了解的。
他和客户打了几局之后,就在两个人坐在球场边上聊了起来。
就在这个矮个子正在大谈PT与TT的关系,CIF与C&F之间的区别时,有
个饭店的服务生突然走到他们旁边,非常礼貌地问道:“请问,你们哪位知道一
个叫什么朱福根的人?”
小松马上点头说:“我认识,他怎么了?”
服务生客气地说:“他被我们饭店的保安拦在了门外。因为按规定,我们饭
店的正门是不允许骑自行车的人进来的。”
小松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客户说:“请你在这里稍微地等一会儿,我一会儿就
回来。”
小松在朱福根在饭店的门口见了面。
小松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你又不接电话。我怎么办?我有急事吗?”
小松苦笑了一下,说:“姑父,你可真有斜的,愣是骑了这么远的自行车跑
来找我。”
朱福根骂了一句娘之后,说:“这个飞天,可真是把我给害苦了。今天一开
盘,又是一个跌停,可昨天那个姓陈的家伙亲口和我说的,今天飞天会止跌的。”
小松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是非常的惊讶地说:“难道,你真的找到
那个人了?”
“我在那个营业部里守了他整整近三个小时呀。昨天晚上,我整整一夜没有
睡着觉呀。我上个星期已经和医院的医生说定了,这周的晚些时候,让他们安排
给你姑妈做手术。可,你看看现在这情形,谁能料到会出现这种情景呢?我想出
来呀,我算是明白了,昨天那个家伙把我骗了呀。”说着,朱福根竟然快哭了起
来。“小松呀,都怪你姑父太贪了,我真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听你的话呢?我真悔
呀,你看看,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我没有听你的话,还跟别人借了不少的钱,
全都进了飞天了,可现在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小松见状,连忙说:“姑父,你上次不是说这是最后一次做股票了吗。我希
望你一定听我的话,以后不要再做了。至于姑姑做手术的费用问题,我看看情况
能不能帮帮你们的忙。”
“可我的飞天怎么也出不来呀。我刚才又去了一趟永宏中北路营业部,他们
那里电脑出了事,整个全都乱了,他们客户部的人说,他们也在找姓陈的呢。但
他们估计他近一段时间之后可能不会再来了,昨天已经把他们在营业部电脑里的
所有硬盘都偷走了。你说,我要是找不到他的话,可怎么办呀?”
小松点点头说:“看来,你昨天晚上能够遇到他,也还是有点巧呀。”
“不行,我还要找那个姓陈的。我一定要找到他。我要让他赔偿我全部的损
失。我一定要。”老人发着誓说。
小松扶着老人那瘦弱的肩膀,说:“你还能再找到他吗?你要是能够找到他
的话,我也想会会这个人。毕竟我还是通过他,还是赚到一笔钱的。”
“你不是说,你认识他下边的一个操盘手吗?我来找你的目的就是想通过
你,找到这个姓陈的,我就不信,他不去营业部,不去公司,但他能不回家。”
“但我不清楚,他们手下的人,是不是知道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我知道,
他们这些人都是非常鬼的。要不这样,我现在正在陪着一个客户说点事情呢。等
我和他把事情说完之后,我马上和我的那个朋友联系一下。有什么情况,我及时
与你联系。”
朱福根固执地摇头说:“不行,小松,你现在就帮我给你的朋友打个电话。
我求求你了。”说着,老人几乎是在向外甥作揖了。
小松连连摆手说:“好,好,好,我现在就打,我现在就给你打,但我真的
不能保证他知道自己的老板住在什么地方呀。”
朱福根咬着牙说:“只要他在上海,我就不信找不到他。实在不行,我呆会
儿就去市公安局、市档案局去查他的住址去。”
小松只好一边摇着头,一边给兴诚投资公司的那个朋友拨着电话。
第七节
对于宁律师来讲,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一早起来,他先到事务所里和几个合伙人聊了聊与业务相关的事宜。
总的来讲,律师事务所是一个比较公正的地方。谁的活谁干,别人一般不插
手,通过案子挣来的钱,也是归自己,大家均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时间也
多是由自己来安排,比较灵活。
由于都是属于高智商一类,所以合伙人之间都爱开玩笑,通常多是以一种自
嘲式的幽默把一些业务上的观点交换了。
忙里偷闲之中,他又给陶小姐打了电话。一反往日的阴郁,今天的陶小姐在
电话里也显得非常的高兴。后来知道,她的手机号码昨天中了一个小奖,可为了
领取这份小奖,陶小姐的投入的成本就超过奖品本身的价值,可她仍是非常的高
兴,并一再说,她的直觉告诉她,今天要有什么好事情了。又是直觉!女人的心
思常常是让人搞不清楚的。
然后就接到了那个一直接受自己好处的营业部里那个小伙子的电话。小伙子
在电话里压低了声音,用一种非常神秘的口气说:热闹了,今天我们营业部热闹
了,搞不好,要出大事了。
宁律师闻讯大喜,他马上和业务秘书说,有事儿就打我的手机,说完,跑到
楼下打了辆出租就直奔中北路营业部而来。
刚一进营业部大厅,就见到今天的营业部好像一返往常的冷清,有很多人情
绪激动地在大厅里窜来跑去的,同时营业部里比起平日来,多了很多的保安。
一打听,原来是营业部的客户都急了,有些脾气火暴的客户已经好几次提出
了,如果下午一开市,营业部的电脑系统还是不能让他们把股票卖掉的话,他们
可就真的准备把营业部给砸了!为此,永宏证券专门从上海的其他营业部里调集
来了保安来,以防不测。
“怎么回事?”宁律师拉住一个中午妇女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多的人呀?”
那个妇女见有人问话,立即变成十分兴奋地说:“有阴谋,他们营业部一定
有阴谋!”
“有阴谋?有什么阴谋?”
“一会儿,我们中户室的也派个代表去他们一个大户室里开个会。我们今天
一定要让这家营业部说清楚了。一定要让他们说清楚了?!”中年妇女说着扭头
就走。
宁律师见状,兴奋地跟了过去。
有几个保安试图拦着一群人,可几个力大的男人一下子就把保安给挤在了门
上,更有愤怒的投资者撸胳膊挽袖子地摆出一副打架的姿态,几个保安见这架势
也就装出一副已经尽了力但实在拦不住的样子,让众人进了大户区。
宁律师跟着一帮子人,来到了一间客户部里最大的一间大户室。宁律师一下
子想起来,陈东当时为了想占这间大户室还专门请过自己帮他的忙。
大户室里已经黑压压的挤满了人,众人情绪激动,不时地发出尖叫起。
只见一个嗓门极大的汉子站在一个小桌子上,对着下边看着他的投资者们大
声地喊着:“他们他妈的营业部,今天一定能给我们把午餐给准备好了!他不给
我们准备好盒饭,咱们他妈的就砸!”
“好!砸她娘的!”下边有的人起着哄道。
“还有,如果到了下午开市的时候,他们营业部搞电脑的人再不把系统给整
好的话,我们他妈的就直接到他们永宏证券总部闹去!我们就去证监会驻上海办
公室闹去,都是他妈的他们来这里查什么飞天搞出的事情!”
“好,我们到他们永宏去闹去。”
“既然他们下边解决不了,那就让他们永宏的老总亲自来跟我们解释!他们
把我们保证金骗来,现在又不让我们下单,这是怎么回事,有这么坑人的吗?”
站在宁律师边上的这位中年妇女大声地喊道。
“志刚,我还是那句话,”一个满脸长着疙瘩的汉子大声说:“刚才那个大姐
说的对,我觉得他们营业部的人纯粹是想坑我们的。他们让飞天在这里做主仓,
前两天那个瘸子又有事没事地向外散风说,飞天肯定要拉到十块钱以上,谁能想
到不到九块钱就封着跌停地往下掉。这里边一定是有阴谋的。这帮子人不能就这
么把我们当傻瓜涮着玩儿吧。所以我认为,第一,得让他们营业部的人亲自和我
们解释清楚了。第二,他们营业部一定要帮着我们把那个做这个飞天庄的家伙给
叫过来,几头当面对质?”
那个叫志刚的人大声问道:“那小子叫什么来着,怎么到了嘴边上,就给忘
了。\"
站在宁律师边上的那个中年妇女大声地接着话:“姓陈,叫陈东。这小子底
可潮了!这种骗别的投资者给他接盘的把戏已经坑了不只一批人了!”
听到这里,宁律师紧张地向四周看了看,生怕有人知道他和陈东认识。
“对,对,想起来了,陈东。他妈的,这小子当时还想要我搬出这间大户室!
这王八蛋!他们营业部的人一定要负责找到这小子,让他当面的和我们对质,这
里边到底有没有阴谋!”
“不管他们营业部怎么说,”那个大汉又喊了起来:“如果到了下午,他们还
不能让我们挂单卖掉飞天的话,我提议,等他们营业部的人赔偿完我们的损失之
后,咱们所有的人立即从他们这个营业部清户。我们把保证金全部挪走,不再他
们这里做股票了!”
“我说,咱们净在这里瞎嚷嚷管什么用呀。咱们还是得找他们营业部管事儿
的人去说。他们这儿除了这个瘸子之外,是不是还有一个管事儿的。”
又是站在宁律师身边的中年妇女说:“于和平。叫于和平,可刚才听他们营
业部的人说,他已经被赶走了。现在是这个瘸子在这里管事儿了。”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张志刚大叫道:“你们还记得吗,当时可就是这姓
于一个人劝咱们最好别买这个飞天股份。看来这个营业部是真他妈的乱了!走,
找那个瘸子算账去!”说着张志刚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随着张志刚一帮子的人也跟着一拥而出。
宁律师左右看了看,也跟着人群向外走着。出门的时候,他又给陶小姐打了
个电话,在电话里,他声音激动地说:“我服你了,我真的服你了,你今天上午
说什么来了。你说你的直觉告诉你,要有好事了。我真的服你们女人了。这样,
下午没有事情的话,你来中北路营业部吧,我看只要咱们两个人合力干的话,他
们欠你的钱,可能要回来有门了。”
“真的!?”电话那边传来陶小姐惊喜的尖叫声:“大律师呵,我知道你一
直没有放弃,我真的好爱你呀!”
第八节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地下室的餐厅里到处是拥挤着移动着的人群。
李燕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站在餐厅中间四处看了一下,发现几乎所有的的桌
子上都已经坐着人了。
她看见客户服务部的小习向她招着手,她就向着他一个人坐着的桌子走了过
去。
李燕刚一入座,小习就问道:“怎么甘美人这几天没有来呀?”
李燕打开一瓶酸奶,一边喝着一边说:“人家有事情呗。”
“拿着签证了吗?”
李燕有点奇怪地看着小习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甘美人的事情,谁不知道呀?”小习笑着答道:“也好,她离开的正是时
候,省得搅在咱们这个屎坑里。瘸子今天第一天上任,开会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牛成什么样子了,现在好了,我看今天真够他喝一壶的。”
李燕说:“那些大户们好像又到他那里去闹了,他这个午饭怕是吃不好了。”
“他还吃午饭?”小习笑着说道:“我看他今天中午如果不能给那些留在营
业的人每人一个盒饭的话,先堵堵那些人的嘴的话,他这个营业部负责人,我看
连下午都干不下去。”
李燕叹了口气说:“这下,可又难为了老刘他们办公室的人了。多少人要吃
饭呀。”
“我刚才听见他们那些客户都在喊,说是下午电脑再不恢复的话,他们可就
是清户了。”小习说。
李燕冷冷地说:“我看这也是迟早的事儿,连会计和出纳不可能让一个人兼
着,这种常识的常识都不清楚,还谈什么管理呀。”
“唉,李姐,”小习把声音放得很低地说道:“你说,是不是司马干的?”
“什么是司马干的?”
“病毒呀?”
“这种事情咱们怎么能够瞎说呀?”
“刚才总部信息技术部已经派人来查了,这么多的病毒怎么弄呀?再说了,
这个时候了到哪去找那些杀毒软件去呀。”
李燕盯着小习说:“你好像有点兴灾乐祸呀。”
小习耸耸肩膀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么。你还记得刚才他在会上是怎么
评价我们辛辛苦苦做的工作吗?好歹也是花了这么多想出来并做出来的东西,可
他到好,一句话就完了。说实在的,在这点上,于总可比他强得多,一听我说要
搞这么个计划,于总从一开始就支持我们搞。现在的经纪不是说光靠把员工的工
资简单地一砍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关键还是需要开发出更多、更新类型的客户来。
瘸子到好。一句话。就凭这儿,要我是司马的话,也给他玩点病毒出来。”
正说着话,就见着马力杰端了一个盘子站在餐厅中间四处张望着。
小习向他马力杰招着手说:“这里。头儿!这儿。”
于是马力杰端着餐盘走了过来,他一坐下就对着两位同事非常解气地说:“我
刚要过来,总公司的钱总就来了。”
“钱总来了?”李燕吃惊地张开了嘴。
“钱总一来,嘴就没有停地把瘸子臭骂了一通。我看那个瘸子跪在地上求饶
的心都有了。钱总损人也绝,他说张楚夫在中北路怎么说也是给公司上交了几千
万的利润,前边那个于和平虽说没有让人省心过,但好歹他还维持了近两个星期,
你呢?一个上午!我看钱总这次也真是急了,他让许亮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个陈东
给找到,找不到陈东的话,从上边到下边谁都交待不过去。”
“可公平的讲,这里边好多事情,也不能光赖许亮一个人。”
“怎么不赖他?”马力杰接着李燕的话讲:“一来就开什么会,他就爱开会,
那你到是好好开呀,得罪谁,他也不能得罪司马呀?司马是谁呀?在交大都数得
上人物,窝囊在你中北路营业部,人家没走就算是给你脸了,反过来,你还不伺
候着他点呀。当年张楚夫牛不牛,见着司马不也该照顾就得照顾吗?瘸子到好,
三句话,就和人家干起来了,行,你瘸子牛?现在怎么样?病毒,人家就还坐在
办公室里帮助你解决问题,可就是解决不了。除非你现在把北京公安部的那帮子
瑞星的高手请来。我敢说,要是于和平还在这里的话,肯定不会出今天的事情。”
“绝啊。他们电脑部的小王说了,司马他们原来一直顶着不想把他们的内部
网打开来让那些什么大户玩游戏,还是瘸子坚持要这么干的。现在他们可以百分
之百地断定,病毒是通过互联网进来的。你们看,现在球又回到了瘸子那里了。”
小习接着话说。
李燕叹了口气说:“我看,经过这么一折腾的话,客户肯定要离开的。”
马力杰接着李燕的话讲:“说这事儿,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杨信方又给
我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他可能还要调六百万出去。”
李燕看着马力杰说:“好吧,我看不用两天,所有的客户都会从咱们这里把
钱逃走的。”
马力杰说:“也可能是杨先生听到了什么风声了吧。那我下午就把支出凭证
给你填好了,然后你再让领导签个字吧。”
李燕有点疑问地说:“现在?签字?找谁签去啊?在这种情形之下。”
第九节
已经一点半了,司马聪和手下的那个小王一直陪着永宏证券公司技术部的人
在机房里前前后后地忙着。
许亮急得在电脑部里团团转,他看着那些正在忙碌的人说:“今天下午,今
天下午无论如何也要把病毒给治好。你们听见刚才那个律师怎么说了吗?他要代
表那些所有的客户和我们打官司的。”
“律师?这些人除了会落井下石之外,两边吃人之外,我知道他们还会干什
么?”一个从总公司技术部的人从计算机前直起身子来说。
司马聪插嘴道:“这个律师可是神通广大呀,上次证监会来咱们营业部查账
的事情,就是他通过记者捅出去的。”
所有的人都很惊讶地抬起头来问:“怎么,原来上次在报纸上捅了咱们永宏
的就是这个律师呀?”
“这其中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许亮有点怀疑地看着司马聪:“那又
是谁捅给律师的呢?”
“唉,许亮。”司马聪一副满不在乎地说:“我郑重地建议,公司立案侦察,
最好把上海市局专门负责大案、要案的刑侦专业人员请来,先查手印,必要的话,
使用DNA技术进行取证也行。总之,千万别让一个坏人漏了网。”
技术部的人拉了拉司马聪的袖子,让他少说两句。
司马聪却依然是一副挑战的架势:“我就看不惯那些,成天就会坐在那里耍
嘴皮子的人,成天削尖了脑袋老是想往上爬的官迷,咱们公司怎么会重用这种傻
X的呢?我就不明白。”
“司马聪!你有完没完!”许亮再也忍不住了地大叫了起来:“今天,要不是
你在这里捣乱,这些病毒怎么会一下子全都出来了呢!?”
“好啊,你说这些病毒是因为我捣乱的,证据在什么地方?请你拿出证据
来?你要是拿不出证据来,你现在就得给我道歉。”
“道歉,我告诉你,今天要真是我们营业部被砸了的话,那么全部了责任都
在你这里。我还把话跟你说清楚了。”
司马聪一下子跳了起来,冲到许亮的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领子,眼睛发
红地说:“姓许的,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见状,几个总公司技术部的人冲了上来,把他们给拉开了。
“好啊,司马,你竟想动手打人了?你反了你?”
司马聪毫不示弱地指着许亮说:“对,我今天就反了,我还就反了你许亮了。
怎么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们可都看见了吧?”许亮冲着那些技术部的人喊道:“现在外边的那些
客户都在等着计算机及时恢复工作好下单,而他现在不但不帮助我们解决问题,
还在一边无理取闹!司马聪,你给我滚开!”
司马聪突然笑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大家都听见了吧,是他让我滚的。
好,好,我滚,你还真以为,我司马离开你了,就没有地方找饭吃了吗?我还跟
你说句实话,从你小子当时把张楚夫挤走的时候,我就不想在这里干了,也就是
看着于总的面子,我才这里又呆了这么段时间的。好,我走。姓许的,最好永远
也别让我看见你,说真的,我见着你就感到恶心。”
一帮子人又都上前试图拉住他。司马聪径自地到自己的抽屉里简单地收拾了
一下,之后摔门而去。
一个技术部的人冲着许亮说:“许总,你这是何必呢,你刚才不都说了吗,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赶快让计算机系统工作起来。”
许亮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心情极其烦躁。过了一会儿,突然许亮用一种哭腔喊道:
“今天下午到底有没有可能让计算机恢复工作呀?”
第十节
永宏中北路营业部乱成一锅粥了。
不断的有客户堵在经理办公室的门口闹事情。
已经有好几个大户室出现把计算机键盘拍坏,将显示屏推在在地上的事情
了。很多客户在平日里他们很少进入的办公区里来回在走动着,说是要找到那个
瘸子经理,理论理论。由于计算机始终不能有效工作,很多客户干脆坐在计算机
室里,看着总公司信息技术部的人,在那里干活。一些客户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
着,有他妈的你们这样的营业部吗?!出这种事儿,真他妈的新鲜!
整个一个下午,一直到收市时,许亮干脆躲了出去,他什么事情都让老刘和
马力杰顶在那里。很快地最后连他们也找不到许亮了。结果形成了谁也不再负责
的局面了。
很多愤怒的客户由于找不到主管负责的人,他们干脆开始不断地往永宏证券
公司总部打电话,一时间,经纪业务总部的电话快给打爆了。
很多的电话甚至直接打到了董事长那里,搞得董事长很紧张,因为他很担心
这种事情所引起的连锁反应,往往一家营业部出了事,会导致客户群体对永宏整
个经纪系统出现怀疑。
前些时候,由于新股发行方式的变化,已经引起了很多客户将资金从营业部
大师地抽走,现在市场如此低迷,各证券公司之间的经纪业务的竞争已经进入刺
刀见红的状态,加上银行与证券两个系统互相转账越来越容易,资金从一家营业
部退出,再进入到其他的证券公司里,完全可以不离开银行就可以轻易地消户与
转户。这种事情如果处理不妥的话,很容易引起整个永宏证券客户的大规模流失,
反正现在客户离开一家营业部换到另外一家去,他们完全是自由的,哪里的大户
室待遇都不错。
现在营业部之间的竞争太激烈了,经纪业务也确实很难搞。前几天公司开办
公会的时候,就有人提议,现在公司财务比较紧,有些营业部在目前还值点钱的
时候,不如把它们做价给卖了。否则,随着以后非现场交易越来越发达,营业部
的现场交易的作用越来越小的时候,你再和人家谈判出售营业部时,价格可能就
比现在低得多了。董事长就奇怪了,为什么中北路营业部总是出事呢?中北路营
业部前些天,就曾出现过被证监会查办被上了报的事情,怎么,才这么几天,又
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收市之前,公司董事长给分管经纪业务的副总经理钱总打了一个电话,在电
话中,他的要求很原则,粗线条的,即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要做到三个稳住,
一是稳住客户、二稳住员工、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稳住媒体。经营当
中出点事情总归是难免的,但重要的是,家丑不可外扬,金融企业最大的有形资
产是员工,最大的无形资产是公司的声誉。金融企业,从经营的本质上来看,就
是一张牌照。品牌和无形资产,对于金融企业来讲,是最重要的。如果外边那些
对真实的情况不是很了解的媒体插进一杆子来,胡说八道一阵,那可就乱了。现
在很多的媒体,在报道的时候极不负责任,老觉得自己是无冕之王,随便给企业
曝光,以至于很多企业平时提到安全时,一概强调三点,防火、防盗、防记者。
董事长是经历过各种大事情的人,对下边发生的事情,他没有采取指责的态
度,而是仅仅给钱总提了几条建议,仅供他参考。
听完董事长的电话之后,钱总马上把电话打到了许亮的办公桌子上,没有人
接。打手机,又关机了。
钱总一下子气坏了,于是又把电话打到营业部办公室,问老刘说,许亮去了
什么地方。
老刘说,他不清楚许亮去了哪里。
钱总就在电话里骂了娘,他说让全体营业部的人立即找到他们的副总经理许
亮同志,就说我有重要的话要和他说。
老刘放下电话就去了许亮的办公室,发现他的车钥匙、书包都还在,也就是
说,他并没有离开营业部。
那么他会去哪呢?老刘没有惊动营业部的其他人,而是让办公室和下边保安
的人一起在营业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找了一遍之后,那个年纪很小的保安给了
老刘回话,说是他刚才在一个长期没有人去的大户室里看到了许领导。
老刘闻讯赶紧跑来敲门。
过了一会儿,许亮头发乱乱的,眼袋黑黑地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的第一句就
是:“老刘,那些人有没有跑到我的屋子里闹事?市场怎么样?”
老刘没有反应过来。
许亮突然一瘸一拐地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看了一下盘面的情形。
今天市场与昨天市场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两个市场交投都不太活跃。沪综指比
起昨日来,仅仅是百分之零点几的变化,交易量比昨天还少,再有就是今天的市
场总的来讲走势平稳,尾盘稍稍地高收了一点。最让他欣慰的是,飞天股份的跌
停今天整个一天里始终没有被打开过。
许亮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看着靠在门边的老刘问:“你刚才找我有什么
事情?”
“钱总刚才一直急着找你。他问你去哪了,手机也不开。”
许亮脸上难得地透出了一丝的笑意,他眯着眼睛说:“这一个多小时里,我
什么也没有做,而是躲在一个屋子里,什么也不看地对着苍天祈祷。”
“祈祷?”老刘有些不解地看着领导。
“我一直闭着眼睛向上苍祈祷,我祈祷上帝,不要再出事了,不要再出事了?
我和营业部这次都能熬过这个劫数。”
老刘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十一节
宁律师是扶着陶小姐的腰进到了营业部的。
陶小姐腿脚依然有些跛,但她尽可能地做到站得笔挺,走得笔直。演员,什
么都可以不要,但那个饭儿是一定要有的。
在路上,宁律师就一再地嘱咐陶小姐不要太冲动,只要装出一副非常委曲的
样子就行了,剩下的怎么说服,如何施压,全由本律师定夺。
两个人一进营业部首先就问:“你们营业部老总在什么地方?”
保安问:“你们是干吗的?”
“你就跟你们老总讲,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保安听了好笑,但还是让他们先等一等,然后他就先把电话打到了办公室里,
向老刘做了一个汇报。
老刘回答说:“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今天已经够乱的了,什么来救我们?
只要别给我们营业部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保安放下电话对宁律师他们用一种非常客气地口气说:“对不起,我们的领
导都不在。”
宁律师似乎早就料到一样,点点头说:“麻烦你就再跟刚才和你通话的人说
一句,你就说,我是<<申城晚报>>的特邀记者,主要是想来采访一下你们的领
导,有关你们营业部计算机出事的事。”
保安有些犹豫。
宁律师笑笑说:“你就这么向他请示。说记者求见。”
没有一会儿,一脸笑容的老刘露面了。
“你们是<<申城晚报>>的?你们的鼻子可真够灵的。”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向你汇报的。我本人不在<<申城晚报>>工作,但做
为特邀记者,我是可以直接将贵企业的有关报导直接送上报纸的。”
老刘赶紧笑笑说:“我们过去见过面吗?好像脸很熟吗?”
宁律师一副很神秘的样子说:“你们营业部,我可是没有少来呀。”
老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把两个来人往一个小会议室里带。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回过头来,冲着陶小姐说:“小姐,我好像也在什么地
方见过。噢,对了,你是不是演过戏呀。我好像记得在什么电视连续剧里看过你。”
陶小姐得意地一笑,说:“我和你们的张楚夫可是很熟呀。”
“你和张总熟呀?”
“后来,我还把股票交给……”
宁律师猛地在后面掐了一下陶小姐。
于是陶小姐立刻就收了嘴。
然而,这一微小的动作还是让老刘给看到了。
请进屋后,落了座,泡了茶,老刘问:“我可以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宁律师单刀直入:“你们的于总昨天走了,那就麻烦你把还在这里的许总请
过来吧。”
“你怎么对我们营业部的情况这么了解呀?”老刘有些惊讶地看着宁律师:
“好多情况,怎么我都不知道?难道,难道上次证监会来查之后的那篇报道是
你……”
宁律师高深莫测地一笑,说:“那刘先生,就请吧。”
老刘吃惊地看着律师:“你怎么知道我姓刘的?”
宁律师没有再理他,对着陶小姐用一种非常轻松的口气说:“怎么样,组里
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陶小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律师。
“不过呢,你的事情,你先不要太着急,到时候我会直接给你们组里的那个
制片打个电话的。”
老刘离开了会议室。
老刘前脚刚一离开小会议室,宁律师就像陶小姐作着揖说:“你可千万别说
什么股票的事情,特别是别提是你把钱给了张楚夫让他帮你买股票的事情。你就
什么也别说,装出一副被他们营业部骗了的样子。一定记住,不是张楚夫骗了你,
而是他们中北路营业部骗了你。”
正说着,就听见外边传来了脚步声。
许亮一进门,先是非常热情地与来人握手,然后又赶快让他们再给茶杯里续
水。
“听说,您是记者?”许亮又看了看宁律师,说:“脸好像很熟,我们好像
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宁律师看了看坐在一边的老刘,又看着许亮,口气非常冷漠地说:“我希望,
下面的谈话,只有我们三个人。”
“三个人?”许亮和老刘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坐在那里一声不响的陶小姐。
宁律师口气依然非常威严地说:“我希望我和我的当事人只是和你们营业部
当中的一位负责人谈。”
老刘的目光和许亮对了一下之后,他马上站起身来说:“你们需要加水的话,
就跟我们打个招呼。”说完,他赶紧起身离去。
看着老刘走后,宁律师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说道:“你们永宏中北路现在
可算是大名鼎鼎了。事情可谓一件接一件。”
许亮吓了一跳。他傻傻地看着面前的说话的人。
“你以为我是中纪委的吧?我要告诉你,我不是,我只是上海<<申城晚报
>>的一个特邀记者。事实上,我的主要工作还是法律方面,我姓宁,是咱们上
海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
许亮恍然,站起身来:“你,你就是那个要代表什么客户跟我们打官司的律
师?”
宁律师微笑了一下说:“那是另外一档子事情。今天来贵营业部,有两件事
情,或者说是两件事情,可以以一个方式来解决。第一件事情,我记得刚才已经
向你提过了,我是以一种<<申城晚报>>的特邀请记者和你们谈的。一直以来,
你们的营业部的问题就很多。远的不说,就说从你们营业部被证监会查办开始吧,
当然,那个时候还是你们的于和平先生负责。”
许亮惊讶地嘴都张开了。
宁律师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接着说了下去:“那次头天查办,第二天就上了
我们的<<申城晚报>>。也许你们永宏的人觉得很奇怪,是不是也太快了。是的,
我可以这样讲,只要你们营业部有事,我什么时候想让你曝光,就什么时候曝光。
通过媒体来恶心恶心你们永宏证券,对我们来讲,小事一件吧。再说今天的事情,
先是客户无法下单,接下来客户自然是要闹事情,再加上你们营业部一直纵容飞
天股份的主庄设立在你们这里。再听说,这一切都是和你们的内部管理有着很大
的关系,不然你们的一个电脑部的经理不会随便的离职而去的。总之,你们营业
部值得大书特书的业绩很多,这一点,不需要我再提醒了吧。”
许亮已经由刚才的一种惊讶变成了彻底的沮丧了,他有些结巴地问:“那么,
你,你打算怎么样?”
“很简单,从我这里来看,你们的问题可以处理得很复杂,你也知道,我们
律师总是习惯于把简单的事情搞得很复杂的。这件事也可以处理得很简单,当然
这首先取决于你们营业部的态度。”
“取决于我们的态度?”
“我记得我刚才说过,两件事情可以用一个方法来处理。我的意思很明确,
这位。”宁律师歪了歪头说:“这位电影表演艺术家,曾经是你们营业部的一名普
通的客户,然而你们营业部最终滥用了客户对你们的信任,造成了她个人极大的
损失。她原本一直要把你们营业部推上法庭的,但是我,一次以一次地阻止了我
的当事人这样做。我个人以为,对于我们几方面最佳的解决办法是私下里解决。
没有必要为了三十多万块钱,把事情闹到法庭里去么。所以说,我个人的看法是,
请你们营业部方面权衡一下,为了这几十万元的钱,是把事情闹得很大呢,为了
这几十万元逼得我这位当事人非要再一次地把你们营业部事情送到<<申城晚报
>>上呢,还是你们主动地做出一个和解的姿态,进而把相关的问题解决在一个
比较恰当的阶段之中。何去何从,请你们自己选择。”
许亮几乎被律师的这通政治攻心战给击溃了,他咽了口唾沫说道:“你是说,
只要我们营业部把这三十多万给了这位小姐的话,你们方面就不再把我们的事情
往报纸上捅了?”
宁律师点了点头说:“非常感谢你的领悟力。”
许亮想了想说:“这件事情,我定不了,这是一,另外一个,我能请问一下
你的这位当事人的尊姓大名吗?”
陶小姐轻轻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许亮说:“这样,你们在这里先等一下,我先去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请示
一下我们的领导。”
宁律师点点头说:“当然,悉听尊便。”
许亮刚一走,宁律师就对陶小姐说:“看见了吧,这就是攻心为上,攻城为
下。”
陶小姐说:“他今天会给咱们钱吗?”
宁律师一下子笑了:“你以为你手时提的那个放化妆品的小包能放下三十多
捆一万元一扎的人民币吗?小傻瓜。今天咱们肯定拿不到钱的,但争取能够拿到
有关的证据,关键是证据,有了证据就好办。”
陶小姐也笑了,她说:“这种事情还是听你的吧,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直觉
是听你的没有错。”
“行了,又来你的那套直觉了。”
两个人正聊着,许亮一瘸了拐地走了进来。
许亮坐了下来之后,说道:“我刚才让我们客户服务部的人查了一下陶小姐
的情况,我们方面找到了陶小姐给张楚夫本人的代表委托授权书,他们跟我说,
宁律师好像专门为这件事情和我们过去的于和平谈过一次。是吧?”
宁律师点了点头,说:“我的原则是,能在下边把总是私下里解决了,就不
要是最后把问题挑明了让外边人的看热闹。”说到这里,宁律师语气加强地说:
“同样,对你们营业部这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我的态度也是一样,首先,我
们双方坐下来,商量着看看能不能把问题用一种更好的方式来解决,实在不行的
话,我再做为<<申城晚报>>特邀记者的身分,把你们这里发生的一切给兜出去。”
许亮显出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说:“另外,也请陶小姐和您体谅一点,我们
营业部现在的经营非常的艰难,现在每个月全体员工资是多少呀?现在一下子给
出三十多万来,难那。”
宁律师笑了笑说:“我们不要你们现在就把钱给我们,我们知道你们营业部
现在的经营非常的困难,我现在只想得到你们方面的一个承诺。”
许亮摇了摇头说:“非常抱歉,律师,恐怕我本人很难答应你们方面的条件。
我刚才也给我的领导去了个电话,我请示了一下他,他的意见是等先过了这段我
们比较忙的时间之后,我们几方面再坐下来,细细地谈一次。”
宁律师笑道:“可在这里,我也想提醒一下许总,你们营业部最近发生的事
情,想来我们几百万的<<申城晚报>>读者可没有兴趣等过了这段时间再了解你
们永宏是怎么欺骗客户,并且怎么内讧的。”
听到这里,许亮脸上的肉吓得跳了一下,但他还嘴硬地说:“可在这里我也
想请你体谅一下我的困难。不是我本人不想把钱给你们,而是现在要做到这一点,
确实很困难。”
宁律师突然站起身来,冲着许亮正色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我现在不是在
跟你本人谈条件,我面对着的是你们营业部在谈。既然许总很多事情现在定不下
来,那么我也绝对不勉强和难为你。不过呢,我希望你再向你的领导转告一句话,
那就是,你们永宏觉得是<<申城晚报>>分布在全国各地的读者看到你们中北路
营业部的新闻故事之后对你们产生的印象重要,还是你们自己所说的以后再讨论
这三十多万元的钱重要。”他对着陶小姐小声地说:“我们走吧,看来,有些事情,
我也只好越过你们的钱总,直接给你们永宏的董事长亲自打电话了,他的号码不
还是那个吗?”
许亮听着律师随口说了一个手机号码,他又吓了一跳,这个号码包括总公司
的所有可能决定自己帽子的领导的那些手机号码,他这两年来可是倒背如流的
呀。
宁律师一副志在必得地架势,拉着电影演员的手就往营业部的大门口处走。
当他们走下台阶时,许亮竟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他气喘嘘嘘地说着:“对不起
呀,律师,对不起呀,陶小姐。我刚才又给我们领导打了一个电话。他们紧急地
研究了一下后,决定,还是答应你们的条件,但你们<<申城晚报>>方面也一定
要守信。”
宁律师和陶小姐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宁律师说:“这方面,我可以保证,我
们说话是算话的。不过,我本人还是那句话,我不会随便地欺负别人,但别人也
休想来耍弄我们。好,这里是我已经准备好的一份有关的文件,你看看没有什么
意见的话,就请你代表你们营业部在上边签个字。”
许亮接过宁律师从随身的提包里拿出的一份文件来,一看,吓了一跳,他完
全没有想到律师竟然用无数复杂的专业术语漂漂亮亮地写就和打印出这么一份
专业的协议书来。
然而,更让许亮没有料到的是,当他哆哆嗦嗦极不情愿地在那份宁律师给他
的协议书上签字之后不到五分钟之后,他接到了钱总的电话。钱总在电话里非常
严厉:“许亮,我可能是最后一次和你打招呼了!如果你今天晚上不能找到那个
陈东,并把他直接带到我这里来的话,那你的这个中北路营业部负责人就算做到
头了。”
“可我到哪里去找他呀?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他呀?”许亮的声音又近乎
哭了起来。
钱总的声音几乎是在怒吼了:“当年你是他妈的怎么找到他的,你又是他妈
的怎么把他推荐给我的!你以为,姓陈的给我女儿一个手提电脑就把我给打发
了?我告诉你,我的老婆有一半的钱全都进到飞天股份里面去了。你要是找不到
那个姓陈的王八蛋,你永远也别来见我了!”
钱总在暴怒中把电话给挂上了。
许亮欲哭无泪。
第九章
第一节
达尔文的理论不但适用于生物界那些比较低级的动物种群,对于那些高等动
物,对于那些人类、对于那些人类之中从事金融活动的人、对于那些曾经在金融
界里也不能属于群众的那一类人来讲,也基本适用。
王子与贫儿与谁写的?尽管是极富戏剧性的故事,然后读者与角色却都在整
个阅读当中完成了从高贵到贫贱与从卑微到华贵的适应与过渡。
人的适应能力其实是很强的。
很快地,于和平从前两天的情绪中平静了下来。该是把这本书写完的时候了,
于和平想。那本关于人性与管理学的书前前后后写了一年多了。总像是一笔自己
欠着自己的债务,由于缺少时间,更由于缺少写书的心绪,书稿一拖再拖。现在,
当于和平满心地想集中精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手头的稿子结束时,他就不再
考虑很多其他的事情了。
昨天一天,在甘梅梅做的汉堡帮助下,埋头写作,大有业绩。今天早上一起
来,心里想着昨天写的那些章节,起床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电脑打开。在计
算机起机的那个短短的时间里,他来到卫生间里以最快的速度洗漱了一番之后,
又来到了厨房里。拉开冰箱来一看,外公他们走的时候买了许多的可以直接饮用
的牛奶。
相对来讲,人类现在的生活方式越来越复杂的,也越来越简单了。从复杂的
角度来看,光说吃这件事情,现在都市的人,可以选择跑到街上去吃,但跑到街
上去吃,一方面价格比较贵,另外一方面,由于饭菜的制做过程完全不知情,消
费者看到了只是五颜六色的饭菜,谁也不知道那些餐馆里的人在做菜的时候都做
了一些什么手脚,你不清楚那些端到你面前的菜是否是新鲜的,据那些通过媒体
看到过一些食品制作内幕观众讲,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了解到很多食品在
进入嘴巴之前,其情景之可怕,以至于在很长的时间里,他们的内心里都只有两
个字:恶心。再有就是餐馆里做的饭菜,油用得太大,吃多了肯定不利于健康。
不吃别人做的饭菜,那就吃自己的,保险点,也便宜点。到超市和一般的市场去
买,那里边的各种食品种类之多,很多人甚至怀疑,自己一生什么事情也不做,
每天换着样地吃,面前那无数的食品,是无论如何也吃不完的。另外那许多的只
要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即可信用的半成品,吃起来也非常方便。如果家里有锅有煤
气也有冰箱自己想做一点什么的话,那超市里的各种速冻食品,品种也多得吓人。
从各种馅的饺子、包子、锅贴、棕子、汤元一直到各种主食,各式各样再懒的人,
来回换着味儿地吃,也可以不同样吃上一个月。
吃可以非常的复杂,也可以十分的简单。一个小时候可以吃一顿饭,十分钟
也可以吃一顿饭。民已经不再以食为天了,对于于和平来讲,吃喝越来越象拉撒
等排泄一样,变成了生存的一种最简单的需要了。
很随便地吃过早餐之后,于和平坐到了自己的桌前,他看见了昨天早上甘梅
梅离开时留下的那张纸条。
她现在怎么样了?一种强烈的思念使揪住了他。
她象旋风一样,突然地刮过来,又悄然地吹了过去。
那天晚上,他的电脑开着,人性与管理就像舒伯特的未完成一样地悬挂在电
脑上,电视里的连续剧如同一卷卷廉价的手纸一样挂在一个个彩色的屏幕上,擦
着无数廉价的笑声之后的鼻涕和无数廉价的抽泣之后的眼泪。
而自己则象一只被百无聊赖的兔子一样,趴在沙发上有所思无所想。那是一
种被生活的铁拳连续击打之后的疲惫与懈怠。
电话线拔掉,手机关掉,那将是一个舔伤口的黑夜与白天。
然后,就在自己的眼睛像是块被砸进痛苦之中木头一样几乎失去转动的时
候,他听到了那首用门铃敲响的第五交响曲的动机。
那是命运在扣门,带着同情与激情。他是自己一生之中又一个带着辉煌色彩
戏剧性的时刻。
那些已经有些陌生的情感再次地被一个比自己小了不十几岁的女孩子唤醒。
呵,那个神秘的甜蜜的女孩子。她性格上的多样性让人着迷,在陌生人的面
前她的思维是犀利与放纵的,在熟人面前她的表达是幽默和深刻的,可那天晚上
的她,却是那么的温柔与顺从,那不像是她了。
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呢?
她这两天有没有去上班?
营业部现在怎么样了?许亮一定又在开会吧?司马会服他吗?小习的那个
数码社区的推销计划能不能得到许亮的赏识呢?
不行,不能再想这些了。
于和平坚决地摇了摇头,是还债的时候了。今天的计划是上午两小节,下午
一小节,因为要睡足它一个午觉,晚上三小节。今天的目标是写完第九章。
就在他凝神思索,一个字一个词组地往电脑里敲击的时候,突然他家里的电
话响了起来。
谁呀,这么早地打电话来?
电话是具有来电显示功能的,他侧过头一看,号码很熟,不会吧?怎么钱总
打电话追到这里来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钱总的声音一反往日的那种训斥的口气,听筒里的声音简直
就是一片柔和了:小于呀,怎么样这两天?听说你的孩子走了?
公司这两天的事情很多呀?昨天碰到其他的几位领导,都认为,
我对你的安排欠妥,在这里呢,我还是要向你道歉的。不过呢,
从哪个角度讲,我们也都是为了工作么。想来,你可能也听到了
一些什么,这里呢,我也不想再和你拐弯抹角地多说什么了。我
昨天晚上,想来想去,今天早上我又和公司的其他同志碰了碰,
我们一致认为,你还是应该回到中北路营业部。你在听吗?
于和平叹了口气说:我还在听,可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你。你不觉
得,从前天开始,到今天,这一切简直太,太让人没有精神准备了。钱总,前天
逼我走的,是你,现在,请我回去的还是你。我们不是在玩过家家吧。坦率地讲,
我现在真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我现在回去了,许亮怎么办?他会不会
和我一样的有着同感,公司这种安排,是不是也太缺少严肃性了。我好歹来永宏
已经五、六年了,象现在这种工作的一系列的变化,我实在是缺少相应的精神准
备。关于我的工作,我个人的态度是公司的有关安排再慎重一些。
钱总说:可能是前天我们都太情绪化了一点。当然,我觉得,主要责任在我。
关于许亮的工作安排问题,我是做了这样的考虑,我想,你暂时还是先把中北路
营业部各方面的工作抓起来,至于许亮,我的意见是先把他调到总公司其他的部
门里来,但是在他离开之前,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帮助我们把一些与飞天股份有关
的事情处理好。对,飞天股份现在最大的一个问题是,陈东现在找不到了。谁都
找不他去了什么地方。我也在找他。不,我本人绝对一股飞天也没有买。这一点,
我相信我们多数的从业人员还是应该有基本的投资纪律的。
于和平说:对不起,钱总,现在马上让我回去,我不可能这样的。如果公司
现在确实需要我回去的话,我希望公司领导能够直接帮助我向营业部的客户和有
关员工,做一个解释。我真的觉得很寒心呀,公司需要我的时候,让我去堵枪眼,
而一旦情况进入正轨了,又毫不犹豫地把我一脚踢开。不,不,我真的不可能接
受你们的安排。公司为什么不可以安排其他的干部到中北路呢。另外,公司也完
全可以考虑让营业部其他同志暂时负起责任来。比如说,电脑部的司马聪同志,
就我的观察,这是一个工作极其认真负责的同志。什么?他不干了!?这是怎么
回事?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我这两天可是一直在家里闭门思过呀。什么营
业部整个瘫痪了?这绝对不可能是司马聪干的?这肯定是许亮的一面之词。我不
相信。司马聪绝对不是这样的人,除非是许亮把他逼急了。不,我和司马聪之间
仅仅是工作的关系,我很欣赏他的工作能力。当然,有些事情,我是可以说服他
的,什么?现在几点了?可现在离开市还有两个小时了?!再说,我也不知道能
不能找到他。
第二节
当朱福根骑着他的那辆自行车来到这个小区门口的时候,他开始犹豫了起
来。
这个小区大概是这几年来在上海周围建造的最好的几个小区之一。远远地看
去,小区里边到处是花坛和成片的树荫。中间是一片人工挖成的一个小湖。
小区门口的那几个保安一片耀武扬威地架势立在那里,远瞅披金挂银的,走
近一看发现也就是服装设计得花哨了一些。对于那些豪客骏车,这些保安自是远
远地显出一副奴才之样,而一般百姓经过时,马上变成一片势利的目光,横扫着
那些试图接近小区大门的闲杂人等。
朱福根从里到外地瞧,从上到下地看,都不像是这个小区里的住客,这点当
她拿着小松给他的这个地址后,他就知道了。可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必须进到这里
边去,找个究竟,去查个究竟。
从大门直接进去,不太容易。朱福根开始绕着小区的高墙和铁网跨沟越坎地
寻找了起来。
他想起自己年青的时候坐火车的一些经历来。那个时候,怎么混上车是个问
题,而如何混出车站更是个问题。一帮子同行的人,最后有被乘警抓住补票的,
有艺高胆大地捡张站台票混出去的。朱福根有绝的,他一个人竟沿着火车的铁轨
一路地向外走。也不知躲过了多少道怀疑的目光,走出了多远的路程,当他看到
了一片农田时,他知道自己已经出站了。这坚定了他的理念,只要你执着地走、
执着地找,最终一定可以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的。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办法,笨人
有笨人的办法。
此刻,他一路沿着小区的周边找了起来。
一棵小树从墙内伸出并垂在了外边,他抬头看了看树的高度,考虑了一会儿,
决定放弃了。如果年龄再向后退二十年的话,自己将会毫不犹豫地象只老猴子似
地攀枝而上的。
一路继续慢慢地向前走着,看着。这个小区占地好大呀。要
是小区周边有公共汽车的话,少说也得有六、七站的路程。
钱真是个好东西,它不但能够买到大片绿地、买到清新的空气,买到安静的
氛围,还能买到别有企图的人走上几个小时也未必能够找得到入口的安全。
他的头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胡涂,想到躺在医院里的夫人,想到一天就是近
两万多元的人民币瞬间就被这个张着血盘大嘴的市场无声地吞掉,想到老苏还有
他的那个近乎于母狮子的女人,一天五个电话地向回要那笔钱,想到陈东那张微
笑的脸:没有问题,明天飞天股份肯定就会稳住了。他觉得自己的心口一阵阵地
发疼,一阵阵地发烧。一切的一切都取决于我能不能找到他,我要栓着一条儿那
样的把这个骗子拖到夫人的面前,拖到老苏他们两口子面前!
不知走了多久,朱福根竟来到了一片到处是黑色的煤碴的小道上。他再一细
看,眼睛竟为之一亮。
看来,这里是一个专门负责为小区供应24小时热水的锅炉房。当年那个设
计小区的工程师一定是随手地画了几笔,这个进出煤车的小小的入口,设立在那
个宏大的小区的一个非常小的角落里。
设计师一定想到了,这个地球上只有极小的概率会发生那种有人通过这个卸
煤装碴的小门钻进小区里来。这可能是个安全上的隐患,然而真正发生的可能性
是极小的。
现在,朱福根先生,明显地利用这种极小的可能性。当他在那些煤堆周围左
拐右绕的时候,他的心里确实是狂跳不止的。
因为,他的腰里,是别着一把尖利的短刀的。他知道陈东周围可能都是一些
什么人,但老人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要让那个骗子把自己亏的钱还给自
己,他一定要!
第三节
八点一刻,加上集合竞价的时间,离开市还有一个多小时。
此刻,于和平的车子和办公室老刘的车子正分别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向司马聪
家里行驶着。
玉洁说过自己,自己什么话都能听,再硬的话都承受,就是听不得软话。不
管是谁,只要眼泪一下来,声音一拖哭腔,一颗心马上就软了下来。
刚才,钱总在电话里边的声音分明已经是带着哭腔了。
求求你了,这是钱总说的吗?
请你无论如何帮一下永宏的忙啊! 这是那个一直以来总是冲着自己横眉立
眼的领导在求着自己吗?
为什么很多当官的人,在需要别人的时候,什么脸面呀、道德呀,统通可以
不要,什么软话都可以说,当利益与脸面发生冲突的时候,看来多数的官员们都
是以他们的价值观念与道德观念来识他们的大体,顾自己的大局的。
在决定与难决定之间,自己的心再次地软了一下。
十分钟之后,将人性与管理继续挂在电脑上的他,怀着一副受任命于危难之
中的心境,一边看着手表,一边冲下楼来。
责任心,一种说不清楚的责任心驱使着自己,在短短的时间里做出了几个决
定。一、马上打电话给老刘,向他要司马聪家的地址,并让他立即与自己在司马
家的门口汇合;二、马上给张志刚去了电话,让他看在袁姐的面子上,再给营业
部两个小时的机会,届时电脑再不工作的话,悉听尊便,你们大户们愿意到哪闹
到哪闹去,现在你去帮我劝劝你周围的人,就算帮我的忙,好吗;三、让马力杰
无论如何要想尽一切办法找到陈东,不管怎么样,只有找到了他,营业部对内和
对外才能做出起码的解释;四、立即给总公司信息技术部的老总去电话,让他们
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了服务器等设备,以便万一中北路的病毒依然不能得以解决的
情形下,及时地顶上去。
老刘的答复是,于总,你的心怎么这么善呀,要换了我,别说钱总求我了,
就是陈书记、韩市长求我,我也要拿他们一下呀。
张志刚的回答是:你们他妈的营业部事情怎么这么多呀,我还真是看着你的
面子,才会帮你的这个忙的,当时满市场中,也就是你一个人劝我们别再碰那个
什么鸟飞天了,要是他妈的那个瘸子的话,唉,那个小子真的滚蛋了吗?
马力杰的电话一直也打不通。也不知道这个人干什么去了。
信息技术部的老总说:借服务器,这可能么,再说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呀。我
们信息部的人昨天可是为了你们中北路没少支持力量呀。要不这样吧,你再给公
司领导打一个电话,你最好还是让他们直接跟我说你的要求,否则的话,从程序
上来讲,不太对头。
于和平的车子猛地刹在了司马聪他们的楼下时,他才电话给愤怒地挂了:这
帮子官僚!
就在他愤怒地打开车门的同时,他看见了老刘的车子也赶了过来。
第四节
在一个广东的酒家里,杨信方正在吃着广东早茶,他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
慢慢地品着他的乌龙和凤爪,他的桌子上放着一份几天前的<<申城晚报>>。
手下的几个人,坐在不远的另外的一张桌子上,吃着饭。
他把手里的报纸反反复复地看着,一会举起来对着早晨的阳光看着,一会儿
又把报纸放在桌子上,低头思索着。
过了一会儿,他又手下的几个人招了招手。
一个小伙子马上毕恭毕敬地走了过来。
杨信方问道:“那种中北路营业部的马力杰联系下了吗?”
“我们正在联系,他的家里人说,他昨天晚上就没有回家。现在他的手机也
不开。”
杨信方猛地砸了一下桌子。
旁边的人看着他,杨信方用手指着那个看着他的人问道:“你看什么?!”
吓得别的桌子上的人都不再敢看他了。
杨信方对身边的小伙子说了声付账,就离开了餐馆。
手下的人赶紧跟了上来。
他们分坐上了两辆本田和三菱吉普。
杨信方向他们招了招手说:“走,咱们先去中北路营业部。看看这个小马到
底是怎么回事?”
不到二十分钟,他们两辆吉普车就停在了永宏证券中北路营业部的楼下。
一个看车的人,过来不让他们停在这里。
杨信方看也不看地就向营业部里走。
看车的人想上来纠缠,杨信方手下的人截住了他,并随手塞给了他二十块钱:“我们
一会儿就出来。钱不用找了。”
见这情景,看车人马上低头哈腰而去。
一进营业部就发现到处是乱糟糟的人群,不少的保安。
杨信方大步地往办公区里走。有保安上来想拦住他,他身边的两个大汉一把
推开了保安。
对面走来了一大帮子嘴里骂骂咧咧的客户。
杨信方也没有理他们,他径直来到了客户服务部,门也不敲地进了里边,眼
睛看了一圈之后问道:“马力杰在吗?”
小习站起身来回答:“找马经理呀,他还没有来呢。”
“你们能跟他联系上吗?”
“请问您是?”
“我是杨信方。”
“噢,您就是杨老板呀?老是听马经理说起你来。”小伙子非常热情地给他
们几个人一边倒水一边说:“别着急,我马上和他联系一下。”说着他用座机给马
力杰打电话。
话筒里传来了已关机的信号。
“不对呀,平时他可是什么时候都是开机的。”小习说道:“是不是他没有电
池了。要不,我给他家里再拨一下。”
很快地小习把电话给放下了,表情有些紧张地说:“不对呀,杨老板,他们
家人说他出去学习去了,下个星期才能回来?”
杨信方一听,脸色就变了:“他出去学习,你知道吗?”
小习摇了摇头,说:“不清楚呀,没有听说呀?”
“坏了!”杨信方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在你们这里的账,除了他之外,你们
这里谁还负责呀?”
小习有点不知所措地说:“马经理的很多事情,他都不告诉我们,很多事情,
只有他一个人清楚。”
“他的办公室呢?”杨信方盯着小伙子问道:“我想看看他的办公室。”
小习有点犹豫地说:“可,这行吗?”
杨信方脸上突然冒出一股凶光来,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你们的客户,懂
吗?我在你们营业部放了好几千万呢。去!去叫你们的总经理来。我坐在这里等
着他,快点!”
第五节
八点半一过,于和平带着司马聪他们就回到了营业部。
进了营业部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来到了张志刚他们大户室。
很多营业里都有着一些象张志刚这样的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大户,一是他们在
这里开户的时候比较早,相对资格老一点;第二个是他们一般在营业部平时操作
的资金比较大,加上方方面面的关系比较多,消息比较快,因而他们在营业部里
就慢慢地培养出一定的号召力来,有什么比较大的需要客户出面的事情,一般大
户都是把他们推到前边与营业部交涉,从平时中午的盒饭到电脑系统出了问题,
通常都是由这些超级大户出面的与营业部交涉的。
所以刚才在车上和司马聪他们一边谈如何尽快地把电脑恢复起来,他就在
想,关键还是需要把张志刚这种脑袋HU撸好,否则的话,尽管昨天一天飞天股
份的跌停板没有打开,但今天一旦市场真的出现了大的接盘,而他们这些心心念
念想逃走的人,又下不了单,那可就真的麻烦了。他刚才甚至想,张志刚实在是
要和自己叫板的话,他到时候只能悄悄地再给袁姐挂一个电话了。
想一想,自从自己认识袁姐以来,一直在给她添麻烦呵。
到了张志刚他们的大户室里,发现他还没有来,先松了一口气。但他的大户
室里还是坐了不少的人。有他手下的,也有其他的大户。
见他来到,众人都很惊讶。
有大户问:“你们营业部不是说,让你走人了吗?”
于和平苦笑道:“对不起呀,前两天我有点事情。营业部暂时由其他的人负
责了一下。”
“不就是那个瘸子吗。我怎么瞅他都跟个傻X是的。”一个大户说:“当时
要不是这个瘸逼老在那里瞎呼悠,我们他妈的还不一定会买那个飞天呢。也不知
道那个陈东给了他多少好处。”
正聊着,九点钟刚一过,张志刚就大声嚷嚷着走进大户室:“我说,今天能
干活吗?”
见于和平站在大户室里,他马上显出了一种很奇怪的神情:“于总,你怎么
又来了?”
“我来顶雷呀。”于和平努力装出一副非常轻松的样子说:“我们永宏有一种
光荣传统,在前边干事的人,总是在前边受大累,而在后面琢磨人的人,所有的
好处最后都是他们的。”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呀?”张志刚说:“不过,我可不管你们永宏的人是
怎么干事的,但是别他妈的影响我们的生意。你知道昨天的事情吧?你们那个什
么司马什么的,还有那个瘸子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呀?”
于和平用一种很平静的口气说:“没有事儿,事情已经解决了。”
“什么解决了,”张志刚看了看表说:“呆会儿能下单吗?”
“我们争取吧。”于和平说。
“什么叫争取呀?”一个站在张志刚身边的大户说:“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握,
开市之后,保证我们能够顺利地下单。”
“我们昨天可是和你们说的很清楚了,要是你们的计算机仍然不能工作的
话,今天一旦飞天被打开的话,你们营业部就得按今天飞天成交的均价赔我们。
这可不是和你们营业部说着玩的。”另外一个大户强调着说。
张志刚冲着几个大户挥了挥手,然后转过头来,对着于和平说:“这几天这
个飞天可让我们赔惨了。已经连着两个跌停了,而今天一旦止跌反弹了。我告诉
你,于总,如果你们营业部仍然不能让计算机恢复工作的话,第一,我们肯定他
妈的会清户的,第二,我们肯定会找你们索赔的。昨天晚上,我可是把律师都找
好了。我不跟你们营业部的人开玩笑。”
听到这儿,于和平内心一阵发紧,头皮有点发应当凉。他在心中骂了一句自
己,在家写书多好,非要跑到这里来替人顶雷。
他低头看了一下表,集合竞价已经开始了。司马聪那边怎么样了?他的心又
是一阵发紧,但表面上他仍然装出一副很镇静的样子说:“来,我们看看系统初
始化的情况。”
听到于和平的建议之后,大户人纷纷打开了这间大户室里的计算机。
系统依然无法工作。
“操,不行呀。”张志刚说完,指着手下的人说:“你给其他的营业部打个电
话,看看飞天有没有被打开?要是已经被打开的话,我他妈的现在就给他们永宏
的董事长打电话。”
于和平站在众人中间,有一种站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审判的感觉,他在心里
默默地念着,要是今天一早飞天真的出现止跌反弹怎么办呢?我会向他们解释今
天早晨,钱总的那个电话吗?我会向他们解释,我几乎是在做出了来这里顶雷的
错误决定的同时,为了避免出现这种可怕的情形,做出了多少的努力吗?我会跟
他们讲,总公司其他的部位部门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还在和我打官腔吗?公司内部
经营的成本实在是太大了。我把这一切和他们讲,他们能同情我吗?还是会嘲笑
我,甚至怒斥我。
终于,过了好一会儿,那个给其他营业部打电话的人用一种非常沮丧的口气
说:“还是跌停。”
于和平再次听到自己的心脏跌回胸膜上的声音。
“不对呀,”另外一个大户正通过互联网访问着证券之星网站:“你们看看,
好像飞天有接盘!你们快来看!”
听到这个大户的尖叫声,于和平的心被再次地提了起来。上帝呀,你救救中
北路营业部吧!
张志刚脸色铁青地看着于和平说:“操他妈的,现在谁拦我也没有用了。马
上清户。于总,现在请你们财务部的人,马上帮助我办理转户手续。”
“不行,”另外一个大户喊道:“这几天里,从精神上到物质上,我们受了多
大的损失呀。我反正是不可能轻易地就这么让他们永宏把我给坑了。我告诉你,
我的起诉书都已经写好了!”
于和平看着面前这种情况,听着他们的责骂,觉得有一股气压得自己说不出
话来。钱总,还有许亮,你们都跑到哪里去了!
张志刚指着于和平的鼻子说:“我告诉你,于总,情况都摆在这里了,你到
时候少他妈的跑到袁姐那儿哭怨去, 你现在就跟我去你们财务部,你现在就给
我把支票给我准备好!”
“志刚,你那么多的股票还都在仓里边呢。你哪有那么多的现金呀?开支票,
你逗不逗呀。”
“我不管!”张志刚狂喊了一声:“我要他们营业部按现在的我所有在仓位里
的现值给我结算,我他妈的不在这里做了!”
说完他就往外走。
一些大户听完,也纷纷地喊了起来:“就是,我们也要以现在的价位平仓,
平不出来,你们营业部就得给我们现金!”
于和平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愤怒的大户经过自己的面前走出门去。竟
是万般的无奈。看来今天早上接受钱总的建议来这个营业部,又是自己一生当中
一个非常失败的决定。
于和平站在那里,觉得过了有一个世纪的时光。可事实上还不到半分钟的时
间,就见司马聪领着张志刚他们一帮子人重新走回了营业部里。
只见司马聪动作熟练地把屋中一台屏幕最大的计算机打开,并连续地操作了
一通之后,计算机显示器上慢慢地显现出一只股票的实时交易状态来。
飞天股份依然被紧紧地封在跌停之上。
司马聪用一种十分平静的口气对站在他身后的张志刚说:“你现在可以下单
买卖一切你想买卖的股票和债券了。”说完之后,他站起来,走到于和平的面前,
用一种非常自信的口气说:“病毒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今天一天里,如果我们营
业部的计算机系统再次出现下不单的情况,我司马聪全部赔偿你们的损失。但对
不起了,于总,刚才我已经把辞职书放在你的桌子上了。”
说完,他谁也理地扬长而去。
剩下于和平、张志刚和一群大户,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无言。
第六节
杨信方在李燕的陪同之下,来到了张志刚他们大户室的门口。李燕让他们几
个人在外边稍微地等一下,然后她自己进到了大户室里。她走到那个正在发着呆
的于和平的面前小声说:“于总,杨老板找你有急事。 ”
此刻,于和平仍然沉浸在刚才司马聪的不可思议的行为当中。在于和平的信
心基本上已经崩溃的时候,司马聪把这个由他一手毁灭的营业部再次地搭救了回
来。然后又这样义无反顾地一走了之。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里。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正象司马聪今天早上对自己说的那样,于总,
要不是看着你的面子,要是这个营业部还是让那个瘸子把持着,那就只好让病毒
把中北路给毁了吧。
李燕再次拉了拉于和平的手,小声地说:“于总。杨信方他们有非常急的事
情要和你谈。”
看着李燕,于和平的眼睛慢慢地转了一下,他反问道:“杨信方他们找我有
什么事情吗?”
李燕点点头说:“他们正在门外等着你呢。”
于和平镇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着李燕走了出来。
只见杨信方远远地伸过手来说:“你好呀,于总,早就听说你来这里上任了,
按理说,我早就应该来拜访你的,可是最近一直太忙。”
“您就是杨老板吧。”于和平也热情地握着杨信方的手说:“来,来,来,刚
和这个大户说点事情。有什么事,还是到我的办公室来谈吧。”
说完一行人来到了于和平的办公室。
于和平看到他的桌子中央放着一张好像是早已经准备好的纸,上面签有司马
聪的名字。他悄悄地把那张纸收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李燕依次倒好茶之后,坐了下来,然后对于和平说道:“杨老板,他们找马
力杰有事,可他们一直也找不到他。刚才打电话到小马的家里,他们家人说,他
出去学习去了,近期不会回来了。”
马力杰!他出去学习了!嗡,于和平的头一下子又大了起来。
这都是他妈的怎么了!于和平想学着张志刚骂一句人。
杨信方笑着说:“我与贵营业部过去以来,合作一直非常有成效的,这一点,
从张楚夫、马力杰和李燕的长期合作没有任何问题,是可以证明的。”
于和平赶紧也挤出笑容来说:“谢谢杨老板一向以来对我们营业部的支持。”
杨信方的脸上突然没有了笑意,他说:“那么,我现在为什么坐在你这里了
呢?是这样的。前些天,我手下的人给我推荐了一篇文章,它登在几天前<<申
城晚报>>的证券版上,我看了以后,只是觉得很有意思,没有想到记者从你们
中北路挖出了这么多的东西。当然,记者写的很多东西,我是一向不太当真的,
可让我感到不安的是,你们营业部是怎么得罪了他们媒体的呢?这是让我极为担
忧的。可我觉得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昨天,我手下的人再次向我汇报了你们
营业部近一、两年来发生的一些情况,这终于引起了我的不安。于是,昨天晚上
我就开始给你们客户服务部的经理小马打电话。我们两个人过去以来,一向是配
合得很默契的。钱和账一向也都是很清楚的。然而,我没有能够找到他。今天早
上亲自到你们营业部来,我才知道,据说他已经被你们派出去学习去了。”
“派他学习,没有,就我所知,肯定没有。”于和平解释说。
“这就有意思了,连你也不知道,那他会去哪儿呢?”杨信方脸上的肌肉开
始变得狰狞了起来:“我前些天,可是让他把过去一直以来帮我们做的业务的所
有交易记录与对账单及时送给我一份的,另外,我也希望你们营业部现在把我过
去放在你们这里的几千万资产帮我盘盘清楚,不要再出什么差错。我不知道,于
总,我现在提出的要求有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这怎么能说是过分呢?这是我们应该为你做的。做为客户,你们当然有权
利得到所有的在我们营业部所做委托的全部交易纪录和交割单据的。”于和平回
过头说看着发着呆的李燕说:“你能不能和他们客户服务部的人帮着杨老板他们
查一查他们户头目前在我们营业部里的情况,然后我们再打出一份来?”
李燕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她的脸色开始变得非常难看了起来。她看了看于
和平,又看着杨信方,小心地问了一个问题:“杨老板,你这几天,有没有让马
力杰给你取走两张支票呀?”
“两张支票?什么两张支票?我前些时候曾经让他给我支取一张八百万的
支票。你们营业部还推三阻四地说什么凡是两百万以上的非要第二天才能取,我
和张楚夫他们做事情从来没有你们现在这么多的事情。”
李燕的脸,一下子白了。她扭动着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颤抖地说:“这样吧,
杨老板,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先去和他们客户服务部的人了解一下情况,好
吗?”
杨信方摆了摆手说:“我们一会儿,还有事情,你们整理一份我们账户上的
清单要多长的时间?”
看着李燕走出去,于和平回答杨信方说:“你们可能不太清楚,这两天我们
的电脑部出了点小小的问题。所以很多过去几分钟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现在可能
就变得有点麻烦了。”
杨信方笑说问:“你们电脑部只是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吗?”他又向手下的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
“不过还好,这个问题目前已经解决了。”想到刚才的情形,于和平还是有
些得意地说:“不管怎么样,我们营业部的一个原则就是宁肯我们自己有什么麻
烦的话,也尽可能不让我们的客户受到损失?”
杨信方哈哈大笑了起来:“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就在他们说笑之中,于和平的手机响了起来。有人发了一个短信,信上只有
一句话:请速来财务部。
于和平微笑着对杨信夫说:“这样,你们先看看行情,我出去和下边的人说
句话,一会儿就来。”说着他打开了计算机,进入到了两个市场的行情之中。
杨信方看了看他手下的人,又转过脸来看着于和平说:“于总,我不知道你
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知道,我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甚至大部分的兴趣都是放在
房地产方面,而不是在股市上。”
“我听小马他们说过的。我听他说过。”于和平一边点着头,一边向外走。
杨信方喃喃自语道:“听小马说过。我现在可是想听到他本人说。”
于和平来到了财务部。甘梅梅的位子上没有人,她过去坐的椅子背后的柜子
上也没有那些鲜花了。
见领导进来,脸色苍白的李燕一下子把门给紧紧地关上了,然后她用一种极
其恐怖的声音说:“这几天,马力杰以杨信方的名义连续地支走了两笔支票。”
他真的干出这种事情了!这个小马呀,他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于和平再次
听到许多的蚊子在自己的脑子里飞舞了起来。
看着于和平的汗一下子流了出来,李燕不忍再说下去了。
于和平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镇静了下来,他说:“一共多少钱?”
“每次都是六百万元。”
于和平痛苦地摇了摇头:“这可是一千两百万呀。这种行情下面,我们营业
部一年的利润才有多少呀。”他想了一想后,问道:“能不能马上挂失呢?”
“我想可以,他第一张取走的时间早些,第二张是昨天下午给取走了。”
“不对呀, 这么大的款项需要几个人一起签字的呀。”
李燕从她的文件柜里拿出一份有着张楚夫签名的文件来递给于和平看:“杨
信方是我们营业部的老客户了,平时张楚夫还总是请他们一起玩高尔夫,这是当
时他给马力杰和我的授权,以后凡是杨信夫的放钱进来,取钱出去就不用他再复
核签字了。马力杰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关键是能不能补救呢?”于和平问。
李燕点点头说:“马力杰昨天取走的支票,如果我们现在报案的话,还有可
能让相关的银行把钱给截住。另外我们可能还需要履行一个挂失的程序。”
于和平想了想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咱们营业部谁也无法扛得住。
我想你呢,现在马上通知总公司有关方面,把事情如实地汇报一下。我呢,现在
就去和杨老板他们解释清楚,然后我们一起去公安局报案。你的意见呢?”
李燕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只好点头同意。
第七节
马力杰戴了一副墨镜,改变了一个发型,并且在嘴唇上贴了一片小小的胡子,
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皮箱从南京火车站的沪宁高速列车上下来之后,向四周看了
看,整个车站上,人潮涌动,人们象蚂蚁一样地四散开来,远远地看着,每个人
似乎都有着自己明确的方向,每个人似乎都有非常着急的事情要做似的,没有任
何人注意他。
他在站台上站了一会儿。他知道从现在起,一直到今后相当长的时间里,那
个上海永宏证券中北路营业部的马力杰不再存在了,而一个拥有好几个身份证的
异乡客将经常地生活在一种恐怖和孤独旅途中了。
马力杰顺着人流走出了车站。排在一个乘坐出租车的队伍中,他一边慢慢地
移动着一边思索着。
谁知道呀,今后自己还有没有可能再这样挤排在南京火车站的乘坐出租车的
队伍了。现在一切的要做的就是如何改变自己的身份,转变自己的生活角色。从
现在起,自己将永远地在生命的边缘之中流浪了。不管自己是不是有些后悔,当
时做出了那个卷款出逃的决定之后,就像是把一盘水照着干燥的地面泼出去了一
样,水一旦飞着离开了盆边,那一切就都无法挽回了。
一个当地出租司机热情地将自己的手中的箱子拿过,想放在出租车的后备箱
里,见状,他一把将箱子夺了过来,提在手中后,坐进了出租车的后面位子上。
出租车司机笑着问:“先生,你要去哪?”
“南京国际会议大酒店,知道地方吗?”
出租车司机反问道:“南京国际会议大酒店?在什么地方?”
“你是出租司机吗?”马力杰反问道。
“你说的是不是中山陵四方城里边的那个?”
“我不知道南京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国际会议大酒店。”
司机笑着说:“我刚开车不久。”
刚开车就敢到火车站这边来拉活?马力杰没有说话,都说南京大萝PU,可
这些出租司机的不知道是什么菜。他心里非常清楚,从现在起,面对着莫测的前
程,自己的生活将面临着种种欺骗与反欺骗。在真正地找到一片安静的土地之前,
也许自己的心永远也不可能安定下来了。
想到欺骗,他觉得自己非常地对不起杨信方。在过去这么多年里,杨老板一
直对自己那么的信任,而自己最终竟是利用了别人的信任,做出了这种事情。他
知道,杨老板一定不会轻易地饶过自己的。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一个欺骗了他的
人,这一点是肯定的。那么最终会是会放现在要做的就是远远地逃走,远远地从
那片熟悉的土地上逃走,逃出上海,而且最终肯定还是要逃出中国的。
自己最终的归宿在什么地方呢?这取决于自己的手里的钱到底有多少。取决
于在中国的哪个城市里能够把第二笔钱顺利地提现出来。
现在整个中国象自己这样的人可能为数相当多,远的不说,就说那个做飞天
庄的兴诚投资的陈东,相信也就是这两天飞天出事之后,才从人间蒸发掉的。
如果有一天,我们俩个人在纽约或者是温哥华的街头相遇会是个什么情景
呢?那我一定会握着他的手说:陈总,怎么,来这里开会呀?
车子很快地来到了位于中山陵山上的国际会议大酒店。他过去曾经在这个酒
店里参加过一个会议,这里的环境非常好,非常安静,各方面的条件也相当不错。
给了出租车司机钱之后,他提着这个装了半箱子钱的手提箱走到了酒店的接
待处。从现在开始,他不可能再随便地象正常人一样把款项稍微大了一点的钱都
放在银行里了,更不用说使用那些即安全又方便的信用卡了。他知道,只要一个
细节没有反常把握好,自己所有的财富就只有手提箱里的这些了。尽可能少地去
银行,这就意味着自己必须携带着大量的现金,目前国内各家银行都已经实行存
款实名制,因此,马力杰早在几天前就谋划好的,自己这次出走时,身边的现金
数量,至少能够保证自己在一个一般的饭店里至少能够住不用取钱地生活两年到
三年的时间。一年的旅馆酒店费用六、七万,吃饭不用花太大的开销,一年二、
三万应该够用了,再加上各种旅费及有关的文件制做的费用,一年在外边下来,
总要十几万元。由于准备的时间还算充分,尽管各家银行对于那些提到大量现金
的客户都有限制,但是他还是在出走的时候将接近五十万元人放进了手提箱里。
酒店服务台前的一个小姐给了马力杰一个职业的微笑之后,问他要住几个晚
上。
马力杰回答说先住一个晚上。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装满了各种证件与磁
卡的钱包来,从里边抽出一个在火车上就安排好的身份证。
小姐看了一眼他的身份证之后说道:“您是从大连来的吗?”
马力杰点了点头,说:“明天早晨这里有个会。”
很快地小姐把手续办完了,然后把房门钥匙和马力杰的证件全部还给了他。
马力杰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前几天他听说,国内有些大的地方已经
出现了那种与公安系统联网的身份证检验仪器,幸好,目前多数的酒店还没有这
种设备。
办完了手续之后,他问了一下,前台接待员:“请问,我们饭店有没有专门
为旅客提供机票的地方?”
接待员笑着给他指了指方向。
他提着箱子来到了一个门面不大的机票和火车票订票处前。
“请问,能不能帮我订一张明天去昆明的机票?”
这条路线是他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未睡设计好的。第一站是南京,换个身份证,
再飞往昆明。早在他上高中的时候,他就知道,与中国接壤的国家之中,有两个
省的接壤国最多,一个是西北的新疆,一个是西南的云南。从陆路向外逃,对于
汉人来讲,云南无疑是最佳的选择。从东边与云南接壤的越南一直数到西边的印
度,随着中国的强大,中国的人民币正在变成这些国家的硬通货,要买通个什么
人,甚至做投资之用,在那些国家里,都不成问题了,特别是躲在缅甸悄悄地生
活几年,不显山不露水地、不粘毒地低调生存,只要手里有人民币,绝对没有任
何问题。
负责订票的人在计算机上敲了一阵,问道:“明天有两个时间去昆明,你打
算要什么时候的票?”
“明天下午的有吗?”
订票的人又敲了一通之后问道:“现在出票吗?您怎么称呼?”
“马力杰。”他随口说完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于是他赶紧从
自己的口袋里取出那个厚厚钱包来,在里边找了一会儿,摸出一个住址在西安的
身份证来,递给出票的人。
那个人看着那张有点模糊的相片之后,有点怀疑地的看了看他。
“杨小昆?是这个吗?”
马力杰赶紧笑着点了点头。这种错误今后再也不能再犯了!他在心里警告了
一下自己。
买完机票之后,马力杰发现旁边有个商品服务部,他走了过去,本想买上一
本什么书回到酒店的房间里读一读的,可当他看到一些电话卡时,他又低头看了
看,指着那放在商品里的电话卡问道:“你们这里的电话卡怎么卖呀?”
“你要哪种呀?”店员问道。
马力杰想了想,说:“还是买一张神州行吧。”
他过去没有闲着的时候上网看那些警匪与侦探的小说就知道,那些道上的
人,都是用这种打完了就扔的神州行的。警方和仇家即使截获了这种神州行的号
码也常常是无可奈何的。
他买了一张可以不断充值的神州行之后,竟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他特别地想
给家里打个电话。他真的非常担心那个心狠手辣的杨信方会不会对家里人搞事。
但他想了一会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忘了,是看了哪个电影还是电视了,警方常常就在那些出逃者打回家里的电
话进行录音和监听并最终获知出逃者的去向的。除了国外的电话之外,只要在国
内打电话,截获电话的人,都能知道电话是从什么地区打来了。很多人常常都是
因为忍不住这种事情思亲之情,而最终引火上身了。
生活怎么就在一天之内,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呢。有家不敢回,有电话不敢打,
有痛苦无法向任何人倾述。
昨天还挤在一起的同事们,一夜之间已成回忆了。甚至昨天自己还装做没事
一样的和老刘、李燕他们象人一样地与客户打着交道。可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那有那个听说已经拿到签证的怪美人。她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提着箱子走进任何
一个海关,可以随便地叫上任何一个国家的警察来帮助自己。我可以吗?也许未
来几年里,我都要躲着一切熟悉的人,也要躲着一切的陌生人。
马力杰站在那里,突然觉得天一下子变得很灰,很暗。
他提着箱子慢慢地走向酒店的电梯,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是那么、那么的孤独。
第八节
当于和平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只见杨信方正站在窗口,一边看着外边,
一边用手机打着电话。
当杨信方看见于和平走了进来的时候,他做了一个稍等一下的手势,继续在
电话里说着什么。
于和平非常沮丧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手里随意地翻动着今天的股票。
他突然发现飞天股份突然出现了大手的接盘,换手量大得惊人,多空双方博
击在几乎每一个价格上,看得出,多方正在组织极其强大的力量一分钱一分钱地
向上收复着几天来的失地。
见些情景,他的头皮一阵发麻,心里咚咚地跳着,一阵接一阵的后怕涌上心
际,幸亏呀幸亏,如果刚才不是司马聪在关键的时候,把计算机系统恢复的话,
现在整个永宏将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想到这里,他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如
果今天早晨自己不接受钱总的提议呢?如果不是自己和老刘亲自开着车跑到司
马家里去求他呢?
打完电话的杨信方一下子坐在了他的桌子对面,问道:“怎么样?”
于和平抬头看了看杨信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杨老板,首先,我要代
表我们永宏证券中北路营业部向你表示深深的欠意,由于我们营业部一直以来在
管理上存在着巨大的漏洞,我们的客户服务部的有关人员滥用了你的信任……”
杨信方说:“简单地说,是不是马力杰把我的钱给卷走了。”
于和平没有想到杨信方自己把事情一句话就挑明了,就在他寻找着合适的词
语想解释得更好一些时,杨信方的脸上一种非常平静的表情问道:“多少钱?”
“什么?”于和平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似地反问道:“什么多少钱?”
“我问你,小马从我这里卷走了多少钱?”杨信方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说道。
“我刚才和我们财务部的同志大概地查了一下。马力杰一共分为两次,以你
的名义,前后每次支出六百万元。”
杨信方点了点头,说:“以我的名义,是吗?那么你们营业部打算怎么办呢?”
于和平回答:“由于涉及的金额过大,我们准备马上上报公司总部。我们刚
才查了一下出账记录,他的犯罪行为事实上准备得并不是很充分的,特别是第二
张支票,他是在昨天才从我们财务拿出去的。我们现在如果及时挂失并且及时到
公安局报案的话,可能那些钱他还来不及转移走。”
“你是说,你们营业部准备很快地通知公安局方面。”
于和平点点头,说:“当然,如果我们能够得到公安局方面的配合的话,这
个案子可能破起来也就更快一些。”
“那么,于总,”杨信方拍了拍于和平的肩膀说:“你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于和平看着杨信方。
“你们营业部为什么总是想把动静搞得那么大呀?你们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你们营业部昨天刚刚计算机痛瘫患,客户差点都跑了,今天你们营业部内部职工
又把钱给卷走了一大笔。”
“那你想怎么解决问题呢?”
杨信方说道:“两个字,私了。”
“私了?一千多万呢?怎么可能私了呢?”于和平觉得杨信方有点不可思
议。
“不就一千多万吗?你知道一千多万在我们房地产生意里是个什么概念
么?”杨信方说:“你知道,我们前后曾经向银行借过多少钱吗?”
于和平说:“听你的意思是,这一千多万,你不当回事了?”
“不,”杨信方摇了摇头说:“我是很当回事的。只是,我不想把这件事情
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还是不太明白。”
杨信方有点不耐烦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什么事情能私了,最好是私了,
只在在实在解决不了的情况之下,我们再去把事情挑明了。再一点,也是让我有
顾虑的,你要真的把这件事情向公安局报了案,你们真觉得警方能够很快的破案
吗?不是我看不起咱们的警察,让他们把钱很快地追回来现实吗?你知道,我本
人多少在江湖上也混了这么多年了,甭管怎么样,白道黑道上多少也认识两个人
头,别说这一千多万的钱了,几个亿的钱,我们也都是底下把事情给摆平的。钱,
对于我来讲,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容忍很多人自以为很聪明,成
天琢磨着来骗我的钱。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于和平看着杨信方没有说话。
杨信方继续说:“还有一点,你现在想让你周围的人一件事接一件事情地看
你管理的营业部出的笑话吗?其实,我也是站在你的角度替你想,是不是这么个
道理呀?我想,说到这里,我的态度你可能也明白了,我们先私下里想办法把问
题解决了,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再通过其他的办法来办。实话跟你说,做生意这
么多年来,上当受骗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些律师呀警察呀不知道在我们身上
吃过多少的钱。最后常常是白花了钱,白等了很多时间,什么也干不成。”
“可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我不向上报的话,有一天真的追究起
来的话,不太好吧。”
杨信方笑了笑,说:“于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我不来的话,这件事
情你会什么时候发现呢?现在关键的问题是,目前在你们营业部除了你之外,还
有谁知道这件事情?”
“到目前为止,可能只有我和我们财务部的负责人知道。”说着于和平的手
伸向了电话。
杨信方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说:“我们两个现在先去她那里再了解一下有关
的情况吧。我就不信,姓马的这小子能够跑的出我的手心去。现在你们营业部方
面要做的就是,全面地与我配合,直到抓到他。”说着他的脸上再次现出让于和
平觉得非常可怕的神色来。
“如果我们找不到他的话怎么办?”
“那还不简单吗?”杨信方看了看他身边的人说:“于总,那我们兄弟有的
是时间陪着你们去找。你明白吗?”
于和平看着杨信方阴森森的眼睛,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九节
许亮一个人喝酒,他实在是找不到陈东。没有任何人理会他。
餐馆按规定不可能把人轰走。
他一个人从中午一直喝到了晚上。客人又来了。
他喝了好多的啤酒。
服务的小姐觉得他奇怪。
他又哭又悔。
钱总竟然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了他的头上。说他只能干一天。还骂他人
头太次。说他品德存在着严重的问题。
钱总竟然又把于和平给请了回来。这太让他丢脸了。他不好意思再回营业
部了。
自己费尽了心机,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得到。说被人踹走,就像狗一样的。
可狗也不能这样踢呀!
让我到哪里去找那个陈东呀?多少仇家可能都在找他呀。
后悔不该和司马发火。不成熟呀,忍住火不发也许就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了。以后再有点耐性,直到找到一个能够顶替司马的人,再一脚把他踢开。自己
的气量还是太小了。要说教训的话,这是重要的一条呵。什么时候都要控制住自
己的脾气。
自己一生太背了。脚不好,连个固定的女朋友都没有。只想通过当官来摆
脱痛苦,而现在又这么的不顺利。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自己,也没有一个可以听
自己说的朋友。
连个朋友都没有。活得太失败了。
他埋怨钱总根本不守信。
他现在根本无法找到那个陈东。可钱总在陈东的问题上干净吗?
最后他决定把钱总的事情向所有的各方面举报。
想到这里时,他又笑了起来。他要报复。直接报复那个对不起自己的钱总。
我完了,你也别想好。
小姐怕他不付钱,又不好问,干脆给老板打电话。
第十节
天已经完全黑了。
于和平感到今天一天格外的累。此刻他坐在自己的电脑前,看着屏幕发着呆。
往日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坐在这里写书了。今天还能像过去那样写书吗?早晨
走得实在是太匆忙,根本没有来得及把文件的软盘带在身上。
就那样匆匆地走了,就这样匆匆地来了。
真好笑,前天自己还在计划这一段时间里,安安静静地在家写书,再也不卷
进单位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边了。这种生活真是太舒服了,可谁曾想,从早
上被钱总的电话追到家里之后,一天来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
实在是太累了。人为什么非要当官呢。有人说,要做官就做大官,官越大,
越轻松。恐怕也未必。当的官越大,操力累嘴的事情可能少了,但费心的事情可
能越来越多了。但最可怕的还要算当我们这种处在基层的小官了,谁都可以管着
你,谁的话都要听,谁的脸色都要看。累呵。
他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多了。看看窗外,肚子里竟有点饿了。
中午吃的是什么?忘了。不管怎么样,还得去找点东西吃。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今天来的时候太匆忙了,什么也没有带,于是他空
着手,把办公室的灯熄掉,关了门,顺着那熟悉的楼道向外走。
也许李燕今天下午下班之前说的话是对的:杨信方可以不在乎他的钱,但我
们客户服务部的员工不会认为他们的经理长期不来上班是正常的,再就是总公司
审计的人明天就要来了,马力杰在对账单和交割单上做的那些手脚,我们不可能
去替他掩饰,纸可以在几秒钟之内包住火,但连傻子都不会认为,纸是能包住火
的。到了那个时候怎么办?你想过吗。
于和平心情沉重地来到停车场,打开车门之后,他没有马上发动机,而是坐
在那里,看着黑洞洞的前方,钥匙几次插进钥匙孔里,几次又拔了出来。
李燕的话没有老刘说得那么直接:这个营业部真的算是玩了。我如果不早天
找个地方的话,迟早也是个下岗。几天的时间里,客户部经理卷款而走,电脑部
经理干脆辞职不干了。这个营业部还怎么干?
想到这里,他突然产生一种负疚感。
可这一切和自己有关吗?
可如果自己真像李燕说的那样,司马聪辞职不干,是他和许亮之间的问题;
马力杰悄悄地卷款而去,与营业长期以来管理的制度有关,你应该承担一部分责
任,但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当年张楚夫走之前所形成的制度造成的问题。但是,
如果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你不能如实地向上边汇报,由于隐瞒不报而被追究起来,
到时候可能所有的屎盆子全要扣到你的头上来。
李燕说的是对的。关键是向谁汇报。向钱总汇报?这个人属于典型的那种,
用人的时候脑袋朝前,膝盖向下,用不着你的时候,脑袋朝后,眼睛朝上。
要不干脆,还是找总经理谈谈吧。
想到这里,他把车子打着火,松了手刹。
车子不知不觉地向回家的路上驶去。
当车子行驶在高架桥上,放眼望去,整个城市已是一片灯光辉煌了。
看着桥下那一个个一闪而过的商家与店铺,他心里感叹道,这么大的上海,
你到哪里去找一个人呵。即使犯了再大的罪,只要他手机一关,电话一掐,请个
做饭的人每天来买点东西,做做饭,在家里老老实实地看上几年的电视,读个几
年的书,谁能找得到他呀?平日里,在这个上千万的大都市中彼此几年里都难得
碰上一面呢,更不要说那些负罪逃走的人。
真不明白,这个杨老板为什么非要选择以私了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也许象他
说的那样,过去确实是通过正当的渠道解决问题,常常是白花了很多的钱,白等
了很多的时间,结果还不如自己或者通过黑道上把事情搞定来得干脆与简单。
这个马力杰平时真还看不出来,一下子竟整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一千两百万
呵。犯罪活动与经营活动的收益与风险真是极不对称,营业部平日里加班加点拚
命的干多少年,一个犯罪活动,就是一个大的窟窿。也许正象李燕所说的,出了
这种事情,确实是营业部在管理上存在着极大的漏洞,可自己来这个营业部的时
间还是太短了,再加上由于许亮的一些因素的牵制,很多管理方面的问题,还没
有来得及开展,现在竟又出了这么大的一庄案子。如果真要是让报纸的记者们抓
住这件事情的话,永宏可就真的算是完了。
也许自己当时真的不该来这个营业部。就像甘梅梅第一次见到自己时所说的
那样,你怎么掉到这个坑里来了?
已经两天了,一直没有见到她,也不来个电话。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想到
甘梅梅,于和平突然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思念之情。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电话来,给她打了过去。
手机里很快地传来她的声音:“这个号码怎么这么熟悉呀,肯定不是良宇书
记的,可那又会是谁的呢?”
听到她的声音,于和平的心情竟一下子变得好了起来,他想了想后,用她的
口吻回答说:“请问是中组部的甘部长吗?”
“噢,是小于呀,”甘梅梅在电话那边逗着他说:“中央让你起草的那份什么
人性与来管理的报告写得怎么样了?”
于和平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一直在想着你,报告就写不下去了。”
“那怎么行?”甘梅梅在电话那边也笑了:“个别同志不会又在白纸上写别
人的名字吧?”
“没有呀,”于和平说:“我一直在心里写着你的名字。”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在电话里问道:“你现在在哪呀?”
两个人又都等着对方说。
最后还是甘梅梅说:“咱们两个人这是隔了几个秋天了?”
于和平笑着说:“我猜我们也就相隔不到半个小时吧。我能来看你吗?”
“如果上帝能借我一副翅膀的话吗?我马上会和丘比特一同飞他的家里
去。”
“他准备开车过来接你。”于和平说。
“不用了,那样我就享受不到煽动翅膀的快乐了,还是你在你的家里等着
吧。”说完她就把电话给挂上了。
于和平很快地理解了甘梅梅的意思了。
他很奇怪,这个怪女人隔着一段距离时,她总是那么的轻松而又幽默,然而
当两个人直面相对的时候,她又常常显得有些异样。
想一想马上将发生的会面,于和平突然发现,自己的一块隐私的部位正在充
着血。
爱,大概就是这样通过血联在一起的。
第十一节
远远地看见了那片居民区和那片熟悉的灯光,甘梅梅的鼻孔里开始漂浮着一
股爱的味道。
她开始渴望着一种拥抱,渴望着一种神秘的力量。
出租车悄悄地停在了那座熟悉的楼下。
离开那辆陌生的出租车后,她正准备走向那个熟悉的电梯前,突然,一双熟
悉的臂膀从背后紧紧地揽住了自己的腰。
不,她不想回头,她只想轻轻地侧过头来,慢慢地依在那个熟悉的肩膀上。
喃喃说些无头无尾的情话。梦中的语言都是充满了色彩的。
“这两天过得好吗?”男人问。
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她倦倦地回答:“心一直在疼?”
见男人不说话,她小声地补充说:“想你想的。”
说完,她发现那双胳膊把自己搂得更紧了。
“你知道,我快乐的时候和苦恼的时候,最想做的是什么事情吗?”他站住
了脚,把自己搂在了怀里。
她闻到了从他的衬衣上发出的那种淡淡的香味儿和一股夜的味道,她摇了摇
头。
“看星星。”男人说着抬起头来:“每次我心里堵满了事就去看星星,看着看
着,心里的事情也就没有了。”
跟着他的眼睛,向上望去,黑暗之中,满天的星斗在悄悄地闪烁着。
她的目光从星星又转到了他的脸上,然后小声地说:“也许看星星的时候,
我们的心空了,可目光从空中再转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发现现实之中的所有的问
题依然在那里。?”
于和平好久没有说话。
“我们两个共同命名一颗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星星吧。那颗,你看,那颗最亮
的。”她靠在他的肩头喃喃地说。
于和平依然看着星星不说话。
“也许有一天,我们两个人分别在地球的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里看着颗以
我们的名字命名的星星,那多好呀,也许,也许,明天我就要离开上海了。”
“怎么明天就走了呢?”
“我爸爸北京去北京,他让我在那里见到他。然后我们一起去日本,两个月
以后,我可能将从日本去美国。”
“怎么明天就走了呢。那我明天去送你吧。”
“不用了,可能我的男朋友送我。”
于和平一下子又变得沉默了起来。
“你今天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的,怎么了?”
于和平叹了口气说:“我今天又去营业部了。”
甘梅梅很奇怪地问:“回去取东西吗?”
“今天一早,钱总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的。你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电脑坏了,客户下不了单了。”
“客户没有砸我们的营业部吗?”
“这就是为什么钱总又把我叫回去的原因。”
“你心太软心太软,所有的问题都自己扛。”甘梅梅轻轻地哼了一句:“我原
来一直以为,这仅仅是一首歌呢。是邵正霄唱的吗?”
于和平又长叹了一口气:“事情真是没完没了的,今天又出了一件事。”
“所以你现在又拉着我看星星。”
甘梅梅的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走到了一边,只见她和电话里的人聊了一会
儿之后,走了回来。
于和平依然抬着头看星星。
她走到他的身边小声说:“一个我的死党来的电话。”
“死党?你想自杀的时候,她也不想活了?”
甘梅梅摆了摆手,微笑着说:“我死了以后,她会来问我爸爸,我的首饰盒
和存折放在了什么地方。”
于和平笑了。
甘梅梅突然问:“你刚才说又出了一件事情?”
于和平点点头说:“咱们营业部马力杰修改了很多客户的交易纪录和对账单
位,之后又以一个客户的名义,拿了两张支票,跑了。”
“不会是杨老板的钱卷走了吧?”甘梅梅问道。
于和平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李燕不在的时候,是我帮着马力杰办理的支票。”
“他跟家里说他出去学习一段时间。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失踪了?”甘梅梅若有所思。
“我自己也真是,如果今天我不去营业部的话,那么我也就不会见到那个杨
老板了,也就不会答应他的那个荒唐的要求了。”
“荒唐的要求?”
“他说这件事情最好不要报案,他想私了这件事情。我怀疑他有什么隐情没
有告诉我。”
甘梅梅说:“私了,杨老板要私了,那就让他自己去找马力杰吧。”
于和平摇了摇头说:“我听得出来,他是要我们营业部配合着他们去找人的。”
“找不到他呢?”
“我看那个杨老板怕是不会罢休的。”说完于和平抬头看着星星半天没有说
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目光从空中收了回来,小声地说:“关键是怎么才能找
到马力杰。可到哪去找到他呢,刚才我回家的路上看了看,不要说他离开上海了,
就是他现在躲在咱们上海里,谁又能找得到他呢?”
甘梅梅抬起头来看着星星。
“你说马力杰他会不会还在上海呢?如果他能顺利地把钱取出来的话,这么
多的钱,做几个整容手术都没有问题。或者是象许多贪官污吏那样干脆跑到国外
去躲起来,但他必须去买假身份证,假护照以及一系列的假公证文件。可他离开
得很突然呀。”
“等等,等等,你让我想想。”甘梅梅的眼睛从星星上回到了于和平的脸上,
然后用一种非常平静的口气说:“说到做假身份证、假护照,我倒记得马力杰还
真问起过我这方面的事情来。”
于和平有点不相信地看着她:“他什么时候问的你?”
甘梅梅努力回想着说:“他说他在帮他的一个什么朋友买一本护照,我跟他
说我认识一个人专门做这行的人。”
于和平非常专注地听着。
第十章
第十章 第一节
杨信方一早起来就坐在阳台上抽着烟。望着远处,他在默默地思索着。
早晨的阳光有些冷漠,有一群鸽子在空中飞翔着,给天空增加了一圈一圈的
生命。
雪茄烟灰悄悄地落在了他的膝盖上,他的膝盖一直在有些神经质地抖动着。
每当他的膝盖停止抖动的时候,他就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手机来,给一
个不知道在世界上的一个什么角落里的人打个电话。
不知坐了多久,一个手下的人来到他的面前,把一份文件递给了他。
他翻了翻后,点点头说:“很好。”然后他又问道:“那个马力杰找的怎么样
了?”
手下的人回答说:“刚给市局治安处的一个处长打了电话。他们与虹桥和浦
东的联系了一下,这两天没有发现有人用马力杰这个名字登机的。”
杨信方点了点头:“银行那边呢?”
手下人说:“第一张支票有通过交通银行转账提走了。第二张还不清楚。”
“那好,顺着银行向往回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正说着话,有人从奥地利的萨尔斯堡打来电话,说是他们资助的一个副省长
的女儿因为吸毒,所在的音乐学院可能会取消她的奖学金。
在电话里,杨信方表态说,这种事情非常难办。欧洲人不像中国人,那边的
校长要是发了话后,别说当地的警察局长了,就是总统下令,该怎么办还是怎么
办。不过我在德国慕尼黑认识一个律师,毕竟语言与文化比较接近么,你明天给
他打个电话,我这里呢,先给他去个电话。
放下电话后,他低头开始从一个随身携带的掌上电脑里调取着资料。就在他
忙着的时候,手下的一个人进来了,对他说:“老板,有个电话你要不要接一下?
他说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杨信方依然在低头查着东西。
就在那个手下的人快离开的时候,他抬起头来问道:“谁呀?”
“他说他叫于和平。”
杨信方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来到了客厅里,看着那个跟在向后的手下人,他
挥了挥手。
当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拿起了电话,问道:“我是杨信方,对
不起,让你久等了。”
于和平说:“杨老板,你好,有两个事情,我可能还要是向你通报一下。”
“请说。”
“第一件事情,是今天上午我们总公司来我们营业部审计后发现了马力
杰在过去的财务方面做了大量的假账,伪造了大量的交割单,由此也将他利用你
的名义把钱取走的事情查了出来。”
杨信方说:“他们会报案吗?”
“我不清楚,但他们肯定会把这件事情迅速地向总公司汇报的。”
杨信方皱了皱眉头说:“那第二件事情呢?”
“昨天晚上,我了解到了这样一个情况,只是不太清楚,这个情况对我们找
到马力杰有没有什么作用。”于和平接着说:“尽管马力杰走得很仓促,但他可能
还是做了一些准备工作的。比如他会需要做一些假的身份证和护照什么的。”
杨信方说:“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是现在要查谁给他做的这些证件可能也
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里,我想给你提供的一条信息就是,我这里有一个在上海地区专门负责
给客户制做假证件人的电话和呼机。我们估计,马力杰有可能找过他。”
杨信方想了一想说:“那好吧,你把那个人的电话和呼机给我吧。”
第二节
天已经完全亮了,有鸟在可树上叫着。这里一片错落有致、高低不一、色彩
各异的别墅区,到处都是修剪得非常漂亮的绿地。有一多半的住宅已经有人入驻
了,但仍然有不少的屋子是空着的。
朱福根依然有些睡意朦胧。
在极度的忍耐之中,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
从昨天下午他进躲到这个尚未开工的房子里,监视着不远处的那个住宅开
始,一直到现在,整整十几个小时了,没有吃什么东西,渴了就到屋子里的一个
水龙头里喝些自来水。
朱福根不愿离开这里,一个原因是他怕被一些在小区里巡逻的保安看见,问
起来,不好回答。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担心刚好在自己出去的时间里,那个姓陈
的万一回来了,那不就失去了一个当面质问他的机会了吗?不,不仅仅是质问他,
而是要让这个姓陈的亲自陪着自己的去银行把所有亏的钱给我补上!
退休之后,自己每个月的退休金也就是1千多元钱,一年下来,总收入也就
是两万上下。这次投资进股票里的钱加上借老苏的那笔八万多块,差不多有二十
万。现在钱全部被死死地套牢在飞天股份上。这不但是夫人治病的钱,更是两个
人计划在有生之年到她那片精神故乡里去寻梦的一笔钱。
几天来,每当想到这里时,都有一股愤怒的火焰在胸中燃烧。令朱福根难以
自控。他自己也清楚,如果没有这种心情支持着自己,这样一个漫漫的长夜是难
以支持到现在的。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夜晚呵。如果自己不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如果自己
不是一个长久以来习惯于孤独生活的人,如果自己的意志不是那么坚强的话,自
己一个人能够在这样一个孤寂的夜晚中熬过来吗?
有好几次,他坐在那个位于屋子顶层的阳台上盯着前边的那个那个住宅的时
候,他甚至听到了脚下有老鼠在吱吱地叫着。他感到有个鬼魂陪着一群嗡嗡乱叫
的蚊子在就站在自己的身后。而每每他猛然地回头看去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片
幽暗之中的黑影。
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够一直这样坚定的守候在这里,只是内心之中有一
种信念,那个姓陈的小子肯定还会在这里出现一次的。
小松的那个朋友在电话里说的那几句话,一直在朱福根的耳边响着,这个世
界上已经没有值得陈总这种人值得留念的东西了,如果要说有的话,那么那个女
人可能是你再次碰到他的唯一的机会。
有好几次,朱福根甚至怀疑兴诚的那个操盘手给自己的地址是不是有误,灯
怎么一直黑着呢。她现在是不是还住在这里。
当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小松的那个朋友所说的,那辆火红色
的三菱跑车。在那一刻时,朱福根连滚带爬地接近到了那个住宅旁边,他BING
住了呼吸,一只手摸到了腰间的那个大硬硬的金属物。
然后,他看到了只有那个女人只身一人,提了一大包的东西走进家门。
失望一下子充满了他的全身,他无力地靠在了一片草丛上。
如果现在冲进去,把刀架在这个女人的身后,然后命令她给那个姓陈的打个
电话的话,可行吗?她会不会反抗,她会不会拒绝,她会不会说他根本不认识那
个人,或者说真的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她会不会打一个不存在的号码。什么
都可能的。想来想去,朱福根决定还是躲起来,再观察一下。他围着住宅转了几
圈之后,他发现了一个大概是厕所的窗户是可以从外向里推开的。很好,到时候
真有什么情况的话,还是可以从这里进到屋子里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辆灯光雪亮的车子开了过来。
躲在草丛里的朱福根心开始再次地狂跳了起来。
只见从车上下来两个穿着黑衬衣男人,一个人四处张望着,守候着住宅的外
边,另外一个人悄悄地走到了大门前按响了门铃。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年轻的女人出现在门口,显然她不认识来人。一只没有
开门。
只见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那个女人终于把门打开了。那个男人进到住
房里转了一圈,走出大门后,回头跟女人说道:请你转告他一句话,在市场里没
有这么做事儿的,让他出去之前,最好还是先到福建石狮和我们李总解释一下,
如果他不是自己来我们这里解释的,那就他自己逃命玩去吧。
女人尖着声音说:我要是真的能碰到他的话,我一定会和他说的,可问题是
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呀。
男人没有兴趣听她的解释,他走到自己的车旁,对着那个一直警惕地看着周
围的人的人嘱咐着一些什么话,说完他进了车后,一踩油门就扬长而去了。
剩下的那个男人完全没有料到在黑暗中竟然有一双眼睛下在悄悄地盯着他。
他机警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无声地躲进了住宅一侧的一片阴影里边去了。
把一切观察得一清二楚的朱福根,见状趁着黑暗回到了他的那个可以从上向
下观察的空屋子里。
几个小时之后,那个伏在黑暗当中的人终于是忍不住了,他无望地围着住宅
转了一圈之后,走掉了。
站在高处的朱福根心里说:看来想找这位陈先生的不是一个人,而真正能够
象我这样熬在这里的人只有我一个。
就这样,朱福根以一种超人的意志力和耐心等待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隐约之中的声音给惊醒了。
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那个戴着墨镜的不正是陈东吗?他的身边跟着两个
像是随从的人。
三个人神色非常紧张地走了过来。一副随时准备逃走的样子。
所有的疲倦和困FA在一瞬间内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极度的紧张与兴
奋。朱福根就像一个猎人终于看到了猎物那样,那两只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紧紧地
盯住陈东,同时脚下几乎同时做出了移动的动作。
陈东手下一个人来到了住宅的大门前,按响了门铃。
那个年轻的女人打开门之后,各四周看了看。
与此同时,陈东快步地随着那个女人进了房间,而剩下的两个人则留在了门
外。
远远地躲在草丛背后的朱福根见状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向着那个住宅靠
近着。
他一点一点地慢慢地绕到了那个一般人难以注意到的住宅的背后,当他确信
自己已经来到了那个卫生间的后窗户下时,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几乎是无声地打
开了那扇窗户,然后把一只手伸了进去。
一分钟之后,他已经踮着脚走在了住宅里边的一块厚厚的地毯上。
很快地他听到了从一个像是书房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对话声。
“你到底把它们给放到哪里去了?”一听就是陈东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回答说:“我记得我一直就是放在这个小箱子里的。”
“你快点找呀!”陈东有些不耐烦地说:“你知道,我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到这
里来的吗?”
女人拖着哭腔说:“你走了之后,就扔下我一下人不管了。”
“不会的,不会的。等我到了那边之后,一旦安顿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接你
出去。现在先别管这个了,你动作怎么那么慢呀。”
“你着什么急呀,你看,不全在这里吗?”
“好了,那就这样吧,有两个人还在外边等着我呢。”陈东一边把一个小纸
袋放进自己的随身带着的皮包里,一边对着女人说:“你多保重,不论见着谁都
说不清楚我的事情。我顶多半个月之后,就会派人来与联系。记着,接头的地方
还是在那家商店里。”
陈东提着皮包就往外走,当他拉开书房的门时,一下子吓得面无人色了,他
看到了一个头发上还粘着杂草,眼睛上布满了血丝,衣服凌乱得象个野人的老头
站在自己的对面。
年轻女人见到这付情景吓得尖叫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当陈东镇静下来之后,他问着面前这个人。
朱福根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陈总,你还认识我吗?”
陈东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好像有些眼熟,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
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的。
朱福根笑了笑说:“真是贵人忘事呀。你忘了,可是你在中北路营业部亲口
告诉我的,你说第二天飞天就会涨回去了。”
陈东一下子张开了嘴:“噢,是你呀。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是怎么进来
的?”
朱福根突然大声地说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关你什么事,我现在只要求你
回答我一句话,我的亏损到底怎么办?”
“嘿,你这个人有意思,你亏损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和你没有关系?!”朱福根愤怒地拍了一下门:“我可是把身家性命全
都赌进飞天里边了。可你小子,却把我当猴耍,那天你是怎么跟我说的,第二天
股市又是怎么走的?你现在就跟我说清楚了?”
陈东伸着头向朱福根身后看了看,当他确信面前的只有这个老人的时候,他
的口气开始变得强硬了起来:“你跑到这里来就是想和我说这个事呀?唉,你怎
么钻进来的?这是私人住宅,你要知道你这样进到别人家里是犯法的。”
那个年轻的女人站在陈东身后,也跳着脚喊道:“你出去!你要再不出去的
话,我可要拨110了!”
“你少跟我说这么多的废话!”朱福根的声音更大,也更愤怒:“陈东,你听
好了,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就休想从这个门里走出去!”
陈东想了一想,突然,他笑了起来:“我说老哥,就算是我的不对吧,那天
我骗了你,不就赔点钱的事情吗?你说,你做飞天前后一共赔了多少?”
见陈东的态度软了下来,朱福根的口气也缓和了许多:“我前后一共买了近
二十万的飞天,实话说,先是赚了一些,后来这几天又都赔回去了。一天一个跌
停,就是一天一万多呀。”
陈东说:“我问你一共赔了多少?”
见陈东这么问,朱福根反而没有了心理准备,他只知道自己赔了不少的钱,
可到现在实际赔了多少,他心里还真没有一个非常具体的数目。他只好口气非常
含糊地说:“至少也有好几万吧。”
陈东笑了起来:“就为这么点钱,你还天天追着我,甚至不借犯法,私闯民
宅。真是可笑,现在是我欠着的几千万,几个亿的人多了去了,可也没有象你这
么在屁股后面追的。几万块钱? 真有你的!”
“不管是真有我的,还是假有我的,陈先生,我希望你现在就能把我亏的钱,
还给我。”
“好说,好说,不就几万块钱吗?”陈东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外走。
朱福根把他向后推了一下说:“不行,你不能走,你上次就骗了我。”
“你疯了?我现在身上怎么可能带着几万块钱呢?要不你现在跟我到银行
里却取。”
朱福根想了想说:“你怎么能保证你不像上次那样骗了我呢?这样,你把你
手里的这个包给我。然后你去银行拿钱来赎。”
陈东有些警惕地一下子把手中的包藏到了身后,说:“你把我陈东看着什么
人了,几万块钱,我也赖你?”说着他扭着身子就想往外走。
朱福根拦着门。
只见陈东突然把手中的包往地下一扔,上前一把抱住了朱福根,然后对着站
在身后的年轻女人喊:“你快下楼去,把他们叫下来。”
朱福根一下了被陈东搂住了,开始有点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他
突然大叫了一声:“你又在耍我!”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他低头狠狠地朝陈东的手上咬了下去。
只听到陈东一声惨叫。
老人的半颗牙齿连同陈东胳膊上的一块肉血淋淋地混在了一起。
陈东随着抓起书桌上的一个笔筒向朱福根的脸上砸去。笔筒是硬塑料的,只
听得花啦一声,一下子满天的铅笔、钢笔和橡皮沿着朱福脸呈抛物状地散开来。
年轻女人又是一声尖叫,随后她力图绕过朱福根,想冲出门去。
只见朱福根在半晕的状态之下,依然伸出了他那干瘦的鹰爪一样的手,一把
抓住了女人的衣服。
只听得嘶啦的一声。女人的上身在瞬间竟变成了半裸状。
女人先是嘴唇哆嗦了一会儿,然后大声地哭喊了起来:“陈东呀,你就看着
这个老色鬼这么欺负我呀!”
陈东脑袋一热,一个饿虎扑食,把朱福根给扑到在地,然后用膝盖压住了老
人的两臂,抡开左右两手,一边大骂着一边在对手的脸上痛击着:“老色鬼,老
色鬼,你还要不要钱?你还要不要钱了?”
突然,陈东手举在自己有脸前,一声不吭地看着下边的老人,不出声了。
“怎么了,陈东,你别把人打出事儿来!陈东,陈东,你怎么了!”
只见陈东慢慢地缓缓地身子倒向了一边。
当女人看到陈东的肋骨上自下而上地深深地刺进一把尖利的短刀时,她吓得
两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朱福根的一只眼睛已经被打得全是血,什么也看不清了,他只是在那只冒着
金花的眼睛帮助之下,一点点地蹭着,挪着,慢慢地爬起身来,一只手颤抖地伸
向了那个书桌上面的电话。
那个年轻的女人一边吓得呜咽着,一边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着:“大,大叔,
你饶了我吧。”一边跪在地上向屋子外边一点一点地蹭去。
终于,朱福根摸到了那个电话,他把电话一下子从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一时
间,几乎什么也看不了,但就在他保持着唯一的意识时,他按下了键盘上的三个
号码:110。
第三节
于和平开着自己的车缓缓地停进了自己的停车位。
他抬头看着营业部的上空。
那块大大的被几年来的风雨给吹得有些斑驳永宏证券的牌子远远地看起来,
竟象一面失败者的降旗,在风中瑟瑟地发着抖。
这一段时间里,这个小小的营业部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实在是世事
预料呵。
许亮那辆平时耀武扬威的本田已经不在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有时候想一想觉得他也怪可怜的。不就想当个官么。可他付出了多少呢。
世事变化无常呵。
也有不变的,一位手里拿着一叠交通发票穿着棕色制服头戴一顶同样颜色的
场地看管人员,踱到了车子前边,看了看,然后又慢慢地踱着步子走掉了。
他看着这个年轻人,内心里竟多出了一种羡慕,这个年轻人一定没有我们做
证券营业部的那么多烦恼。记得,自己第一天来到这个营业部的时候,碰到过一
个手里拿了一小瓶子古越龙山老人,只见他美滋滋地喝上一口小酒之后,对着那
个站在他旁边的小伙子感慨道,想当年,我在在附近的商场前,二分钱、二分钱
地干了十几年,后来五分钱五分钱地又干了七、八年,现在你们好,穿起制服戴
个帽子地收起汽车的钱来了,一次还二块二块的收。算你们赶上了好世道了。其
实人这一辈子不就活个心里痛快吗?当多大的官,发多大的财,如果没有真正的
快乐,又有什么意思呢?
正在想着心事,远远地,他看见了那个客户服务部的小习,耳朵里带着一个
耳机优哉游哉地摇晃着身子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表,已经快九点一刻了。上午要不是忙着与杨信方联系的话,可能
会准时到办公室的。
他出了车门,锁好车之后,迎着那个小习走了过去。
见到他之后,那个小伙子最初露出一种慌态,但很快的小伙子脸上一副爱谁
谁的架势。
于和平看着小伙子,笑着问道:“怎么,我们的数码社区推介计划。”
小习先是一愣,后来又用一种奇怪地口气说:“怎么着,那事儿,还没有完
呢?”
“你说呢,小习?”
小习耸了耸肩膀:“我以为,咱们的营业部明天就该关了呢。”
于和平听完此话,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随着小习,两个人默默地进了营业部。
那个小保安向他们打着招呼。
于和平连忙点点头。
交易大厅里,异常的冷清,几乎是空无一人。
可能一天天的,中国的股市在散户的眼中,最终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死亡的板
块。正象何大冰所说的那样,政府到底想利用这个市场干什么?当多数的投资者
渐渐地想明白了自己的角色与作用之后,当他们发现自己的手中的牌不断地被人
合法地偷看时,当他们发现到头来自己基本上从上市什么也分不到拿不着时,当
他们发现他们所有的利益正在被众多的从券商、上市公司和中介一点点的蚕食,
他们的感情在各种欺骗之中受到一次次地伤害的时候,当他们发现自己没有权利
用手投票,但他们可以用自己的嘴去呐喊去表达,当他们发现没有人再注意到他
们时,那么最简单的表达办法就是用自己的腿去表示,用自己的脚去投票了。
看了看交易大厅里的那几块行情显示板,他突然想起了电脑部来。昨天一天
实在是太忙了。
“我去他们电脑部看一看。”说着于和平拍了拍小习的肩膀说:“小伙子,如
果我们营业部能够生存下去的话,不管我还在不在,你的一些想法,还是很有价
值的。”
“再有价值的东西,没有人欣赏还不是白搭。”小伙子再次把耳机塞进耳朵
里,晃着肩膀离开了。
于和平来到了电脑部。只见小王一个人正在忙着。
“怎么样,初始化完了么?”于和平问道。
小王赶紧停下手中的活说:“我今天早上八点一刻就来了。就怕误事。”
于和平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说:“辛苦你了。”
小王长叹了一口气:“真的,有领导您的这一句话,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但是,我想,如果咱们营业部还想做下去的话,光我一个人,恐怕以后还得出事。
这一、两天,我这里总算还没有出事,可说不准今天又会有什么事情呢?”
于和平心中又是一紧,怎么,现在所有的员工都觉得这个营业部要散摊呢?
但他的口气还是很平静地说道:“我想,过了这一两天后,电脑部肯定要进人的。
否则的话,连白天管着机器,再加上晚上的清算,这么干,谁也受不了。”
离开电脑部之后,于和平径直地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就在他开门的时候,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的旁边说道:“你是于总吧。?”
他侧头看去,只见一个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人,一身笔挺的西服站在那里。
来人用一种非常客气的口气说:“我们老总,让我来问问你,你到底认不认
识那个做证件的人?”
“你们老总是?”
“杨信方。”
于和平想起那张狰狞的脸来,心中一紧:“你们杨老板怎么了?”
“我们老总的意思很明确,如果那个人和你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的话,那我
们向他咨询有关事宜的时候,有可能会上一些手段。”
“上什么手段?什么意思。”于和平有点不解地问。
来人一笑:“我们老总说了,如果于总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方法,欢
迎你到现场去观摩。”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来人说:“请问,于总现在有空吗?”
第四节
于和平发誓,以后再也不和杨信方他们这种人打交道了。
这些从外表看谈吐斯文,举止优雅的人,怎么能够做出这种禽野兽都干不出
来的事情呢。
当他上了那个杨老板手下的人坐着车先是上了高架桥,然后顺着沪嘉高速路
开车不到半个小时的路在第二个出口下去之后,,他们来到了一片荒郊野岭的地
段,只见在一个很小的树林旁边停着一辆车。
当他们的车子停下来之后,司机把于和平带到了那辆大概能坐十几个人的面
包车里。
拉开门之后,于和平看到了一个,穿着非常华贵的中年男人。只见他的双手
被一根细细的绳子绑在身后,他的嘴里被塞了一团的布。他的眼睛上被蒙了一块
黑布。
“你认识这个人吗?”说着,陪于和平一起来的人一把将那个人眼前的黑布
扯下,顺手抓住那个人的头发扯向一边,使他看不见别人,但别人可以看到他的
侧面。
于和平摇摇头。
那个人点了点头,又把眼前的黑布继续地蒙在了那个人的脸上。然后他向坐
在车里的另外一个一脸横肉的人点点了头说:“问他点马力杰事情。”
一脸横肉笑了笑,吸了一口嘴里的烟,然后拍了拍那个被蒙着眼睛的人的脸,
亲切地说:“来,别紧张,抽一口烟。”说着他把香烟塞进了那个人的嘴里。
那个人脸上全部都是汗了,他的嘴唇哆嗦着深深地吸了口烟。
一脸横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说:“好,很好,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件事情,
你还记得有个叫马力杰的人吗?”
那人摇了摇头。
几乎就是同时,那根他刚刚吸过一口的烟头一下子就按在了他的脖子上。
只听得他一声惨叫。
于和平几乎同时把自己的耳朵给捂上了。他还从来没有听见过,人的喉咙里
会发出这样恐怖而凄惨的声音来。
过了一会儿,一脸横肉还是用那种亲切的声音问道:“想起来了么?”
那人还是摇了摇头。
一脸横肉几乎是在他摇头的同时,一把扯开他胸前的衣领,一下子把那根烟
头按在了他的胸上。
“啊――!”再次传来那种非人的惨叫声。
于和平吓得两腿有些哆嗦。远远地走到了一个他确信听不到声音的地方。他
开始大口的喘着气。
甘梅梅呀,甘梅梅,早知道会有这种事情的话,今天早上我绝对不会把昨天
晚上你给我的手机号码在电话里告诉杨信方的。这些人是人吗?!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陪他来的司机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走到他身边用一种非
常平和的口气说:“走吧,他想起马力杰是谁了。而且他也已经在电话里和那个
做证件的人联系上了。”
“我,我们营业部,还有好多的事情呢?”于和平开始推托着。
司机像是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似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就把他给带到汽车里。
坐进车里之后,那个司机用一种非常平静的口气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情的,这种事情我们干得多了。无非是从他的嘴里得到一点情报。我们杨老板出
手很大方的,这种十几分钟就可以搞定的事属于小儿科,完了,我们会再塞给他
几千块钱,让他压压惊,这点伤很快就会好的。”
说着话,他们的车子很快就来到了市郊一个工业区的居民区里。
十分钟之后,他们几个人像是做着最简单的装卸业务一样,把那个骗过来谈
业务的一个小伙子带上了车,再把那个带着烫伤的放了下去,并把一卷的钱塞到
了下去的人手里边。
等到他们的车子开出很远之后那个人才敢把脸上的黑布取下来,也许他到死
都不知道,刚才烫他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这个做假证件的人,不太好对付,一开始他是死活也不说出他都替自己的客
户做了什么几个身份证。另外他说自己接的活实在是太多了,他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好办呀,路边上找个公用电话打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当他坚持不能提供客户的情况时,在封闭着的面包车里,被塞上嘴的小伙子,
开始发出极其痛苦的呜咽声。
烟头烫出了两个身份证的姓名和号码。现在航空订票系统都是联着网的。也
许杨信方他们在追账方面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与基础,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里,他们就发现这两天里,没有人用过被供出来的身份证的姓名和号码在上海周
围的机场里登过班机。
于是杨老板在电话的另外一头,做出了加强手段的指示。
这次这个做假证件的小伙子要抵抗的已经不再是烟头而是汽车修理箱的钳
子了。当那只钳子夹住他大腿内侧的肌肉时,据施刑的人讲,很快地他身上流出
的不再是汗和泪水了,当把他的屎和尿都夹出来的时候,他又供出了两张身份证
的姓名和号码。
半个之后,小伙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面包车。因为,杨信方已经确信他在昆
明的哥们儿已经大概地知道了那个正在用着另外几个名字和证件的马力杰了。
“谢谢你呀,于总,”杨信方在电话里讲:“谢谢你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更有效
成本更低的寻人途径。”
于和平回想着刚才发生的情景,他几乎是用一处哀求的声调对杨信方说:“杨
老板呀,求你无论如何也别太难为小马。我们还是以把钱追回来为目的,再说,
他也是初犯,好吗,你说呢。”
杨信方在电话的那头笑着说:“你放心吧,于总。从现在起,我们和你们营
业部之间的事情,两清了。”然后他突然用一种可怕的声音说道:“你知道我最不
能容忍的事情是什么吗?”
于和平乞求着说道:“求求你,杨总,你就放了小马这一次吧。”
杨信方狞笑着说:“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那些敢于欺骗我的人。凡是骗我的
人,有几个人是有好下场的?!”说完,他把电话挂上了。
第五节
于和平从车上下来时,有一种想吐的感觉,但在心里上,他也不得不承认,
尽管用这种暴力的方式取得有价值信息的方式肯定是违法的,但问题的解决,竟
有如此的效率,也是让他很震惊的。恶心与恐惧之余,他还是获得了一种释然,
可能正象那个杨老板说的那样,剩下的就是他和马力杰之间的事情了,和营业部
已经不存在着关系了。
怀着一种非常复杂和沉重的心情于和平走进了营业部。
刚一进办公室,就见桌子上的两部电话都在响着。他同时把两个电话抓起分
别放在左右耳朵上。
一个电话是总公司总经理办公室里来的,另外一个是表弟乔新打来了,他马
上和表弟说,自己正在接另外一个电话,过一会儿会给他打过去的。再问公司总
经理办公室到底有什么事情。秘书说,总经理找他。他一听,就知道可能是什么
事情了。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总经理问了一句:“怎么着,你们那边又搞出来一个窟
窿呀?”
于和平马上说:“有关的情况我们也还在调查当中。”
总经理说:“也真难为你了,什么事情都让你碰上了。”
“可能还是我的管理水平有限吧。”
“是吗?唉,和平,你稍微等一下啊。”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总经理说:“不
行,我现在马上得去证管办开个会去。要不等我开完会回来咱们再聊。”说完他
就把电话给挂了。
于和平拿着电话看了一会儿。突然他就想起了另外一个电话来。他赶紧把电
话给乔新打了回去。
只听见乔新说:“你现在下楼吧。我在下边等着你呢。”
“有什么事吗?我现在正忙着呢。”
“我和你手下的一个人正在车里等你呢。”
“什么我手下的人?“
只听见电话里传来司马聪的声音:“于总,我是司马聪呀。我们刚才去谈一
笔业务,刚才路过这里,就想顺便看看你。”
听到是司马聪,于和平赶紧来到了楼下,见到司马聪之后,他要拉两个人上
楼。
司马摇头说:“我来这里,只是想对你们说一句,我为那天的事情道歉。”
于和平说:“我想,如果那天不是许亮,而是我的话,你的病毒还会发作吗?”
司马聪笑了笑。
“怎么样,要不再回来帮帮我?”
司马聪坚定地摇了摇头说:“现在做营业部还有什么意思呢?我劝你也别陷
在这里了。”
“你现在的工作落实了吗?”于和平问。
坐在司机位子上的乔新用一种调侃的声调接着话说:“于总,现在都什么朝
代了?你就别担心别人的事情了。您向四下里打量打量,有谁扔下你们那个说不
清是泥饭碗还是金饭碗后,后来被饿死的?”
司马聪有点欠意地说道:“于总,另外还有一件事情。那天通过你我认识了
乔先生。”说着司马聪看了乔新一眼,接着说道:“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原来我们
交大的校友,之后他就在咱们这里开了一个户。昨天晚上,他来电话跟我说,他
准备从咱们这里把户给清了。”
于和平尽管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表面上还是很正常地说:“当然,这是客户
的自由,他在咱们这里放了多少资金?”
“不到三百万吧。”司马聪看着于和平不太自然的表情说:“于总,你也听我
一句劝好吗?别再给永宏卖命了。”
于和平有点诧异地看着司马聪。
司马聪态度非常诚恳地说:“于总,不管你走到哪,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
跟我打个招呼。”
于和平用一种开玩笑的口气说:“如果我请你回来在这个营业部当副总呢?”
“你说了算吗?这是第一,第二,你真的以为我还会再回永宏吗?可能是我
大乌鸦嘴,我觉得咱们的营业部,这样下去肯定死掉了。”
乔新插嘴道:“我再补充一下司马刚才说的,现在的这种以现场交易为主的
营业部,肯定已经是一种夕阳行业了,说得更极端一点,我看要不了多久,这种
恶性竞争再这么搞下去的话,象永宏证券之类的公司,也要跟着太阳沉到西山里
去了。”
“不至于这么悲观吧。”于和平正想展开他的话题,突然手机响了起来,低
头一看,甘梅梅来的,他马上拿着电话走到了一旁边。
“请问个别同志是在百忙之中吗?”
“没事的,你说,什么事儿?”
那边的甘梅梅顿了一下说:“我们一会儿要离沪赴京了。”
“你们?”于和平问。
“一个之后,浦东机场的建设费销售处前边就会看见一女一男,男的就是那
个复旦哲学系的一个小傻帽。”
“你和阿华一起去北京呀?”
甘梅梅在那边非常认真地说:“原来我准备请巴金老先生陪我一起去的。可
他最近身体不太好。”
“你怎么在电话里老是那么贫呀。” 于和平笑了起来:“要不要我来送送你
们?”
“没事,如果那个出租司机中路上想儿犯坏的话,都不用阿华,我一个人就
能让犯坏的人到华山医院看男人急诊去,还是外科。”
于和平半天没有说话,然后叹了口气说:“能让我的心一起陪你去北京吗?”
甘梅梅在电话的那边呆了一会儿,说:“你知道吗?我犯了一个离开上海之
前的最大的错误。”
“你什么错误了?”
“我应该是进飞机前最后一分钟给你打个电话的。好了,北京见。”
“喂?喂!”
甘梅梅已经把电话给掐了。
这都是怎么回事呀?于和平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自嘲地笑道。
那边乔新向他摇了摇手说:“行了,我们的于总,您先忙你的,我们还有好
多事情要忙呢。”
说完,他和司马聪向于和平招了招手。开车走了。
于和平望着他们离去的车发着呆。
第六节
天目西路的火车站之破旧,在建国之后的相当长的时间里,一直是上海人的
耻辱;而虹桥机场的拥挤在改革开放的这二十年里,也让很多本地的上海人感到
自卑,让前来上海的人感到困惑;而为了让那些太平洋沿岸各国的元首来上海开
会有个比较好的印象,在那片远离市区的浦东总算建起了一个让上海人感到比较
体面的机场。缺点是离市区太远了一点。
也许是经常来这里接人和送人的缘故,按着阿华的指示,出租车停到了那个
离换票处最近的国内出发的门前。
看着两个小红帽走过来,阿华挥了挥手。
把行车放进一辆小手推车之后,他们进到了这个设计宏伟的机场大厅里。
工作这几年来,由于是在营业部的一线工作,甘梅梅很少因公乘飞机出差。
几次出门也都还是从虹桥机场走了。由于经济意识比较强,本地人的一些小账总
是算得很清楚的,同样的价格,从空中进出上海,对住在浦西的市民来讲,虹桥
机场的成本就是要低得多,奇怪的是不知是民航的要求,还是市政府另有他图,
现在越来越多的航次都被安排在了浦东。生命在于运动吗?
两个人推着行车小车来到了机场大厅里。阿华跑前跑后地忙着换票和买机场
建设费。
甘梅梅在四周打量着。
在大厅里的旅客们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看来每个来上海的人都是怀着企图
的,而每个想从空中飞走的人也都是有着各自的目的的。人类就是在这种你来我
往之中,随着人流动的运动,信息在运动着,财富也在运动着。生命在于运动吗?
当年一个中国伟大的皇帝看着他治下的臣民们都在那里时而散时而聚地运
动着,他常常不明白为什么。他身边的人的人回答说,所有的人之所以动来动去,
不能说每个人都是为了一个利字,但多数是因利而动的。
阿华一边手里拿着登机牌匆匆地走了过来,一边看了看手表说:“时间也差
不多了,我们去排队过安检吧。”说着他推着行李车向前走着。
甘梅梅,以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情跟着她的男朋友往前走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加上性别特指的朋友,其概念已经演化成一个非常亲
密且少许有些怎么的称谓了。
当某人说到,谁谁谁是我的女朋友时,那意思就是说,这是我的了!谁他妈
的也别再打主意了。
阿华从什么时候起,把自己成为他个人感情的私产进而作为专有物而垄断起
来了呢?我是属于他的吗?
甘梅梅从背后看着自己的男朋友,瘦瘦的身上立着一个园园的脑袋,皱巴巴
的裤子上面,一片衣领已经有些油腻了。
就像一个死党笑着说的那样,以后你的一个中心和两个基本点,在法律上就
永远地被你的爱人合法地专有了,更可怕的是,这种专有制度还是受到法律的保
护的。特别是在晚上。
凭良心讲,阿华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同时他又是一个比较专一的人,在
甘梅梅接触过的各种男人之中,阿华身上的缺点很多,但客观的讲,比起其他的
男人来讲,他身上的许多缺点比较不那么致命。每个男人身上都有这样和那样的
优点和缺点,但对女人来说,男人的一些缺点会不会威胁到婚姻,是值得她们考
虑的。
甘梅梅和阿华已经处了两年多了,但他们还从来没有直接地讨论过婚姻方面
的问题。甘梅梅甚至很多时候怀疑自己会不会结婚。
人为什么非要结婚呢?婚姻到底是殿堂呢,还是地狱?看看周围,有几个婚
姻是幸福的?
甘梅梅的眼睛开始在人群之中随机地寻找起她的样本来。一对大概男女带着
一个小男孩儿就站走在不远在前边的队里。那个小男孩子总在用脚踢着脚下的一
个已经喝完了的纸装饮料盒子,那个母亲大概是觉得孩子的脚下总是发出声响
来,有些讨厌,于是她过去把孩子拉到了男人的身边,那样子像是希望他的先生
能教育孩子两句。而男人只是没有太多反应地依然低头看着手里的报纸,脚下一
边推着行车机械地跟着队伍向前挪动着。女人似乎很不满地加高了声音。她先生
这才把男孩子的手拉住,并向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低声地解释了一句什么,并
向周围看了看。他的解释似乎没有将女人脸上的愤怒给抹去。野蛮女友的大姐依
然气呼呼地站在那里。
那个被人称为痞子作家的大师是怎么说的,完美的婚姻,有,但十对从新人
变成旧人的过渡当中,也就是那么一对算是真正恩爱的;搞得一塌糊涂前后左右
没一个人痛快的婚姻也就是个百分之五,剩下百分之八十五的婚姻都属于那种时
好时坏低质量凑和在一起过日子式的婚姻。这种婚正常的人为什么还要去结呢?
女人真的象书上说的那样,都想要有一个婚姻吗。
婚姻到底是什么呢?婚这个字拆开来左边是一个女字,右边是一个昏字,姻
字拆开来一看,也就点问题,左边还是个女字,但这次右边变成了一个因字。串
起来一想,难道女人们都是因昏了才有了婚姻吗?
站在自己身边的阿华不是为了婚姻才非要和自己一起去一趟北京的吧。
甘梅梅抬头看了看那根有些油腻的脖子,越过了那个脖子又向前边的那一对
夫妇和孩子看去,然后,再沿着长长的人流向前看去。
不,不会吧!
甘梅梅的心抖了一下,那是他吧?我辞职,我也辞职。那是你吗?
她用眼睛远远抚摸着他的眼睛。
她开始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四只眼睛紧紧地、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他的眼睛越来越近,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阿华停住了脚,他的眼睛愤怒地把四只眼睛拉开了:“你到这里干什么?”
甘梅梅什么也没有说,她走上前去,当着男友的面,一把将于和平抱在了自
己的怀里。
阿华嘴唇哆嗦着站在那里,眼睛里喷射着愤怒和绝望。
甘梅梅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此刻她什么也不想说,她只想把自己的脸靠在那
个结实的胸膛上,她只想他的心在衬衣背后激烈的跳动,她只想闻着他身上散出
出的那股熟悉的淡淡的香水味。
于和平什么也不想多说,他只是用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那黑黑的松软的头
发。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但是大家都在没有说什么。
第七节
于和平的车好几次差点和前边的车形成了追尾。
他的鼻孔里依然是她头发上的那股洗发液的清香味。
他的手指之间依然感觉到的是她光滑的皮肤。
他的耳朵里依然是发自她喉咙深处的低低的抽泣声。
都是自己不好,都是自己不好。我完全可以给她打个电话的。可我这什么要
直接去机场呢?
眼前又是一片尾灯的红色。
不行,这样不行,这样非出事不可。
于和平把车子向路边拨了一下,缓缓地停了下来。
他再次象那天晚上那样,将自己的头趴在了方向盘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抬起头来,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按下了绿色的键:“喂?”
电话里传来总经理的声音:
你好呀,和平,你怎么不到我这里来了?没有事儿的。谁说你越级了?你也
太小心了点吧。对不起呀,上午咱们公司一个大股东突然跑了来。嗨,这种事情
太多了,我现在得夹着尾巴做人呀,其实有的时候,我还真的挺羡慕你的。听说
你现在在写书呀,写得怎么样了?什么题目?真的?这个题目我感兴趣,什么时
候出版了,也让我学习学习。确实,管理是一个核心的问题呀。咱们公司现在的
问题很多呀,一家一本难念的经呀。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的贵呀。有些事
情,我也没有办法和你细说的。现在不光是我们永宏一家的问题,你说除了那家
不是太子呀就是公主背景的合资企业,现在国内这些大券商哪家敢拍着胸脯说,
他们在市场里有真正的赢利点?从自营到发行,从经纪到资管,哪一位能够挣着
钱。大嘴一张,都能来几句什么整合啦,创新啦。你整合完了,要干什么,你创
新完了,客户认不认?前两天,下面报上来一个什么私募的理财计划,还分了好
几个品种,我就问他们几个问题,什么客户会买你们推出的理财计划?你们准备
怎么收费?拿了钱之后你们怎么管理?投什么?别人要赎回去的话,你们怎么
办?怎么披露?一旦发生了纠纷之后,怎么处理?其实他们设计的这些产品和那
些目前社会上公募的基金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可问题是现在社会上的那些所
谓的共同基金做得怎么样?人家那可是证监会实打实,明摆着的受人之托,代人
理财的产品。咱们这些私募的能挣得过他们么?再退一步说,现在社会上的那些
基金做得多烂呀,除了几个基金经理之外,我看大多数甭管是什么是海龟还是土
鳖,钱只要买成了股票,那净资产就没有见过有正的时候。还有的不少基金把人
家老百姓的钱,投到股市里,真不知道是怎么管的,一赔就是多少个亿,有时候
那净值都跌去百分之二、三十了。远的不说,就说咱们上海的一家基金管理公司,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怎么还有脸在这个市场上混。当然,我更不明白的就是,咱们
不少的投资者,竟然还敢他们的基金。我个人的看法是,尽管国家想大力地发展
机构投资者,但在未来的几年里,咱们券商如果手里没有点现金的话,能挺着活
下去的不多,至于基金,我看,竞争到一定的时候,再加上外国人也进来买A
股,以后那基金管理公司就跟咱们淮海路上的餐馆是的,今天开三家,明天闭两
家。大家竞争呗。其实,你仔细想一想,真正的客户也就是那么几家。人家好多
有钱的企业,根本不想到证券市场里来瞎掺和。要我说,真正好的企业,都是那
些只务正业,咬住主营业务不松口的企业,有远见的企业,还是要在本行业里把
规模做大,这是正路子。那些特别喜欢到证券市场里来捞一把的人,你还真不敢
把他们做为你的核心客户去培养,和这种老是想挣点轻松钱的客户打交道,要我
看也就是一把一利索。千万别指着和他们瞟在一起长期地合作下去,非出事不可。
现在所有的券商都面临着同样一个问题,就是找不到一个真正的赢利点。股市老
是在这种一千三百点到一千七百点之间盘整的话,我看最后除了几家之外,大家
一起死,甭管你是通过发债还是通过增资扩股,甭管你想把自己的资本金规模做
得多大,还得回到一个最根本的问题上来,你靠什么赢利。企业的赢利点在什么
地方。再这样下去,最后只有重组一条路了。不是我太悲观,现在确实是这么个
问题么。要我说,有些老的券商就就该死了,早就资不抵债了。其实现在市场上
谁都明白,去年政府如果不伸手拉几家大券商的话,他们早就咽气了,还能活到
今天。当然可以举例子了,深圳有一家大的券商去年帮助客户做资管,还来个保
底的,也不知道当时抢资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相比起来,咱们公司前两年的规
模还不算太大,总算没有赔太多的钱。还有咱们上海的一家国字号的大券商,当
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包销的那些股票,全都砸在手里了,就像现在社会上所说
的那样,股票没发好,发成了企业的大股东。当了股东,还有什么流动性呀,那
不全都死在里边了。有些事情,我也真是非常的奇怪。都说股市是对经济的一种
提前的预期,可中国的股市与中国的经济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中国经济
这些年来发展得非常好,每年都是百分之七到百分之八的速度发展。要说企业完
全没有投资价值,也不对,其实比起几年前来,现在市场的市盈率比过去低得多,
一些企业应该说还是有很好的投资价值的。再说,是市场里的资金不够,也不成
立,银行里放着十万多个亿的钱,它可以出来,但它就是不出来,昨天我看了一
个有关的报告,说是咱们国家这几年每年的M2增幅都在百分之十以上。也怪了,
还就是没有人来投资股票。现在想来各方面的人也都明白过来了,人家凭什么进
你的股市呀?你这个市场让投资者赚到钱了吗?这可能是问题的关键。我大概地
研究了一下,两年多前,中国股市的流通市值接近一万九千多亿,这两年多里,
上市公司增加了一百二十多家,募集的资金也近两千个亿,可你看看最近的统计,
目前的股市流通市值只有一千三百多个亿。加上政府拿走的印花税、咱们券商提
去的佣金,里外里,中国的投资者们一共亏了近八千个亿。有一份研究报告统计
了很多的数字,具体的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有一个结论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在
过去五年多的时间里,中国投资者的投资总损失超过了百分之三十。再在这种地
方玩的人不是有病吗?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咱们马上就得关门了,关键是咱们
能不能熬下去。就跟下围棋是的,第一咱们能不能做成二个眼,第二咱们和其他
的券商比,能不能长出几口气来。今后的市场里,就是谁能生存下去,谁就是市
场的最终胜利者。是啊,我也怀疑,我们永宏能不能生存下去。
你瞅我,一说起宏观的事情来就收不住嘴了。你们那个什么服务部经理到底
是怎么回事呀,今天早晨他们向我汇报时谈了一些你们的情况,我也想听听你的
说法。你能保证那个什么杨老板不会再找我们营业部的麻烦了吗?我知道那些搞
房地产的人,到银行借起钱来,起手就是多少个亿,这我知道。可不管怎么说,
我们的所有的营业部要以此为教训。说到底,还是管理上有漏洞么。这一点,我
能够理解,你确实也难,你到中北路营业部不到一个月吧。现在回过头来看,当
时动张楚夫也欠考虑了一点。不过,关于干部异动,实行轮岗制度我们永宏今后
还会搞下去的。一个干部如果有一个地方呆的时间太长的话,确实是会产生很多
管理上的风险的。我最担心的是你们老总级的人,不按公司的规定,在那里搞一
些明堂,下边的我是比较担心电脑部和财务部串在一起搞明堂,那非出事情不可。
我劝你也不要背太重的包袱,老钱那边,我会去跟他说的。什么?至少我本人不
同意你辞职!你辞职了干什么去呀?我建议你还是在这个行业里干一段时候再说
吧。我听说了,就是说,你的女儿要跟着你的太太,对不起,说错了,和她的妈
妈去香港了,是吗?当然,如果你执意要辞职的话,做为你个人的选择,我也不
好拦着不让你走。关键是你自己也要想清楚了。这里,我也要向你交个底,我们
公司可能对一些营业部做一些大的调整。人不可能只进不出,只上不下,在这种
行情下,大家都在熬着,但咱们永宏可没有太多的熬下去呀。很多事情,还得随
行就市,但我要和你打个招呼的是,很多事情,也不是我说了能算的,甚至不是
董事长说了算的,有很多更有背景的股东在后面搞,到时候,谁也挡不住。我真
心地希望早日能够读到你的书。我现在是成天埋头拉车,确实,需要总结的东西
实在是太多了,很多东西,你不总结,你就不能提高。很多好的经验,好的管理
方法,只有认真地总结之后,才能真正地变成企业的财富。不行,我得挂电话了,
董事长让我马上去他那里一超趟,我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情,你直接来找我吗。
要不能老是躲着我呀。
第八节
于和平回到营业部的时候,发现已经收市了。
营业部大厅里,几乎是空无一人。
前台负责开户和咨询的工作人员已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大概是为了节省电,交易大厅里黑洞洞的。
一个打扫卫生的人,正在打着哈欠,与站在一边的保安无聊搭着话。
于和平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了客户服务部。
空荡荡的大户区和办公区
的楼道里象死了一样的沉寂,唯独有一点生气的喧
闹是从客户服务部里传出来的。于和平走过去,推开门一看,只见几个青年人正
坐在一张小桌子前玩着扑克牌,只见小习的脸上贴了几张纸条正在和身边的人嚷
嚷着。
见于和平进来,几个年轻人都有点不自然地放下手中的牌,站了起来。
于和平挥了挥手,说:“这么热闹。”然后,他又看了看一个电脑上的今天两
个市场的收盘情况,接着回过头来说:“你们接着玩吧。”
他知道只要自己在这里的话,他们就不会自在和快乐的,于是他向几个年轻
人点了点头之后,离去了。
上海今天的交易量稍微地高一点,也不过三十多个亿。这样下去,中国那一
百多个券商的两千多家营业部真可能象上午乔新说的那样,慢慢的就变成了一个
夕阳的行业了。
现在的营业部的年轻人,一收市就在这里玩牌,可你又能让他们干吗去呢?
让他们和保险公司的人那样,坐在商场前的一把太阳伞下边拉客户?
不管怎么说,那些推销保险的人多少还能凭着一张嘴,一个月下来,多少还
能些保单给卖出去。证券公司的人满大街的推销,能拉来投资者到你这里来开户
吗?
于和平一路想着,经过营业部办公室去时,发现没有事情总是坐在屋子里的
老刘也不见了。他想问问别的人,老刘去哪儿了?可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他感到有些奇怪。这人都去哪儿了?转了几间办公室之后,终于看见李燕和
总公司的一个负责审计的人还坐在那里,对着账务。
于和平走进财务室里,看到李燕的桌子上,放着一张李燕和甘梅梅的相片,
他的心里突然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是的。
一个多小时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到了北京。
镇静了一下情绪之后,于和平向总公司的人点点头,又看着李燕说:“你看
见老刘了吗?”
李燕摇了摇头,说:“不清楚,他没有和我说起过。”然后她又用一种特殊的
目光看着于和平。
“怎么,有事吗?”
李燕看了看身边的总公司的人,又看了看他说:“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什么?”
“已经找到陈东了。”
于和平显得非常的吃惊:“什么时候找到他的?”
李燕回答说:“不清楚,他好像已经被人给扎了,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呢。”
于和平考虑了一下,还是说道:“今天上午,杨老板他们采用了一些方法,
大概是已经确定了马力杰的行踪,估计找到他,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
“那咱们营业部,就更没戏了。”
“这是什么意思?”
李燕叹了口气,说:“也许我也应该和老刘他们一样,开始忙着找个新的工
作单位了。”
于和平听完,心里一惊。但他没有马上表态,而只是象着李燕和总公司审计
的人点了点头说:“那好,你们忙着。”
当他走出财务部的时候,心里一阵发紧,也许李燕说的是对的,陈东做的那
个飞天股份的庄,再加上马力杰干得这种做假账并卷走客户钱的事情公布于众,
那这个中北路营业部的末日也就到了。
事实上,现在已经是它的末日了。
中北路这个秋天里怎么事情这么多呀,先是自己被强行地挤走,接着是马力
杰溜走,然后是司马聪愤而出走,接下来是许亮被钱总给NIAN走,现在连这个
一向很沉稳的老刘都在考虑往外走了。
回到办公室里,他沉重地坐在自己的计算机前。他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他
坐在那里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想着。
两个市场成交一共不到八十个亿。对于来看,今天又是一个平淡而成效很低
的一天。可今天对于自己来讲,实在是和近来的许多日子一样,又是沉重的一天。
从上午目睹了杨信方手下那些人的的可怕行为开始,一直到刚才李燕刚才的慨
叹,都不轻松呵。
现实之中的于和平一直沉陷在一种灰暗的情绪之中,可不过了多长时间之
后,一个健康的、富有自信心的于和平慢慢地抬起头来,对着自己用一种非常坚
定的口气说:这到底是怎么了?面前的这一切,是自己造成的吗?恐怕从公司的
总经理到下边那些打牌的年轻人,恐怕不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自己的身上吧。
你不是自己一直在写书吗?你管那么多干吗呀?公司会把你给开掉吗?即使开
掉又会怎么样?也许正象司马说的那样,这么大的一个世界,能把你给饿死?有
什么好忧虑的?该干什么干什么,现在,马上起身,提上包,回家。快快乐乐地
回家,洗个澡,写书,看电视,给玉洁和孩子分别去个电话。当然,如果可能的
话,于深夜时分再次激发她在电话里那永远的快乐和睿智。明天,舒舒服服地吃
个早餐,再来营业部看看,天还真的能塌下来?日子,你忧虑也得过,快乐也要
过。干吗不选择快乐呢?。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把面前的计算机关掉,然后从衣柜里取出自己的办
公提包来,对,吹起口哨来。是的,这个世界上事实上值得快乐的事情是很多的。
就在他准备把门拉开,走向屋外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办公桌子上的电话响
了。
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还是把电话拿了起来。
他听到了一个女人安详的声音:“我是袁飞娟呀,你还记得我吗?”
“看袁姐说的,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呢。”
“前些天,你给我讲起你在管理方面的一些想法,我非常有兴趣,今天中午,
我还和你们永宏的董事长吃午饭的时候提到你的一些说法呢。”
“你中午和我们董事长吃的饭?”
袁姐笑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明天中午我还可能要和咱们上海一个
主管金融的副书记吃饭呢。是这样,我与何教授,想今天晚上再和你聊聊,不知
道你有没有空?”
“袁姐,你也太客气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马上来接你。”
袁姐在电话里笑了笑,说:“我现在就在你们营业部的外边。何教授也在这
里。”
“好,我马上下来。”
于和平放在电话,就往楼下跑,到了大门口,就见袁姐正在与什么人打着电
话。何大冰从一辆开着窗户的汽车里向他招着手:“小于,这边。”
于和平走近车前一看,觉得好笑,只见何大冰的那位身高马大的夫人正坐在
驾驶员的位子上,而他本人却坐在车子的后面。
“怎么是你夫人开车吗?”于和平有点好奇地问。
“我开不了车。实话跟你说,去驾校考过,但没有考过去。”何大冰一点也
没有不好意思地说:“再加上,我这种严重的糖尿病,也受不了开车的那种紧张。
就算了吧。来,小于,进来说。”
于和平回头看了看袁姐,只见她还在那里用手机和什么人说着话。
“别理她。”何大冰说:“她说她的,咱们说咱们的。小于,我们昨天晚上在
电话里已经和你们永宏证券的老总谈了个初步的想法,今天中午我因为有事儿,
没有参加,小袁请你们老总又吃了一顿饭,基本上已经订下来了。我们代表一家
刚刚从证监会拿到筹建批文的机构,准备先以托管的方式把你们这个营业部给买
下来。事实上,我们自己也出了一部分钱。”
于和平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主要是还有很多手续要跑,不过,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一个月以后,这家
营业部可能就得换牌子了。小袁非常看好你在管理方面的想法呀。”
“还让我来管这个营业部吗?”
何大冰说:“我和小袁的想法是,下边的干部你来配,干活的人由你来选,
给你两年的时间。当然,我们希望你的书也继续写。从某种意义上讲,理论上的
东西比实践当中的东西价值更高。”
于和平简单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天这一天,到底是怎么了?这不是在做梦
吧。
这时,袁姐手里拿着手机,拉开车门,坐到了司机旁边的位置上,她一边继
续拨着手机,一边回过来,向于和平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教授都跟你说了吧?”
于和平有点紧张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袁姐笑了笑转回头去看着前边,一边把耳机贴在自己的耳朵上,
一边问道:“教授,咱们是去梅隆镇呢,还是去鹭鹭?”
原文到此完